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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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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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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孩子释天鹅

 

 

说到城里的孩子释天鹅,绕不开这两个人,穆志明和张大猛。

 

二○○九年五一过后的第二天,穆志明起了一个大早,开着自己的奔驰车,由京城向太行山下的鸟林湾村进发。北方的五月风景优美,绿草如茵,鲜花遍地,蓝天白云。穆志明驱车由京昆高速向西南,转忻阜高速向西,奔赴唐平县。他心情大好,随车载音乐的革命老歌扯着嗓子齐唱,车窗打开着,任凭充足的清新的空气拥挤进车厢里,疾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奋力拍打着他的脸,头发在头顶上舞蹈。翻过两道沟,又过一道梁,尽管乡村公路有些坑洼不平,车子颠簸不断,但并未破坏穆志明的好心情,因农村大地古朴的风貌,令他产生了原始古朴的情愫,路两边长着参差不齐的杨树、柳树、槐树,槐树上盛开的白色槐花飘香四溢,直沁穆志明的心肺。他从车前挡风玻璃已遥望到鸟林湾村,并在车的行进中,鸟林湾村愈加清晰,没有出乎穆志明的想象,鸟林湾村民房土坯结构,黄黄的一片。快进村的东西路上,两边各有一个大大的水湾,在微风的吹拂下,波光粼粼。南边水湾的围堰边有一棵大粗柳树,柳叶倒垂,随风摇曳,树下站着一个穿红色上衣的小姑娘,手拿一根细细的柳枝,随意的点着水面。汽车瞬间而过,穆志明未能看清女孩的脸。

进村大约二十米,穆志明看到张大猛站在一个像样的砖瓦房子前面,等待他了。这个房子大概盖了四五年,是村委会和党支部所在地,两块牌子挂在大门的两边。中国的组织就喜欢挂竖起的牌子,级别越高竖的越大。穆志明降车速,并摇下左车窗,向站在路边的张大猛说,哎呀,有劳张校长迎接,不敢当啊。穆志明熄火停车,带起的尘土飘进了车里,他被噎了一口。                                                                                                                                                                                                                                                                                                                                                                                                                                                                                                                                                                                                                                                                                                                                                                                                                                                                                                                                                                                                                                                                                                                                                                                                                                                                        

张大猛一米八的个儿,身材匀称,肤色梢黑,留一平头,显的威武干练,两眼不大但有神。张大猛笑容满面,迎着仍在搅动的尘土,上前拉开车门,说:欢迎欢迎,可把你这大老板盼来了!

这时,从村部小跑着出来一人,中等身材,健康敦实,肤色黝黑,从眼神里透出憨厚和真诚。这是村主任黄二光。张大猛向穆志明作介绍。

欢迎大作家光临鸟林湾村,欢迎大老板光临鸟林湾村!黄二光热情地与穆志明握手。不是什么大作家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叫我穆志明,志明,都可以。穆志明纠正道。

    就叫你穆处长吧,直呼名讳有些不妥,听张校长讲您当的处长好好的,竟辞职不干了,好有气魄啊。

    黄主任真客气,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叫穆处长也不妥,你们就随张大猛叫我穆兄,叫我穆哥吧。

    穆哥,叫穆哥好,有意境。村支书黄吉光到外村随纸礼去了,他有一不错的朋友家里有老人过世,晚上回来我和他设便宴招待穆哥。现在上午十点半,张校长先陪你,我杀头驴,晚上尝尝我做的酱驴肉。

    别价,驴是劳动力,我承受不起杀驴的罪过。穆志明阻止道。

    张大猛说,别当回事,这驴不是他家的苦力,是买来专门杀的,他家开着一个酱驴肉的生意,在附近走街串巷的卖,也给附近有小饭店的送送货。他这酱驴肉有一绝,要不你看看,也丰富一下写作素材。

    噢,是吗?穆志明很好奇。

黄二光说,看前面栓的那头驴没,咱们过去一下。他们三人走过去,看到那头驴躁动不安。黄二光说这驴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喝水了,只吃了些干草料,估计这驴五脏六腑干得冒烟了。黄二光走进窗玻璃写有小吃店的老房子。

张大猛告诉穆志明,这是黄二光的家,兼小吃店,屋里摆了三张桌子,有吃饭的可在他家吃,大多数是把做好的菜送到家里去,一年下来,能得几个钱。这个村五百零三人,他也算个能人又在村里,所以都选他当了村主任。

黄二光从屋里提来半桶浊水,颜色跟酱油汤一样,放到驴跟前。他告诉穆志明,这水是用花椒大料葱姜桂皮等佐料泡制的,味道特别浓。

在一旁的老驴看到了水,亟不可待的低下头便是一阵狂饮。老驴哪里是在饮水,分明是在抽水,浊水打着旋儿,转眼间便一干二净了。估计驴心里说,真舒服,真他妈的痛快!

小吃店旁边放着一辆胶轮大车。黄二光牵过驴,套在胶轮大车上。黄二光说,我让驴跑一跑出出汗,穆哥上车不,看看乡村野景?

穆志明急忙摆摆手,我和大猛再说说话。

黄二光跳座在大车的左前边,“驾!”甩动鞭子,一出村口,鞭子就往驴的身上猛抽。驴拉着大车,沿着都是尘灰的路狂奔。车轮滚滚,夹风带土,都以为驴惊了,好在路上没什么人。

渐渐地,穆志明看不到大车了,驴还在继续玩命地狂奔,黄二光还 “驾驾驾”地一声声吆喝。驴已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黄二光对驴说,这就差不多了,作料汤跑匀了,连毛细血管都有滋有味儿了,赶回去马上动刀子!

    咱们还是转转村子参观参观吧,有个感性认识,不然枉来一趟啊。穆志明说。

    好,欢迎,激发一下你的创作灵感。张大猛说,这是一个小村,一百零一户,刚才说了人口五百零三人,年轻人大多在外打工,老弱病残守着村子,什么事都干不成,人懒,这里穷山僻壤,想富不容易。看看这些房子,是黄土石头建成的,大多摇摇欲坠,残垣断壁,像样的房子也都十几年几十年了。

    这也是一种美。穆志明感慨道。

    张大猛呵呵一笑,从城里来的人,都能从贫穷中找到美的东西,是朴实的美,依然的穷。可怕的是,现代化潮流也流进了鸟林湾,日子没兴旺起来,但从前那个古风古韵的乡村道德快没了。人们见怪不怪,不赡养父母的、赌博的、迷信的,比比皆是。现在人们什么都不信,也不是都不信,而是什么都信,信什么的都有。

    一栋瓷砖贴墙的房子映入眼帘,高大的门洞,挺显气派。呵,这个房子不错。穆志明赞道。

    张大猛说,这家有一漂亮女儿,在南方一个城市做个小买卖,实际是“做小姐”的,挣了一些钱,拿回家盖了个好房子。每年春节回来风光无限,穿着打扮像个明星似的。以前村民对在外面“做小姐”的妇女,背后会指指点点,家里的人也抬不起头,但现在,人们羡慕的很,都往跟前凑,有的女孩想跟着她出去,人家不带,闲长相丑。谁和钱都没仇,不管黑猫白猫挣着钱就是好猫,外面打工一年拿不回家钱,说什么都没用。现在“乡村混混”也吃香起来,老实本分的没人看得起。以前谁家里出了一个流氓混混,亲戚朋友见了人都不好意思。今天不一样了,如果混混的狠劲和暴力能牟取利益,说话行事有气魄,也受到很多人的羡慕,有很多小混混还把做成“大混混”当成人生目标。人们越来越向“钱”看,能赚到钱就是有本事,至于赚钱的方式则不那么重要。

    穆志明沉重地说,找回那个温暖的乡村道德世界难了,重温的那份乡愁也变了味道。大猛,你在这个扶贫点干过闪光的事没有?

    有啊,这酱驴肉就是得到我的支持和帮助,黄二光弄起来的。你不知道,以前黄二光是个光棍,也不出去打工,也不好好种地,瞎胡混,是我把他拉上了正道,这不,也找了媳妇了。他本是哥俩,大哥也不管他,父母死的也早。他弄了个酱驴肉,日子比其他人过得强点儿,在人们眼里就不一样了,后来村民选他当了村主任。

    你几次邀我到鸟林湾来,是不是有什么事?穆志明问。

    什么都没有,就是哥俩好,想你了。不要想投资的事,投了白投。张猛说。

 

 

    张大猛,唐平县教师进修学校的副校长,太行山下河北这个鸟林湾的小山村是他的联系贫困点。这个贫困村是张大猛的老联系点,那时还未提出“真扶贫扶真贫”的事。那时媒体上经常报道机关干部和某某贫困村或贫困户“结亲”的新闻,“结亲”并非结婚的意思,能报道出来,说明这位机关干部做出了好事,如让这家贫困户养上了十只羊,盖上了一个或几个蔬菜大棚,等等。

    张大猛做了什么事呢?在穆志明眼里,他做的“好事”大概就是保证鸟林湾村能继续当贫困村,让上级多给点优惠政策,让村里或说让村里农民多要点救济,优惠个电费化肥柴油汽油什么的。继续当贫困村不是耻辱的事,曾报道有一个县“投门子扒窗户找路子”总算把贫困县的帽子保住了,兴奋异常,召开全县干部庆贺大会。

    这种事见怪不怪,那时谁要是把贫困县没保住,就是这个县的主要领导没本事。各级给贫困地区的款项和财物,年年有甚至年年有增加,但不见收获或说大改观,犹如原地种树,年年种树年年在原地挖坑接着种,救济就是撒胡椒粉,弄虚作假,糊弄上级,没有很好的集中财力办成大事,穷的依然穷,更加养了懒。

    那天,张大猛心里很晴朗,用手机给穆志明打电话,说,志明啊,过来采采风吧,这里风景优美,有山有水,空气清新,天上瓦蓝,一目千里。张大猛已几次邀请穆志明到乡下一游。

    穆志明,说,忽悠我,太行山离北京没多远,京城雾霾笼罩,你那儿能见度就好?一目千里?太行山挡住了,千不了里。

    张大猛抽了一口烟,嘿嘿一笑,嗑了一声,说,你这大作家,大老板,这不抬杠吗,别看山,看一马平川的大地啊,想看多远就有多远。

    穆志明在老板椅上挺直身子,把座机的听筒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右手拿起老板桌上镶嵌着一条金龙的磁化杯,喝了一口,说,又捧,我第一个长篇刚写,你都出版两部了。大猛,你声音怎么忽忽悠悠的?

    张大猛抬高声音,把手机又贴紧了一下耳朵,说,山里信号不太好,这几天刮大风,把信号刮忽悠了。

    穆志明说,你还真成,还经常到村里看看。   

    张大猛说,那是,这里是我的穷亲戚,老得挂着啊。

    张大猛是穆志明的文友,同在一个省,但不在一个市(原来叫地区),张大猛是阜平市的,穆志明是河源市的。他俩是在某日报一次散文随笔征文发奖大会上相识。张大猛乍看不像搞文学的作家,那么文质彬彬,浑身散发文化的气息,他身材高大干练,经常穿一身运动服,像是会些拳脚的练家子。张大猛也的确会耍一套蛇拳。穆志明中等个儿,皮肤显白,圆脸,双眼皮下是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总是向人们传递的是和善的笑意。他俩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让人匪夷所思。实际是有缘由的,穆志明上高中时,受一位同学影响,用拳头打树玩,至今也经常怼怼树怼怼墙,两掌的背部都有了硬硬的老茧。穆志明比张大猛年长三岁。张大猛可能工作比较轻松,也可能勤奋上进,写了不少小说,并出版了《野狼岗野狼湾》和《蛇精岗蛇精湾》两部长篇小说。穆志明在张大猛的影响下,也不满足于写短中篇小说了,正在谋划长篇小说《情缘劫》,分上中下三部,每部三十万字。浩大的工程啊。

   

谁也没想到,四十五岁时的穆志明辞职了,离开了河源市文化局组织处。有人惋惜穆志明,说,都官至副处长级了,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他还征求过张大猛的意见,张大猛给出的建议是随着自己的心走。开始妻子尹子雯也不同意,但看丈夫郁郁寡欢,感觉在单位混得不是很顺,她就点头了,感觉丈夫说的趁好年纪出来闯一闯,比混吃等死一成不变要强。

    穆志明辞职后,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就对尹子雯说,干事业就到北京去,那里机会多,少羁绊,人们视野开阔,挑战多,也锻炼人,更能干出名堂。尹子雯完全同意。穆志明辞职那年是二○○四年。

    穆志明到北京来了,在一大学同学柳尚恵的帮助下,在中关村苏州街西屋国际大厦十层租了一百平米的房子,开了一个装裱字画店,也卖纸笔和书画有关的东西。他同学柳尚恵,在国字头的纺织协会任新闻宣传处处长,兼任一个书法协会秘书长,已是书画家了,和耳熟能详的大家还不能比,但他的名声比他的书画要大的多。因听到看到柳尚恵的名字,总是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中国古代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柳下惠。柳下惠是遵守中国传统道德的典范,他“坐怀不乱”的故事广为传颂。孔子评价他是“被遗落的贤人”,孟子尊称其为“和圣”。

    随着举办二○○八年奥运会的临近,每年的各种名头的书画比赛多如牛毛,在柳尚恵的呵护关照下,穆志明的装裱业务应接不暇。柳尚惠经常光顾并带些书画家到装裱店来逛逛,在开辟出的一间会客室喝喝茶聊聊天,穆志明接触的人多起来。

    柳尚恵相貌堂堂,油性的皮肤使他每天红润的脸上放着光芒,说话富有磁性,底气十足,有分寸有边界,还和蔼可亲,官腔打的让人舒服,民调又不觉过于粗俗。

    柳尚惠对穆志明说,怎么样,开始还嫌大,现在感觉地小了吧,以后再办个书画培训班什么的,还得扩大面积,要有大格局大视野,解放思想,干出一番事业,我们赶上了好时代!

