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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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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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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枝柘坪

 

覃继红 土家族


一、难忘的深情

好久好久,没有回过我的老家枝柘坪了。那是我童年时期生活过的地方。在那里,曾有我的祖父、外婆、姨父姨母、表兄表嫂,但现在,除了表兄和他的子女外,其他几位亲人都已不在人世。为此,心中难免怅然,难免失落。

怅然若失之际,想起了儿时的玩伴儿。印象最深的是,后头屋里的龙儿、乔家屋里的龙儿。当时,我是馆子里的龙儿。因为我随外婆一起生活在姨妈家,而姨妈家当时有一个集体旅馆在那儿,所以,我被叫做“馆子的龙儿”。

那个时候,可能是大人们都望子成龙的缘故吧,不大的一条村街上,一下子就有三个龙儿。于是,为了便于区分,大人们就给各自加了前面的称谓。

我们三个龙儿,长相各异,但年龄相仿。后头屋里的龙儿,年龄最大、个子最高,乔家屋里的龙儿,年龄最小、个子也最矮,我则胖乎乎的,冬天经常戴一顶大绒帽,浓眉大眼的,大家都管我叫“小雷锋”。

我们三个可以说是最要好的玩伴儿,差不多一天到晚,都在一起。不是到前面稻田溪沟里摸鱼捞虾,就是到后面山坡上的一个土碉堡附近冲锋打仗。有时,还拿着自制的弹弓,去打树上的麻雀。常常天黑了,都不肯回家。急得大人们满大街的找、满大街的喊。找到后就是一顿训斥。但,第二天,我们照样还是没长记性,依然我行我素,不晓得按时回家。这,大概就是儿童的天性吧。

十岁那年,长期在外工作的父母决定,将我接到他们身边读书。于是,我离开了充满欢乐、温馨和百般宠爱的枝柘坪,也离开了朝夕相处、如胶似漆的玩伴儿。尽管开始几年,每到寒暑假时,我都要回枝柘坪玩几天,也可以见到后头屋里的龙儿和乔家屋里的龙儿,但毕竟是聚少离多。所以,相互之间渐渐地产生了距离而显得有些生分了,即使重聚,也找不回那种朝夕相处时的亲密无间的感觉了。随着年龄的增长、环境的变化,大家似乎都已变得越来越懂事儿、越来越矜持了。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外婆、姨父姨母和表兄表嫂他们对我的百般宠爱。眼看着我越长越高,越来越懂事,他们的心里都充满着喜悦和自豪。每次回去度假,他们总是像招待稀客一样招待我,想方设法弄最好吃的东西给我吃,生怕我吃不好,生怕我吃不饱似的。而我也丝毫不知道客气,反正,只要叫我吃我就吃,每次都是吃到打饱嗝为止。

说实话,自从跟随父母后,生活条件确实要比在姨妈家时艰苦很多。尽管父母都是拿工资的,但由于收入水平很低,加上所有物资都是凭票定量供应,所以,只能是填饱肚子,没饿着。加上父母对我要求较高、管理较严,因此,那些年,我最喜欢、最高兴、也最期盼的就是回枝柘坪度假。因为,习惯和潜意识告诉我,只有回到枝柘坪,才吃得到我最喜欢吃的东西,也才感受得到大人们对我的悉心呵护和百般宠爱。

因为父母长年都在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地方工作,且多数情况下都是两地分居,不在一处,加上调动频繁,“居无定所”,所以,我从六个月起就是由外婆负责照料的。而由于外婆又是跟姨父姨母一起生活,因此,我实际上也是在姨妈家长大、并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期。

说实话,当时姨妈家比较富裕,称得上是当地的首富,而且名望也很高。

首先,房子很大。临街三开间,进深三大间,整体两层半高,全部木质结构,并用高温熬制过的桐油油过,以防水、防虫蛀。一楼中间为堂屋,四开大木门,青石门坎。左右临街的两间均为商铺式设计,窗台下以整块大青石板为壁,防潮防水。窗台上的木板卡在上下滑槽中,可以灵活装取,白天取下木板,用以通风采光或对外售卖货物,晚上装上木板,用以遮风避雨、确保安全。二楼临街设有阳台式外走廊,全木质栏杆,古色古香。屋面全部以青瓦覆盖,门前街沿由青石铺就,整整齐齐,十分气派。正屋的一半租给旅馆用,一半自用。除此之外,姨妈家的附属屋也很大,功能也很齐全。厨房餐厅就有两套,旅馆租用一套,自用一套。另外还有专门用于加工和储存粮食的房屋,有两间用于养猪的猪圈屋,厕所分男女。这样的配置在当时当地完全就是首屈一指、独一无二。

