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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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 瑛
庄浪，我的故里，那里是梯田缠山腰的王国，是烟雾绕梯田的仙境，是风景瑰丽的田园，是大地流金的乐土，更是我魂牵梦萦的天梯。
初春，梯田从春寒料峭中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一切都是朦胧的，仿佛自己才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一般。难怪呢，她是睡得太沉、太久，并且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忽然醒来，面对着熟悉而陌生的景观，就免不了如婴儿般的好奇与萌动了。层层叠叠的梯田，犹如利刃剔出的牛排，参差排列；又恰似多米诺骨牌一般忽然一顺溜儿从天而降，呈斜坡状铺开，行云流水般顺畅而美妙，简直天衣无缝。每一层梯块里的土层仿佛从地底发出了沉闷的嘶吼，咯嘣咯嘣直响，大地在融化、消解、复苏，散发出泥土的清香。惊蛰前后，生活在梯田里的人们开始深耕、整土、除草、播种。春天的田野里，开始热闹起来，也渐渐沸腾起来，机器轰鸣，人声鼎沸，到处是一派勃勃生机，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勤劳的人们将一粒粒希望的种子撒进肥沃的土地，期待着秋天的大丰收。梯田仿佛在孕育着一个巨大的奇迹。
俊俏的杨柳开始绽出新芽，艳丽的桃花探出了花蕾，远远望去，一片朦朦胧胧的绿，一片淡粉淡粉的红，如绿色的烟云，如粉色的雾岚，轻如氤氲，薄如蝉翼，若有似无，如梦似幻。梯田大地以宽阔的胸怀和温暖的体热，驱赶着最后一丝寒气，孕育着希望的种子，生机勃勃。
初夏，是梯田流光溢彩的季节。天晴的日子，登高远眺，层层梯田，犹如能工巧匠刀刻斧凿、精雕细琢的天梯，从沟底盘旋缠绕在洁白的云端、无边的天际，绵延不绝，甚是壮观；仿佛天上仙女精心裁剪的彩条，飘曳成了鱼鳞状的梯块，灵动而富有诗意；又好像天公巧手镌刻的雕像，镶嵌在天宇之间，让人叹为观止。放眼梯田，成片成片的麦田散发出咄咄逼人的热浪，油菜花金黄灿烂，开得绚烂而奔放，麦田与菜花交相辉映，翠绿与金黄和谐共处，仿佛神笔涂抹在巨幅画布上的色块，宛如人间仙境一般。身临其境，游目骋怀，令人心驰神往。在这醉人的美景的感染下，你会禁不住地沿着地边埂畔，边走边留恋地欣赏，你会一步三回首地频频顾盼，顾盼身后的风景。你会惊叹这世间竟有如此的尤物，你会惊叹自己竟被吸引到了这般模样，你也会禁不住地端起相机或像素很高的手机咔嚓咔嚓地按下快门，拍下这令人心旌摇曳的风景。你会敞开心扉，恨不得将这美景尽收眼底。徜徉于花海田间，芳香扑鼻，沁人心脾。仔细瞧瞧，那璀璨夺目竞相盛放的油菜花上，早已招来了忙碌的蜜蜂，嘤嘤嗡嗡专注地采蜜。不久的将来，这群可爱的精灵，将会为我们奉上丰硕的果实——甘甜纯正、绿色环保的蜂蜜。花海当中，偶尔也可以看到色彩斑斓的蝴蝶，也许是受了蜜蜂的感染吧，盘旋、环绕，在花蕊上驻足徘徊。如果说，油菜花和麦田构成了静态的物象，那么这蜜蜂和蝴蝶，就是动态的元素，将这巨幅画作点活了。
大块大块的梯田上，在麦田和油菜花之间，时不时夹裹着一绺一绺的、整齐划一的白条、黑条，在阳光下煜煜生辉，闪着金光，十分惹眼。那是保墒防旱的覆膜。覆膜下面，洋芋和玉米种子蠢蠢欲动，有的苗苗早已迫不及待地钻出了土层，探出了稚嫩的头来。不久，那里将是墨绿的洋芋带和青青的玉米林。