    穆志明被他的蓬勃浩气所感染,既是捧又是表决心似地说,我有老同学你这棵大树,我什么都敢干!

    柳尚恵哈哈大笑,瞎捧,也有好多的不敢干,抢银行不行吧,卖武器不行吧,我也只是在书画界有点优势。柳尚恵还是明白的。

    穆志明借着柳尚恵的豪气,也带动了自己的豪气,几个月后,把地下一层一个洗车房承包了,雇了一帮小年轻洗车。第二年又在中关村图书大厦西边的修车店承包了。穆志明东跑西颠的事多起来,他还琢磨在西屋国际大厦对面开个饭店。有了自己的饭店,来个朋友聚个餐就不用给别的饭店送钱了。

   

到北京三年头上,穆志明在北京海淀芙蓉里一个叫百环公寓的楼盘贷款买了一百五十平米的楼房,每平米八千多块钱。在随后的年头里,百环公寓的房价和所有北京的房价及全国的房价一样,打着滚的上涨再上涨,偶有停滞或小跌幅,是为下一次的上涨喘口气积攒爆发的能量,有人说,贩毒都没这么大的利润。

    也是在来北京的第三年底,穆志明的“现食主义饭店”开张了,面积五百平米,上下两层。就在西屋国际大厦的马路对面,从公司十五层他办公室及会客室就可鸟瞰到他的“现食主义饭店”,六个硕大的红色魏碑体字,固定在饭店顶上一横面广告牌上,夜晚在背景霓虹灯不断闪烁下,有了时尚的律动感和炫幻感,夺人眼球。

    穆志明觉得人手不够了,是觉得自己人不够用了,他再次动员妻子尹子雯辞去教师的工作,到北京来创业,共同打拼。尹子雯终于下定了决心,到祖国的心脏去。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丈夫的事业越做越大,路子走对了,接触的花花世界也多了,时间长了感情会变淡,就像姐妹们说的,得看着他点。尹子雯几次梦里被吓醒,梦到有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上来就拉着自己丈夫的胳膊不放,她也拉着穆志明的胳膊不放,她和小三对骂,而穆志明不表明态度,还咧开大嘴哈哈大笑。吓醒后的尹子雯露出苦笑,以前还真有点看不上穆志明的懦弱谨慎小清高,现在倒是让人提心吊胆了。皆有可能啊,两人结婚这么多年了仍没有孩子,更是皆有可能,她想。

 

 

    中午饭穆志明和张大猛开车到三十公里外的秦水镇上吃了点东西。

晚上三人相聚,在村主任的小饭店(也是家里),推杯换盏,客套话感谢话,扯着漫无边际的话题,说着酒场上才有用的废话。黄二光的酱驴肉穆志明吃了,味道真不错,肉色泽酱红,软烂糯口,咸鲜味浓,醇香四溢。

    穆志明说,据我所知,有一种五香酱驴肉是一道独具特色的名菜美味佳肴,主要产于河北,山东等地。驴肉的吃法有很多,而且已经形成了一种民间工艺,像广饶肴驴肉、保定驴肉火烧、上党腊驴肉、高堂五香酱驴肉等等,其中五香酱驴肉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它瘦而不柴,香而不腻,烂而不散,远近闻名啊。

    张大猛说:驴肉的营养价值极高,民间有“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的谚语,以此来形容驴肉之美。驴肉蛋白质含量比牛肉、猪肉高,而脂肪含量比牛肉、猪肉低,是典型的高蛋白质低脂肪食物,另外它还含有动物胶、骨胶朊和钙、硫等成分,能为体弱、病后调养的人提供良好的营养补充。《本草纲目》记载:驴肉补血、治远年老损,煮之饮、固本培元。中医认为,驴肉可补气养血,对气血不足者有极大补益,功效非凡的阿胶制品,就是用驴皮熬制而成的,具有很好的补血护肤养颜功效。驴肉可养心安神,用于心虚所致心神不宁的调养,驴肉可护肤养颜,有很好的美容功效呢。

    穆志明问:弄这酱驴肉有什么秘籍没有?

    秘籍?这秘籍说有就有,说没有也没什么神秘的,选肉和制作过程还是很重要。酱锅上火,加入老酱汤、葱段、姜块、花椒、大料、桂皮、丁香、香叶、蒜头、葱头,调入蚝油、辣酱油、味精、料酒、盐、白胡椒、白糖,放入驴肉,烧开把肉压实,改用小火焖熟、焖烂关火,原汤浸泡半小时捞出晾凉,抹上香油,食用时切成片码入盘内即可。五香驴肉调料按一定比例放酱油、黄酱、老抽、碘盐、葱段、蒜、花椒、姜块、八角、桂皮、小茴香、丁香、山柰、肉蔻、草果、陈皮、白芷就可以了。关键的小诀窍是驴肉要用清水浸泡,泡出血水,去掉异味才能开始操作。

    穆志明问,你这酱驴肉叫什么名?

    黄二光有些不解,这不就叫酱驴肉嘛,奥,你的意思是说要有个品牌?黄二光恍然大悟。

    叫鸟林湾酱驴肉,怎么样?穆志明扫了一下大家,问。

    好,这名好,作家老板就是智慧多。黄二光称赞道。

    别捧了。我有饭店,谋划谋划,鸟林湾酱驴肉以后可供应我现食主义饭店。

    你可是我的财神爷啊。黄二光脸上眼睛里都放光了,连敬穆志明三杯酒。

    村支书黄吉光说,二光啊,你发财的机遇真要来了,我也敬作家老板三杯!

    这时,进来一个枯槁消瘦的老者,脸上的沟壑纵横,双眼浑黄,一只大一只小,头发花白凌乱,穿着一身旧衣服,怎么也有七十岁了,走路还有些跛。老者进门就强装笑脸,他身后跟着一个穿条绒红衣的女孩,在饭桌前站定。穆志明看那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瓜子脸,小嘴小鼻,小柳叶眉下有一双大而黑亮且有丝丝忧郁的眼晴,肤色是被太阳关照久了的黄黑色,但平滑整洁,扎一条马尾,头发在额头向后梳得很整齐,身高一米六左右。

    老者颤抖着说:看这位先生相貌不俗,想必就是穆老板了?

    穆志明一愣,向张大猛、黄二光、黄吉光扫了一圈,说,这是?

    穆兄,我给介绍一下,这位是鸟林湾村释方道大爷,这个女孩叫释天鹅,是他女儿,今天过来有求于你。

    有求于我?有什么事吗?穆志明说,让他俩坐过来一起吃点。

    释大爷连连摆手,吃了,吃了,不上桌,我坐一边就行。他拿过旁边一个圆高凳坐在了旁边,女孩释天鹅站在他的身边。

    就是想让穆老板把我的孩子带到北京,找个事做。释大爷不好意思地说,脸上都有汗珠冒出来了。

    这孩子是我在城里捡的,她是城里的孩子,要回到城里,不能再在村里跟着我遭罪了。释方道老人用粗糙的手背擦着很快潮湿的双眼。

    黄二光说,释大爷找我们好多次了,也给张校长说,能不能把她女儿带出去。

    穆志明说,可以跟着村里打工的人出去啊。

    释大爷不放心,说外面乱,要让个公家人带出去。

    张大猛说,我也想过把他女儿带出去,即使能找着事做,我也保证不了他女儿以后有好的未来啊,我就想到了穆兄,北京天地多大,你本身就有企业,找个事还不容易。

    我说猛弟几次打电话让我到鸟林湾来,原来如此。穆志明看到张大猛嘿嘿一笑,这也是为我的扶贫点解决问题。

    在和释方道的谈话中,知道释天鹅是一九八八年深秋在唐平县城捡的。以前释方道和老伴在县城拣破烂卖钱,有一天黄昏,释方道和

老伴在县城天鹅小区进出大门东面的公共厕所旁边休息,这时一个抱襁褓孩子的年轻女人过来,让他们照看一下孩子,就放在了外面固定安装的凳子上了,那女人就进了厕所。上厕所的人进进出出,男男女女,一直到天黑透了,没见那女人过来抱走自己的孩子。释方道老伴进女厕看了看,空无一人,释方道也到男厕看了看,也是空无一人。释方道和老伴明白了,是遇到丢弃自己孩子的了,估计是有什么难处,不能养了。释方道和老伴只能抱着襁褓裹着的孩子,回到了县城西面桥洞下搭建的窝棚里。老伴说,孩子也没哭,看来和咱家怪有缘的,咱们也没孩子,就收养了吧,也算有后了。释方道说,是个女孩,在天鹅小区捡的,就叫释天鹅吧。后来,他俩不在县城里捡破烂,回到鸟林湾种地养孩子。释方道老伴在释天鹅四岁时,因病得不到及时救治过世了。

穆志明回忆,一九八八年有好多大事发生,中越两军在南沙群岛之赤瓜礁海战;那一年,邓小平在会见捷克斯洛伐克总统胡萨克谈话时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中国第一座高能加速器——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组装成功,中国在世界高科技领域占有一席之地;那一年美国黄石国家公园发生了有记录以来最大的一场大火灾;那年北京的部分大学的大学生闹起了学潮。

释方道后悔捡了释天鹅,不能给她好的日子,在农村遭罪,如不捡,会有城里人去捡,那她的以后日子就好,上大学,找好工作,比窝在这穷山旮旯不知强多少。

你捡了她把她养大,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你是有恩于她的。穆志明说。

不,我有私心,小九九做怪,因自己没孩子,想捡她续续香火。释方道说。

释天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大人们说话,瞪着大大的眼睛,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估计她已习惯了。

    穆志明问:你愿意到北京去吗?他动了恻隐之心。

    释天鹅小声地说,愿意。她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两只手纠缠着自己的衣角。

    到北京谁不愿意去啊,大家齐声附和。

    鸟林湾村有两大姓,黄和白,释姓就释方道一家,人们说不清释姓的来历,有人讲是一个要饭的乞丐,在过去来到鸟林湾村不走了,住了下来,但人口一直不旺,到释方道这儿,如不捡释天鹅,释姓在鸟林湾村将彻底消亡。

 

 

    穆志明回京的小车上,后座上多了一个农村女孩释天鹅,但她养父说她是城里的孩子。穆志明问了一些情况,知道释天鹅刚初中毕业,没有考取高中,正迷惘自己的未来,或说对未来根本没什么打算。一个生长在农村贫穷家庭已不读书的十六岁女孩,她又能畅想什么样的未来呢?

    穆志明想,释天鹅年龄还小,让她先干些轻松的工作,适应北京城里的工作、生活和环境,就让她到西屋国际大厦洗车店檫擦车,尽管大厦一至三层是物美大卖场,洗车的活也不是太多,底薪工资就按新入职人员定为每月八百元。穆志明想,让释天鹅少见阳光,憋一憋,如在屋里闷闷,皮肤会变得白晰些。主管洗车店的是个大学生,有些教养,还是一个很有心劲的人。

    这个大学生叫崔悦,开始听说地下一层洗车店来了个大学生当洗车工,穆志明很好奇,也是想了解一下真假。有一天,就把崔悦叫上来,闲聊,证实是真的。他家是河北肃宁农村的,曾在某工业大学读企业管理专业。崔悦爱唱歌,梦想当歌唱家,想报音乐学院,但家里人坚决反对他,高中老师也说,你谱都没识全,钢琴没弹过,你有什么优势上音乐学院,现在不是李双江出道唱歌的年代,也不是彭丽媛宋祖英出道唱歌的时候了,实际点好。他也就不想了,没有像其他人,到北京参加唱歌方面的各种培训,不然吃住会花掉农村的父母多少钱啊。崔悦在大学里贼心不改,伙同了几个爱好音乐的大学生,搞了一个合唱队,音乐有伴奏带伴奏。他虚心求教,竟学会了识简谱和五线谱,还学会了弹奏几个乐器。

    他们聊的很投机,穆志明是在北京创业的外地人,和崔悦没有什么性质的不同,都因不是拥有北京户籍的人而觉低人一头,区别在于穆志明在北京有了像模像样的事业,而崔悦没有。那天他们说到了大城市大学生和农村大学生的差别,说大城市大学生整体上优秀,视野广,兴趣爱好多,才艺能够丰富学生生活,让人快乐起来。农村大学生综合素质低,生活情趣少。他们一致认为,大城市孩子素质全面,不仅仅是有好的资源,而且对孩子也给予了大的投入,而农村的孩子资源少投入也少。农村的孩子,尤其上了大学的孩子,只要刻苦努力,坚持不懈,也会奋斗出不错的成绩。穆志明似乎是给崔悦打气,崔悦也是在给自己鼓劲,并表示向穆总学习。

    崔悦对穆志明说,穆总,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穆志明一愣,什么意思?原来,前年邻村主任长家看中了崔悦,要把女儿嫁给他,因崔悦是个大学生,不要崔悦家一分钱彩礼,而且还要倒贴,崔悦父母高兴坏了,要崔悦必须娶村主任的女儿,但崔悦坚决不同意,他说没有共同语言,他父母说他扯淡,共同语言能当饭吃,能当钱花?过日子就要实实在在,虚的飘的没屁用!你和她结婚了,也不耽误你说的理想。崔悦反驳不过父母亲,因不能坚定自己能有好的未来。他本来想闯不出名堂, 这辈子不结婚,就打光棍儿一辈子。崔悦钻了牛角尖儿,有一天半夜在村西头的马路边上,在一棵树上了吊,但崔悦命不该亡,被村里一个人发现了。村主任家一听这事,吓得够呛,自然不会再说让女儿嫁给崔悦的事了。崔悦的婚事父母也再也不敢管了,他就下决心到城里混,死也要死在城里。崔悦就到了北京闯荡。开始到处应聘正儿八经的公司,都没被录用。后来路边发过小广告,干过快递,饭店干过服务员。

    作为一个大学生,干这些工作不感到有些低等吗?穆志明说。

    能吃上饭活着,是第一需求啊。崔悦无可无奈何地说。

    生活就是这样的,你现在住那儿?穆志明问。

    租住在挂甲屯。崔悦回答。

    北大西面,离西屋国际大厦倒是不远。是一个人住还是几个?穆志明又问。

    四个人,其他是干保安的,快递的,修理汽车的。崔悦说。

    现在还唱吗?

