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镜框（组诗）

　　烟缕

去年，或者前年的槐花

还插在旧花瓶里

颜色，像极了祖父临终时

严重脱水的皮肤

土烟叶，土得掉渣的东北话

那个和海子一样

关心天气，关心粮食和蔬菜

常常蹲在院门外

吧嗒吧嗒抽旱烟的老人

一声咳嗽，砸碎了

藏在他身后所有的清明

每一朵槐花都替他患上白内障

而每一滴雨都在花瓣上

蒸发出潮湿的烟

烟缕背面，有熟悉的味道

冰冷的时间

　　用年华榨油的父亲

红头斑鸠，被父亲带到田里

就一块坡地，是种玉米，还是黄豆

争论不休

一向可好！稗草和叶蓼

以敌对者的身份

挥手致意

在父亲眼里

庄稼和野草，都有灵性

识别善恶美丑

一锄头下去，秋天就到了

天空越长越高，而父亲

是逐渐矮下去的

一株黄豆

　　春潮

祖母，在三月已端不稳一碗水

她的夜晚，被灯光挟持

被儿孙的呼喊驱赶

如何帮助猛犸象，更换乳牙

鼓励寄居蟹，逃离蚌壳

她赤足躺在沙滩上

听见遥远的唢呐和自己的呻吟

一浪浪，涌过来

花轿抬过码头， 疼痛之外

是蔚蓝的星空

是渔火挑高的海岸

是看水的人

敛进背篓里的潮声

　　听雪

离别后的黄昏，为何都是陶土色的

为何埙声还在路上

百鸟飞尽。你掏出耳中的余音

去回应，一张宣纸

渐渐泛黄的质疑

从一个昂立的姿态

是否可以断定，一场初雪

带来了旷世的爱情

夜色不再黯淡，梅花的馨香

微笑与翅膀

在一扇旧格子窗后

若隐若现

——快来听吧！那些执拗的音阶

你的关节，咯咯脆响

月光，在脉管中涓涓流淌

黑山镜框

既然

不能白来黑山走一趟

那就在每个下山的脚窝里

留下念想

不约而同的哈欠，擦掉了谁的红晕

一滴，或者一粒

谁敢确认，眼泪都是笑出来的

一句山歌

一股粗糙的气流，拉出长镜头——

黑山颤悠悠的肩膀，挑着

欢快的鸟鸣

和五月的踩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