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褐色松塔

爷爷书架摆着两朵褐色松塔，那是几年前我从青松翠竹间捡到的。

爷爷奶奶这些年，住在杭州湾之北的海滨。我读一年级时腊月“小年”那天，爸妈带我去看爷爷奶奶。那天上午，冬阳和煦，到了海滨之后，趁奶奶烧菜，爷爷领着我到小区附近的静园去看腊梅。静园是一座仿苏州园林摸样而建造的庭园。

穿过静园门廊，是黛瓦横顶的粉白墙垣围成的矩形小院，游客望之如洁白画纸。小院西北角近墙处栽一丛笔竿样的紫竹。日上三竿，那丛紫竹叶竿在粉墙上投下婆娑明影——形成一幅以墙为纸、竹影为绘画面墨竹图。

静园内那一池碧水，被亭台廊阁、竹丛、与磊磊叠高的太湖石所环绕；环绕之外，则遍植四时花草，以及松、杉、枫、槭、栾、楠等乔木。

静园西北是坡起的梅山，品种繁多的梅枝上红梅、白梅、绿梅竞相争春。梅山之北是十多株青松直插碧空，尤其惹眼。

青松枝叶间还悬着零落的棕褐色松果，青松枝柯下是翠竹。我发现竿竿细竹下落有几个褐色松果。越过石径，钻入竹丛，伸手捡拾，松果壳竟还有刺扎手。戴上手套，再捡在手中，松果模样像峰塔，多层鳞片张开。

爷爷看了我手中的松塔说：深秋松果成熟后，鳞片张开，其中的松子随秋风脱落到土地上，如不被松鼠鸟儿吃掉后，春暖花开时就会在土壤上发芽生根，慢慢长成一棵小树苗。落尽松籽的松果壳，也都渐渐被寒风从树头吹落。

望着我手捧着的棕褐色松塔，有些欢喜的爷爷说：我像你这么大时，也蛮喜欢这褐色松塔的。

我问爷爷，你小时候也喜欢？

爷爷意味深长地说：说来话长了。六十年前的1959年，我父亲——就是你爸爸的爷爷，从南京学习结业后，回到彭城家中，给我带来过这样的褐色松塔。

我问爷爷：那时老爷爷到南亰学习什么？

爷爷说：我们老家不是在五省通衢的彭城吗？日本鬼子投降后，老爷爷在黄河舞台附近大马路上开了两间门面的“保兴茶庄”来谋生。决定中国命运的淮海战役尚未结束，彭城于1948年12月1日就解放了，并建立起人民政府。

改朝换代之际，城内许多商人，心存疑虑，但是老爷爷相信新政权，坚定不移跟共产党走，屡屡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彭城各个行业成立新公会时，老爷爷被推举为市茶业公会的负责人，并参与组建徐州市民主建国会。1955年国家开始改造工商业，我们家的“保兴茶庄”率先践行“公私合营”。而老爷爷，则被人民政府安排到商业局公司机关当中层干部。之后，又连续三届被推选为区人民代表，直到1965年。那些年间，老爷爷还是市民主建国会的副主委。

我童年时，老爷爷两次被派到省城学习，那时省城南京有一所为民主党派培养干部的“社会主义学院”。学习期间的星期天，老爷爷到中山陵、紫金山、雨花台游览。学习结束后，他将从雨花台捡到的雨花石，从中山陵捡到的两个松塔，带回彭城，给我们姐弟赏玩，并向童年的我们讲述中山陵、紫金山、雨花台。所以，我在刚上小学时就知道了南京是江苏省会，以及南京一些有名的地点。

我手捧着两颗松塔，跟着爷爷边往家走，边听爷爷给我讲老爷爷的一些情况。回到爷爷家中，爷爷接过我手中的褐色松塔，摆到了书架上。

今年疫情初现时的春节前，我到海滨看望爷爷，那两颗松塔，还摆在爷爷的书架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