    少了。

    给我清唱一首吧,我欣赏欣赏。

    唱的不好,功夫还差得远。

    以后你唱出了名堂,我也可以给人们吹牛,我曾面对面地听过歌唱家崔悦唱歌。

    那我就现丑了,崔悦两眼放光,他“嗷嗷”地清了清嗓子,嗓音还是有些挺浑厚的,看来真练过。崔悦说我写了一首歌,就是写我们打工人员的,给大家献献丑,我演唱的歌名叫“我家就在那啥啥”!

 

      怀着乡愁寻找家,

      我家就在那啥啥,

      家中住有你我他,

      都是兄弟呀。

 

      那啥啥拆迁啦,

      兄弟们分散啦,

      怀着乡愁又找家,

      兄弟兄弟又来啦。

 

      我的兄弟遍天下,

      怀着梦想闯天下,

      家在万里有人念,

      时时刻刻在牵挂。

 

      兄弟兄弟兄弟呀,

      我还在那啥啥,

      你的生活改变了吗,

      日子舒心了吗。

 

    最后一段重复了一遍,音调上有了些变化。崔悦唱的是民族唱法,穆志明认为他唱的真不错,说,很有味道,有准专业的水平了。崔悦听到“表扬”,眼睛里有些潮湿,说我有一年没再唱歌了。

    你怎么想到到我这儿洗车呢?

    那天到苏州街转悠,就到物美大卖场,就坐到了电梯副一层。

穆志明想为崔悦做点什么,但一时想不明白。

你搬到公司租住的房子来吧,可以省点钱。穆志明说。

崔悦自是感动不已,瞬间经济压力减轻了,喘气也觉痛快了。

没多久,穆志明让他管理了洗车店。 

 

    释天鹅来到洗车店,给洗车店带来了生机。几个男洗车工围着她转,总想和她答答腔说上几句话,但释天鹅禁言少语。穆志明隔几天就到洗车店看一下,见释天鹅拿着抹布擦车,很认真,尽管话不多,却也看出,开朗了许多,脸也白了些。

    释天鹅在公司租的房子与其她员工一起居住。后来又把她调到中关村图书大厦西边修车店,那儿也有洗车的业务。穆志明告诉她,要多熟悉公司的情况。

    穆志明有时带释天鹅吃吃饭,唱唱歌,让她了解城里人的生存状态。穆志明和释天鹅说的最多的是嘱她多读书,多掌握一些知识,不仅是书本的,也有生活上的,多看多悟,做一个有文化的人。有没有文化和有没有学历,并不是一回事,学历高并不代表文化高。其实做一个有文化的人并不难,只要肯学习,多思考,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万卷始通神”。尽管她还懵里懵懂,但不断地点头称是。

穆志明为了培养释天鹅的精神气质,在性格和外表上有大的吸引力,尽快使她变成成熟女性,就不断地给释天鹅买书来看, 如《遇见未知的自己》《记事本圆梦计划》《公主的童话情结》《正见》《性情男女》《我把一切告诉你》《色彩气场》《女人的资本》《珍妮姑娘》 《安娜·卡列尼娜》等。

   

 

有一天,释天鹅在中关村图书大厦西边修车店洗车擦车,过来一位穿着考究打扮精致的女士来洗车,看到释天鹅,说,吆,什么时候来了一位漂亮妹子。进京几个月了,释天鹅第一次听到有人夸,有些不好意思。

释天鹅过得很顺心,眸子里再也没了忧郁的神情,脸上平滑起来,身体也柔顺了,束着高高的马尾辫,显得灵动有生机。那女士说,姑娘,到我家看孩子如何,工资可比这儿高。在一块洗车的小伙宋万万说,怎么着,大姐,撬行。那女士豪爽一笑,我看这小姑娘不错,扯个闲话。

有一天,穆志明来到中关村图书大厦修车店,把释天鹅叫到一旁,说有一个朋友,相中你了,想请你给她看孩子,不用做饭洗衣的,每月工资一千五,比咱这儿多一倍呢,看孩子并不累,最长一年,原来他们有一保姆的,因家里有些事情,要离开一年的样子。她家孩子三岁,每天送到幼儿园,每周有一天休息。释天鹅并没显得很高兴,说,是要让我离开穆哥吗?穆志明赶忙解释说,只要你愿意,你永远是我的员工,我觉得给人家当一段保姆,可以了解一下北京的家庭,对你融入北京的生活,未来成长什么的,是有好处的。这朋友开的新天下教育培训中心就在图书大厦南面对过,她家住稻香园公寓,幼儿园就在同一小区里。人家会让你住到家里,公司给你提供的住处还在,休息日可回来住一住。释天鹅听后,脸上有了笑容,说,这地儿都不远,稻香园就在修车店西南边,没多远,就隔一条马路。

释天鹅在新天下教育培训中心见到穆志明的雇主朋友,一愣,认识,就是夸她漂亮的洗车的那个女士,释天鹅紧张的心情松弛了许多。释天鹅礼貌地打招呼,康总,您好,我是释天鹅。康总站起,走出老板桌,拉住释天鹅的手说,以后就叫康姐,让释天鹅坐在沙发上,并倒了一杯菊花茶水,还用小夹子夹了四五颗冰糖,放进了水杯。随后,康姐介绍了家庭情况,她的丈夫戴韬在千年潮杂志社任编辑部主任,有两个孩子,女儿在八一中学上高二。

当释天鹅到了康姐的家,下了一跳。二百五十平米,复式,上下两层。女儿戴格斯是很秀气的女孩,和释天鹅年龄相仿,较内向性格,没有透露出嫌弃农村人的意思,有时还和释天鹅讨论点问题,男孩戴马克略有些调皮,很快就有些依赖释天鹅了,康姐的丈夫戴韬沉稳话语不多。释天鹅在康姐家里没有压抑感,一家人也没把她当外人,可以用过的轻松自在来形容。

在康姐家里,有一个要面临高考的女儿,围绕教育的话题讨论的最多。有一次,戴韬说,现行的高考教育制度问题很多,但基本是公平的,因无法照顾到方方面面,这应试教育会改变,因材施教也会来,但要渐进的,一步一步往前走。康姐说,韩寒被不少人奉为精神领袖,说过大胆的话,说中国愚民教育体制下的题目,会想尽办法把人弄得很蠢。中国有中国的国情,人多,不用考试这种形式其他好办法也没有,发达国家也是有高考的,不要想象成人家不考试就上了大学了。我们所在的海淀区是中国教育资源最丰富,最好的小学、中学、高中,也集中在这里。哪个父母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进入一个好初中,一个好高中,一个好大学。我看到报纸上又说外地家长到北京市教育局上访,要求自己孩子可以在北京上高中可以在北京参加高考并参加在北京的录取,这现实吗,短期内我看没戏,这里面牵扯的事太多。允许在北京上初中考职高,已经很不错了。

释天鹅听懂不少,每句话很实在。释天鹅想,如果让普通家庭的孩子,农村的孩子,跟这些条件好的城里孩子们,在高考时还要拼素质、拼特长、拼某种专项技能,农村的孩子就更没优势了,还不如拼应试公平。释天鹅想明白了这件事,很不容易,她想到自己和学校是彻底决裂了,更别谈考大学了,她有些酸楚,如果真像爸爸说的自己开始就是城里的孩子,那今天是不是还在学校读书呢。

释天鹅住在康姐家一层,四十多平米的房间,装修和其它房间无多大差别,带花纹的浅色壁纸,闪闪发光玻璃球子装饰的吊灯,灯笼花似的壁灯,梳妆台、衣柜、鞋柜一应俱全,一张大床上是康姐给购置的淡雅的新铺盖,被罩上印有若隐若现的桃花。释天鹅总恍惚自己的存在,这公主般的生活令她觉得不真实,但她又真的身在其中。释天鹅是清醒的,明白自己是来照看小孩的小阿姨。她的确遗传了农民节俭的好习惯,晚上只开梳妆台上的台灯,白炽灯已经把房间照得雪亮,和老家阴暗的房屋,只开十五瓦昏黄的电灯无法能比。康姐把年轻时穿不了的衣服大部分给了释天鹅,有一套黑白格的套装连标签都没剪掉。释天鹅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多好看的衣服,有的至今还很时尚,她觉得不好意思,对康姐说,可以给戴格斯姐姐穿吗?康姐说,她才不穿呢,我年轻时和你的身形差不多,格斯现在有些胖,她穿不了,还是和你有缘,就是给你留的。康姐说,你就像我女儿一样,不要客气,不要不好意思。

释天鹅的工作就是每天接送戴马克上小区里的明天幼稚园,她总想为康姐一家多做些事,打扫一下卫生,但康姐和老公都是自己打扫卫生,有时戴格斯也参与其中,这是让释天鹅没有想到的。康姐也教会了释天鹅做些简单的饭菜。释天鹅把康姐家当做自己的家了,双休日几乎不休息,康姐就逼她休息。

有一天早上,释天鹅送完戴马克,来到公寓北门,看到一个保安和一个中年男子扭打在一起,好在时间不长,就被人拉开了。原来,中年男子进门没带打开小铁门的蓝色密钥牌,他想让保安给打开,保安以无法判定是公寓住户为由不给打,这时有业主进门把小铁门打开,中年男子跟进来,就与保安理论,话不投机,中年男子伸出右拳,打向保安的面门,保安也不是好欺负的,也抡起拳头,打向中年男子的面门,两人鼻子都有血流出来,随即扭打在一起。释天鹅觉得城里人应客客气气的,不应这么容易动怒。她对康姐说了此事,康姐说,现在城里人压力也大,不顺心的事也不少,遇到导火索就爆炸,素质比农村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垃圾人挺多,小心为好,不和这样的人较劲。

暑假,有几天戴格斯回来的挺晚,还有些酒气。戴韬了解到,自己女儿遇到了青春期问题,有一个关系不错的男同学又和另一个女同学好了,实际是关系近了些,并没有谈恋爱的意思,戴格斯和这个男同学也没有谈恋爱,只是近了些,当看到这男生和另一个女生有说有笑多了,心里产生了不舒服。女生比男生心思要细腻,男生大多大条,这男生可能对戴格斯和对其他女生都是一样的。有一天,戴韬对女儿说,按道理讲,你还是学生,不允许你喝酒的,但今天爸爸带你出去喝喝酒,释天鹅也去,我看你俩关系好的像亲姐妹了。

那天喝得很晚,戴韬说了很多人生,戴格斯醉倒了,释天鹅还有几丝清醒,但她俩喝得差不多。第二天,戴格斯看见了父亲写给自己的一封信:你记得昨晚喝了多少酒醉倒的吗?一共是两杯啤酒和三分之一杯白酒,记住,这就是你酒的极限底线,酒量不是练出来的,本想你上了大学再说这些,我怕来不及。世界上有很多坏人,爸爸没办法永远在身边保护你,所以才让你知道你的极限,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更不要为他无底线地牺牲自己,因为你永远无法感动一个不爱你的人。这是一个女作家说的。振作起来,我的女儿。

戴格斯释然了,也让释天鹅看了她爸爸的信,释天鹅心是震颤的,莫名的释天鹅竟哭啼了起来。她感到了戴格斯爸爸的伟大,她明白了戴格斯爸爸把自己也当做自己的女儿了。她也明白了,那天康姐自己照看孩子,要她一起出去喝酒的良苦用心。释天鹅突然感到自己长大了许多。戴格斯有天对释天鹅莫名的说,好多事过后想想真是可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问释天鹅有没有这种事,释天鹅说有啊,但她并没说什么事,因她知道戴格斯只是随口一说,释放一下自己的情绪,并非真想听释天鹅嘚吧什么事。从那以后,戴格斯专心学习,有空和释天鹅一起看看自己的弟弟,并东聊西聊,打听打听农村的事。释天鹅把戴格斯当做了自己的姐姐,两人相处的很融洽。戴格斯后来考取了北京大学法律系。

