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分”前一天,即将离开天坪山煤矿的测气员建国,午后来到余祥所住的“17—5”那间宿舍,与余祥话别,建国调到另一座煤矿去了。赵进来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本64K本的红塑料皮笔记本,送给余祥作为留念。红皮笔记本首页上,建国工工整整写了几行临别赠言。
建国走出“17—5”后,余祥就随手将这红皮笔记本放到自己两屉桌的桌面上了。
四点多钟,豆蔻少女卿云步入“17—5”,来找余祥玩。她看到余祥桌上红塑料皮笔记本,拿起来打开,捧着看了赠者赵建国的告别留言,轻轻说道:我很快也要离开天坪山矿了。余祥问她,你去哪里?卿云说:去宜城读书(卿云老家在振风塔那儿的宜城)。卿云说罢,俩人默然无语,都发了一阵子的呆。之后,卿云悄声说,“我还会回来的。”
九月之前的夏天,余祥很窘,窘就窘在蓝色牵牛花般的一个女孩时不时来到他的身旁。这个女孩就是卿云。
那年夏天,翠蓝色短袖衫裹着上身的卿云,如同蓝衣仙子,上午下午都从余祥宿舍“17—5”门前翩翩而来,又翩然而去。
“17—5”所在的这栋平房,青砖青瓦,一溜十间,门朝南,面对松竹葱笼的天坪山北麓。这栋平房,是掘进五连的单身矿工宿舍。十来米外的坡上是通到煤矿主井口的石渣子路;坡下栽起几根废铁轨,铁轨间横扯着8号铁丝,供矿工们晾晒被褥、衣裳。
这栋平房东侧,是卫生所、礼堂、矿部机关、水泥球场、商店等;这栋平房西侧,高低错落分布的十多栋平房,则是矿工家属宿舍。
余祥来到这座煤矿的第二年八月,从采煤二连调去开凿西一风井,归属新成立的掘进五连的人了,床铺也就搬到这栋平房中间的那个房间来了。
余祥宿舍所在的这栋平房,一溜十间,间间蓝灰漆木门上,印着黄漆葵花捧着的红“忠”字。忠字下,是白漆编号,由东向西第五间房门上,编号为“17—5”,即为余祥住了5年的宿舍。
“17—5”内摆了四张床,住着三个人。房间北墙开一窗,窗口两侧靠东西墙各嵌置一张红漆两屉桌,靠墙各摆着两张木床。余祥的床铺靠东墙,西面与余祥对床的,是同学“大眼”。挨着南窗口、与余祥床铺并排的那张床铺,是复员军人小汪。
余祥的红漆双屉桌,嵌置在北墙角与他床头之间。桌面覆着一块玻璃版,玻璃下压着几张黑白照片,还有一张贝多芬立像。桌面左端靠北墙立着一排书籍——《世界知识词典》、《科技词典》、《马恩选集》等,桌面右端靠床头是一摞当月的人民日报。桌前,是一把木椅。余祥坐在椅子上,左侧就是北窗口。侧脸向外,窗外是一片稻田,放眼望去,越过山脚下广袤的田野,可以望到龙口岭后凸兀的铜官山。
那年,余祥天天要换上灰蒙蒙的工作服,双脚套上长统黑矿工靴,扛着风镐或铁锹,拧亮盔帽上的矿灯,随着一队大大黑蚁般的矿工身后,钻进地下的煤层中劳作。日复一日这样的地下劳动,余祥实在于心不甘。
那年春夏之际,正处于“不想自己的人生就这样”的余祥,内心焦灼,导致白净的脸庞冒出了不少“痘痘”来。
天天从几百米地下煤峒爬上来洗澡吃饭后,余祥都是在“17—5”内,伏桌看书、或帮工友们刻篆字名章。脸上不停冒出青春痘的那段日子,他正在逐章逐节通读三卷本的《中国文学史》。蓝色封面的这三本书,是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1965年出版的权威著作。这套书是余祥在来天坪山之前,从学校弄来的。这套书的通读,使余祥领略到中国古典文学之多彩瑰丽,也部分缓解了脸庞“骚疙瘩”给他造成的精神折磨。
