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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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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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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中老码头

第三次来到荷叶洲的西江沿,拍出这张照片。上周六(2月21日)到了这儿.当时是上午9点40分.江水标高是4.55米的样子.脚下标高不足10米.左手离江堤有一百米的样子.身后江流远处铜陵长江大桥的桥影依稀可见。东去的大江,拍了不少次,但是一直也没拍出滚滚江流的气势来。去年秋天,想等那天刮大风时来,但也没等到。此刻我身右,江流平缓,没有一泻千里的气势。

我脚下这片江岸,是在荷叶洲西江沿。属于大通镇荷叶村的村民第7组范围内。半个世纪前,这里可是万里长江一个颇具盛名的码头——大通码头。沪渝间航行的长江客轮,都要在此停靠。我脚下这片江岸,还是中国近代史数次载入其名的一个重要地点。我脚下海拔标高不足10米。夏季丰水季节,江水都在12米之上。2008年九月是12.50米,也就是说几个月前,江面还高于我头顶1米半之多。1998年夏季这儿的水位是15米。也就是说,我身边的四棵杨树都是浸在江水之下的。1954年长江流域大洪水,这儿的水位超过16米。当时荷叶洲全被江水淹没,江水一直涨到荷叶中学二楼楼板之上。那个青砖青瓦的二层楼现在还在。1954年的大洪水,使得荷叶中学迁到了三十里外的铜官山下,促生了铜陵第一中学。1954年的大洪水,也成了荷叶洲命运走向的一个拐点。

咸丰年间,荷叶洲被湘军作为扼控南京上游的重要军事码头。之后,荷叶洲又一再地被英帝国主义垂涎。1876年(光绪二年)英国强迫中国清政府签订《烟台条约》。其中的不平等条款之一,是“增开宜昌、芜湖、温州、北海为通商口岸;开放大通、安庆、湖口、武穴、陆溪口、沙市为轮船停泊码头”。我的脚下,就是当年大通老码头的遗址。也是中华民族屈辱历史的一个见证。1850到1954年间,这儿都是长江上一个繁忙的码头。

江南古镇大通,位于八百里皖江的中点。青阳、桐城、枞阳、贵池、铜陵五县交界之地,地理位置优越,千百年来,既是江、浙、鄂、赣等省善男信女朝九华的一个必经之地,也是一个盐业集散中心。

      食盐运输,是大通码头兴盛的主要原因。1849年(道光29年),大通港设立盐务管理机构“楚西摯验局”。凡有下游12圩起运的盐船,开往江西、湖北、湖南及皖南各县者,均要在大通落帆停航,抛锚候检。由“楚西摯验局”摯称、验票、加税。过境的盐船,凭票纳厘——每票征税银28两。每月通过大通港的食盐达万担。故有“盐港”之称。

自1876年《烟台条约》签订后,外国列强的轮船蜂拥而至,英国轮船公司,日本大阪轮船公司,美国轮船公司等,都相继强行停泊大通。他们在我脚下江岸兴建“洋棚”(栈房),屋顶设有望台,上面悬旗挂灯,一方面可作轮船泊港的指示标志,一方面可凭台眺望轮船进出港动态。

随着轮船航运业的发展,皖南的矿产农林渔产品,都聚集大通运往外地。腹地徽州和青阳、贵池、石台、南陵等山区百姓所需日用百杂物品,如英国和台湾产的白糖,荷兰和古巴产的红糖,日本产的布匹、白纸,美国的煤油,以及广州的檀香、桂园荔枝,山东的干果,南京的黑枣,上海的服装和化妆品等,均由大通转运。我脚下这片江岸,既是皖南交通门户,也是皖江两岸土特产集散地。

外国轮船在大通江岸的来来往往,也刺激了中国人兴办航运的兴趣。1908年,大通盐务督销局与钱庄老板李辉廷等人,集资购买趸船一艘。1922年,大通人陈曙汀、吴质庭、朱文德等人又集资购置一艘趸船,成立“大通招商功德趸船公司”。1930年,国家轮船招商局,看好渐渐红火的大通,便在我脚下的江岸建造招商码头。经营申汉线(上海——汉口),大轮有“江顺”、“江安”、“江华”、“江新”、“江裕”、“江靖”、“建国”、“江大”、“江天”等,均停靠在我脚下这一片江沿上下客货。随后,又有三北航业集团。参加荷叶洲上的航运竞争,在我身后二百米处建造"三北码头",营运的有:“长兴”、“明兴”、“金星狮”、“松蒲”、“清蒲”、“新蒲”、“德兴”、“新宁兴”、“长安”等轮船。"三北码头"下面,还有一家航运经营者,江岸上仅有一个“大和趸船”。南京上海重庆武汉等地的工业日用品,皖南的农林山货,很大一部分从这儿运上江轮.1954年长江大水前,我脚下这儿的老码头,由两艘方形驳船拼接成趸,长六十多米;里档置利字103驳;架设跳板6块,与岸坡连接;码头岸坡为石砌石阶;岸坡建有三间草房,租用民房1间,为长航营业站办公、售票、警卫之用。码头票房两侧,还有一些民房。