释天鹅对三岁的孩子就上泥塑班、绘画班不理解,对康姐说孩子多累啊。康姐说,是啊,以后戴马克还要上更多的培训班,城里每个家庭的孩子都这样,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在孩子身上投钱即使心疼也要投,优秀也是需要培养的。释天鹅感叹,城里的孩子太不容易了。康姐说,家长更不容易,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孩子成功了,父母才算成功。

 

 

有一天,张大猛给穆志明打电话,询问释天鹅的情况,穆志明絮叨了一下释天鹅的情况,问鸟林湾有什么新鲜事没有?张大猛说,今天过来了一趟,听村主任黄二光讲,前几天村边的池塘淹死了一个三岁的小男孩,爷爷奶奶只顾打麻将,忘了看孩子的事,孩子跑到池塘边玩水,不小心滑到水里去了,等到发现孩子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在外打工的小孩爸爸妈妈也赶回来了,爷爷奶奶都不想活了。

    释天鹅也目睹了在人行横道上,一个背书包上学的小学生被右转弯的小汽车压死了。她对康姐讲了,康姐说,人过马路一定要小心,有的小汽车司机开车精力不集中,还有送快递的电动车速度快横冲直撞,肉身子和铁家伙不能较劲,躲着点,遵守交通规则,看清红绿灯。释天鹅想,这城市不安全的地比农村还多,不小心就容易招来灾祸。

释天鹅在康姐的家里快乐成长,等于她过了一次北京人的家庭生活。释天鹅身高猛地一下子窜到了一米六八,身材修长,和戴格斯的身高持平了,脸欲加的白皙,胸脯也臌胀起来。释天鹅也看康姐给的书,在康姐的影响下,释天鹅的行动举止越来越像城里女孩了。

 

又一个春天来了,康姐家的原保姆要回来,也是释天鹅将要离开康姐家的日子。释天鹅有些不舍,康姐说,你还年轻,还有更好更多的的事去做,穆总,就是你穆哥希望你有好的前程。

戴韬还是一位诗人,逢释天鹅休息,他几次带她参加诗会。释天鹅没想到,戴韬是那么有激情的人,朗诵起诗作,就像换了一个人。

在这个春天,戴韬带释天鹅在北京法源寺参加了一个“丁香诗会”。戴韬说,“京师花事,悯忠丁香,崇效牡丹。花之极乐海棠,天宁芍药,丰台芍药,什刹海荷花而已。”有“繁花之寺”美誉的法源寺,尤以丁香出名。寺内庭院栽种品类繁多的丁香,其中以大雄宝殿和悯忠阁之间的丁香为最。这里自清代开始的丁香诗会也是寺院的一项盛会。时至今日,每到丁香开放之时,丁香诗会仍会随期而至。之所以法源寺的丁香出名,是因为有名人到访过。一九二四年四月二十六日,印度大文豪泰戈尔在徐志摩、林徽因、梁思成等陪同下,到法源寺赏丁香。时值初夏,丁香盛开。当时泰戈尔、徐志摩、林徽因在寺内留下了一张合影,被当世流传,称为“岁寒三友”。林徽因清馨淡雅若“梅”,泰戈尔沧桑坚韧似“松”,徐志摩清癯飘逸如“竹”。当天几百株丁香怒放,泰戈尔心情大好,夜幕时分,大家请泰戈尔回城。老诗人执拗地说:“不,不,我不走。我很少有这么高的兴致,我要在这儿坐到深夜好好领略丁香花香和夜色,求求你们,别夺走我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徐志摩陪泰戈尔留下。夜深时,泰戈尔放下手中的瓷杯,低低吟道:“你把我的心纠缠在一百条爱的绞索里,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我的心不过是个微弱的生息,为什么用这么多的绳索来把它捆起?每时每刻和每个回合,你都用你的诡计把我的心资去,而你却什么也不前给予,窃心者呵,你!呵,残酷的造化天地!我到处流浪把你的心儿寻觅;那么多的花朵,那样的光芒、芳香和歌曲,可是爱又在哪里?你躲在你那美的富裕里纵声大笑,而我则独自哀哀哭泣。”

有男有女五十位诗人穿行在丁香树下,香气四溢,沁人心脾。当然也有释天鹅这样的假诗人混杂其中。女诗人穿着讲究,与丁香花相应成趣,在丁香树下摆出各种好看的姿态,留在影像里。释天鹅也穿了康姐年轻时穿的一身合体的黑白格紧身衣裤,外套一红色呢子大衣,马尾辫在头上跳动,略施粉黛的她有些娇媚了,眸子亮闪,灵动有神,再也看不到农村女孩的痕迹了。她感到向她投来的目光有些多,尤其男人的目光,有几个既不是爷爷又不是哥哥的男诗人,邀她一起合影,问她话,她尽可能不回答,只是露出甜甜的微笑。她一直记着康姐的话,少说话多看,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有些羞怯,但突然她意识到人们不关注你是不是诗人,或说人们都认为来的都是诗人,没人关注你是干嘛的,心中的惶恐是自己制造的小鬼。她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漂亮的女孩,人们是喜欢自己的,尤其男人更甚一些,她自信起来,走路也有了弹性,康姐的高跟鞋也不觉得夹脚而舒适,面对有男人邀她一同作诗,她客气的说:刚学写诗,不敢班门弄斧,参加诗会主要是向老师们学习。客气,客气,人们一笑而过。释天鹅的第六感觉也迅速被开发,她发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自己的前后左右闪晃,她发现了,是个穿着随意一身灰色调衣服的中年男子,相貌很不出众,脸木木的,小眼眯眯,下巴有一撮不长的小胡,留有一头凌乱的长发,像霜降后路边枯黄的野草,向后梳着,奇怪的是头上别了一个长条的小黑卡子。

欣赏完丁香花,流连完丁香树,他们进到一间房子,里面已摆拼合成好长方形的简易桌子,五十位诗人找凳子坐下来,主持人把重要的一些人物叫到主要位置上,挨不着桌子的就在一排排的凳子上坐下,开始了诗的研讨,实际是随意的发言,无特定的主题。

一位相貌堂堂,五十左右岁男诗人汪汉主动发言,说,前几天与一位文坛前辈谈诗歌创作,他不无忧虑地说,在当今中国,确实出现了一批新式汉奸,即在思想上完全被西方文化同化的知识精英,危害性极大。诗人队伍里有没有呢?老人家列举了一些现象,比如不是站在国家和民族命运的立场上,一头钻进个人小情感的个人化写作,歌颂时代的诗歌几乎看不到,小我的无病呻吟漫漶成灾,似乎越对现实不满,越博人眼球,在语言上和手法上,越稀奇古怪,不说中国人的人话,越标新立异,谓之创新,越让人读不懂,便越是好诗,当然,本质上未必是想当汉奸,可实际上却把诗歌远离大众,成为一小部分人的自慰品。

    有位叫朕夫的说颇有同感,诗与远方,意境很好,但诗太自我了,太小众了,容易走向封闭,形不成大的洋流,小情、小资是生活的必需,但只有搭上时代的列车才能走远。我喜欢读诗,但又为一些诗故意不让你看懂而感到困惑。有人说,当下是文学病人,病人文学,有点道理的。

    有位叫胡幽的诗人反驳说,不敢完全苟同二位的看法,现代诗歌也是根据新时期的特点去创新和改变的,虽说不能崇洋媚外,但是洋为中用取其精华这个法子也是可以的。小我的诗歌这也是通过某种载体去表达个人的情愫,都是遵从内心,每个文字也是用感情抒发出来的。当然大我的爱国主义情怀是每个人有应该有的,这也是必须具备的。所谓小众,小清新的文字,小清新的文艺,也应该是诗歌的一小部分,不能被抛弃,这也是源于自身的生活体验。

    戴韬也发了言,他说的指向了整个文学,自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中国作家在世界的影响力显然得到了极大提高,自中国新文化运动以来,一直被排除在世界文学之外的中国作家,终于结束了缺席的尴尬,在世界文学的版图上,也终于有了中国作家的名字,这的确是一大喜事。莫言所呈现出来的中国人的生活与生命状态,无疑将影响世界,产生对中国更多了解的渴望与好奇。有人说:莫言是靠揭露中国的丑恶与落后才获奖的,这叫矫情,也有人说,中国文学非要外国人去承认吗?这也是矫情,不管怎样,中国文学有人走向了诺贝尔文学奖,是好事不是坏事。

    最后,诗人们还是高度赞颂诗歌,说诗歌是文学的春花与冠冕,说诗歌是伟大的奇妙的,说其他文学形式同诗歌是无法比拟的。

    中午聚餐时,头上别小黑卡子的中年男子坐在了释天鹅的旁边,小眼闪亮,眼珠在眶里滴溜溜滚动,脸上的表情多了起来,偶尔向大家挤一下笑容,殷勤地给释天鹅倒菊花茶水。顶着一头卷发扁平脸的中年女诗人对“小黑卡子”说,别只给小美女献殷勤啊,照顾照顾大伙啊。“小黑卡子”干笑了几下,站起身给大家倒水。释天鹅很反感他,这时看“小黑卡子”的右眼好像有点斜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不打笑脸人嘛,男人献殷勤,女人的感觉总是美好大于厌恶,又是团体聚会,解散了各奔东西,没必要得罪任何一个人。释天鹅脸上始终透着笑意,不多语,吃东西也不多。大家以茶代酒,释天鹅随人们该端杯时端杯。

“小黑卡子”盯上了释天鹅,问释天鹅尊姓大名,当知是释姓时,突然“奥嚎”了一声,是好姓啊,竟向人们讲起了释姓的来源。

“小黑卡子”侃侃而谈,说中国出家人一般以释为姓,这始于东晋道安法师。道安法师住在长安五重寺的时候,跟随他的僧众达数千人。僧人多了,僧人的姓也出现混乱。魏晋时期的沙门都是依师而姓,如竺法护,就是天竺人,安世高,就是安息国的,他认为“大师之本,莫尊释迦”,所以说僧人应该以释姓而命名。不过,他的想法也只是推理,当时没有任何依据。后来,他得到《增一阿含经》,如获至宝,果然经中称“四河入海,无复河名,四姓为沙门,皆称释种。”根据这个他断定,僧人应该是姓“释迦”,他的先前推理是正确的,《增一阿含经》中所说也印证了他的说法。四姓是指:刹利种,婆罗门种,居士种,首陀罗种。根据《法华文句记》所载《十诵律》也有此说法,“四河入海,无复河名,四姓出家,同一释种。”道安法师制定的释种一直流传到如今,不过起先是“释迦”,现在的僧人在法名前加上“释”字,通常运用起来也不加“释”字,直呼其名,或加上“法师”二字。

    “小黑卡子”问释天鹅,莫非你家和佛有缘?

    没有,释天鹅淡淡地回应。

    你们祖上肯定有不凡的故事?“小黑卡子”连续发问。

    释天鹅心里说,我是捡来的,祖上究竟干什么不知道,现在释家的祖上也从未听父亲讲过,穷人的生活,只有为了活命而劳作,祖上的事和她没有一毛钱关系。

    “小黑卡子”几次索要释天鹅的联系方式,释天鹅以自己还不是诗人,就不打扰诗人为由,拒绝了。戴韬一直在保护着释天鹅,在关键处,也打岔“小黑卡子”,聊起其他的话题。

    释天鹅的眼界开阔了,她再次意识到女人最大的资本是美丽,她觉得男人是一群有意思的高级动物,初中老师课上讲过,人也是动物,是高级动物,她觉得诗人这些高级动物怪有意思,尤其写诗的男人。

 

  

    穆志明看到释天鹅的变化,他想在自己的企业全面锻炼她,将来成为自己的好帮手。释天鹅离开康姐家,穆志明让释天鹅到现食主义饭店当副领班,交代正领班甄淼好好带带释天鹅,甄淼比释天鹅还高,浑身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肤色皙白,略施粉黛,身材匀称,做事干练,说话爽快。

甄淼明白穆总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向释天鹅传授工作经验,并向穆总说,让释天鹅搬到自己的住处,我好全面的帮带她,这令穆志明很感动,想负担甄淼房租的一半,甄淼说,我租的两居室房子有一间本来就闲着,收房租就显得关系远了。

    释天鹅从公司租的集体宿舍搬到了领班甄淼那儿,就在现食主义饭店的北边长河佳苑小区,甄淼把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化妆品的香气飘满每一个角落。甄淼教她如何化妆,如何搭配服装。尽管甄淼比释天鹅快打了十岁,但一点没有影响她们成了好姐妹。释天鹅的副领班工作也很快上路,应付自如了。

有一天,释天鹅休息,在中关村E世界广场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穿一身喜服站着,在她旁边竖了一个征婚启事的牌子,很多人在围观。