其次,姨父姨母都十分勤劳。姨父特别能干、能吃苦,按当时的话说,是个很有“脑筋”的大能人,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很有商业头脑和极具进取精神的人。煮酒、熬糖、烧砖、烧瓦、做副食糕点,样样都会。家里既办有酒坊,又有糖坊、糕点坊,常年雇工都在十人左右。在枝柘坪只要提起“四叔”(兄弟五个,排行老四,人称“四叔”),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姨妈也是名符其实的贤内助,不仅精通各种农活,而且勤于操持各种家务,可以说是标标准准的“进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家庭主妇,里里外外的“一把手”。所以,一提起“四婶”,同样也是人人称赞、个个佩服。

现在回想起来,姨父姨母当年之所以名望极高,除了勤劳和富裕外,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人处事仁义、善良。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左邻右舍若有任何急难之事相求,他们都会及时伸出援手,从不吝啬。有时,哪怕是远道而来、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旦遭遇意外或缺乏盘缠时,姨父姨母也总会慷慨解囊,给予资助。就连同村那位因出身不好而倍受歧视的“地主”,同样也经常得到姨父姨母的接济和帮助。

也许正因为如此吧,七十年代初,当一場意外大火,几乎将姨父姨母家的房子全部化为灰烬时,乡里乡亲们才一个个争先恐后,鼎力相助,仅仅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帮姨父姨母家重新盖起了“五正五拖五间吊脚楼”的大瓦房。不少乡亲不仅不要工钱,而且还都带着粮食、猪肉以及木材等,前来帮忙。我想,如果不是姨父姨母常年的积德行善,何来大家及时的真心相助?

这些看起来最普通、最寻常、也最朴实不过的事情,以及姨父姨母他们那种勤劳、善良、仁义、进取、乐观、豁达的土家族人精神,也潜移默化地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并一直伴随着我的生活、学习和工作,深刻影响着我对人生的感悟、对生活的理解、对社会的认识。所以,我对姨父姨母不仅充满着敬佩、爱戴,而且始终充满着感激。

二、美丽的风景

儿时的记忆中,枝柘坪是名符其实的鱼米之乡。这里土地肥沃,良田万亩,不仅盛产水稻,而且盛产葡萄。稻田里,鳝鱼、泥鳅,伸手可得;溪河中,小鱼、小虾,随处可见。不过,最有名的还是大米,不仅产量高,而且品质好,在全县三大水稻产区(枝柘坪、榔坪、磨市)中排名第一,素有“一枝、二磨、三榔坪”之称。

六十年代初,曾有考古队进驻枝柘坪。因为他们就住在姨妈家的小旅馆,所以,我们毎天都能看到他们采集来的大小不一、形状不同、颜色各异的小石头,而且每次回到驻地,他们都会用非常柔软的纸,十分仔细地将小石头层层包裹,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个小木箱。对此,我们这些孩子都十分好奇,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们:叔叔,你们拣这些石头干什么呀?他们略显神秘地告诉我们:这些都是海洋生物化石呀!啊?海洋?生物?化石?见我们满脸疑惑,他们进一步解释说:五十万年前,你们这里是大海。哦!那大海呢?我们半信半疑、似懂非懂地发出一声声的惊呀。一旁的大人们也似懂非懂的感叹道: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们这里的土地这么肥沃哩。嘴里一边感叹,眼里也一边流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虽然,我们至今也不知道,枝柘坪这片曾经的大海,到底消逝于什么时候,但考古队员捡回来的石头里,那些看得见的各种类似于小鱼、小虾、小虫子的东西和图案,却始终存留在我们的记忆中,从来未曾消逝。我们坚信:考古队员叔叔说的话是真实的,绝对不是逗孩子玩儿的笑话,更不是随口杜撰的传说。

同时我们也坚信,当时大人们的理解是对的,因为这里曾经是大海,所以土地才这么肥沃,物产才如此丰富。甚至,正因为曾经是大海,所以才形成了枝柘坪现在这样的、象波浪一样起起伏伏的山形地貌,以及由这种山形地貌环绕而成的狭长盆地。现在想来,也许正是这特殊的地形地貌,特殊的气候环境,才使这里不仅充满着些许神秘、些许神奇,而且也才始终充满着盎然生机。

当然,老家枝柘坪的魅力远不止于土地的肥沃、物产的丰富、气候的宜人、和远古的神奇。其独特的风光景致,其实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就说每年的春季吧。只要登上任意一个较高的山顶,那蜿蜒十余公里的枝柘坪盆地就可尽收眼底。那遍地秧苗,绿油油的,在溪河、凼沟的点缀下,尤如一幅巨大的织锦,整整齐齐的铺满整个盆地,仿佛一条波光粼粼的青龙,盎然游弋在层峦叠翠的山谷之中。

