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月亮上的那片枫叶

文/马庆江

记得我九岁那年，中秋的夜晚，我拉着妹妹小枫去河边一棵枫树下看月亮。那棵枫树好大好高，枝繁叶茂，树下一块石头。我们来到树下，并肩依偎地坐在大石头上，仰望着天空，在等待着最佳观赏时刻。

月亮升起来，又圆又大。小枫从兜里掏出一块月饼，悄悄地对我说:“这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说着掰成两半，递给我一半:“哥，给你一块儿!”见到月饼，我眼里放着光，那个年代我家里很穷，吃月饼是一种奢望。

我们两个人嚼着香甜的月饼，看着大月亮，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我指着圆圆的月亮，对小枫道:“小妹，你知道月亮的故事吗？”

“哥，月亮还有啥故事啊，快说给我听。”

我指着月亮上的阴影对小枫道:“你看，那是一棵桂树，旁边有一个小兔子。月宫里啊住着嫦娥。嫦娥你知道是谁吗？”小枫摇了摇头。

我继续道:“她是后羿的媳妇儿，因为吃了长生不老的药，成了仙。于是就飞上了天，飞到离地球最近的月亮上去了。”

“哥，那里还有别人吗？她自己在那里不寂寞吗？”

“说的是啊，每天里只能和玉兔在一起玩儿，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她咋不回来啊？”

我道:“成了神仙就回不来了。”

“哥，如果有一天我也能飞上天和她作伴，她就不寂寞了。”

我憨厚地笑着:“傻妹妹，你去了我怎么办？”

她笑了笑:“哥，我说着玩呢。我要是去了，咱俩咋还能在一起看月亮啊。”

我点了点头咧嘴一笑:“就吃不上你分享给我的月饼了。”

她很认真地对我道:“哥，以后只要我家有什么好吃的一定拿给你吃。”然后又道:“哥，你经常给我讲故事，你咋知道的这么多啊？”

我呲牙笑了笑道:“听我奶奶给我讲的。”

我们每年的这个时节，都在这里看月亮，分享着她带给我的香甜月饼。

其实，小枫才小我两个月，个子和我差不多的高。随着时间的推移，家庭条件有了改变，我也能过节吃上月饼了。有时我也拿一块月饼，我们总是掰开，互相分享。

我们渐渐地长大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有一天我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她要嫁人了。我迫不急待地找到她:“枫儿，听说你要嫁人了？”

她红着眼圈告诉我:“哥，我不是情愿的，我娘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说我要嫁给我哥。娘坚决不同意，说是邻居!”

结婚那天，我偷偷地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眼里噙满了泪水。

第二年的中秋节，我依旧带着月饼来到那棵枫树下——

小枫走了，我心里充满了惆怅，只好将月饼掰开，对着月亮道:“你一半，我一半。”

“我那一半呢？”

我一愣神，小枫站在我的面前，我惊喜地道:“小妹，你怎么来了？”

“咱们每年这个时候约会，我怎么会不来呢？”

“你男人知道吗？”

“我男人是个诗人，整天家作诗答对，伴宿里神神叨叨像神经病一样，我都烦死了！他才不管我去哪里呢。”

我情不自禁地把她拥在怀里……

一年很快又过去了，又是中秋节，这一天，我便早早地来到那棵枫树下，等着小枫。

一等、两等——始终就没见小枫的身影。

她怎么没来呢？莫非是——

我突然产生一种负罪的愧疚。

我颤抖着手将月饼掰开，高举着对月亮道:“你一半，我一半!”

有一年，闹饥荒，青黄不接，我家快揭不开锅了，突然，小枫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背着半布袋高粱面，递给我道:“哥，你吃，别饿着!”她又对我道:“那次约会回去后，他就再也不让我出来了。”

“哦？小妹你受委屈了。”她只是笑了笑便走了。

人生漫长的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时代变了，生活富足了，过上了小康生活，老了退休了，这一天，闲来无事去公园散步，碰见一个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两个人攀谈起来，他说他是诗人，一生写了好几本诗集。我也挺喜欢文字，我们两个人越谈越投机，我对他道:“我就住在公园附近，有时间带着你夫人来我家里玩儿，咱们两个人认真地切磋切磋。”

他却说:“风烛残年，我老婆去月亮上找嫦娥去了。”

“你老婆——”我惊愕地脱口而出。

诗人伤感地道:“我妻子叫小枫。唉，她一辈子也没喊过我‘哥’。去年这个时候，弥留之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断断续续地道:‘哥，我要去月宫里找嫦娥去了。’”

“啊！小枫，小枫——”

我震惊了——她临走的时候还记得我们的童年！

我木讷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诗人走了我都不知道。

说话中秋节又要到了，夜晚，我久久不能入眠。迷迷糊糊地似乎回到了家乡，依旧站在枫树下，等风，等雨——

菊花黄了，枫叶红了。长空雁叫，枯叶满地，风一刮，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还好，树上竟然还留下一片枫叶，在寒风中摇曳。月亮升起来了，挂在了枝头，月亮上的那片枫叶鲜红的发着亮光，我手举着月饼:“小枫——你一半我一半!”

小枫微笑着在月亮上对我道:“哥，这一生我心里只有你！”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