原来女孩是个富婆,二十八岁,因眼光太高一直找不到对象。她说本来打算这辈子不结婚了,但想自己老了以后没有个伴也不行,就用这种形式征婚。

女子的征婚条件很高,必须是硕士研究生以上,能很快受孕,受孕成功女子愿意给五十万,但不能与男方有来往,男方也不能看孩子。释天鹅想不明白,征婚就要结婚的,怎么还有有了孩子不让见面的。她向甄淼讲起这个见闻,甄淼说,做秀的,不管她为的什么,肯定有公司创意这件事,要给女孩钱的,而且钱还少不了。释天鹅说,还用这事挣钱?甄淼说,这算什么,还有为有钱人代孕生孩子的呢,现在这世界,什么事都会发生,只要能挣着钱,干什么不重要。钱多就是硬道理”已经代替“发展就是硬道理”了,男人们把在城市中获得房子作为幸福的标准,女人们把自己能嫁给一个有房子的人作为幸福,富人们把能用钱买到漂亮的女人作为幸福,穷人们则把能赚到适足的钱作为幸福,什么情呀爱呀,道德啊,通通抛到脑后了。

    甄淼讲了自己曾在苏州打工时认识的一位王女士,二十九了,在苏州一家企业从事会计工作,每月收入五千元左右。王女士和丈夫结婚后,在苏州买了房,可是,生活费、房子的装修费加上每月的房屋贷款让她的生活捉襟见肘。她和她老公两人的工资加起来每月一万元,又要生活,又要还贷,根本不够。王女士为了尽快还上房贷,向公司请了几天假,跟着朋友到扬中玩,结果被警察抓了,原来是跟朋友到扬中卖淫,希望能赚点“外快”的。应当说会计是一份不错的职业,月入五千收入也不算太低,更何况夫妻双方月收入一万左右,在三线城市可以算做中产阶级,但就是这样的中产阶级却因为每个月的房贷让生活捉襟见肘,那些更多连房子也买不起的“无产者”更别说了。谁都想成为城里人,在城里打工挣钱比在农村种地要强百倍,种地受累一年弄不好还要倒贴钱,虽说现在不缴粮了还有补贴,但要过上好日子还差得远,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城里人啊。       

   甄淼也向释天鹅主动谈起家事,说,自己家是承德农村一个叫南坎村的,是一穷村,在山里面,村子姓很杂。家里有父母,还有一弟弟。考大学前我名字不叫甄淼,叫甄水,父母说我命里缺水,好多农村人迷信,父母就给我起了个直不愣登的名字甄水。考大学前,学校校长对我说,一个女孩叫水不带劲,把水改成淼,浩淼的淼,叫甄淼吧,这水更多了。我高兴坏了,因我对自己名字一直不满意,回家对父母一讲,他们也说好,就改叫甄淼了。

    甄淼说,老家山多地少,山上也没有值钱的树木,家里很穷,父母省吃俭用,把我和弟弟养大,供我上学,真是不容易。我平时也不敢有过多的奢望,用过去一句老话就是在生活上低标准。这种状况养成了习惯,对别人异样的目光也习惯了也不看重了,到了大学也没有和别的学生攀比的心理。由于对自己的苛刻,对身体的影响是有的,大一下半年有一次集体出去参观,就晕倒在参观的工厂里,学校老师同学赶紧叫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里。大学毕业后,在北京找了一个单位,每月一千多块钱,也解决不了北京户口,烦事倒不少,干了半年就辞了,到南方闯荡去了。我大学上的是大专,在北京沙河那面一个科技职业学院,读的是营销与策划专业,二零零五年六月毕的业。

甄淼向释天鹅诉说着,现在每个人不管有钱的还是没钱的,都有自己的快乐和苦恼。开一百五十万奔驰的,银行贷款一千万,他生活在生与死的边缘,开十五万大众的,房贷八十万,他生活水深火热,骑一千五百块电动车的,存款十万,生活安逸又迷茫。骑电动车的羡慕开大众的,开大众的羡慕开奔驰的,开奔驰的羡慕骑电动车的,这就是社会的现实。

 

 

     释天鹅发现了一个情况,酒店服务员鲁小芳精神状态不太好,工作中出了几个差错。释天鹅向鲁小芳了解情况,原来和一个快递员有感情纠葛。释天鹅知道这个快递员叫甄金留,是农村来的,一米七五的个子,眼睛不大不小,人稳重不憨,看长相快三十岁了,尚未娶妻,这在农村已不多见。

甄金留是搞过对象的,而且离结婚仅一步之遥。他十八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到天津去打工,干了不少工种,干过装修工,保安,路边停车管理员,发过广告。在一家电子厂干了两年,在那儿认识了厂门口对面超市里卖服装的孟秀珠,也是一位农村姑娘,由于孟秀珠未婚先孕,女方父母只向甄金留父母要三万块钱彩礼,他父母说没有三万块钱,他们是自由恋爱,别提钱。结局就是孟秀珠的父亲强逼孟秀珠到县医院打了胎,这婚事也就黄了。 甄金留父母肠子都悔青了,快到手的儿媳妇和孙子一起消失了。他父母一直懊悔自己鸡贼心,想白捡个媳妇。

 甄金留再出来打工,天津那个伤心之地不想去了,就转到北京打工,干上了快递工作。快递每月能挣六千多块钱,他觉相当不错,只是辛苦点,不到两年时间,他竟攒了十万块钱。

甄金留经常给现食主义饭店送快递,一来二往,就和服务员鲁小芳拉呱上了。他上一段恋爱花钱大手大脚,基本是吃光喝光花光,现在他心中有了攒钱的大目标,所以休息日不敢带鲁小芳去公园去饭店,即使去公园也是到不花钱的公园逛逛,似乎就没到饭店吃过饭,玩完了就买路边快餐亭子的东西吃,要么来几个包子要么来碗凉粉。甄金留带鲁小芳玩的最多的是坐地铁,没目的,就是带鲁小芳一条条的坐,人少的时候,互相拉拉手什么的,毕竟是从农村出来的,没有城里年轻人或大学生那么解放,敢抱在一起又咬又啃的。鲁小芳希望到宾馆或快捷酒店住一住,甄金留用没结婚就不能住一起要对你负责的种种理由推辞了。鲁小芳反而很大方,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这种老套思想。甄金留也不敢极力反对,就叽里乌噜的话去抵挡去解释,他是心疼钱,心里明白,北京便宜的店也要三二百吧。鲁小芳一看他这表现,也不是真谈对象的做派,就拜拜了。

鲁小芳就四处撒风,对姐妹们说,离那个快递员甄金留远点,他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每次出去就吃路边大包子吃凉粉,哪怕是吃回杭州小笼包吃回兰州拉面在弄几个凉菜也换换口味啊,坐地铁转得我头晕,看人太多了,晚上做梦都是各种鬼围着我吐舌头,坐地铁花了我交通卡好多钱,也不知道主动给我充充值。

甄金留有点遗憾,本来有一计划,带鲁小芳坐遍北京城的所有地铁线,和鲁小芳的婚事就成了,可惜没糊弄住。他这么对待鲁小芳还是有原因的,鲁小芳是主动搭讪甄金留的,他又不能驳了她的好意,亦真亦假,就和她交往了,实际上他多少有点看不上鲁小芳。 

甄金留还是有一定之规,他觉得,要攒钱,有了钱,何愁找不着媳妇,没有钱还花钱谈朋友,就是糟蹋血汗钱浪费时间。实际上是父亲拿不出三万块彩礼钱刺激了甄金留。

尽管鲁小芳和甄金留分手了,但鲁小芳有一股情绪还不能完全消解,后来甄金留不给现食主义饭店送件了,换成了另外一个小伙子。

有一次,穿黑色香云纱裙裤,奶白色软绸短衫的释天鹅在马路上行走,碰到了送快递的甄金留,聊了起来,知道了甄金留的后来情况。

甄金留父母为他的婚事很着急,和鲁小芳断了后,他曾回家一趟相亲,媒人介绍的女孩不好不坏,但人家要彩礼十万,再盖处新房,有三金,买辆不低于十万的车,在县城买个一百平米左右的楼房。听到这个条件,他父母脑袋嗡嗡嗡,甄金留的脑袋咣咣咣,心中迅速算出了一笔账:彩礼十万,盖处房子十万,三金在内的各种礼金五万,买车十万,县城买裸楼五十万,装修买家具十万,婚礼三万,共计要一百万!猴年马月才能挣够一百万!要彩礼不管男方的死活啊,而且没一丝商量,女方父母说我们要面子,甄金留父亲还是忍住心中的愤怒,算是平和地打着哈哈说,你们要了面子可要了我的老命。相亲自然告吹了。

甄金留说,这点钱,几万,十几万,上百万,在南方发达地区,根本不叫事,但在北方我们那穷地儿,能把一家人逼死。

屋漏偏逢连阴雨,他上高中的十六岁妹妹甄娟得了白血病,到北京某肿瘤医院住了两个月,换血化疗,把甄金留父母攒的八万块钱和他攒的十万块钱,花完了,还借钱五万。甄娟暂时休学了,住在家里养病,每天吃药维持着,什么都不能干,如有感冒发烧就有可能要了妹妹的命。甄金留很疼自己的妹妹,妹妹从小就把甄金留当英雄崇拜着。小的时候,有几次妹妹受了欺负,甄金留都出手教训那些不识相的人,即使自己没沾着便宜,被打个鼻青脸肿,仍然在妹妹面前坚强无比。

有一次他父亲打来电话,说你岁数不小了,自己糊弄个媳妇看来不可能了,想给你换个亲,找一个媳妇结婚,能省很多的钱。甄金留听说过换亲这一说,就是两家都有要结婚的男女,年龄可能般配也可能不般配,差不多都是穷家庭,是不得以而为之的办法,还有一种转亲,三家都要有结婚的男女。换亲和转亲这种事几乎绝迹了,因为它的坏处实在大,有一家闹矛盾或离婚,另外的家也要跟着闹矛盾或离婚。就是说甄金留要拿妹妹给自己找一房媳妇,妹妹要嫁到另外一人家的儿子,甄金留要娶另一人家的闺女。

 甄金留很愤怒,他对着手机咆哮,质问父亲: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把娟当成什么人了!她才十六岁,这么小,她又是一个病人,嫁到人家就等于让她快点死,那是杀了她!我不要什么换亲,换亲是耻辱,丢人,没脸见人!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儿,绝不拿妹妹去换亲,我要给她治病!治病!

   释天鹅一下子看到了甄金留的可怜,反而同情甄金留了。如今释天鹅也强烈地意识到钱的重要性,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甄金留讲完自己的苦处,也没忘夸赞释天鹅,说你越来越漂亮了。是的,释天鹅头型也由跳跃的马尾变成油亮的披肩长发了,愈加向白富美发展。他俩的偶遇正好被穆志明看到,穆志明私下对她说,不要和这种人交往,没多少正能量。

 

 

     二零一四年圣诞节快到了,现食主义饭店开始悬挂与圣诞节有关的物件,在进店门的显眼处摆上圣诞树,挂上圣诞礼物盒,圣诞树下也堆上大大小小的花花绿绿的圣诞礼物盒,其实大大小小的方盒里没有东西,空的,只是摆设,不仅屋内墙上有彩灯,屋顶也有米字型的彩灯,饭店外面匾额上大玻璃窗上也拉上了闪闪烁烁的彩灯。这天上午释天鹅穿着像航空乘务员服饰的领班服装,头发向上挽着一个大髻,用藏青色网子网着,还别着一个凤凰造型的卡子,手里拿着各种颜色的喷罐向饭店玻璃窗上玻璃门上喷圣诞老人造型,也喷松树、马车、雪花等等。她不用模具,直接喷画,造型逼真,栩栩如生,布局也舒适合理,其他服务员在一旁连连夸赞。这时穆志明也到饭店来了,正好看到释天鹅站在凳子上向玻璃窗上喷图。屋里的空调温度还没上去,仍有些凉意,但释天鹅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了,脸上也红红润润。穆志明看到释天鹅在熟练的喷画,并像模像样,不仅仅是像模像模了,没有点功底是不敢这么招呼的。穆志明发现她有这个才能,甚是兴奋,问释天鹅,你学过画画?释天鹅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学过,自己瞎画过。穆志明说,你有绘画天分,这太难得了,得学习学习。穆志明说到做到,把释天鹅送到画家郑樵夫工作室画画,定好每周上一次课,每次一天,平时自己在家里利用时间练习,费用穆志明出了。

画家郑樵夫在中国书画界是有名气的,艺术家的风范在他身上也得到了充分体现,且天庭饱满,红光满面,眼睛深邃,穿中式对襟服装,向后梳一条辫辫。上第一堂课时,郑樵夫给释天鹅讲了文人画画的九个境界 。第一个是虚幻之境,第二个是画外之境,第三个是拙丑之境,第四个是寂寞之境,第五个是萧散之境,第六个是荒寒之境,第七个是淡雅之境,第八个是简约之境,第九个是心灵之境。

