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是大地长出的头发

层层梯田

是大地的根根肋骨

麦子

是从骨缝里长出的绿头发

颜色一旦金黄

就是剃度的时辰

以前啊

总是母亲用镰刀剃

现在呢

流行收割机清唱

吊一嗓子

倒下一片

大地

是不断隐遁

又不断出世的

老尼

也许红尘中

总有她割舍不下的

牵牵挂挂

就像母亲

实在活不下去时

便去外婆家

小住几日

回来后

接着老老实实剃她的头发

她心上老是撇不下

她的土拨鼠一样的

几个娃娃

我那当了一辈子剃头匠的

健壮如牛的母亲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

就像海啸后连根拔起的椰子树

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在她剃过无数头发的

梯田上

一块背阴的地方

母亲早已沉睡如泥

母亲

你生前剃过头发的土地

最终将你埋葬

白马塬上的那块麦子

在火辣辣的毒日头下

倦态毕露

齐刷刷地趴在地上

像等着母亲认领的

可怜的孩子

您生前使唤过的那把锋利无比的

剃头刀

缩在蛛网缠绕的屋檐下

模样越来越卑微

和她的铁锈一起

不久会风干成年关的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