将目光平移到花海与麦田之外，你会惊得目瞪口呆，那是什么呢？满山遍野颇具规模的林海，那不正是梯田人近年来苦心经营的经济作物——苹果么？以愚公移山的豪情壮志，经历了凤凰涅槃般的阵痛，目前，苹果产业正如火如荼地发展，也正在迈向一个又一个新的高潮。
此时，正值果树开花时节，纯白的花朵汇成无边的花海，香气满山满谷，醉了夏日醉了游人。闭上眼睛，脑海里已然是金秋时节，那壮硕的树枝上，挂满了红润光亮、鲜脆欲滴的苹果。那时的果园里，人声鼎沸、欢歌笑语，一片忙碌，一派祥和。淳朴善良的梯田人，正是靠着新生的经济作物，——果品，更靠着勤劳的双手和不服输的精神，不断地改变着生活现状，改变着自身的命运，过上了幸福安康的生活。
通往美丽乡村的水泥硬化路两边，栽植着整齐划一的垂柳，此时枝条袅娜，清秀而浓绿，仿佛夹道欢迎的士兵，精神抖擞，英姿飒爽。令你眼前一亮的是，居然还有格桑花等花卉沿途点缀在行道树之间，犹如西藏公路边的鲜花，美不胜收。人行其间，如同漫步画中，如痴如醉。这难道不是绝好的旅游胜地吗？再看二郎山两翼，北部早已成了“挪威的森林”，南面近年来栽植的油松、翠柏、云杉等绿化苗木已经覆盖了昔日的荒山坡地，满目苍翠，林涛翻滚。是的，庄浪儿女正在设计和打造着美不胜收的旅游风景线，关山大景区已经吸引了四海宾朋远道而来，这必将推进庄浪的另一种繁荣景象。“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盛夏，正是梯田上万物肆意怒放的时节。假若于某个细雨飘飞的日子，你撑一把油纸伞，站在宋堡城墙上，俯瞰神奇而美丽的梯田大地，山雾绕梯田，朦朦胧胧，恍若仙境。我想，这时的梯田风景，可以用水墨山水画来形容吧。那种韵味，我自不必言说，你可以闭上眼睛，任凭怎么发挥你的想象力。总之，我想那一定会震撼你的心灵的。
深秋，丰收在望。春天的希冀，夏天的等待，都寄托在这个收获的季节。洋芋、玉米、豌豆、荞麦、谷子等等一众农作物，争先恐后地搭上丰收的班车，活蹦乱跳地挤进高高大大的粮仓、宽阔气派的地窖，然后慢慢褪尽浑身的燥热，随时光顾主人的餐桌，提供丰腴的五谷供给。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苹果的丰收场面，成片成片的果园中，到处是采摘苹果的小伙、姑娘、老人和孩子，果树下堆满了刚刚摘下的苹果，犹如一堆堆光芒四射的金子。采摘的苹果被分拣出来，装箱、封口，然后等待外地的商贩装车。一旦谈好价钱，整箱整箱地装车后，就只有忙着数钱的乐事了。辛苦一年，除了侍弄婴孩般的艰辛，还要时刻提防霜冻、寒流、冰雹和淫雨的侵袭，的确不易。但在这一刻，在丰收在望的时刻，似乎所有的辛劳和付出都值了。
除了丰收的喜悦，这时的梯田里，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格外舒爽、惬意。环顾四野，远山上层林尽染，红叶似火，给人一种热烈、奔放，也给人一种宁静和淡然的享受。这个季节，让人容易想起偌大、空旷的广场上突然起飞的鸽子，直冲云霄，然后清脆的鸽哨萦绕天际，响彻天宇。这是“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季节，也是“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里，适合相约几个知己，背上画夹，穿梭在莽莽的关山林海中，或流连忘返于宛若仙境的朝那湫，或者登上香火缭绕的紫荆山，或者深入引发思古之幽情的云崖寺，或者光顾古迹斑驳的陈家洞，又或者拜谒一下吴玠吴璘墓，来一次说走就走的环城旅行，即兴涂几笔身临其境的速写，拍一些钟爱的照片，交流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采几朵路边的野花，撷几片深秋自然脱落的叶子，将岁月的痕迹和时光的体温夹进书页，以备若干年后回味时，旧梦竟是那般鲜活，仿佛从画夹、书册中立体呈现出来一般光艳夺目！我梯田故里的深秋，竟是这般的富有滋味呢。
