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煜

祁立江

一

她来自京城与我是同辈，是我名义上的姐姐，论年齿她要长我很多岁。她生于小城，长于小城，整个童年和少女时期都在小城度过，并在小城悄无声息的读完她的高中。无人督促她的学习，面对枯燥书本的刻苦一切都来源于她的自觉自愿。她似乎是那种天生注定要用知识改变命运的人，用知识捧起金饭碗的人。那年的她在默默的勤学中迎来她的高考，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京城名校，学的是化学专业。

五年后学业修成之时，本想留京永远走出僻壤小城，怎奈名额有限竞争激烈，留京的难度远非她所想象。那时的她并不善言谈更不善交际，留校留京的心愿未能如愿所尝。她曾经辗转西北逗留三年后因所谋求生计的公司总部迁至京都，作为公司技术性人才，于是便不费吹灰之力重返京城落户朝阳区外。或许是新成立的朝阳企业为稳定吸纳人才，激励技术人才的干劲，落户京城的费用由公司全额出资，还大额补助在京城的个人购房款项。如果是公司内部人员相互接姻婚配，那补助额度会更高，恰好她的新婚夫君与她同在公司总部的中层任职。于是步入社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她，竟然也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拥有了第一套私人公寓。

那年正是夏末初秋之时，我云游与父母约定在北京汇合，同去看望她。小区环境幽雅，花繁林深，大片的鲜绿草地遍及小区。别墅与公寓错落有致的林立在小区，小区保安个个都是身材高大且面容俊朗的退役士兵，在闲谈中我还知道了歌星蔡国庆与她同在一个小区。在饭后的闲庭信步中我常去别墅区游逛，但始终未能与这位歌星邂逅。

大约那时的我有着太多的青葱莽撞和贼眉鼠眼，时常会被两个笑容可掬礼貌有加的小区保安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尾随。我诧异的回头看他们时，他们的笑容更加温柔而不可捉摸了，但至始至终都不曾对我有过盘问更没有非礼。于是我就见惯不惊了，闲时总会徘徊游荡在每一栋别墅前。

二

我的同辈亲戚一直以来数量庞大，相交往还或浓或淡，但让我有三生有幸的仰望并乐于接近之人我自觉了无几人，她便是其一了。时至今日我时常静下心来在脑海中盘点她的半生行藏和与她曾有过的交集汇流。隐约觉得她的好运似乎从她走出大学校园后不久便开始了，而且一直都不曾有过中断。

一直以来我对于“性格决定命运”的说法表示深深的疑虑和困惑，我不知决定命运的性格是指需要八面玲珑的待人周全还是品格中要有做事执着不弃的品性。对她的了解和她的自介以及父母的言说，我深知，她绝不是那种攀附富贵，主动去搭讪讨好贵人之人。

初夏我与她相见详聊时也问及了此事。她说，这些她都没有，而且她还说她很懒惰只是喜欢看书而已。关于她的慵懒，作为名义上的弟弟，我是略有所知。她是属于那种能坐绝不站着，能躺绝不坐着的人。对于做家务进厨房对她而言那就是万难，家中扫撒厅除，炒菜洗锅大多是由他的老公独立完成。闲聊正浓时，我也问及此事，我说，姐夫常年在国外搞工程和监工，你家近200平米的大宅又无保姆，你如此懒惰又该如何打理清扫。她直言不讳的对我讲，家里的确凌乱，少有扫除。

三

她虽为我的姐姐，但我从未以“姐”相称，总是直呼其名“晓煜”。她为人谦恭不骄不躁，当然也不卑不亢，无论见到谁。尤其是她的知书明理，更为人称道，父母若提及此事，总不免要大加赞扬。她虽谓女子身形瘦弱，讲话柔声细语慢条斯理但行事却有着男人所不及的过人大气，做人尤为甚。我很喜欢与她坐在一起聊天，若单论相貌她也算不得有美女之姿，或许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缘故和对钱财以及身外之物的几许淡然，让她浑身上下飘溢着浓浓的书香韵味少有市井烟火气。

她面色白净，小鼻小眼，玲珑中不失秀气，寡言中不失有度，矜持中不失和颜。在多年来我与她有过那么几次知无不言的畅言漫聊。此番因为家中一事件，她在一月内往返小城两次，去年我与她在省城也有相见，只是都在忙于轮换照料病人且她来去匆匆我们也无暇坐定闲聊。

今年夏至，我与她在小城终于重逢再次得见，我内心自有欣喜。此时若论个人拥有的物质财富和学识学养，她在我辈中遥遥领先，难望其项背，甩同辈人十条街都不止。正如有一哲人所言：你拥有了什么源于你曾经付出了什么。读书时期的勤学和参加工作后的笔耕不辍，研学不断，换得了今日的春色满园。当然了她的机缘确实也不赖。

四

记忆中，我第一次与她长聊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年夏初我去外地返家途经省城，她刚参加工作不久，寝室在城市东郊区的公司集体宿舍，公司却在城市的西郊，相隔甚远每日上下班由公司通勤车接送，午饭在公司就餐。宿舍是套房公寓，一人一间独立的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共用。我几经打听询问，终于在黄昏将近之时找到了那栋位于远郊的东岗宿舍。

她是那种与任何人相见都保持着不温不火，既不会俗情客套至热情似火，也不会有拒人十里的冰霜况味。她几乎从不与人作客套的寒暄，即使与久不相见的父母碰头在一起亦是如此，有事说事，无事便沉默，有问才有答，无问便默默。对我这个名义上的小弟望门投止的唐突造访自然也不例外了，仍然保持着温吞的不温不火。

在几日的盘桓相处中相聊甚是欢乐，我们渐渐的也有了同辈人的了解和相熟。她请我吃的第一顿晚饭是一碗牛肉面外加一大盘凉拌牛肉，时隔多年后忆此旧事，心底竟有如许的温暖和恋恋。事隔第二年的秋天我去省城读书与她在同城，我所在的学校位于黄河北岸边，她所处的单位于黄河南岸边，我们便遥遥相对了。刚入校时我还探望过她一次，未久她即随着公司总部一起搬迁去了京城，我们便少有联系了。

五

我在时常的思考中，觉得人活在世上，从哇哇坠地的出生到离开这个世界，在前行的途中我们会遇见很多人也会结交很多人，更会散轶走失很多人，这里会有亲戚和曾经的朋友，或许是性格不合或是品性不搭也或许是缘浅情也浅。但总会有部分人，个别人，一直都能活在你的视线中，远望中；留在你的脑海中，记忆中，无论你们的距离有多遥远。

忙碌几日，在亲朋故旧的热心援助中，家中纷杂事物大致处理完结。我料定未几日她要远走了，回到她的生活轨迹，开始自己的正常生活，我们便很难相聚相聊了。有日我告诉她，有缘成为一家人，这么久都没有请你吃过一顿饭，内心惶惶和忐忑啊！这次就不要推脱了，她满口应承，连说五个“好”.......可谁曾想，在我相约的次日，她便飞回北京忙她的工作去了，隔了几日我只好发短信给她。

短信曰：我们终究未能在餐桌前话别，未能用几盅茶汤倾尽几十年的交谊，你不告而别的远行，让我不免顿生难了的遗憾和怅然。世事苍茫，人世苍黄，相遇便是缘了。我不曾去刻意的记忆什么，但说起你我的往事仿佛如昨，如今唯有遥遥念纪了。若他年途经京都而不慎叨扰，不为他求只为探望故人仰或曾经的亲人。

她即刻回复：缘未尽，亲情未了。2016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