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归

暖阳照耀着太皇山，很明媚，没有雪，大山枯黄，脚下的沿安乡草滩村也呈着金黄，金黄中飘逸着浓浓的当归药香。刚进村子，我就被一串爽朗的笑声所吸引，这是村委会大院里传出来的丰收的喜悦。我走进去，三个女人，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处理才收进大院的当归，难怪远远地就被当归味儿灌醉了。

当归是草滩村的特色产业，种植历史悠久，远在唐代，这里就是当归的故乡。这里的土地阴凉肥湿、疏松深厚，是当归生长的最佳条件环境。这里和岷县接壤，据史料载：唐朝时期，岷县附近叫“当州”，因唐以前这一代为“烧当羌”族居住之地。当地盛产一种叫“蕲”的香草，古代“蕲”与“归”发音相同，这种叫“蕲”的香草就是当归。太皇山周围的当归就是驰名中外的岷归。

当归在秋未初冬采挖后的加工相当复杂，除去须根和泥土后让水分稍微蒸发，再将细柳条劈成两半，把当归捆成小把，上棚，用湿柴烟火慢慢地熏干，费时费工。如果要长期存放，就得再用雄黄熏一遍后储藏。今天，随着种植面积的扩大，产业化种植，加工技术也发生了变化。我眼前这大院里进行着的就是当归粗加工，种植户把当归采挖后直接交到这里，再不管加工就能买成好价钱。笑声是买了当归拿了钱的女人发出来的，她一亩地的当归买了六千多元，还有一亩正在采挖呢，不笑才怪呢！

粗加工的程序简单，除去泥土和须根，把身形抹顺，放在冬阳里晒干，包装后就起运了。负责收购的又是自己村里的年轻人，只要收成好，不愁变不成钱的。当归全身是宝，根上端称“归头”，止血；主根称“归身”或“寸身”，补血；支根称“归尾”或“归腿”，破血；全体叫“全归”，既能补血，又可活血。

那中年男子是药材商人，女子是他雇来检药的，去粗存精，得手快心细。黑沃土结构疏松，抓在手里轻轻弹弹，药身就光溜溜的了。土黄色的当归在女人粗糙的双手揉搓中变得舒展了，两个女人干着活，说着旁边人听不见的话，有时咯咯地笑，有时会动起手来相互撕扯一下，但她们是快乐的。我理解不了她两用手中的药材互相取闹，男子说，想寄一株当归去，我送你们，只要男人能够归来。女人就笑的前仰后翻了，一个说，老板送你当归呢；另一个说，送你的。我这才想起《本草纲目》里李时珍说：“古人娶妻要嗣续也，当归调血为女人要药，有思夫之意，故有当归之名。”故而引申为“思夫归来”。听着她们的笑，看着她们的闹，我对这样两位检药的女人生出几分敬意来，一株药材的药理和人们强加在身上的意义尽然也这样明明白白，着实让人佩服。然而，一位女人说，当归调血养气，是妇科良药，我们祖祖辈辈种着，谁人不知呀！他名字的由来就更不是啥秘密了。

是的，当归的故事很多，我也讲一个离咱近点儿的吧。

《三国志·蜀书·姜维传》中说：建兴六年间，魏国天水郡太手马遵对姜维排斥打击，极不友善，并怀疑姜维有异心。姜维便决然离开魏国，去蜀国投靠了诸葛亮。可是魏国的谋臣们知道姜维胸怀韬略，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失去太可惜了，就想法设法地争取姜维重新回归魏国。他们知道姜维是个大孝子，就把姜维的母亲强接到洛阳，以此来威逼他。他们强逼母亲给儿子写信，并在信封里装上当归，意思就是要姜维回归魏国。姜维接到信后明白其意，但他更明白道义，反复思量，公私分明，没被母亲的信所左右。他想，蜀国是汉室正统，诸葛亮对自己又是十分信任，处处重用，等到蜀军一统中原，他母子也就团圆了。到那时自己辞官归乡伺奉母亲，就是忠孝两全之事，岂不更好。于是，姜维就给母亲回了信，信封里也装上了药材远志和当归，说：“良田百顷，不在一亩（母）；但有远志，不在当归。”母亲接到儿子的信，理解其意，说：“儿有远志，母无他求。”

听完我的故事，女人们又说开了，你讲的太远了，我们说说眼前的吧。

我们的当归现在不是前两年的种法了，乡政府给我们引进了黑地膜种植技术。在整好的畦面上铺上黑地膜，纵向开出排水沟，保湿增温，成活率高；排水减涝，压草不用锄。产量也比原来传统栽种高，采挖也容易。有了这样的粗加工，不用熏药了，各家的房子也白净敞亮了。

走出村委会大院，我贪婪地吮吸着带着泥土馨香的药味，久久不想离开。当归，多美的名字，又寄托着多么真诚的情思，包容了家国情怀。我想携取一株，寄给我的思念。

当归，当归！

                             《甘肃日报*百花》2019年1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