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诉说

作者：祁立江

冬季的寒冷伴随着冬季的脚步已然逼近，生于北方，长于北方，尽管很多年却依然难以适应北方冬季的严寒。冬季于我是一个较为难熬的季节，几乎所有的外出活动都会因为一个冷字而延缓甚或作罢。实难推却的外出也会因为畏寒而难免要乘坐更为温热的出租车。

那日的外出难以推辞，万般无奈步出家门，站在街口等候片刻，寒气已然逼人。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定，刚起步，陌生的司机便开始用温和的语言与我主动讲述与我无关的一些闲事，又似乎像是在自说自话。起初我略有些纳闷，踌躇于不知该不该回应司机的问询，但车内只有我与司机。司机是一位面容和善的男性中年人，肤色白净，语音柔和。出于礼貌，我默默聆听，时而有应语。车将至目的地，又不知何故司机问我，你去吃午饭吗！我很惊讶，但还是平静应曰：我吃过午饭了。

下车后，出于一个作家的思考习惯，便开始对司机与我主动交流以及问询是否吃午饭的热情的种种可能，推测了一番。最终能合乎常理说服自己的理由很简单。恍然觉得这是一个衣食无忧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人人都易于陷入孤独的时代，每个人都是既独立又封闭且孤单的个体。若以一个观察者的视角放眼望去，人海茫茫，众生云云，回顾来路，似乎每个人都是倾诉者，每个人都在寻找着忠实的聆听者，可生活的现实告诉我们，忠实的聆听者从来都寥寥。

在经济时代，经济独立是个体独立的前提，而个体独立的代价是人心与人心的日渐疏离。人与人之间过度戒备必然导致人与人难有倾心的交流。尤其是当人们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同侪深情的时光之后，在生活中寻找倾心交流的友人绝非易事。若从人的属性解析人，那么人与生俱来是群居动物，群居的属性将贯穿人的一生。独居荒野与人类文明与世隔绝，与人群隔离而今几近无人。即使是疏世独立的隐士，独处的修行修性仅仅是生活的常态而非全部。从人性的立场看待人，人又具有诉说的本能，透过语言的诉说不仅能满足生活压力的释放，使身心放松，心理愉悦而且还可以最大限度的驱除内心的孤独感。

关于人的诉说，我认为女性天生强于男性。不同群体的人其生活方式不尽相同，诉说的方式也会不同。譬如于作家，倾注笔墨其实也是作家特有的一种诉说方式，放歌是歌者特有的倾情诉说。在生活中大多数人采用的诉说方式是语言的讲述。或娓娓道来或喋喋不休，当然喋喋不休的诉说通常会出现在家庭生活中。现代人参与社会活动与交际交流通常是彼此尊重对方为前提，语言交流也以彼此愉悦为基础。若深入解析人类的所有社会活动，除却生存的必须，其他社交活动都是以消除人类的孤独为目的。

通常我们在医院很容易看到病人与病人之间的交流画面，尤其是对病情更为忧心的老年病患者，他们之间的诉说不同于我们在社会活动中交际场合的互动交流。老年患者通过彼此讲述各自的病情和浅析各自疾病的成因与医治的疗效，能有效给予彼此安慰和增强康复的信心，当然相互诉说必然还包含着对病情的隐忧，还有透过语言讲述试图化解隐忧。因为患者与患者同病相怜，感同身受，对病情的诉说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易于产生心灵上的共鸣，而且对疾病折磨有着一致的感受与期盼早日康复有着强烈的共同意愿。

若追溯在人类初民时，我们的祖先就以聚集的方式生产、生存、生活。其一为了更好的活着；其二是为了便于交流。甲骨文的应时出现，它的作用除却记录，还有用先祖创造的简单文字与同类交流。我的理解，文字记录可以视为有印记的诉说为了便于与后来者交流。尽管汉字历经数千年的演变而这一古老方式传承至今也无甚改变。

家庭生活与社会活动的交流有着迥异的差别。在朝夕相处的生活中甚至有一些女性家庭成员，为了缓解难以承受的生活压力或不畅的情绪，时常会采用更为激烈的方式，通过激烈语言的强行诉说，以谋求自己心理上的平衡与内心世界的和谐，至于强行诉说是否会影响家庭生活的和睦，似乎不在诉说女人的考虑之中。至于其他家庭成员是否愿意聆听，是否因为被迫聆听而心生沮丧或厌恶似乎也与己无关。

或许这便是一些家庭，因此而产生矛盾而长期又不能消融的不可忽视的原因。因家庭成员长期遭受被动的强行诉说而家庭失和最终导致分崩离析，在生活中也并不难寻。

个人的强行诉说为何通常会出现在家庭生活，这在于家庭成员之间既有相应的独立又有彼此的依存，还具有社会活动中不具备的包容和谅解。对于人类诉说的本能既然无法根除，那么我们就必须要在生活中找寻一种既不令人生厌又能有质量的排解压力的方式。因人与人的追求因人而异，愿每个人都能及时找到适宜自己又不妨碍他人的诉说方式，这也是美好生活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