当时,余祥天天用肥皂洗脸,早晚用碘酒点抹,脸颊、脖颈的青春痘不仅不见消减,反而愈加密集。那年月,余祥怕照镜子,“猪八戒照镜子”,不是自找难看吗?可天天又不得不照镜子,观察脸颊上痘痘是消还是长。
那年仲夏,就在青春痘在脸上疯狂,余祥生怕照镜子之际,一面“镜子”,却时常如一片白云飘进了“17—5”内,飘到了余祥面前。
六月下旬,余祥上夜班,天明后睡觉。一天中午,余祥起床吃饭后,同室两人出去了,心无旁骛的余祥,依旧坐到北窗前,沉浸在《中国文学史》书页上。突然,从外进来的同学“大眼”说:伙计,这几道代数题能不能做出来?“大眼”说着,就将一片纸头伸到余祥眼下。
余祥一看,是四道一元二次方程题。余祥将纸头放在桌上,用手中的笔,一一列出解题步骤。然后,捏起纸头,右转身、伸手将纸头回递过去,扭头那瞬间,白腻手掌接纸头的却是一女孩。余祥与女孩的杏眼相对,那女孩蛋脸骤然泛红;女孩看了余祥一眼,有些羞涩地簌地移开眼神。
刹那间,余祥怦然心动,这女孩,蛋脸杏眼,唇红齿白,妩媚异常,简直就是大观园里探春的模样(《红楼梦》第三回中,对探春面容,是这样描摹的:“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余祥有些诧异,灰色为主色调的矿区竟有一个这么靓的妹子!余祥顿时大有红楼梦中贾宝玉乍见林黛玉之感。那一瞬间,余祥被这女孩略带羞怯的神情吸引。那瞬间之场景,如普希金诗中所说:“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普希金的诗《致凯恩》)。那瞬间之场景,几十年过去,还留存余祥心中,成为不灭的记忆。当时,听同学大眼说,这女孩叫“卿云”。
解这几道方程题后的一天,余祥到卫生所打针。那两年,余祥左颌下鼓起半个鸡蛋大的包,医生说是淋巴结核炎症,天天须注射链霉素消炎。打针的就是这蛋脸杏眼女孩的母亲。余祥进了注射室,女孩卿云也在室内。卿云看见余祥进来打针,就笑盈盈的走近余祥说,谢谢余师傅,那一天帮我解的四道题,对了三道。那四道题是期末考试题,开卷考试;我将你解题步骤抄到考试卷上,上缴,老师审批后,对了三题。这时卿云的母亲说,原来是你帮她做的。
余祥轻轻说:对了三道。就没有再说啥,默默离开了注射室。其后的日子,余祥才注意到,身着翠蓝色短袖衫的卿云,每天上午下午都要从“17—5”门前走过,送未满周岁的小妹到卫生所吃奶,其母在卫生所上班嘛。
求解方程题之后,卿云这个女孩三天两头就会踏进“17—5”来。代数教科书上的基础题目,大都是求解“X、Y、Z”的未知数,从那之后,白天鹅般的卿云在秋甫心底就一直称其为X——朦朦胧胧的一个未知数。
那年仲夏间,白天鹅般的卿云,一飞进“17—5”,余祥就感到自惭形秽。一看到白天鹅般的卿云站在身旁,这女孩顿时就幻化成一面立镜,竖立在自己面前,而镜子里的自己,则如同一只癞蛤蟆。皮糙形陋这只癞蛤蟆,心痒难耐,可又怕惊扰了白天鹅,使之突然飞离。
有的日子里,一踏进“17—5”,卿云一会儿是娇艳的女孩,一会儿又幻化成一面雪亮的镜子;而余祥之心则幻化成了旋转着的太极图——相依相抵的黑白双鱼:白鱼充盈着自负,黑鱼充盈着自卑;这两条鱼活泼纠缠在圆圈内,互抵互托互依。这个太极图,既让余祥内心纠结,感到很窘;也让这小伙在仙女般的卿云面前,显得不冷不热,不知所措。
面对爱情,记得鲁迅先生也有过类似的心理。鲁迅曾向许广平透露说:“我先前偶一想到爱,总立刻自己惭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爱某一个人。”后来,鲁迅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更明确承认自己面对爱人时的自卑胆怯心理:“其实呢,异性,我是爱的,但我一向不敢,因为我自己明白各种缺点,深恐辱没了对方”。
