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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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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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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二胡

临去县城时,我执意要带上父亲的二胡。那是一把很久未曾拉过的胡琴。

我从堂屋的一个角落里好不容易找到了它。它已蒙尘很久,需要我进行一番仔细地擦拭。我打了一盆清水,找来毛巾,坐在院子里很认真的擦了起来。

这把二胡是一位远方的亲戚送给父亲的。我在外地上学那会,每逢寒暑假,有时在午饭后的小憩时间,有时在结束农活后的黄昏时分,总能有幸听到父亲独自拉起,宛转悠扬、行云流水般的二胡声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情不自禁地陶醉其间。

父亲的二胡,给我们寡淡的日子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自从母亲驾鹤西去,家里就只剩下父亲一人,他的精神每况愈下。他有时候茶饭不思,一个人对着屋子里的某个角落久久地出神;有时候半天时间一言不发,只是一根紧接一根地抽烟;有时候蜷缩在炕上几天几夜地蒙头大睡。我们很是为他担忧了一阵子,生怕他一时想不开,精神受到了刺激。

母亲活着的时候,我几乎很少回家。母亲去世后,我不得不隔三差五地往家里跑。回去主要是给父亲买些食物之类,陪他说说话,开导开导他。临走时,总不免要反复叮嘱他注意每日按时吃饭。我回到单位,每到吃饭时间,总不忘给他打一通电话,提醒他该做饭了。大多数时候他能够按时做饭的,偶尔也有偷懒的时候,只就着茶水吃一点干粮。等我下次回来时,看到厨房里冰锅冷灶的情形,总不免要怅然一阵子,这时候总是不免想起母亲生前的日子。

我忍不住嗔怪一番父亲,他只是简单地搪塞几句。我只好苦口婆心地再劝慰一回父亲,劝他以后一定按时吃饭,否则身体会越来越差。父亲总是像个孩子一般向我保证,说些一定按时吃饭,不会再给我添麻烦之类的话。我既生气有好笑。

去年夏天,三弟临出远门前购了充足的煤炭,供父亲冬天用火炉取暖。不料冬天我回去了几次,每次都未生火,屋子里冷如冰窖,让人寒颤不已。有一次,邻居打电话说,父亲冻得撑不住了,跑到他家里烤火。我在电话的这头气得浑身发抖,心里叫苦不迭,认为他太给我们当儿子的丢人现眼了。

第二天,我就赶回了老家,当着他的面狠狠数落了一番。父亲竟然跟我狡辩,说没有这回事情。在我反复叮咛下,他才开始时断时续地生火,终于熬过了一个严寒而漫长的冬天。

今年,我在县城的房子供上暖气的当天,我就和妻子、儿子回老家接父亲回城。父亲很不情愿离开老家,说了很多他不去县城的理由。就在我和妻子几乎没辙的时候,最后还是儿子连哄带拽,终于说动了他。但他还是提了一个条件,说等寒衣节过了,给你妈送了寒衣再去县城不迟。

我算了一下,离寒衣节还有好几天。我翻了一下手机,查看了近期的天气预报,最近将有大雪来袭,气温将急剧下降。我生怕天气突变后,大雪封门,父亲会受冻,于是苦苦哀求他,请他务必跟我们走,到寒衣节前夕再送他返回老家。

父亲终于答应跟我们一起回城。我抑制不住感情,有点想流泪的感觉。我说:“爸,带上您的二胡吧,心烦了拉一拉,解解闷。”

不料父亲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嗓门提高了许多,声音有些嘶哑:“哦,二胡?我有好多年都没有拉了,指头都生疏了。还是算了吧。”

我知道,父亲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二胡。一提起二胡,他就好像又想起了多年未见的好友。我想,父亲会像往常一样,拉出抑扬顿挫、悦耳动听的乐曲的。他的阴霾不散的心情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锁上老家大门的那一刻,父亲忍不住往门缝里瞅了几眼,嘴里喃喃地说:“你娘会常回来住咱家屋子的。”

回到县城,进入温暖的客厅,父亲打开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找他的二胡。打开包裹后,他开始细心地鼓弄他的宝贝。我这才仔细瞅了瞅那二胡,琴杆已锈迹斑驳,一根琴弦已断,马尾弓分叉开裂,那只垫在蛤蟆琴皮上的琴马早已丢失,松香已磨平。

父亲嘱咐我:“明天去乐器店买根琴弦,顺便再买点松香,还有琴马,也别忘了。”

我忙应答着,和妻子相视而笑。

当天夜里,果然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大雪封门。

 

2018.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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