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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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祁立江
在狗狗恋爱的季节，尽管“阿黄”对于邋遢母狗老大如影随形，情有独钟。但残缺的后腿如何努力奋起也绝难完成一次完整的爱恋。仅可为的是锲而不舍的尾随其后嗅闻爱恋的味道。或许是母狗老大有感于阿黄对于爱恋的执著，偶尔会在天气晴朗的正午趴在温热的地砖给阿黄一个绝好的温柔一刻的机会。怎奈阿黄的残缺面对母老大的恻隐，跃跃欲试数次还是难以独自完成自然的召唤，本能驱使的柔情。任爱恋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而清瘦的脸颊却是一脸窘迫，平日里微突的眼骤然眯成了缝，那缝隙散溢出的却是无限的忧伤和苍茫。于是母老大也厌了，倦了，更加歧视阿黄了。
我看在眼里，本欲出手相助成全阿黄一次露水姻缘。但转念思量，阿黄的流浪原本就受尽欺凌，遭遇人与狗的冷眼，自身尚且难保，若有几条“小阿黄”因人为的成全而降生，它又能何以肩负养育的重负。冲动的成人之美只是小善，而有感却无动于衷方是对流浪生灵的大仁。由此及彼，想想人的社会何尝不是如此。因轻率的施与相助反而成为他日结怨的籍口，人且如此狗何以堪。如此实例在生活中并不难寻，扶不起的“中国老太”便是最好的证明，于是决然作罢相助之念。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暖阳天，我再次见到了那条邋遢母狗老大，独自静卧菊花台，艳黄的菊色与邋遢土黄在夕阳浅照里有了鲜明的对照，而身边并未有如影相随的痴情阿黄。一只势利的邋遢母狗在喧闹的广场显得那么孤单。我萧然的走过本想投去深深的鄙视，但细细思量，一只三条腿的阿黄即使如何爱恋于它，但并不能叼来肉食给眼高手低的邋遢母狗尽情享用，也不能用强健的身体给予母狗深沉的爱恋，于是在内心谅解了邋遢母狗的势利。由狗及人，我又怎能用书生情怀，与世事格格不入的想法去苛责一条饱受流浪之苦的邋遢母狗呢！
阿黄三狗组中的狗老二是一条饱经人世风霜的邋遢老狗，因为邋遢，因为丑陋在流浪的日子或是遭受了更多冷眼和戏弄或者还有来自人类的伤害，更能感悟人世冷暖，似乎也读懂了人世间的相处玄机。对人类的自私与善变了然于胸，与人类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它很知趣，几乎不会去主动招惹人类，不与人类亲密，也并不指望人类一时兴起的温暖抚摸，沉默再沉默的行走在自己的路上。偶尔会与天真的孩子玩耍，收获一些质朴的，无所求的，但必定是纯纯友善的抚摸。在狗狗恋爱的季节，尽管老迈却也紧随母狗老大其后，遵从自然的召唤，待过了浪漫的时节，它便主动成为一条无惧孤独，与伙伴若近若离的老狗。整日眯缝着眼趴在有阳光的草地，冷眼旁观渡尽一个老狗的春秋。
常年在广场游荡的流浪狗除却阿黄三狗组还有一条孤单影从被唤作“大白”的流浪狗。它全身白色，狗龄大约一岁，在幼犬时便被主人遗弃。我曾经在大白幼犬时为它独自留影造像也有过浅浅的讲述。那是在年初的春日晴朗天。大白湿润的鼻子，湿润的眼，活泼可爱且友善。只是在湿润的眼窝里能察觉出有太多太多的忧伤和迷茫。大约是被迫流浪的日子给予大白的凄凄无望。
大白与阿黄三狗组虽同在广场时常相遇也会一同玩耍，但并不属于同一个群体。它只是一条孤单的流浪狗。在春日幼犬时我便察觉大白的左前腿不知何故就有些抽搐，但那时似乎也不影响大白的奔跑与流浪。待到秋日，抽搐的前腿严重了，已经略微影响了它的行走。它无奈的趴在草地舔舐着看不到伤口的左前腿，脸额也多了一道明显的伤痕。在往日我的靠近彼此都有足够的善意，而今日的走近竟然对我有警告的吠叫。或许近些时日的流浪初品了人类的欺辱与戏弄，日渐成熟的年龄与太久的流浪已然让它对人类有了戒备，不再用天真的信任与莫测的人类。
近些时日不知何故数度前往广场，转悠几寻也未见到阿黄的身影。接着便是阴雨两日，在自家橱窗燃烟静思时，几经猜测阿黄的去处，总有隐隐的不详之感。待天空放晴，暖阳初升便急匆匆奔往广场探个究竟。可阿黄的身影依旧无处可寻，令人诧异的是那条原本孤单的大白似乎替代了阿黄的位置，低眉顺眼的跟随在母老大与狗老二身后，隐然有了淡淡的从容跟随，远无往日里的凄切孤单。我似乎从大白的淡淡从容看到了大白终于入群的窃喜，终于被邋遢母老大所接纳，也从内敛乖巧中看到了远去的阿黄身影。
恰巧有一热心屠户正在用带来的一包新鲜羊杂碎喂食新的三狗组。于是忙上前搭讪，问询几句也聊起了阿黄的行踪。屠户平静的告曰：近些时日也未曾见到三条腿的阿黄。听人说有可能被补修漏雨屋顶的河南人套走吃肉了。听罢，我唯有默然。原本一条友善无防卫能力的阿黄在北方秋冬交际之际成为一锅驱寒御暖的砂锅肉也在很多人的情理之中。
自从阿黄失踪在流浪的世界，邋遢母狗老大再无贴身随扈，而那条更邋遢的狗老二仅仅是在狗狗恋爱的季节与之随行亲密，季节即过便与母狗老大保持应有的距离，独自偷晒着秋日的暖阳。而耐不住寂寞孤单的母老大反而会悄无声息的走近，殷勤的依偎在狗老二的身旁。但狗老二依旧脏面朝天无视它的存在，依旧晒着秋日的暖阳。
阿黄大约是去了，仿佛一缕渺渺青烟在人间顷刻蒸发。只是在我的心中忽生淡淡的惆怅，为它曾经在人间一行的乐观与执着而敬服，也为它在人世所经的凄苦流浪而叹息。不过我情愿相信屠户讲述的传闻属实，毕竟以残缺之身混迹在流浪的世界，辱没常有艰辛备至，而阿黄的未来则更让人忧心。
我更愿意相信人世的九转轮回也是真实存在，或许饱尝了人间凄苦，饱经风雨沧桑的阿黄正在轮回的路上，变幻为一条勇健俊俏，帅气安居的金毛帅哥哥，出入富贵门庭，锦衣玉食度尽它的春去秋来。当它重回人世的那天，再也无需眷恋追寻邋遢母狗而遭受冷眼，再也无需惶惶于无数个雨夜而凄凄切切。
广场依旧喧嚣，太阳依旧升起，人们的生活依旧继续，流浪的狗们依旧流浪。深秋的寒风让枝头的枯叶四处飘零，阿黄一如秋叶的飘零，终于走完了它在人间的四季，从此无人能忆起它的飘零。而一个淳朴书生站在广场的中央，晒着暖阳望着远山，忆起了阿黄并且在不经意的时候，在未走失之前曾用温情笔墨记录了它在尘世的一行。而我们终究有一天也会走失在喧闹的人群，像那秋叶飘零缓缓坠落化为尘泥，可谁又能忆起我们的一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