释天鹅像在听天书,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郑樵夫想看看释天鹅的绘画基础,要她现场画个东西。释天鹅说,我能用铅笔画吗?我从未用过画笔。可以,主要看看你的条件,好因材施教,郑樵夫说。释天鹅在画板上认真做起画来。当释天鹅怀着忐忑的心把画完的画送给郑樵夫评判时,他惊呆了,释天鹅画的是自己的父亲的肖像,脸上的沧桑干涸沟壑残缺的门牙枯草似得稀疏头发胡须,又透着一丝平和的笑意,直摄人心,让人不免会想到另一个画家画的父亲,但两个又绝对不是一个父亲,一个是北方农村平原的父亲,一个是南方农村山川的父亲。释天鹅画的父亲是用铅笔作成,而不是考究的画笔。郑樵夫激动地说,释天鹅,你绝对是一只天鹅,你极具绘画天赋,我要把你培养成大画家,你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会画画的?释天鹅说,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上课无聊就拿铅笔画类似父亲这样的画,碰巧被老师发现,挨了一顿骂,批评我不学无术,“玩物丧志”。父亲知道了这件事,还把我打了一顿。我有时会偷偷画画,不敢让别人看到。因我家里困难,没有钱买画笔,买写字的笔都舍不得。郑樵夫眼里竟有了泪液,说,你是奇才,差一点被毁了啊,穆志明挽救了你,把你带出来了,他是你的大贵人。

郑樵夫主动给穆志明打电话,说释天鹅是个画画天才,她无师自通,以后会有大发展。可惜她不上学了,如果她有文化课,考上“中央美院”都没问题。穆志明听到郑樵夫对释天鹅的评价,他很激动,他想自己从小山村能带出来一个大画家,这是多么功德无量的大好事。释天鹅未来没有文凭不行,在北京上高中不现实,何不结合自学考试取得一个文凭呢?经过穆志明的咨询,在北京大学附近海淀路上就有一家百佳百继续教育培训机构,是自学考试和大学联合办学。穆志明做事雷厉风行,有一天带释天鹅到百佳百报名。在百佳百老师的介绍下,最后上东北一家工业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学制三年,专本连读,一年到大学考试两次,考试前集中辅导几天,平时自学教材,做培训机构提供的练习辅导试卷。到本科毕业又能取得学位费用要三万出点头,穆志明又悉数予以资助。

 

有一天,不知什么大检查,所有饭店均关门歇业,甄淼和释天鹅在房间内一直睡到大中午,起床洗漱后简单吃了一点饼干,两人又打扫了一下屋子,把该洗的衣服洗了,天也黑了,甄淼赖得出去,感觉阴沉的天有些冷,又特想吃火锅,释天鹅说我们锅子料什么的都有,我出去一趟,到小区红绿蓝菜店买点蔬菜,再到物美超市买点羊肉丸子啥的。甄淼嗬了一声说,你跑这一趟辛苦不说,等你回来没俩钟头恐怕不行,看我的。甄淼说,我给两个男士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吃火锅。释天鹅说,东西没有呢,还让人家过来吃火锅。甄淼向释天鹅一飞眼,你就瞧好吧。给第一个打电话,邀请过来吃火锅,顺路买点蔬菜蘑菇啥的。接着又给第二个打电话,同样是邀请过来吃火锅,顺路买点羊肉丸子啥的。然后在客厅支起饭桌摆上鸳鸯火锅倒上水放上底料,坐等人来。释天鹅说,这行吗?甄淼哈哈一笑,天鹅,跟姐学着点,他们把不得来,到家里来更是他们想来的,不用用他们体现不出他们的价值。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一位穿蓝色T恤的男士和一位穿红色T恤的男士几乎同时来到甄淼的住处,两个男人互相看了一下各自手中提的东西,尴尬的一笑。蓝T恤男放下一只手的东西,摁响了门铃,然后又拿了起来。是释天鹅开的门,看到是两位高高大大十分帅气的男士,每人所有手里提着一二三四五六等个食品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吃火锅所需的一切东西。帅男女人也爱看,释天鹅也不例外,两眼放大地一亮,两位帅男见不是甄淼,不觉一愣怔,互相对视了一下,几乎同时说,你、这,这是甄淼小姐家吗?甄淼在屋里说,是,但不是小姐,请进吧。

这顿火锅,四人吃的很开心,两位男士并没有感到失落和遗憾,因是两男两女。穿红色上衣的男士是从另一个酒场上来的,已有微醺,还又买来一瓶五十二度的金六福酒一瓶和易瓶长城干红葡萄酒。红衣男非要和释天鹅喝白酒,但释天鹅坚决不喝,说喝一杯红酒还成,而且只喝一杯。红衣男嘴里呼着上一个酒场的酒气说,警惕性还挺高,行,你只喝红、红酒。甄淼说,你别把我妹妹吓着了。释天鹅没有打听他们的来龙去脉,更多地是听他们天南海北的闲扯。红衣男的手臂有意无意地碰碰释天鹅的手臂,开始释天鹅没有多想,多了就有了感觉,她在有意无意的躲闪,但她并不讨厌他,因他的外型是女人喜欢的。甄淼和他们都喝了白酒和红酒,平均下来白酒每人三两,三两白酒对甄淼来说,根本不叫事,只能叫微醉。在微醉中甄淼说,现在年龄大了,没人要了。穿蓝色T恤的帅男说,哪能呢?想要的排大队,任你挑。甄淼似开玩笑地说,你排不?蓝衣男说,你那么优秀,哪轮得上我啊。甄淼哼哼几声,说,你们男人啊,没几个好东西。

释天鹅的梦多起来,乱七八糟,当然也有风花雪夜。她觉得自己在发生着变化,爱打扮了,渴望得到人们的赞美。

甄淼有一天对释天鹅说,将来自己当个单身母亲怎么样?释天鹅听后有些吃惊,一个女人将孩子养大,是不是很辛苦,会产生许多问题,对孩子成长也是不利的吧。她想不好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和重大。她对甄淼说,我说不好。

 

释天鹅意识到年轻女性有三大刚需,撩汉、赚钱和变美。她觉得当下很多商业、商机、创业项目都是围绕这些需求展开的,年轻的女性能赚钱、敢花钱、强调健康美容、愿意投资两性情感,女性想要名和利,也想要爱和你,释天鹅被自己的认识下了一跳。

    释天鹅在不断的变化着,光鲜、紧致、润滑的脸庞充满青春气息,一双汪着水的眼眸像一泓清泉,双眼皮带动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妩媚,下巴尖尖,湿湿的红嘴唇,她身材又长高更加修长了,轻盈的步履在高跟鞋的敲击下自信坚实,一头黑黑的漂亮长发披洒在圆润的肩上,时不时让她纤细的手指向两耳边拢一拢,动作优雅舒畅,挺了一下的胸脯更加突出了。穆志明看到了释天鹅的楚楚动人,光顾饭店指导工作的时间增多了。他为释天鹅的美丽蝶变高兴。他想再开一家公司,由释天鹅去掌管,具体干什么,他还未曾想好。

    穆志明到饭店勤了,引起妻子已是饭店主管经理尹子雯的不痛快,这么照顾释天鹅,看释天鹅的眼神都不一样,在家碰面差不多就因释天鹅发生争吵,穆志明说,我们什么都没有,你不要瞎猜忌。尹子雯哼哼冷笑,你们男人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看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穆志明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正大光明,我带出来的人我不关心能成吗,不然朋友们怎么看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尹子雯又哼哼一声,斜眼鄙夷地看了穆志明一眼。

 

 

    释天鹅每周三全天到郑樵夫的画室学习画画,她对艺术的理解和对生活的理解也在不断的变化。

    有一天,郑樵夫要为她画几幅人体素描,释天鹅的衣服越穿越少,最后也就一丝不挂了。尽管她和老师郑樵夫很熟悉了,但她还是有些羞愧和窘迫,也有些快乐和期许,她想能让老师这样的大画家选做模特,是对自己美丽形象的肯定。释天鹅对她的老师郑樵夫是敬仰的钦佩的,她觉得为艺术献身没有那么大的耻辱,甚至是一种荣耀。一切那么顺理成章,一切那么舒适自然。想想,释天鹅被穆志明带进北京城六年了,她已不再是那个懵懂少女。郑樵夫捏捏释天鹅坚挺的乳房,又按按释天鹅的翘臀,温热的双手不断地在释天鹅丝滑的皮肤上游荡,令她发出一阵一阵的颤栗,慢慢地释天鹅紧绷的肌肉松弛柔软了,好像水一般化开了,没有了年龄界限,只有原始情爱的迸发和吸引。他们的呼吸是急促的,释天鹅的身体在郑樵夫开发下,越来越燥热难耐,有时像蛇一样加紧双腿,有时漾动柳一般的腰肌。此时释天鹅想起了农民耕地的情景,自己就是那田地,郑樵夫就是耕地的农夫,她越来越冀盼老师把她这块处女地犁开,犁头越锋利越尖锐越好。突然,郑樵夫说,你大腿两侧各有一个痦子。释天鹅唔唔地似乎说是的,也好像是说快点。老师的动作缓慢下来,停止了,郑樵夫的利器最终没有进入释天鹅的身体,把她的情欲悬空在那里,收兵了,说,继续作画吧。释天鹅在台案上没有马上站起,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师突然停止,莫名其妙地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她觉得她这块农田需要有人来浇灌来深耕,并长出茁壮的禾苗。

    像什么没有发生一样,教和学照常进行,释天鹅的领班工作也有条不紊。

 

不知何时,穆志明和尹子雯夫妻间的性生活停止了,不知何时,穆志明在书房独自就寝了,自然而然的,谁也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老了,没有激情了,要么,心理都发生了变化。

有一天早上,尹子雯煮了馄饨,熬了小米粥,叫穆志明吃。他感到奇怪,早上一般是到楼底下一品粥店去吃的,开始一起去,不知何时,各走各的了。主要是做饭闲麻烦,他们好久没在家里做饭和在一起吃饭了,没有孩子很难聚起家的氛围,因没有孩子不在家里就餐,就没有了没有孩子而产生的无形压力。当穆志明快吃完馄饨时,尹子雯说,咱们离婚吧,我和经常到店里吃饭的一个澳大利亚人好了。穆志明听后,拿筷子的手颤了一下,很快又镇静下来,看了一眼尹子雯,觉得尹子雯的鱼尾纹没了,眼睛也大了许多,看来注重保养还是很有效果的,他心又悸动了一下,并非是看到她年轻了,而是夫妻这么多年,总有丝丝拉拉的感情,脸上表现的不动声色,问,他多大了?尹子雯说,他比我小三岁。挺不错的,你想好了吗?想好了,过三个月,他在北京的研究项目就结束回国了,我想这段时间和他把结婚手续办了,移居澳大利亚。这是好事,支持你,又是一个新生,多带些钱,别让外国人小看了。尹子雯眼里有光在闪,说,不用的,我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随你便吧。穆志明想,尹子雯肯定有自己的小金库,带走吧,有钱还是硬气。
    穆志明想过,是不是揍那老外一顿,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要让周围的人认为戴了绿帽子屁都不放一个,没有尿性。但他想起自己信奉的“好生气的人,不可与他结交;暴怒的人,不可与他来往,恐怕你效法他的行为,自己就陷在网罗里”的话相悖,就放弃了,释然了。那老外穆志明见过的,人高马大,健壮有力,真打起来自己还真不是个儿,别自己挖坑自己跳了,一个搞研究的长那么大个干嘛,真是浪费。算了,祝他们幸福吧,人家要领结婚证,就别添堵了。穆志明和尹子雯平和地离婚了。尹子雯又和那外国人领证了。穆志明看着自己持有的离婚证,笑了笑,老外怪有意思的,找大找小,有孩子没孩子,有房子没房子,有钱没钱,都成,也能结婚,中国就他妈的不成,百分之九十九的不成。还是要感谢那老外,把我也解放了,那老外叫什么了?对,艾瑞克·巴纳,澳大利亚墨尔本的。狗娘养的,谢谢你接收我前妻!

 

有一天,已是字画店主管经理的崔悦到穆志明办公室汇报工作,讲完后还磨蹭着不走,想说什么又吭吭哧哧,穆志明觉得他有事要说,你是不是有事要说,痛快点。崔悦深吸了一口气,说,是释天鹅的事。穆志明心里一咯噔,她什么事?穆志明有偶闻,崔悦有时单独约释天鹅吃饭,穆志明心里是说不清的不痛快。释天鹅,怀孕了。穆志明腾地一下子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大叫一声,是你小子的?不是,我哪能干这事,是在学画画的那儿。啊,这个人面兽心的郑樵夫,都能当她爸爸了,竟然干这种事,必须找他算账!