隆冬来了。平坦坦的梯田犹如产后的母亲，有点虚脱，也有点小小的欣慰。毕竟，她通过自己的母腹和阵痛，给我们提供了如此富足的食粮，如同慈母用甘甜的乳汁喂养着儿女。大地母亲太累了，她需要漫长的休息来恢复体力，我们怎么忍心打扰呢？当凛冽的寒风刮过层层叠叠的梯块，便预示着一个严寒的冬天已经真正来临。梯田上、林海中，除了松、柏、冬青等绿植以外，几无生意。雪落以后，茫茫梯块犹如被哪个调皮的孩子涂上厚厚的奶油，太阳一露脸，这些奶油便会消融得无影无踪。也有坚冰覆原的时候，一连十天半月，天寒地冻，道路上积雪成灾，梯田上自然冰雪皑皑，背阴处积雪久久不化。几只寒鸦飞过黄昏的梯田，栖在光秃秃的老槐树上，凝视着火球一般的夕阳出神，等落日躲到山背后，突然惊叫一声，又齐刷刷向另一棵老槐树的方向飞去。这一切仿佛童话世界中一般，我的梯田王国又变成了童话的国度。
梯田故里在沉寂中蓄积力量，等待爆发的时机，又在绚烂至极后，归于平静。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每于假日，无论阴晴，无论雨雪，无论晨昏，漫步在二郎山的柏油路上，沿宋堡城台阶拾级而上，环绕城墙一周，然后伫立在大宋忠烈侯刘沪将军高大威武的铜像前，手抚城砖，抚今忆昔，浮想联翩，你会禁不住心潮澎湃、唏嘘不已。遍观今日之梯田，旧貌展新颜，梯田大地用她肥沃的母土，孕育了富足的农产品和经济作物，足以让父老乡亲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看今日之梯田儿女，肤白貌美，衣着光鲜，淳朴而自信。水洛城中高楼鳞次栉比，美丽乡村中到处是整齐的民居，青砖红瓦白墙，煞是好看。广场上健身器材一字儿摆开，以供茶余饭后的人们活动活动筋骨。大街小巷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各式各样的私家车鱼贯而出，汇成了车的海洋。凡此种种，有谁还会想到，这里曾是苦甲一方的贫困县，这里的老百姓曾经被山风吹成了“标志性”的皴裂的赤红脸；又有谁还会相信这里曾经是连温饱都无法解决的中国地理板块呢？！的确，眼前的美景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贫穷、落后、苦难等等词汇联系在一起的。你更不可能相信，不远的过去，这里的父老乡亲住的是低矮的土坯房，走的是泥泞不堪的羊肠道，喝的是从几十里外的山沟沟里挑来的黄泥水，吃的是碗里能照见房脊梁的稀饭、粗面馍馍和窝窝头，穿的是缝了又补、补了又缝的破衣烂衫。田里耕种靠的是老黄牛或驴、骡子，随处可见这些瘦骨嶙峋的牲畜驮着笨重的铁犁在耕种的情景。这噩梦一般的生存现状，是曾经的父老乡亲的真实生活写照，窘迫中充满了无奈，无奈中充满了痛苦，痛苦中充满了挣扎。经过几代庄浪儿女感天动地的奋斗，——与天斗，与地斗，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斗，经过了刮骨疗毒般的蜕变，而今，数以万计的庄浪儿女，在“梯田人”的巨大光环的照耀下，自信满满的工作和生活，有的还走出了国门，创业致富，将“庄浪精神”的种子，播撒四方，生根发芽，落地开花。
庄浪梯田，这是大自然赋予人间的奇观，更是庄浪儿女依靠人力改造世界的奇迹。这种壮举，必将彪炳史册、名垂千古。几代庄浪儿女，必将成为厚重的历史群像，雕刻在后世儿女的心中，永不磨灭。
庄浪，我的故里，我梦里的天梯。我的父老乡亲，我的兄弟姐妹，一代又一代淳朴善良的梯田人，沿着通往云端的天梯，攀援而上，走出梯田，走出大山，奔向外面的世界。庄浪梯田，是每一个故乡儿女耕读传家、打拼天下和建功立业的坚实天梯，走好每一步梯阶，就一定能走出稳健光彩的人生。
2018年8月9日 定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