面对飘然若仙的卿云,有些呆头呆脑的余祥,不敢应和。卿云一直都认为是这小伙的傲气作怪,而根本意识不到,余祥是怯懦。面对飘然若仙的卿云,余祥颇为清醒:爱情对挖煤工的自己来说,是一件奢侈品。所以,他怯于面对卿云,更不敢做梦。天资平平,草根出身——内心的种种自卑感,禁锢着余祥,约束着内心荡漾。约束着他内心荡漾。面对多情之佳人,能不动情?能不喜爱?可是自卑感约束着余祥,他心中顾虑重重。
顾虑之一,是自身个头矮小,相貌也不如那些身材俊朗仪表堂堂的同学。要命的是,当时余祥脸颊、腮部及脖子两侧生出了不少疙疙瘩瘩的青春痘。余祥天天用肥皂洗脸,早晚用碘酒涂抹,青春痘不仅不见消减,反而愈加密集。那年月,余祥真怕照镜子,“猪八戒照镜子”,不是自找难看吗?那年七八月份,就在青春痘在脸上疯狂,自己生怕照镜子之际,卿云这一面镜子却时常飘到余祥的面前。
再一个顾虑是:在煤矿那个环境中,有文化的小伙子不多,可比者少;在卿云眼里,余祥的形象显突出。“情人眼里出西施”,情妹子眼里也出白马嘛。余祥觉得,豆蔻年华的卿云,是情窦初开。但少女的心,如同天上的云,说变就变。今后随着这女孩进一步接触社会,眼界一开阔,自己就极可能被她一脚蹬掉。窈窕淑女思春,很正常;之后,见异思迁也很正常。余祥觉得,与卿云之间有很大的距离。那距离不亚于牛郎织女之间浩瀚的天河。
当时卿云这姑娘情有独钟,原因在于:天坪山矿区学生出身的少。而在一帮同时到矿的煤专科学校的学生中,余祥是最“坏”——“坏”,用一个姑娘的解释,聪明矣。余祥那两年在矿区是“高山敲鼓”名声在外。余祥有几个“坏”的事例,在矿区广传:他床底下书多,一些年青矿工听他的,此小矮子头脑点子多,脾气怪——不理人。
而情窦初开的卿云,则是“情人眼里出白马王子”——她心目中的余祥,一半是现实,一半是幻觉,美化的成份不少。余祥觉得,常进“17-5”找自己玩的这少女,是一叶障目,眼中只看见这个小伙子的光亮,而没看到这个小伙的种种缺陷。
那一年,卿云的一双杏眼,深情得难以置信;如《楚辞·九歌·山鬼》里面所讲的那样:“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卿云她那善睐之眼神,亮得如矿灯射出的光柱。
那个炎热的夏天,卿云未来时,“17—5”内的余祥,盼她来;卿云踏进“17—5”时,余祥欣喜中又掺杂些许恐惧。余祥觉得,卿云所表现出的情意,颇像侯宝林相声《买猴》所说的“电筒”那光柱;真要顺着光柱爬上去,卿云若是一关电钮,自己就会重重掉下来。心存重重疑虑,所以余祥显得有些冷淡,有些木纳,仅仅被动应付,丝毫不敢主动。看起来有些漠然,但并不是无动于衷。
夏末一天上午,闭门枯坐“17—5”室内北窗下,长时间伏桌读书的余祥,抬头活动活动脑袋,头脸扭向南窗口的那一瞬间,身穿翠蓝短袖衫的卿云正迈步从窗口经过,在那秀姿就要越过窗口之际,她脑袋上青丝一甩,转脸向室内的余祥莞尔一笑,就闪离窗口而东去。真是惊鸿一瞥。
那一瞬间,卿云与小伙子两人似乎心灵有约。那一瞬间,她突然扭头向窗内一瞥,而北窗下的余祥竟同时扭脸望向南窗。真不可思议。那嫣然一瞥,如一翎飞箭,透过窗口。那一瞥,是一箭穿心!当天余祥在日记中,不由地写道:中箭了。
进到“17—5”,俊俏的卿云,就象晨曦中欢快的雀儿,叽叽喳喳,问个不听。但有一天,进入“17—5”后,没一会儿她就露出不快,并当即离去了。下午再进来时后,卿云解释上午为啥突然走开——“只想与你一个人在一起,有其它人在场,我就不想呆了”。
