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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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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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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那湫印象

明代著名学者、“嘉靖八才子”之一的平凉人赵时春,在其《朝那庙碑记》中写到:“朝那地界故广,而湫则所在有之。唯华亭县西北五十里湫头山,山最高池,渊泓莫测,旱涝无所增损,且北麓为泾之源,南趾为汭之源,神灵所栖,莫宜于斯。”

庄浪朝那湫,古称“湫渊”、“灵渊”、“西海子”等。湫分前湫、后湫,犹如嵌在关山之巅的两弯新月。湫水遇旱不减,遇涝不增,纤尘不染,光照云天。《史记·封禅书》载:“秦代祭祀华山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水曰河,祠临晋;沔祠汉中;湫渊,祠朝那;江水,祠蜀。'”其宗教地位堪比黄河、长江和汉水。

作为地道的北方人,关于水的遐想和渴望仅止于文字和想象,毕竟陇东黄土高原腹地不比江南水乡,随处可见水的影子。我的出生地庄浪,自然也不例外。关于朝那湫的种种传说虽早已听闻,但时过境迁、阴差阳错,我真正亲临这神秘之地却是不惑之年的某个国庆假日。

那天下午,我携妻儿从县城出发,驱车往县城东北方向的郑河乡疾驰而去。朝那湫在郑河乡上寨村东北海拔约2800米的湫头山巅。通往郑河的柏油路两旁,杨柳倒垂着发辫,波斯菊正在怒放,一朵朵、一簇簇朝我们笑脸相迎。妻子和子女在车内兴奋得尖叫。我们几乎不敢相信,在生活的小县城,竟然还有这么好的景点,可惜这么多年一直未曾来过。

大约30多公里后,就到了前湫。我和妻儿从未见过这高山湖泊,恍惚以为到了《水浒传》剧中所见的水泊梁山。儿子和女儿更是兴奋得直跳。可是,就在这时,我们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水气袭来,浑身寒凉,刹那间竟冷得打颤。原来山下时车内较热,我们都脱了外套,而在这前湫,却冷得浑身发抖,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北极村”。

我和家人慌忙钻进车里穿上外套,开始沿着木质台阶进入林区,拾级而上,目随景移、步随景挪。在应接不暇的植物世界里,平素难得一见的椴树、桦树、箭竹、山柳、沙棘和山杨却随处可见。当然,还有很多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花异草,既稀罕又新奇。每到一处,都令人流连忘返。及至山顶飞檐翘角的凉亭处,见一大石,上刻“聚仙潭”几个大字。我跳上大石,放眼湫水,游目骋怀,心旷神怡。

湫水澄清,不染尘秽,波光潋滟、明澈如故。但见偌大的明镜似的水面,在沁凉的秋风里,荡着粼粼的波光。这波光一圈一圈漾开去,让人有点炫晕的感觉。这明镜,又被四周连绵起伏的山脉合围起来,犹如镶嵌了黄绿相间的镜边。镜面上,几处芦苇轻轻摇晃着,像一群赤脚立在水里的顽童,摇头晃脑。天空呈浅灰蓝,一团团、一簇簇的云朵,像极了漂染的棉花。棉团的影子倒映在镜面上,连镜子也成了灰蓝的底色。

镜边以淡黄、浅绿为主,其间夹杂着朱红、墨绿、嫩黄、熟褐等色彩,可谓五彩斑斓。我的两个孩子都是业余学习绘画的,可惜来时没有带上画材,否则随便画出的景点,都是绝美的色彩画或者油画。我和妻子掏出手机,贪婪而忘情地拍照。我俩互相比赛着,看谁拍得多、拍得好,回去后作为孩子练习画画的素材。

离开大石继续前行,绕湫一圈,在另一处更大的长条形茅草盖顶的凉亭处,我们倚着木栏杆坐下来歇息,整个前湫犹如卧蚕尽收眼底,占地约30余亩。只见水面涟漪、微波荡漾处,几只白色的水鸟若隐若现,慢慢游过来。我们举起镜头,对准那些鸟儿,却最终没有等到它们的到来,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渐渐向水更深更幽处游去了。儿子说没能看清楚水鸟,有点小小的遗憾。

歇息片刻,我们又沿着游客走道前行。水极清澈,隔着栏杆能看清楚水里的鱼儿。待弯下身子细瞅,看到的多半是小鱼,甚至鱼苗儿。道旁的山林里,卧着几块巨石,乍看是几只老虎匍匐着,正虎视眈眈地窥视着行人。我看花了眼,以为遇见了真老虎,一时惊叫起来。几个游客回头看着我,惊魂未定之际,待细瞅时,才发觉是几块风雨斑驳的大石头躺在没膝的荒草丛里,令人虚惊了一场。但是,我告诉孩子,这茂密的原始森林深处,可是麝獐、梅花鹿、金钱豹、狼、野猪和锦鸡等珍禽异兽出没的地方。

