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村庄

门前的土路

母亲少说也走了三十多年

她最后一次走出村庄

是临终的前一个月

她没想到自己会走得那么快

母亲走出村庄

坐上我特地租来的出租车

前往县城

一进医院

就被安排进了ICU

三天后

她被下了病危通知

在医院大夫联系的私人救护车上

我和四舅、弟弟连夜送回了母亲

从此，她就再也没有走过路

我给她买的新鞋

空空地站在主屋的门口

一如孤独忧郁的空气

一个月后

母亲离我们而去

那天夜里

二弟赶往县城给发烧的孩子和母亲买药

我和父亲、三弟眼睁睁瞅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不得不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摁进眼眶，流进肚里

打发弟弟去喊乡邻

在热泪肆流之前

还有许多迫在眉睫的事情

等我完成

在无比的慌乱中

像一个孩子在惊恐中完成了他的成人礼

我亲手合上了母亲的眼睑

——她死不瞑目！

跪在冰凉的母亲身边

我来不及细想她给襁褓中的我喂饭的情景

来不及去想她扶着我在院子里邯郸学步的模样

来不及去想她送我走进校园后一个人离去的背影

来不及去想她冰天雪地里跪在灶火前为我烧饭的一幕

来不及去想她送我外出求学时立在寒风中的单薄衣衫

来不及细想我风尘仆仆回到家里时她的欣喜若狂

来不及细想... ...

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啊，来不及

哦，我的村庄，我的母亲

为什么，只有把母亲埋进土里

我才会想起她活着时所承受的重担

如今，母亲躺在地下已有两年

我回到孤独的村庄

看到三弟一个人的院落

他跪在土炕前烧柴禾的模样

多像我的母亲

回到我的村庄

我就仿佛见到了我慈祥的母亲

久违的母亲啊

多么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