找郑樵夫算账是穆志明和崔悦一起去的,在郑樵夫画室,面对穆志明的质问和咆哮,郑樵夫很镇静,有话好好说,事不是我干的,绝对不是我干的。崔悦用手拍的画板啪啪响,说,不是你干的,难道是他干的,他有这个胆吗?崔悦一指旁边跟郑樵夫学画画的一瘦弱男学生。那男学生吓了一跳,不由地啊了一声。郑樵夫对那学生说,索南才,你出去转一转,这里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进来。崔悦一听,哬了一声,挺英雄,什么大师,满嘴仁义道德,实际灵魂龌龊丑陋,满肚子男盗女娼!没等那学生索南才完全出门,崔悦一脚把画架子踹倒了,拿钱,十万,打胎,精神损失费!郑樵夫连连说,好说,好说,给你们十万。郑樵夫真的从画室的一个房间里拿出了捆扎好的十万块钱,并拿出了一个印有“郑樵夫画室”的袋子。穆志明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局,是让崔悦主导的结局,他想的结局是,让郑樵夫负责任,把释天鹅娶了,因释天鹅怀了郑樵夫的孩子,也算歪打正着,释天鹅过几年就变成北京人了。看来崔悦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算账不一定是拜拜,穆志明怪自己没有提前把这个事和崔悦谋划好,崔悦这小子太积极了,是不是看上释天鹅了,比我的气还大。画画自然在郑樵夫那儿学不成了。

    穆志明陪着释天鹅到医院,以亲属的身份签字,把孩子打掉了。

穆志明依然很生气,对释天鹅说,我负不起你的责任了,要么还是回你的鸟林湾村,要么离开我的公司,不要怪我绝情,你做的事要人命。实际上,穆志明想听到释天鹅认错的话,以后做事多思量,但她一言不发。

释天鹅的父亲释方道也终于知道了风声,穆志明要让自己的女儿回鸟林湾,释方道是坚决不允许的。一天深夜,释方道把自己住的破房子浇上汽油,最后往自己身上也浇上汽油,点着了火柴,熊熊大火很快把释方道和房屋吞没了。释方道死了,留了一封信,没有说写给谁,是在院里长的一棵不大不小的枣树上发现的,信装在塑料袋里,栓在了下面一个枣树枝枝上。字写得歪歪扭扭,有好多白字,意思是,不要让释天鹅回来,她是城里的孩子,她给我的钱都放在了瓦罐里,埋在了枣树底下,把钱和户口本给他,让她在城里奔好日子。

    又一个没想到,穆志明堵心了,他感觉是他害死了释方道。穆志明很抓自己的头发,心里在叫,想成为城里人,是何等得难啊

     与此同时,释天鹅突然消失了,手机号成为了空号,穆志明向康姐、戴韬及戴格斯询问,不知道,康姐说,前不久,释天鹅把她的所有衣服拿走了,拿哪儿去了呢,公司租的房子里没有,甄淼哪儿也没有。穆志明和崔悦向所有可能知道她的人打听,都一无所获。

 

十一

 

    精准扶贫攻坚战打响了,要真扶贫,扶真贫,在中华民族复兴的路上,不让一个贫困户掉队,扶贫有了大动作。张大猛继续负责鸟林湾村,并任命他为鸟林湾村扶贫驻村第一书记。唐平县精准识别的政策标准是家庭年人均纯收入低于三千零一十五元,不存在“两不愁、三保障”问题,并且不能触碰“九条红线”,就是说低于三千零一十五元家庭年人均纯收入的为贫困户。

“两不愁”,即不愁吃、不愁穿。“三保障”,即基本医疗、义务教育、住房安全有保障。“九条红线”是陕西省的经验和做法:一、在集镇、县城或其它地建(购)商品房或现有住房装修豪华的、家用电器市场价格在五千元以上的、在本村以外拥有商铺的贫困户;二、家庭有私家车、大型农用车、工程机械的贫困户;三、家中有现任村三委会成员的贫困户(系统内需保留的村级党员干部,原则上由县级扶贫部门核实备案);四、家庭成员中有在国家机关、事业单位、社会团体等由财政部门统发工资,或在国营大中型企业工作,收入较稳定的贫困户;五、家庭成员有担任私营企业及各类专业合作社负责人的,长期从事各类工程承包、发包等盈利性活动的,长期雇用他人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的贫困户;六、家中长期无人,无法提供其实际居住证明的,或长期在外打工,人户分离的贫困户;七、家庭成员中有自费出国留学的、购买商业养老保险的贫困户;八、因赌博、吸毒、打架斗殴、寻衅滋事、长期从事邪教活动等违法行为被公安机关处理且拒不改正的贫困户;九、对举报或质疑不能做出合理解释的贫困户。对符合以上条件之一的,立即清退出扶贫开发建档立卡信息采集系统

作为第一识别要素的人均纯收入,一不能查询银行存款,二不能准确记录支出明细,通过询问也只能得到个模糊的范围。更何况沟通方式不同,十个专家组去调查,可能会出十个结果。个别贫困户为宣泄不满,会对上级专家组颠倒黑白胡乱说,得出的结果也只能作为参考依据。

鸟林湾村是个穷村,一百零一户,有三分之一家庭年人均纯收入低于三千零一十五元,就是说有三十几户为精准扶贫户,上级认为有些多,不够精准。张大猛感到了身心疲惫,这已是精准识别第五轮的结果,光在精准识别上就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张大猛和驻村干部回过头来看时,发现老百姓最满意的,还是第一轮识别的结果。因为乡里乡亲生活在一起几辈子了,谁穷谁富心里都有本账。贫穷本就是一个相对的概念,非得用数学的方法整出个绝对的划分,再科学的论证也是主观的判断,三千零一十六元,三千五百八十五元,就不贫困了吗?

张大猛有了大思考,要为鸟林湾村的脱贫致富做点实事。他和村支书黄吉光主任黄二光商量,要把鸟林湾村变成生态旅游村,把已有的果木树管理好,栽种新的果木树,建设蔬菜大棚,把池塘养鱼,建设农家乐,把资金用好,不能像过去那样把扶贫资金撒胡椒面了,资金监管要严格。实际上,撒胡椒面也不成了。

张大猛正在起草一个“鸟林湾村生态旅游文化协会”章程,想在唐平县做一个扶贫样板,宗旨就是从生态旅游文化角度挖掘提升田园旅游模式、推广品牌产品、弘扬饮食文化、从源头确保食品安全。协会任务就是学习交流“三农”新政策、总结新典型、研究新业态、培育新主体,引领推动田园旅游事业。会员交纳、社会捐赠、项目提取、政策支持为经费来源。争取政策资金打造生态环境服务“创业实体”,在政策引导、项目开发、贷款融资、人才引进、联盟洽谈、资源对接等各方面尽可能提供服务。协会对所辖“创业实体”的生产过程、产品质量、商业信誉、实体形象等实行有效监督。利用“文化广场”、“基地项目”、“餐厅”、“专营店电商”等实地现场展示;利用网络报纸电视广播等媒体宣传生态餐饮旅游文化,推介品牌产品。以“文化广场”为平台引导本村和区域村民参与文体活动,待节目水平提高条件成熟“协会”可协调参与和走向更大舞台。

当张大猛向穆志明讲起自己的规划激动不已,带动的穆志铭也情绪激动,表态说,这是好事,看来大猛你要干人事了,我要参与其中。张大猛说,不干也不成了。

   

    柳尚惠出事了,因贪污受贿九十万元,判刑十年,开除公职开除党籍。他还有一罪状,被曝有一私生女,柳尚恵狡辩说,那个女人认为我的基因好,想和我有个一孩子,我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痴心,因过于心软同情而捐精。办案者问,怎么捐的?他答,因信不过红十字会,我就直接捐给她本人了。

    柳尚恵从未向穆志明索贿,穆志明也没主动送过。纪委查账目往来,无一丝马迹和穆志明有牵连。穆志明现在企业做大了,客户稳定,初创业时期需要柳尚惠的帮扶,如今他已是一棵大树,柳尚恵的意外出事没有给穆志明带来多大影响。吃水不忘挖井人,柳尚恵这位老同学对自己给予了无私的帮助,还是要记住同学之恩的,没有柳尚恵就没有我穆志明的今天。他想,柳尚恵出狱后,要好好报答老同学。

 

    失去联系的释天鹅还在北京城,她的手机换了新号码。她和秦一禾在一起。与秦一禾相识,是在现食主义饭店,释天鹅刚当副领班不久,秦一禾就餐时把手机掉在了餐桌上,秦一禾取手机时,表达感谢的同时,要了释天鹅的联系方式。秦一禾就经常给她打打电话,聊聊家常。

    秦一禾是某仪器设备公司的供销科长,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家里过去很穷。他对释天鹅说他有一个姑姑,在大学恢复高考制度的一九七八年,考上了一个师范学校,由于家庭条件困难,吃穿用都是最低的,她又自尊心极强,承受不了精神的压力,有一天夜里她衣不着体的跑出学生宿舍,疯了,最终也没能当成老师,现在是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农妇,快六十岁了。

秦一禾喜欢释天鹅,不仅仅是她的好看,更多地是她纯真的样子,善于倾听他说话的状态。秦一禾对释天鹅很关心,送送小物件什么的,开始释天鹅是推辞的,慢慢的,释天鹅习惯了他的关心,“小恩小惠”也收了。秦一禾从外表看,很普通的一个人,没有给释天鹅留下深刻的印象。和他保持联系,一是生意的需要,二是释天鹅也缺少朋友。释天鹅能看出,秦一禾是真心喜欢她的,有喜欢她的人存在,总是令人愉悦的事情,何必推辞拒绝呢?释天鹅接受过他的邀请,一起吃吃饭喝喝茶。释天鹅发现秦一禾是有才华的人,脑袋很好使,诗词歌赋随口就能背诵。秦一禾比释天鹅大十三岁。他没有向释天鹅讲过他是哪里人,也没有讲过他是否结婚,有没有孩子,释天鹅也没问起过。释天鹅觉得不问是最好的,他如果愿意告诉他会说的。释天鹅就这么和他交往着,很随意。

释天鹅出事后,她联系秦一禾,说能给她找个住处吗?秦一禾答应了。释天鹅住进了在朝阳区的郡临小区,三居室,一百五十平米,装潢考究。秦一禾没有问释天鹅为什么?对释天鹅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他们自然而然的默契地住在了一起。释天鹅想找个工作,秦一禾说,工作那么多年了,该休息休息玩玩了,不着急找事做,事是做不完的。秦一禾每月给释天鹅五千块钱,她是有存款的,但她没说,她觉得不说更好,因秦一禾照顾她,是他情愿做的事。释天鹅想,我这就是秦一禾的情人了,或说成了小三了,释天鹅想他应该有老婆孩子的。释天鹅对秦一禾没有任何过分要求,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有压力,不需承诺。释天鹅有时能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人都有不顺的时候,释天鹅想过他在单位或在家里,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不愉快,她假装不知,保持着对他的到来所表现出的快乐心情。

释天鹅极少和他一起到外面去,她不想让周围的人感觉到释天鹅的存在,感觉到秦一禾和释天鹅是在一起的。释天鹅的善解人意,令秦一禾深为感动。时间在一天天过去,大概有半年了。有一天,他们缠绵完毕后,秦一禾对她说,我把这套房子过户给你,有一天我不来了,或很多天不来了,不要打听我,不要打电话,你可以把房子卖掉,找个疼你的人嫁了吧。释天鹅听后,眼里流出了泪水,秦一禾的眼里也潮湿了。二零一五年快要结束,二零一六年快要到来的时候,秦一禾有很多天没来释天鹅这里。秦一禾消失了。释天鹅想,秦一禾这个科长是不是出事了,贪污?释天鹅没有打电话或发微信给他,他们有约定,只有秦一禾主动联系她。

释天鹅没有觉得自己傻,她觉得傻一点的女人命更好,不要把什么搞清楚。她也想过让秦一禾变成丈夫的事,这事不是她一厢情愿的,如果他想他会做的,他不想应该是还没到时候。释天鹅很赞成《日出》中陈白露说过一句话,“好好的一个男人,把他逼成丈夫,终觉不忍。”释天鹅并非是独身主义者,想结婚,想有孩子,这靠缘分,缘和分都到了,自然就来了。

 

    穆志明听说,画家郑樵夫的学生索南才自杀了,原因是付不起房租费。索南才大学毕业后,一心画画,但没有几个人买他的画,有支出无收入,生存自然出现了问题。原来索南才家里很穷,父母身体都有病,尤其从初中到上大学用的钱基本是亲戚的,他天天活在亲戚的压力下。学历重要,有钱更重要,索南才经常想到死。实际上,在北京生存没那么残酷,只要想活,不怕吃苦,找一个事做就不至于饿死。

   

十二

 

张大猛的鸟林湾村生态旅游规划正在起步之时,动员的外地打工人员有的也回到了村子,这时鸟林湾村出事了。说鸟林湾村扶贫造假,一百九十头扶贫羊遭私分,多家网络媒体转载,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披露的大概内容是:二零零六年,唐平县扶贫办提供二十万元扶贫款,用于购买扶贫羊,帮助鸟林湾村民脱贫。为此,按照有关部门的意见,唐平县扶贫办、唐平县波尔山羊繁育中心、唐平县秦水镇鸟林湾村委会三方签订了周转畜寄养协议。协议显示:唐平县扶贫办(甲方)向唐平波尔山羊繁育中心(乙方)提供扶贫周转资金二十万元,用于购买扶贫周转羊,按当时的市场价格每只二百九十元,共计购买山羊六百九十只,用于帮扶唐平县秦水镇鸟林湾村委会村民(丙方)脱贫致富,鸟林湾村委会将六百九十只山羊寄养在唐平波尔山羊繁育中心。寄养时间从二零零六年七月一日起至二零零八年 一月一日止。寄养费用为五万五千元(包括饲料、人工、防疫等一切费用),寄养期满,鸟林湾村收回羔羊五百只,其余一百九十只折抵寄养费用五万五千元。
    但是,这个协议完全是一张废纸,个别官员根本就没有按照协议执行,直到二零零八年十一月一日,根本没有买一只羊,唐平波尔山羊繁育中心也没有寄养过一只羊。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在二零零八年的十一月二十七日,政府才买来五百只羊分给村民,其余一百九十头羊被个别官员私分,村民们发现后,就上告到唐平县纪委、检察院,一百九十头羊不仅没有要回来,反而又被县纪委罚他们村六万元。
    有村民称,这个三方协议完全没有必要,既然是上级部门是旨在帮扶村民们脱贫致富的,应该直接将扶贫羊分到村民手中,不应该让别人寄养,这样转了一圈,反而增加了五万五千元的扶贫成本。即使是这样,政府相关部门也没有按照协议执行,当时不仅没有寄养一只羊,反而又克扣了一百九十头扶贫羊。
    有协议、有证据的事儿是否属实呢?当事人反映的造假是否真有其事呢?今天的形势和过去大不一样了,唐平县纪委立马查办,真相终于大白,一百九十头扶贫羊子虚乌有,扶贫款被私分,事件牵扯到的相关人员受到党纪政纪处分,赃款如数退回。鸟林湾村书记黄吉光村主任黄二光牵扯其中,并分得扶贫款,一律撤职。