游完前湫,眼看天色将晚,孩子催促着赶往后湫。车子在刻着“雷泽朝那湫”的黑褐色大石旁停下。远观湫面,形似弯月,占地约20余亩。我们沿着木台阶向湫的深处走去,此时的寒气似乎更加逼人,但看到孩子执意要绕湫一圈儿,只得陪了去。脚下潺潺的流水声不绝于耳,水草招摇在湫水里,能清楚看到水草陷在水里的部分。湫边水草呈红色,整个水域如胭脂洇染。

在一段铺满松针的走道上,落叶松、桦树、椴树夹杂期间,每一根都俊俏挺拔、高耸入云,夕阳洒下万道金光,这一刻,我多么希望时光凝固。这一刻的风景,就是绝美的风景画,无论从哪个角度取景,都会裁剪、拍摄出意想不到的画面。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景色,将它们一一拍进了我的手机,珍藏下来。

沿着人迹罕至的木走廊继续绕湫而行,偶尔隐隐约约听见山顶深林处一两声游客的呼唤声、应答声,似乎是走失后互相确定位置,以便及时会合。在密林深处,孤身一人行走的确有点胆战心惊。我立在一段栏杆前,浮想联翩。我不由想起了早年间父亲讲过的故事:1958年,上寨村基干民兵开挖前湫引水灌溉,挖开渠道,水位却突然降低;而将缺口重新填堵后,水位又恢复了原状。

想着眼前的“灵湫”故事,目遇微波粼粼的湫面,那湫底该有多深啊。山风过境,山顶的风铃与鸟声和鸣、翠柏与白桦相携相搀,松涛翻滚、林海呼啸,联及前湫与后湫这对夫妇,或者姊妹,千百年来守望相顾却无缘相拥,不禁感慨万千。唐司马贞《史记索隐》载:“湫,即龙之所处也。”恍惚间,在水气氤氲处,一条巨龙从湫面腾空而起,正在张牙舞爪、吞云吐雾。

在喧嚣浮躁的尘世中滚爬摸打久了,能觅得这样一个人迹罕至、清凉而宁静的去处,无异于遇见了现代版的“世外桃源”,也无异于找见了一片安顿心灵的栖息地。

站在华胥洞前,我久久地陷入了沉思之中。《山海经》之《内东经》郭璞注:“华胥履大人迹生伏羲。”传说一位叫华胥氏的妙龄女子沐浴后,路过雷泽时看见泥地上有一双大脚印,出于好奇便踩了上去。不久这位女子便有了身孕,腹中的孩子直到十二年后才诞生,这便是人文始祖伏羲。为了感念伏羲的圣德,先祖以十二年为一纪,并将他出生的地方命名为“成纪”。这是个多么美丽而令人迷恋的传说。

这清澈、碧绿、深不可测的前湫和后湫,像两位高深莫测的仙姑,禅定于莽莽的关山之巅,静静地等待我出生、成长,等我前来膜拜与一睹容颜。这该是多大的缘分呢。从此,我的心底,便盛满两个湫渊;从此,我的心湖再也不会静如处子。

这两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神秘姊妹,历经数千年而容颜不改、风姿绰约,吸引无数游人竞相膜拜、流连忘返。

从朝那湫立祠到《诅楚文》、祈求巫威助秦克楚,从华胥履大人迹到人文始祖伏羲,从女娲补天到王母娘娘湫池沐浴,从“天牛移湫”到泾河老龙被斩,从呼风唤雨的金蛤蟆到赵时春祈雨,......这一层层神秘的面纱,该如何撩起才能看得清湫渊的真面目呢?当然,这种与生俱来的神秘感会伴随着前湫和后湫的生生世世,经久不息。

我看过典籍中的《诅楚文》,堪与《石鼓文》相媲美。历代名家著录、注释、题咏和考订丰富,具有很高的史学、文字学和书法价值。北宋大书法家米芾在其自叙中说:“篆最爱《诅楚文》、《石鼓文》。”

在大美庄浪,在神奇郑河,这高山湖泊,将是我深自引以为豪的地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将呼朋引伴,张开双臂,欢迎墨人骚客、四海宾朋到此一游。

正是:

“绝顶天池放眼明,飘然如欲御风行。

最高尚有鱼龙气,半岭全无鸟巢声。

芳草青芜迷远近,夕阳金碧变阴晴。”

归途中,妻和孩子雀跃地谈着游玩的心得,儿子和女儿早已嚷嚷着,开始盘算重游的日子。而这也正合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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