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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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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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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麦客

文︱仇瑛

夏收时节,一天傍晚,我在卧龙镇广场散步,突然发现广场上、马路边,停满了庞然大物。仔细一看,原来是外地来的收割机。

原来,广场上一夜之间住满了从远方来的麦客们。

曾经,我的父辈们凭着两条瘦弱的腿,用长满老茧张着血口子的脚板丈量了八百里秦川,步行的路程延展开来,差不多也能绕地球一周吧。那时,他们的装备是:一顶草帽,一把铁镰,一双草鞋,另加半袋子“炒面”(生面炒熟后装在袋子里,以备路上饿了吃。)。仗着这副行头,他们穿州过县,睡大街、住窑洞、蹲车站,走一程,割一程;割一程,又随即往别的地方转移,是名副其实的“麦客”。就在这样的窘境里,他们凭着力气和汗水、诚信和毅力,挣几个养命钱,揣在贴身的衣兜里辗转回家后以供补贴家用。还总不忘从自个的嘴里省下来半个干面馒头,晒干后攒在粗布口袋里,千里迢迢背回家里让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白的干面馒头的娃娃们解馋。我到现在还依然这么清晰地记得咀嚼干面馒头的情景,那可是人间最美的滋味啊,让我永生难忘。

此刻的广场上,麦客中的女人们早支起了小土炉,搭起了锅灶,正在生火做饭。广场上顿时弥漫着炊烟。男人们光着上身,裸露出黝黑而健壮的臂膀。他们或倚在篮球架上,或蹲在地上,或坐在马路沿上,悠闲地翻看手机,在听歌、聊天,和家里的孩子视频通话。广场周围是一大群跳广场舞的本地婆娘。还有不少孩子,在好奇地围观这些“空降”此地的麦客。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大多是青海人。一打听,果然是。

不一会工夫,饭做好了,女人们便招呼自家的男人们吃饭。他们于是盛了饭,在闹哄哄的广场上,随便一蹲,也不招呼谁,自顾自吃起来。吃完饭,女人们开始刷锅洗碗,男人们打开车门,一跃跳进驾驶室里,躺下了继续翻看手机。搭载收割机的大型车的驾驶室,就是他们休息的“卧室”。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随遇而安。

因当地连日暴雨不断,这些远道而来的麦客们只好没日没夜地窝在小小的“卧室”里苦度日子。

一位年长的麦客说:“我们一路走,一直朝着麦子先黄的地方收割过去,割了这么多地方,还从来没有遇过这么倒霉的天气。有些地方虽然也下雨,但一半天就停了,这地方的雨下得无休无止了。”

不只是这些麦客们,就是当地人,已经盼雨停盼得望眼欲穿了。

相信,麦客们无不天天掐着指头盼着天气放晴,盼着路上的泥泞一扫而空,也盼着收割机轰鸣的日子快点到来。

无奈天公不作美。近些年,当地人已将大块大块的土地用来种植苹果,发展苹果产业,麦田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许多麦田的道路不通,要么收割机干脆进不去,要么进去了只能收割一小块,没有形成规模,导致收割机进入小块麦田后,有一种“杀鸡用牛刀”或者“鹤立鸡群”的感觉。

由于真正能割到的麦子极其有限,“狼多肉少”,在收割的过程中就形成了争抢地盘,恶意压价的局面。前年收割一亩麦子的价钱是一百元,去年降至八十元,到今年,已经跌至六、七十元了。物价年年上涨,油价也年年飙升,而收割机的价钱却直线下降。为了争抢麦田,麦客们便免不了互相拆台,最终不得不赔下血本来收割了。只要有麦子收割,尽管赚得微乎其微,但总比干巴巴地耗在空旷的广场上,比成天窝在汽车的驾驶室里强吧。毕竟几张嘴一日三餐得吃饭啊。

去年夏天,我去县城办事,路过镇上时透过车窗无意中看见,几个外地男女麦客因为争抢“货源”而在路边扭成一团,大打出手,其情其景堪称恐怖。

我原以为是远方的麦客来“反哺”当地的麦田呢,不料他们赖以维持生计、寄予希望的好梦也要行将破灭了。

这已是距离父辈们走陕西当麦客多少年之后,我看到的真真切切的“麦客”之现状了。当下的收割机的现状尚且如此,何况当年父辈们仅凭一己血肉之躯闯荡天下的处境了,大抵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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