原来上午她进屋,走近北窗坐着的余祥身旁,才发现“大眼”坐自己桌旁——被西床蚊帐遮掩在屋内西北角,而卿云进门时没看到。
“只想与你一个人在一起,有其它人在场,我就不想呆了。”这番话的含意,不言而喻。她明明白白告诉余祥,自己情有独钟。真是毫不掩饰的情感吐露。可卿云忘掉了,三个月前,还是“大眼”将她引到“17—5”里来的呢。真是过河忘了桥。
天地间万事万物,流变不断。青少年对心仪异性的爱慕,天然而美妙;然而,有情人再真挚的爱情,还的看天时地利,差一点儿,深情都将成空,而抱憾终生。
秋分那天傍晚,天坪山大风骤起。之后几天,余祥突然发现,卿云再也不从“17—5”门口经过了。虽然她天天依然多次去东边的卫生所。从九月下旬直到第二年六月中旬,那么多日子,卿云都是从那栋平房的两头,拐到上面渣石路,绕过“17—5”而来来回回。
眼看着这个常来的女孩,避开“17—5”,在坡上石渣路上天天绕来绕去,郁闷的余祥百思不得其解。扪心自问,反思再三,与卿云相处时,无论言语、态度均无不妥呀。自春到秋,自己没有啥唐突的言行冒犯过她啊。郁闷之余,余祥又自觉难堪。虽然问心无愧,但小伙的自尊心也受到严重地伤害。
当发觉卿云是在躲避自己,是有意绕过“17—5”门前时,余祥的心,如玻璃镜碎了。从秋天熬过冬天,半年时间,余祥的心如同浸泡在苦水中。那半年,余祥都是在哀怨中度过。哀自己没出息,怨卿云太绝情。更令余祥气恼的是——矿上人怎么看,卿云突然躲避自己呢?矿上早不止一个人看出了这个卿云的心思。
之前八月的一个夜晚,水泥球场放映样板戏电影,看了一会儿,余祥离开球场回“17—5”,路过卫生所门前,几个人在树下乘凉,女医士鹿姑娘起身让余祥坐,她回房间再拿凳子来(鹿姑娘和余祥是书友)。这时,也从电影场过来的女孩卿云,停下脚步,坐到余祥身旁一凳子上。向余祥问东问西,余祥都简略回答之。当余祥哼唱《沙家浜》中唱段时,卿云也轻声和唱。过了一会儿,卿云起身回家朝西走去后。鹿姑娘对余祥说:当心啊,她是第二个小翠子。
小翠子也是矿上一个女孩,一年前小翠子曾托鹿姑娘将纸条递给余祥。那年春天,鹿姑娘在小翠子家中,隔壁一妇人请鹿姑娘当一个红娘,帮小翠子与余祥之间牵条红线、搭个桥。之后,鹿姑娘当真做起了余祥的工作。余祥考虑、迟疑未决,小翠子竟移情别恋,心思又转到来矿区支左的一青年军官身上去了。幸亏余祥没有当回事。所以,鹿姑娘说“第二个小翠子”这话,是在向余祥示警,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卿云家东隔壁邻居,也不止一次向余祥透露所亲耳听到的卿云对他的好评。这隔壁邻居也是余祥的一书友。卿云家西隔壁邻居一姑娘,也曾在一场电影开映前对余祥说“我家隔璧有个喜欢夸贊你的小喇叭。”这个姑娘所说的小喇叭,指的就是卿云。
说话间,天气渐渐变凉。那年秋分黄昏之际,天坪山北刮起一阵大风。秋分过后,那朵白云再也飘不进“17-5”,余祥也开始品尝苦涩。
饱尝了九个月的苦涩,度过了难眠又一个春天。在翌年六月一天,余祥从卿云同学翠萍嘴里得知:去年秋分卿云突然躲开“17-5”这栋平房,再也没飘进余祥房间的原因。
原来九个月前秋分那天,夜幕降临之际,卿云从家里兴冲冲出来,脚步轻盈往余祥所住的“17-5”那栋平房走来。暮色中望见自己常常进出的那个房间,房门敞着,已亮起了灯光。卿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当她接近“17—5”房门前,两三步就要进门时,卿云看到房门内的余祥,伸手将房门“砰”的一声,关闭了。
