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祁立江
清晨睡醒时,看着窗外阴云笼罩,天色暗淡,懒于起床了,于是迷糊了片刻,又倒头睡去了。再次睡醒时,头便有些昏沉了。吃过午饭后,在橱窗前望着天空发呆,那些铅黑的厚厚云层开始渐渐变淡了,变得苍白了。日光透过云层射出万道光彩,天豁然大亮了,云层逐渐散开,散成了七零八落的棉花团,漂浮在天际,蔚蓝的天空呈现了。
那远望的山丘略有了一线微黄,在我的视线尽头。又一年的深秋季节来临了,秋水长天,年复一年,就这样我站在橱窗前目送过太多的季节在时光深处渐行渐远。走出家门,穿过深居小巷,站在街头,望着湍急的车流,汹涌的人潮,我竟茫然于这个季节的变幻交替,我不知是该停留,还是该远走,走,又该何处留。
冷冷的北风和凄凄的雨声似乎像是冬季的帮凶,催赶着秋季向前一路狂奔。零散的落叶在人行道飞舞着、坠落着、凌乱着。欢度了国庆之后,北方的大片基本就要步入深秋时节,短暂的秋实红叶之后便是漫长的冬季,大约要半年之久。日昼缩短,冷夜绵长,想必那些从寒夜的梦中惊醒的孤独灵魂,又该是一个怎样难熬的长夜啊。
在街口踌躇徘徊良久,走走停停,沿着马路一路向东,在走倦的半道上搭了辆车。出门一小时后,我坐在了公园的长条椅。公园位于小城的东郊,于是乎也就顺理成章的被称为“东郊园林”。此园区的布局分格迥异与老城园区的玲珑雅致。在我看来,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的开阔与宽广。这是一片很大很大的供游人漫步休闲的园林。这里曾经人来人往,繁华闹热过,也曾被人们遗忘过。在数年前被彻底改造整修,此时园内有湖水涟漪,有成片的观赏花木,有幽静回转的林中小径,也有蔚为壮观的冷杉大道,于是这里又有了它最初时的闹热。在这里我留下过太多寂寥或悠闲的漫游脚步。看着游荡于秋色的人们,从我的视线走过。面容喜悦者有,神色凝重者亦有,或近或远,来了又去了,一如我们到尘世来了又去了,无人能记住我们的仓促容颜和悲喜一行。天际的浮云云卷云舒,看在眼里片刻便随风而逝了,只剩下空郎朗的天,这让人不免生出道不清的沧桑和虚无。
我清晰的记得,在去年也正是此际,园中菊花烂漫之时,那是一个风轻云淡的天,我还是坐在这张长条椅上晒着斜阳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午后。长条椅安放在一条有花花草草的路径旁。椅子是用工整结实的长条实木做成,靠背也是长条实木,靠背的倾斜度刚刚好,懒散的坐上去舒服极了,于是坐下,屁股便沉重了,再也不想动了。或是我累了,真的走累了。只想安静的坐着,内心如沉寂的海,无风无浪波澜不惊。
听着熟悉的音乐,闻着花草的香味,斜阳浅浅的照在身上暖洋洋,此情此景给人的那种闲适与惬意,我都无法用语言去描述了。眼前是一片齐整划一的小树林,树叶是呈黑紫色的观叶林木,比去年粗壮高大了好多。花园里的朵朵芬芳五彩斑斓,小路的两旁依旧是去年我看到的那种矮矮的密密麻麻的小朵金色菊花。
曾经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她容颜倾城与我相依多年。在很多年前她对我说:她出生在深秋,那是在青藏高原的一个深秋,那天天高云淡。我们曾在漫天风雪中勾起小指玩起孩童的游戏,许下的却是山盟海誓相恋一生的承诺。或许是命运的捉弄,我们离奇的走失在一场岁月的风暴中,各自背负着一世的困惑与承诺相忘于江湖。而今深秋依然,岁岁年年,她却不知何往了,我只能在记忆深处找寻她的芳踪了。偶尔我也会在不同的季节翻检一些似水流年的往事,拼出一个陪她完整走过的四季,放在天地间默默追忆了。
夕阳将要西坠时,游人渐次散去,园中变得冷清,手背冰凉全身也有了寒意。北方的秋天便是这般恼人了,日头将落,说凉即凉。大多时候,来东郊游走闲逛,逛罢后会去东郊的农家乐点两盘农家小炒,一杯清茶恬静安坐小憩倦足,然后在暮色中搭车归家。常去的农家店是一临街带家的小店,夫妻二人勤勉经营且能温和待客,妻打点内堂夫张罗外厅。烹制的小炒也是特色独具,分量口味极为稳定。我初次去时,大约是前年的深秋,城里的家中还未供暖。小店开张或是不久,生意刚刚起步,门厅顾客稀落。清静的院落中有几个整洁明亮的小单间,每间都有一灶炉火,坐在屋中喝着热茶,看着燃燃烧起的炭火,那久违的看得见的温暖火焰竟让人去了又转顾,来了又恋恋不去。
此番前去,奈何小店白日里打烊,但见主妇在家门口与孩童闲话。于是我隔着马路大声问询,小店主妇回话,家中小孩摔折了胳膊,忙于应付且马路在整修重铺,整日尘土飞扬,稍歇些时日再作开张。我只好悻悻而返,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农家小院安坐。可没了熟悉的味道,没了燃燃的温暖炉火,美食品味的竟无滋无味。在浮华的城市,在一个不缺吃不缺穿的慵懒日子里,去熟悉的小店,在适宜的温暖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心若止水从身到心,显得那么弥足珍贵。吃,似乎吃的是一种心情,一种思绪。吃,大多时候似乎与肚肠的饥饱无关了。
匆匆吃罢迈出店门走在归家的路上,顺着滨河大道一路向西。此时远处的华灯绽放夜色阑珊,天空中无星无月唯有北风在耳边呼啸着。大道并无太多行人,只有我孤单的身影,迎着风向前行。我家在西郊,而这里是东郊,这是一段漫长的路途,夜色深浓搭车不便,而我又想走走深秋的大道,只能一路行脚了。
那年,我曾经坐在春运的火车上,看着为生活而奔波而返家的人潮,感同身受着他们的疲惫和归乡的心切。此刻我也疲惫了,也是一个行走在路上急着赶回家的人,隐隐觉得我也像是一个奔向故乡的人。故乡!说起故乡于我有些遥远,每念及便会有莫名的怅然和哀伤。
故乡、乡思、乡愁,被无数文人墨客用饱含深情的墨笔描绘的泪眼婆娑牵肠挂肚,甚或在某个暗夜的望乡中都能望出满面的泪痕和奔向故乡的渴望。而我的“乡关”又在“何处”!我出生在西北边陲并且在那里度过了我完整的少年时代,而谋生又在它乡,而我的祖籍又在江南鱼米水乡。这三处都有我过客般的屐痕和或浅或深的记忆,但不知为何,从内心情感而言我并不眷恋这些地方。在成长中我渐渐发现,我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故乡”不知在何时被我遗失在红尘辗转的路上,我是一个一直在寻找“故乡”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