穆志明的承诺终于兑现了,黄二光在穆志明的帮助下,“鸟林湾酱驴肉”摆上了餐桌,首先是在现食主义饭店试吃,反响还不错,又推荐进了周围的饭店。“鸟林湾酱驴肉”已在工商进行了登记注册,做工和品质有了保障,黄二光要把“鸟林湾酱驴肉”打入国内和国际市场。“鸟林湾酱驴肉”加工基地在鸟林湾村正开工建设,穆志明投资百分之六十,其余百分之四十由黄二光筹措资金投资。成立北京鸟林湾酱驴肉食品有限公司,穆志明任董事长兼总经理,黄二光任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鸟林湾酱驴肉”基地建成后,将吸收大量本村村民和附近村民进厂工作,鸟林湾村也因“鸟林湾酱驴肉”基地的开工建设,看到了扶贫攻坚战大获全胜的曙光。黄吉光还是和黄二光捆绑在一起,黄吉光在公司门口看大门。黄二光千恩万谢穆志明,说,穆总你真是我的大贵人大福星,村主任不干了,我又有了新的事业,再也不用刷写扶贫反贪执纪、防火防盗、计划生育、人口普查、文化下乡、村务、垃圾清理、疾病预防标语了,再也不用搞制度挂牌的事了。

    张大猛也受到了扶贫羊遭私分事件的牵连,他并没有私拿扶贫款,原因是知道这件事,隐情不报,党性原则差,也受到党内警告处分,他升正职的美梦无望了。张大猛清醒地认识到,扶贫工作进入了质的变化,要求到二零二零年,所有贫困户全部脱贫,各项工作难度不断加大,对党员干部要求越来越严,被问责的风险极高,受处分干部即使处分期满,在相当长时期内也不会得到提拔任用。

    张大猛几经权衡,决定辞职,离开体制内,走向社会大舞台,开辟一块自己的新天地,向影视行业进军,写影视剧本。他把社保关系放到人才服务中心。在穆志明的建议下,张大猛在北京大学西边待拆迁的挂甲屯租了一个民房,二十平米,每月一千五百元。张大猛写剧本是从零开始,从电脑上搜索写剧本的“秘籍”,又到中关村图书大厦购买《影视剧本创作教程》《故事策略电影剧本必备的23个故事段落》,史建全著的《编剧手艺》宋方金著的《给青年编剧的信》,为了摸清剧本的写作格式,购买了日本著名编剧铃木尚之电影剧作选集《武士道残酷物语》和彭浩翔写的剧本《出埃及记》,参加北京小帮之春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举办的编剧讲座活动,听成功编剧介绍创作经验,成了该公司“编剧帮”的忠实成员,并与公司老总编剧帮帮主杜红军建立了联系,鬼知道张大猛是怎么踅摸到这些的。播种就有收获,努力就有成果。

    张大猛的第一个电影剧本《放妖记》写出来了,并被北京岗宁紫艺影视公司相中,卖了三十万元,张大猛在购买合同中要求享有第一编剧署名权,他后面再缀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就不管了。他目的很明确,自己名字在宽大银幕上出现就是全面胜利。张大猛确实成功了,剧本不仅投拍而且顺利上映,票房也不俗。他一跃成为准一流编剧,创作的《放妖记2》已在修改阶段,青柠檬影视公司制片人放话五十万购买剧本,天下传承影视公司递话六十万购买剧本,且电影赢利可享有百分之十的分成。张大猛有些念旧,还想让岗宁紫艺影视公司拍摄,毕竟有过合作,影视公司老总制片人导演打过交道,张大猛算是初涉电影业,不想又换一批陌生人谈来谈去,耗费精力。岗宁紫艺影视公司至今无人来谈,张大猛不知岗宁紫艺影视公司的老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什么打算,想压价吗?实际上岗宁紫艺影视公司已安插卧底在他身旁,张大猛的写作进度和想法了如知掌。这个细作(卧底)是谁?张大猛不知,实际上他从没想过和他吃饭聊天的朋友中有间谍存在。岗宁紫艺影视公司老总庄建奇还是有道德底线的,没有在张大猛写得差不多的时候,组织一个老中青编剧团队截胡他的创意甚至更多的剧情内容,提前注册剧本版权甚至提前拍摄。有间谍是正常的行为,各国都有间谍在满天飞,就看安全防范工作做得是否到位,有无缝隙可钻。《放妖记2》修改中,《放妖记3》已在张大猛的脑袋中有了故事核,且在滋滋兹地生长了。

张大猛的事业在有板有眼扎扎实实的向前推进着,而穆志明写作长篇的计划日趋艰难,他这位有良心的生意文化人,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困惑文学的存在意义。穆志明对张大猛说,如今的社会总是出人意料,万言难尽,文学创作者很惶恐,无法把控时代的脉象,文学还能把人们从黑暗走出光明,从绝望写出希望,从侮辱写出尊严,从死里写出生吗?我感到现实的存在和文学的呈现却是相反的啊,我已无从下笔,即使作品发表了,又能怎样?张大猛嘿嘿一笑,难得你一个生意人还残存着文人的良知,像你这样的作家就要写,思悟沧海桑田,在缝隙中透光,去占领文学艺术的高地,不惧时事的艰难,现在是重新打磨灵魂的时代。张大猛建议穆志明成立一个影视文学工作室,穆志明负总责,参与项目策划投融资,张大猛打下手,具体负责影视文学剧本的选取策划创作及管理工作。听了张大猛的建议,穆志明心中又一片明亮,这是好事,应该干!张大猛有些激动,穆哥,我奔着你来到北京,你是我的依靠,我愿意跟着你干出点名堂。穆志明听后心里一热,说,好兄弟!

没多久,北京看了又看影视文学创作工作室注册成立了,就在西屋国际大厦八层,面积一百平米,很快招募了五名有文学功底的写作快手,分集创作电视连续剧《情缘劫》,初定四十集。穆志明全程参与了故事大纲、分集大纲的策划研讨,大家集思广益,好点子像电影院前台在容器里现场炒作的爆米花,玉米粒在高温下竞相开放,啪啪啪啪作响。穆志明情绪高昂,满脸溢光,拍着张大猛的肩膀说,文学艺术可以让人感受人类的喜悦、哀伤、孤独、希望,文学艺术在人类文明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可或缺,我们应坚守文学的力量,直到永远!张大猛也受到感染,说得好,我们要忘记背后,努力向前,向着既定的标杆奔跑!两人在胸前挥了挥握紧的右拳,嘴里同时发出:欧耶!

 

十三

    

    二零一六年十一前夕,已是饭店主管经理的甄淼向穆志明说了释天鹅的情况。穆志明听到释天鹅的名字时,有些恍惚,眼睛有些潮湿,释天鹅失踪一年多了。

    释天鹅在秦一禾消失三个月后,主动联系尹子雯。尹子雯和艾瑞克·巴纳来北京时,与释天鹅见面。尹子雯本来想,自己和穆志明分手后,释天鹅会替补上位的,没想到不仅没有上位,还离开了穆志明,这让尹子雯感慨不已,心情也是大悦的。尹子雯在京逗留期间,带释天鹅穿梭于艾瑞克·巴纳的交流圈,结实朋友,开阔视野,很快释天鹅和一会泰拳的泰国拳手吉拉育·拉翁马尼打得火热。吉拉育·拉翁马尼有一个英武的外表,深深吸引了释天鹅。吉拉育·拉翁马尼在中国各拳击场走穴外,还是一个毒品贩子。在释天鹅不知不觉中为他运送携带了好多次毒品。当释天鹅明白真相后,已不能回头,并成了吉拉育·拉翁马尼的得力助手和帮凶。在一次南方某边境检查站过境时,释天鹅组织的孕妇运毒品行动被查获,释天鹅在掩护吉拉育·拉翁马尼时被抓捕。

    穆志明问甄淼,你怎么知道了释天鹅被抓,甄淼说,是释天鹅通过官方与我联系的。

    穆志明乘坐飞机到南方某拘留所去探视释天鹅。当带手铐憔悴的释天鹅走进探视室时,穆志明的心猛得一疼。在透明的玻璃前,隔着一个窗口,他们对着坐定了,释天鹅瞪着怔怔的眼神看着穆志明,哑哑的声音说,哥,谢谢你来看我,谢谢你带我进城。

    穆志明嗓子有些发哽,咕噜一声,说,是我害了你,不该把你带出来,不然你会在鸟林湾村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的。

    两行热泪从释天鹅的眼睛里滚落出来,滴在她的手上和手铐上,她想抬起手臂擦擦眼睛,但又放下了,说,你没有害我,如哥不带我进城,我会一辈子憋屈在那个小山村,是你让我知道了外面世界,我不后悔。哥,我想告诉你,那个画家郑樵夫,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没有和我的母亲结婚,我亲生母亲是南方一个小县城的女孩,她也爱好画画。他告诉我,我的亲生母亲在生下我的第二年抑郁而死,已死了二十六年了。还有,我怀的那个孩子是跟我父亲学画的学生索南才的,是我不好,我没有拒绝他。开始哥要我必须打掉那个孩子,我是有些不愿意的。

    穆志明说,索南才是一个负不起责任的家伙,后来因负不起房租费,跳楼自杀了。释天鹅听后,哦了一声,死了啊,也好,这么看来,孩子打掉是对的,孩子不能有这样的父亲,也不能有我这样的妈妈,如果孩子活着,一生会在苦难阴暗中度过,不会有健康的心理,有可能成为社会的祸害。哥,现在我一切放下了,我知足了,时间虽短,但过程已够。

    穆志明说,不要气馁,好好配合政府,出来以后重新做人,鸟林湾村正在发生变化,过几年会变成富裕的新农村,文化生态旅游要办起来了,我在鸟林湾村也投资建厂,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释天鹅苦笑了一下,但愿吧,没进来前,看到一句话,说,若想要真正活着,得先彻底死去,不用担心我,我把死置之度外了。

    穆志明所希望的重新做人没有实现,释天鹅被公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释天鹅的骨灰是穆志明、张大猛、黄二光一起到南方取回的。他们三人商量,就把释天鹅的骨灰撒在北京城的某一块有草的地方吧,她是城里的孩子。

在探视释天鹅时,释天鹅告诉穆志明,到君临小区地下一层二十二号车位后面固定档车轮子的铁管子里面取一个东西。有一天,穆志明去了,在倒着固定的铁管子的右面拿出了用纸包裹的一把钥匙,释天鹅在纸上写了一行字,请用它打开五单元1108的房门。穆志明按照指示,找到了五单元1108,穆志明用钥匙打开防盗门,打量了一下房间后,在茶几上发现一张白纸,是一份房屋赠予书:释天鹅自愿将“京屋权证朝私字第7577号”赠与穆志明。赠与人:释天鹅。二零一六年九月三日。白纸下面是房产证和释天鹅的户口薄。

穆志明猛然毫无顾忌的呜呜地大哭起来,一天一夜,他不吃不喝,在释天鹅房间沙发上要么坐着,要么躺着,他是想多闻闻释天鹅留下的气息吗?

   

    过后的一年,穆志明忙忙碌碌。有一天,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敲响了穆志明的总经理室,当女孩走进房间,站到穆志明面前时,他心一丝颤动,这不是释天鹅吗?尤其是那双明亮自带有些抑郁的眼神。

    女孩双眸有晶莹的光在闪,她向穆志明深深鞠了一躬,说,我叫石凤凰,谢谢您的资助和鼓励,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我今年考上北京大学了!是释天鹅姐姐办理的您资助我的手续,这有我和天鹅姐姐的照片……

    石凤凰快乐的从她手提印有梅花的纸袋里向外拿着“证据”,竟然还有穆志明在天安门广场留影的一张照片。石凤凰似乎问,天鹅姐姐去哪里了?

    穆志明的脑子瞬间疑问,石头的凤凰能飞起来吗?他已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见石凤凰湿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有暖风呼呼而出,吹得穆志明的面部发热膨胀,脑袋嗡嗡作响。他的思绪随着魔幻的奇妙的太空音,飘渺到了当初的那个鸟林湾村,浮现出了释天鹅当初的模样。她父亲释方道说,她是城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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