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了,晚间还很热。路东树旁一溜尺把高的石坪坐满了东西两片小区乘凉的老汉,松竹路111弄是东区,松竹路1168弄是西区。我与邢台南和县的赵营长(部队坦克营长退伍),正聊得开心,一个老汉站到我面前。路灯光下,这老汉腰左右各有一个装备。左侧是小音箱一年四季,天天挂着的小音箱;右侧斜挎小包。111弄的这老汉说:“今天终于把你这条牛逮住了!”
我属牛,近年来,与这老汉聊过几次,所以这老汉见到我,就“牛,牛”的喊个不停。晚饭后,我大都是顺小区四周的大道,绕圈子。所以,与喊我牛的老汉,见面的机会不多。虽说我两人见面不多,但见上一次,就会聊上一两个小时。闲聊,基本上都是——我听他说。我喜欢听他讲述自己50年前在赣南的经历,见闻,乐意听他讲一讲赣南的风土人情。
下面就是许老汉对我说的人生经历:
我老家在无锡,上三辈子都是医生。医生这个行当,黑道、白道、红道、黄道,道道统吃,再坏的人也不能不害病。只要在人世上,从医的人就能找到饭吃。医生不仅能够过上富裕的日子,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活得自在。
解放前,我父母来上海这十里洋场开诊所,母亲是妇科,父亲是小儿科。我1943年出生于无锡,7岁时母亲带我到上海来。那时我家住在苏州河边的长安路。我是来上海后读的小学,在华康路小学。
我父母生养了10个孩子,老大是哥,80岁了;老二是姐,77岁了,姐继承了祖业;我是老三。老四是个妹妹,1966年支援边疆去了新疆,后来回来嫁在无锡;老五下放在奉贤;老六也是妹妹,她下放江西新赣;老七、老八、老九,与小弟老十,他们都在无锡生活。
我是1961年11月到江西宁都琳池那儿的。那年8月,在庐山会议期间,当时的上海市柯书记向恩来总理汇报工作,谈到上海市每年有大量的高、初中毕业生,升学、就业压力很大,建议请江西到上海去招收一部分高初中学生到“江西共产主义大学”读书。恩来总理觉得此建议不错,当即表示同意上述建议。
恩来总理随即把江西省的负责同志找去商议。恩来总理指示:“共大可以到上海招收一些城市知识青年,帮助国家解决一些困难,减轻国家负担,起初可以少招些”。
经江西省与上海市两方面认真协商,决定从1961年秋季开始,“江西共大”到上海招收新生1万名。
那时候“江西共大”有总校1所,在赣北共青城那儿,还有112分校分布在全省各地。总校加分校,容纳1万名上海新生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我于1961年11月就到到了宁都的“琳池分校”上学,那是赣南山区。
宁都“琳池分校”——本来是一劳改农场,位于赣州宁都东北部东邵乡,距县城五六十公里。宁华山离我们分校不远,那座山高啊,爬到山顶,能看到周围的三个县——石城、广昌及宁都。
我进校时,分校有三个班:园艺、林业、农科四个专业,我被分到农技班。到校不久,每个同学分到二十来亩田地——我们这些共大的学生,属于“半农半读,勤工俭学”。与我同到“琳池分校”的上海学生,有一些吃不了苦,不久就跑回上海了。我坚持到1964年毕业,分配到赣州龙南县农科所。到了农科所,第一年29.5元,第二年34.5元。
当时的宁都山区,贫穷落后,落雨是没有胶鞋的,都是脚踏木板。老表家,十六七岁女子就抱娃娃了。山村里卫生条件有限,喝的水、用的水不干净,家里最干净的是灶台。男人结婚了,老婆怀孕的也不多。所以当地老表家,最大的喜事,是女儿怀孕。一些老表就偷偷到学校动员上海同学,到他们家去,结婚不结婚都行,他们会把你养起来——不要上山下田,不要干活,家里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随便你玩好了,只要给女儿同房就行了。女儿怀孕后,你可以走,也可不走。有个同学去到有女子的农家去了,就被学校开除了。
我们到“琳池分校”后,没饿到肚子。宁都那时,大米,9分钱一斤。赣南粮食多,老表家里粮食有,花生有,黄豆有,就是没钞票,没零花钱。赣南那儿的老表是不吃狗肉的。
毕业到了农科所,第一年工资29.5元,第二年34.5元。我所在的全南县农科所,有二三十人,在县城北部,有一百多亩试验田,年年试种新品种稻子,还有茶山。农科所得职工有的吃。
全南是有个铀矿——741矿,在县南边,离县城38公里。翻过南边的大山,就是广东省了。
1970年,农科所改成五七干校,有几年我与农科所下属一单位M经理几人喂猪。M经理在部队是团长,是江西省四个特等英雄之一,从朝鲜回来后,在浙西南某县当人武部长,后因犯错误,就搞到全南县我们这儿一单位当经理。
我在与老婆认识之前,与全南当地的一个姑娘谈过的,但我家庭成分高,属于资产阶级家庭出身,RENWUBU领导硬是横刀夺爱,将我那恋人、那个姑娘介绍给自己的广东小老乡了。我回到上海后,当初我那个恋人还来过上海的。
我老婆也是上海人。1969年,我老婆她姐妹俩插队落户从上海来到全南县,她俩都在在县城南边5里的东风公社(天龙大队,天龙小队)。我老婆属鼠,1948年的人,她家在卢湾区。姨妹1951年的,属兔。
1970年江西省委程书记,大力发展军工,全南县农机厂分出一部分人建新厂搞军工产品,招文化高的知青,300多上海知青就5个高中生,全招到军go工厂来。
我与老婆是在医院里认识的。她被招工上来不久,她腰不好住进了县医院。正巧那时我因在五七干校大门门楣上挂横幅,不慎从高处跌下来,摔伤了腿,医院病床躺了几个月了。全南县城不大,人也不多。她听说楼上有个病员也是上海人,于是就上楼到我病房来看我。远离上海,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俩就认识了。成婚之后,老婆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后来,她在县造纸厂当财务科长。
一九七几年,我利用自己在“共大琳池分校”学到的农科技术,偷偷培育香菇,后来专心培育菌种。用成千个玻璃瓶,培育菌种。赣南山区,气候昼夜温差大,要用棒子敲菌种~惊吓它。培育出来后,4块钱一瓶,面向当地老乡售卖菌种。
我儿子是来上海读书的,中学毕业考上交大,后来他读中欧管理IBM,两年学费45万元,都是我干菌种时积累的。
我是2003年在全南县农科所办理退休手续的。之后根据上海对支内人员的政策,退休手续一办妥,我们全家就回到上海落了户。
身后松竹路111弄的房子,是2007年我买的,一楼,160多平,有地下室。2001年我进了股市。我这些年,白天炒股,晚上跳舞。每天上午九点半之前,在家里泡好茶,开好电脑,等着开市。今年股市行情不好,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