到了秋收时节,映入眼帘的,那一定是遍地谷黄,金灿灿的,在阳光的照耀和秋风的吹拂下,沉甸甸的稻穗,一定会像波滔一样翻滚向前,一浪接一浪的,宛若一条披着金色铠甲的黄龙,在山花烂漫的山谷中蠕动。

而每当到了冬季,没有了秧苗、也没有了谷穗的稻田里,也一定是水汪汪的,就像一块块明镜一样镶嵌在大地上。一到大雪降临,整个枝柘坪盆地就会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好似一条晶莹剔透的白龙,静静的在绵延起伏的山峦中休憩。

这,或许就是枝柘坪之所以有“三龙”宝地之称的缘故吧。

由于已经好多年没有在枝柘坪长驻过,所以不知道,这如诗如画般的美景是否依然,这如梦如幻的意境是否常现。

三、未来的梦想

近几年,我每年至少要回一次老家枝柘坪。除了探望亲人,并为已故的长辈扫墓外,更重要的其实就是:看一看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田,还有那田间的凼沟和水井。但每回去看一次这些,心中怅然若失的感觉就硬生生增加一分。

尽管山更绿了,水更清了,但田间却显出了一些荒凉,凼沟和水井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沿河大堤上一排排的杨柳树几乎没有了踪影,村民的房前屋后再也找不到什么果树和葡萄架了,人们追求的似乎已不再是纯朴自然的田园风光,而是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了。

农业学大寨时期被搬到山边和山坡上的房屋,又有好多重新回到了“坪”中央的田间和大路边,个赛个儿的砖混结构大楼房,有三层的,也有四层以上的。五百平米以上的超市就有三四个,还有好几个床位在二十张以上的旅馆和酒店,还有三四层楼高的楼房式养猪场。

记忆中沿街的板壁屋几乎都看不见了,仅剩的一两栋也早已人去楼空、残破不堪了。不过,解放前的一处苏维埃政府遗址还在,勉强还能看到过去那种天井式单池屋的样子。

随着枝柘坪乡政府的撤销,原先街道上的繁华景象已然消失,看得见的都是凹凸不平的水泥路面,坑坑洼洼的。满大街跑的和停的,都是摩托车、农用三轮车,和一些不知是本地还是外地来的小轿车。跑着的,颠颠簸簸、曲里拐弯、横冲直撞的;停着的,歪歪扭扭、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街边的房子高一幢矮一幢、宽一栋窄一栋的,有的貌似豪华气派,有的尽显土里叭叽,完全没有一点规划和管理似的,集镇不像集镇、乡村不像乡村。路上的行人不多,多半是老年人,不紧不慢、漫不经心地蹒跚着。沿街的商铺和超市里,也看不到什么顾客,生意都冷冷清清的。只有到了早上,街边的几处早餐店还能看到不少前来过早的人。

看来,印象中的枝柘坪,是再也找不到了。这一方面是由许多客观因素造成的,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因为自己的心情导致的,所谓“境由心生”吧。我们总是习惯于用过去的美好来比对现在的不足,不是吗?!

然而,我心里想的其实并不只是拿过去和现在来进行比较。在国家“振兴乡村经济”、“建设美丽乡村”和“实施基本农田及小流域改造”的大政策背景下,枝柘坪为什么就不能发展得比过去更美好呢?独特的自然田园风光为什么就没有了昔日的魅力了呢?纯朴的土家民俗文化为什么就焕发不出勃勃的生机了呢?浓郁的土家建筑风貌为什么就不能代代相传了呢?

倘若有人能拿出一个科学而详细的发展规划,倘若政府能够给予足够而务实的政策支持,倘若村民们能够转变一些落后的观念,并确立以自然、生态、文化、旅游的产业发展目标,我想,枝柘坪的未来一定能比过去和现在更加美好。

那样的话,春天,不仅能看到遍地禾苗,而且能看到满山的杜鹃;夏季,不仅能看到泥鳅黄鳝,而且能看到成群的鱼虾;秋天,不仅能看到遍地金黄的水稻,而且能看到满园秋色的葡萄;冬天,不仅能看到白雪皑皑的盆地,而且能看到爱好冰雪运动的游人。或者,你能够惊喜地发现:河边,杨柳成荫;路边,果树满园;街道,亮丽整洁;商铺,热闹繁忙;房屋,典雅清新;游人,熙熙攘攘。乡亲们的脸上一个个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衷心祝愿我的故乡枝柘坪——生机盎然,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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