斜斜地已看到门内余祥的身影、并认为房内的余祥也看到了自己的卿云,在“砰”的关门声中,刹那间黑暗了卿云的双眼。这妹子顿时感到羞辱,怔了一下,急忙转身,卿云脑子里一片空虚,高一脚低一脚地消失在乱风中。
其实余祥,那一刻刚拉亮房间电灯,正沉浸在法国莫泊桑的小说《人生》的阅读中,不知道更没看到门西侧的卿云,正兴冲冲奔自己而来。那一刻,一阵大风骤作,吹的“17—5”房间里的几顶白纱蚊帐飘飞舞荡。余祥起身走到门边,扬手关上屋门。灯光下的他根本没看到,门外卿云已近在咫尺。风狂力劲,房门“砰”的一声,关闭了。
大风中,感到羞辱的卿云,象《红楼梦》第26回尾处,怡红院吃了闭门羹的林黛玉一样幽怨冲天。卿云决心再也不到“17—5”这间屋子来,决心再也不从“17—5”门前路过。以后的九个多月,既使每天非得从“17—5”门前经过不可,卿云也是绕到土坡上面的石蹅路走。
有时一天不止进来一趟“17—5”房间的卿云,怎么突然不来了?路上相遇,也是远远地避开;俩人狭路相逢,卿云的蛋脸上冷若冰霜,下垂的眼睫毛也遮挡不住怨恨的眼神。每天路过住余祥所住的那栋平房,卿云也是绕开“17—5”门前,从上边的路匆匆走过。
有天卿云哭泣着告诉同学翠萍,“我没得罪他啊?下午去他房间还好好的吗?晚饭后再去找他玩,他在房门内明明看我来了,“砰”的把门关了。我就那么叫他讨厌!一个怪人!他,他怎能这样对待我?说着,卿云用手抹了抹泪水。翠萍,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秋分那天黄昏天坪山区刮起的秋风,一阵紧是一阵,紧接着的三天,天坪山区都是狂风暴雨中飘摇。
卿云在整个秋天、整个冬天都是既忧伤,又百思不得其解;其心灵也随着狂风暴雨而飘摇。
过了一天又一天,冬春过后,又到了六月里,一天余祥偶然中得知了卿云与自己断交的缘由——竟然是秋分傍晚的关门;也得知了卿云曾伤心地哭过。这,俩个人九个多月饱尝的苦涩,竟然纯粹是误会!余祥简直无法相信。
卿云误会了余祥。余祥也误会了卿云——相识不久,两情正趋浓时,因骤起的大风而发生的关门,咫尺变成了天涯!一对妙龄男女的恋情,就这样被那阵突起的大风给吹散了。
余祥无意的关门,深深伤害了卿云。卿云绕道而行,也深深伤害了余祥。虽然九个月后雨过天晴了,虽然一度也出现过彩虹,但毕竟短暂,余祥拿出浑身的气力,也不可能踏上这座彩虹桥。时过情迁。饱尝了“关门”滋味的卿云,对余祥的感情毕竟已变了味。
妙龄男女的爱情,象五光十色的彩虹一样絢烂迷人。有些姑娘小伙,象夜晚扑火的飞蛾一样,竭尽全力地追逐着爱情。爱情是什么?爱情的本质是什么?有人说“爱情似火,真正的爱情,除了造成一对男女的互相伤害,心底终生的疼外,没有其它什么”。
红楼梦中贾宝玉最终遁如空门,为什么?就是心被爱情之火深深灼伤后,无休无止的疼,带来的痛苦选择。
经历过刻骨铭心一段爱情的恋人,再相遇时,毕然是小心翼翼。因为他们俩毕竟都饱尝过火的滋味。紹兴的沈园,游客络绎不绝,可是游客中又有多少男女,能从陆游与唐婉凄惋的《钗头凤》中领悟到爱情的本质呢?
20年过后一个春天,卿云旧地重游,来到天坪山煤矿(她随父母在这矿住了十余年),但余祥外出不在矿。余祥出差回矿后,听木子说了卿云来矿之事。
几天后,余祥与木子到市区商场找到卿云。卿云说:去矿部找你,你不在。如果你在办公室,到了你面前,你如不理我的话,我会问:“怎么又不理人了?你年青时,多傲气,目中无人!成天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样子,当年你搭理过谁?”
余祥听了,一阵苦笑,不知说啥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