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的味道

方言就是家乡的土语，纯正的母语。方言亲切，让我们与泥土衔接，与朴实拥抱，在我们的记忆里留下太多的呼唤与情感。

说起方言，让我想起一位儿时的朋友。他幼年丧父，母亲把他拉扯大。他聪明勤奋，年纪轻轻就有了住房和轿车，成了正宗的城市人。有一次，他回家看望母亲，在家里宴请亲朋好友。可这位朋友见到父老乡亲，却忘记了方言，而是说的一口不太纯正的普通话，让老乡感到这娃才出去几天，说话就变味了，让母亲也感到没面子，就当着亲友的面训斥了他一顿，从此母子俩的感情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我有一位从远离家乡的表哥，每一次回来，好像都在刻意地说着家乡话，只是他的那一口方言早已走调，而且他对家乡的记忆越来越少，可他从来就没有间断过从家乡话中寻找养育他的根。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人，伴随着方言成长，对方言有着很深的体验，并渗透到了骨血中。从我会说话起，交流就是方言，久而久之，习以为常，小时天真地以为，世上所有的人都说着和我一样的语言。后来到了大学，班上同学来至全省各地，各说各的方言，才感到不是很顺畅，若彼此之间慢慢地交流，十句可能听懂四、五句，若说的快了，就只能听懂一、二句，本来愉快的事情，却显得无奈，有时同学无事，就在旁边当翻译，驱散那尴尬的局面。记得有一次，两位同学为一点小事争吵起来，开始还是说着带有方言味的普通话，吵着、吵着就说起了当地方言，对我来说就像听外国人说话，想劝说都无从下手。

有时外出学习或出差，远离家乡几千里之外，难得听到方言，每当听到方言，就感到特别亲切，方言的余韵总会在脑海里回旋半天。每当同乡、老同学聚会用纯正的方言，讲着家乡的故事，顿感浓浓的乡情味，彼此间距离拉得就更近了。前几天，有一位下乡扶贫的工作队员对我说，如果你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又会说一些当地方言，老乡们对你就会更加热情，好像是自家人，在那儿开展工作就顺利得多，看来入乡随俗非常重要。有一次几位老同学聚会，其中有一位姓张的同学，竟然在饭桌上说起了普通话，反而让人不适应了。张同学解释说，因为要带孙子才学的，方言在大城市别人听不懂，自己也不方便。听同学这么一说，才让我想起，邻居马奶奶就是因为不会说普通话而失去了陪伴孙子的资格。现代社会的要求真是越来越高，据媒体报道，有一个单位招一名摘菜工，学历要求本科学历；另一家大学招一名保安，除了学历要硕士学历，英语还要通六级。听起来是笑话，但目前高职低就的并不少见。

我每次只要踏进故乡的门，就不讲普通话了，那是一种本能，像呼吸那么自然。邻居偶尔来串门，如果不用方言交流，我就像一个外人。记得我有一次在外学习，有一位朋友去找我。朋友见到我就说：还没进门，就听到你那熟悉的“长阳腔”。“长阳腔”是家乡有通行的语言，虽然现在的长阳人许多并不是当地原住民，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相互渗透，纵横交错。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与它血肉相连。

去年夏天，我们单位举办演讲比赛，小孙进行了充分准备，演讲稿还请了当地文学创作名人进行了修改，并进入了决赛。结果，演讲只获得三等奖，演讲稿却荣获了创作一等奖。据评委说，演讲的内容很好，就是方言太浓，今后要好好练练普通话。从中可以看出，单纯肚子里有知识水平不行，还要善于语言表达。

几年前，斯诺登暴光了美国佬喜欢偷听别人的电话事儿，说的反恐需要，实际上是想从中获得商业或军事机密。好友常常会在闲谈中说起，据说中国人说话就让美国佬大伤脑筋，因为中国人平时大多讲的是方言，就是听到了也没有几个人弄得不懂，想弄点情报很困难。这种说法是有它的道理，最近我从一份资料上了解到，在二战期间，美国人就是选用了某一地方的方言做的电报密码，四十多年没有人能破译它。

方言对家乡人来说是滋润的，韵味十足。不少文人墨客就是从中吸取精华，写下了许多美文。一个故事，只有分解到方言里，才会变得生动；一个传说，只有嫁接到方言里，才会变得新奇。方言里隐藏着秘密，蕴含着神奇，飘进了祖先们的灵魂，把一些闪光的信念，移植到方言里，就拥有了圣洁与无坚不摧的力量。在方言里，不仅充满了泥土的味道，还有无处不在的书香芬芳，如《红楼梦》中贾宝玉的一生在一般人眼里可谓毫无意义、庸俗，闲着吃喝玩乐，是红男绿女之间的恩恩怨怨，可老曹写的就是那么令人耐看，几百年了还有人在研究。方言的回忆，是一种叙述，讲着老百姓自己是如何生活的，从中可以发现其中的不寻常的故事或传说。

随着时间的流逝，由于民族的迁徙，融合，方言中的一些词语被同化、异化、演变，但仍有一些词语保持着以前所固有的含义。从这些词语中，我们可以触摸到一个地方和另一个地方共同跳动的脉搏。

一种方言，彰显着一种文化的传承与认同。方言既定的走向，让不同的地域，能在历史中寻找到部族繁衍的根系。方言让故乡人感到亲切，也就成了寻根访祖的“敲门砖”。在时光的长河中，不少的民族，因种种原因丧失了他们的文字，但却把他们的语言顽强地保留了下来，完成了他们灵魂中对故土最后的坚守。方言在，阵地就在，文化就在，这个民族就不会消亡。方言让我们的话语更加流畅，目光更加坚毅，脚步能够踏实地向着远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