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痛

十年前的五月五日，是妈妈在世时给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这个生日给我留下了永远的痛。每年的母亲节、每年妈妈的忌日、每年妈妈的生日、每年我的生日都让我想起这件永远都无法挽回的往事。

妈妈育有三个儿女，我一个哥哥，一个妹妹，我在家排行老二。妈妈平日是和哥嫂侄女一起生活，我和妹妹只是经常探望，从来不在家里住。当时因为侄女的婚期是五月六日，而且侄女婿是湖南人，哥嫂和侄女都去湖南筹备侄女婚礼去了。因为妈妈体弱多病，当时已经是口腔癌晚期，所以不能去湖南参加孙女的婚礼，留下我和妹妹照顾她。

那天一大早，妈妈就打来电话，说今晚过来吃捞面吧！咱们娘儿三一起，给你过生日！说的是我和妹妹、妈妈一起。我很高兴地答应了。

白天工作，我忙完了自己的事，下午快五点才到了妈妈家。妹妹已经在那，正和妈妈聊天，我到了以后，娘儿仨亲亲热热地聊着家常，好不亲热！妈妈很高兴，看样子就感到很满足，因为平日儿孙虽然都很孝顺，但是只有我们娘儿仨一起的日子太少了。

忽然电话铃响了，是我一个朋友打来的，问我在哪，我说在妈妈家，她说我正在你妈妈家附近上课，一会儿过去找你，我想都没多想，就满口答应了。

妈妈是个性格直爽，喜形于色的人。但是今天我这个朋友的到来，妈妈并不高兴，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不快。当时我也没多想，就在那和朋友聊天。吃饭时妈妈沉着脸不说话，本来是娘儿仨一起亲亲热热给我过生日的，变成了我在妈妈家招待我的朋友。吃完饭我就和我的朋友一起回家了，妹妹留下陪妈妈住。

这件事过去了，我并没有多想，只是知道妈妈不太高兴。妈妈脾气不大好，有时也会因为一些小事不太高兴，但是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事情过去，我并没有在意我做的有什么不对。直到同年八月十六日妈妈去世，当我真正失去妈妈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回想起往事，我才知道妈妈不在，我的这个日夜牵肠挂肚的家就不在了，那一刻，我肠子都悔青了，才知道追悔莫及到底是个啥滋味。才知道妈妈在的时候，满足妈妈的每一个要求是多么重要。

妈妈在的日子，我每星期去看妈妈，妈妈不在了，到了星期天，心里空落落的，一颗思念的心没有归属。

自从妈妈去世，十年来每当和妈妈有关的节日时，我都恨自己，恨自己不理解妈妈的心，恨自己在妈妈离开我最后的一年，我没有好好珍惜和妈妈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脑子里经常浮现出一个画面：我们娘儿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面；吃完饭坐在沙发上高高兴兴地看电视；晚上，我和妹妹一边一个依偎在妈妈身旁和妈妈聊天。妈妈在我和妹妹的簇拥中安然入睡。那将给妈妈留下一个多么美好的回忆。可是妈妈走了，当妈妈永远离开我的时候我才体会到，那是一个多么美好，多么让妈妈渴望的画面啊……

如果我那天不接待我的朋友，如果我那天不走，住在妈妈家，如果让妈妈把记忆定格在那个美好的画面中，她该是多么幸福，多么满足！妈妈走了，我才真正体会到妈妈脸上为啥会有那一丝不快；妈妈走了，这个我虚构的美好的画面让我心痛，让我觉得我是一个不可以原谅的不孝女儿。

我想妈妈肯定是特别希望那个美好的画面出现，特别期盼那个我结婚以后从未有过，也是今生我们母女三人在一起的最后的唯一的一个画面。但是这个美好的画面却在不经意间让我把它残忍地扼杀了。我后悔，我错过了一个在妈妈心里最美好的画面。

每到母亲节，女儿送来一大捧花，都会勾起我的回忆。我捧着花掉眼泪。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十年来，每当我想起此事，我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地看妈妈的照片，偷偷地掉眼泪，偷偷地忏悔，偷偷地祈求妈妈原谅。

这是我一生的痛，是不可原谅的。这个画面之所以弥足珍贵，是因为人没有来生，无法弥补。它将成为我永远的遗憾和心痛。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一定会陪妈妈到天荒地老。

妈妈有写日记的习惯，至今我都没有勇气把它读完，因为我怕看到日记中哪怕是有一点点埋怨我的痕迹，我怕看到日记中妈妈对我的操心和牵挂。每次看到妈妈记录的各种心情，读书笔记和生活琐事，都不忍心把它看完就已经泣不成声……

妈妈把爱留给了我，我却把遗憾永远留给了妈妈……这是我永远无法弥补的痛。

永远的母亲，永远的爱，却没有时间让我们永远享用。当你知道你永远都不能面对面地喊一声“妈妈”时，你才会知道妈妈活着的时候，你所做的一切是多么重要！

                                                     2019年5月5日

                                                     2022年8月7日第一次修改

                                                     2023年2月26日第二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