1954年大洪水之后,人民政府便在下游5000米的江滩上新建了一个港口——横港,并将长江大轮停靠的码头,移到了横港。这儿的码头及港口设施,有的被古镇人拆去移做他用,有的抵不住风雨长年累月的侵蚀,慢慢倾塌倒入江流。当年的候车室及前后左右的路面石阶,都已消失殆尽。上世纪70年代就已见不到码头的影子。

我左边江滩尽头是长江大堤,那是1973年所修筑。我脚下,离长江大堤有百十米的样子。江滩上已遍地冒出了紫色的芦芽。11月初我来过一次西江沿,那天我只到江堤上,堤外江滩是大片的荻花飘舞.住在江堤上的一位朱姓老农指引着我来到码头遗址处,并告诉我,等下个月承包江滩的人将芦苇割去后,就可以到江边了。我说,老码头一点影子都没有了,他从枯草丛中找出几处老树桩给我看。老码头的影子,只有通过一墩墩老树残桩来遐想了。冬去春来,我在来到江滩上,脚下已冒出密密麻麻的紫色芦芽.过两个月再来的话,我的脚下,呈现的景象,肯定是一片绿色的芦苇荡。过了五月,江水上来,千千万万株芦苇就都大半漂浮在日夜流淌的江水中。

岁月如江流。80年前的1928年,有个名蒋维乔的人曾写过一篇《九华山纪游》。蒋维乔是当年8月从沪乘轮船溯流而上的,他在纪游中写道:

“十五日,晴。晨六时,抵大通。大通属安徽铜陵县,轮船码头,则在江中和悦洲上,与大通尚隔一江。斯时方君颂三,在埠迎接。此次约游黄山,方君为东道主,君徽之黟县人也。并有方君之戚项君积余,父子二人,协同招呼,甚为可感。乃至中华旅社,休息一日,方君则代为雇肩舆,兑现银,预备明日登程。

十六日,阴晴不定。晨起,整理行装。六时,步行至义渡码头,分乘渡船三艘,各人之行李肩舆,分置于船中。溯大通河而上,未几,过洋湖,(俗名铜埠湖)湖颇宽广。舟行凡二十里,九时,抵铜埠,是青阳县境。”(见《九华山志》)

到上世纪前半叶,乘江上大轮来朝九华的善男信女大都在江中这个码头下大轮,步行两里多路,横穿荷叶洲,再搭木船到江南河南嘴,进入青通河去青阳九华山的。岁月如江流,兴于水而又拘于水的江南古镇大通及老码头,终究又被江流(洪水)改变了命运。随着现代公路交通的发达,昔日人来船往的大通老码头,已被江流冲刷得无影无踪。江浙鄂赣善男信女,哪里还用得着经大通去朝九华呢?千家万户必不可少的食盐,也再也没必要通过荷叶洲来集散。

岁月如江流。荷叶洲上,蒋维乔见到的景象早已随江水流去。昔日繁华喧闹的三街十三巷,如今已是废墟一片,瓦砾成堆。一堵堵残存的马头墙,一溜溜坍塌的店铺屋框,一截截石墩,一堆堆瓦砾残砖;如今能看到的,不仅是浩荡的江流,迷离的江南烟雨,更易于体味到沧海桑田,感觉到历史的烟云。如今的荷叶洲,周边绿杨成林,绿意盎然。荷叶洲上纵横交错的菜畦,四季常青。如今的荷叶洲,一派旎旖恬静的田园风光。

我脚下江滩色彩,四季转换:春天翠绿,夏天深绿,秋天灰白,冬天枯黄。江滩由翠绿,而深绿,而灰白,而枯黄,随江水起落,变幻色影;随岁月流失,周而复始。天地沧桑,大道观复。长江上的这个老码头,经不住江流的冲刷,早已消失在江流中了。

21世纪的荷叶洲,渐渐归于宁静,重现数百年前的田园风光。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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