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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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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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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三则

三月

是的,月光很好,夜晚也好,适合冥想,也适合孤独。一切都沉醉在迷离中。在夜里,我抚摸着晚风,也抚摸着往事,一些与之相关的记忆也纷至沓来。于是在凌乱的思绪里,呢喃成文字,就像一声凝重的叹息。

——番外

敦煌

记得十年前,我读完余秋雨先生的《摩挲大地》便生了去往敦煌的念头。一个月后,收拾了行囊,前往敦煌。

母亲在我儿时起就常唠叨的一句话:你这丫头,总是想到哪就做到哪。从前以为是母亲爱唠叨,现在终于细品母亲的唠叨是对我一言之锤的定论。是的,母亲没错,我是个随心并且十分任性的一个人,随着年龄的梯增,锋芒却没有褪去,反而越来越充满了锐气。

厚厚的云层,飞机张着坚硬的翅膀,载着一颗对自由充满了热烈的心。景至如画,山水共鸣,千年古都,你若不去,你又怎拾得起那颗困顿许久的好奇心呢。

凌晨四点十五分,鸣沙山内的导游挨个打了房间电话,似睡非睡的迷糊被黑暗笼罩,看不清陌生的地方,所幸也没有人潮如涌的游人,离地面最远的西域地带,风沙、干燥常年为伴,地宽、物稀的自然气候相对拒绝了游者,黑暗中,接过导游手里的编号牌,与屈腿而息的骆驼对号。沙漠,沙子盘居而成了漠,是梦里的画廊。骆驼形成了队,每五只排列,由壮年男子牵着,他们都同属沙漠,彼此懂得,所作也是顺其自然吧!提起绳子的那一刻,领头的那只骆驼便蹬起前腿,立直,待稳稳的踏入地面时,再撑起后面的两条腿,一跃而起,那两堆冲天而去的驼峰像黎明前的铠甲,高大英勇。

没有路,尽是沙漠,一段由长形的段木合拼成的路,在茫茫沙漠上显得奢华另类,踏进沙漠的骆驼,像鱼儿回归了大海,生命的浩瀚只有在对应的环境里,才能显现张扬雀跃的气势。木头路的尽头,是跨上骆驼脊背的地方,只只沙漠使者,蹲埋在沙地里,平和的等待生命里的过客。近了,骆驼的身体宽大粗壮,两只硕大的驼峰倒是软塌塌的歪斜在一边,骆驼的主人扶我跨上驼峰中间,坐稳后,吆喝起身,揪住骆驼脖子上的绳,骆驼顶起左前腿起身,那一瞬,仿佛把我一下推至空中,这刻,吃惊难忘,与沙漠的宽阔相比,倒是低估了它的高度。

牵着绳索,稍稍适应了晃荡的沙漠行,便迫不及待的放眼望去,天将黎明,月亮清彻的挂在天上,圆盘似的,通体散开的月色轻柔的落在金色的沙粒上,天上人间,赤裸着彼此的美,守望千年!骆驼的主人牵着手里的绳,每拽动一下,便在沙漠里留下一串串清脆的驼铃声,骆驼无畏沙漠,沙漠静止无声,在冲向黎明时的自然中充满了静默相守的和谐。

到了,骆驼载着我们来到了沙漠中的一小块平坦地儿,蹲下,跨下身,一脚踏进沙漠,细沙热情纷涌过来,两只鞋里剩余的空隙不停的涌入、溢出,溢出、涌入。恼了,怎么了?你是再也推脱不开它的热情了,既然喜欢,那么,就让它肆意吧! 东方出现了一道光,太阳就要出来了,用尽力气向上攀登,只是理想太过庞大,细细的沙子在漠里像个调皮的劲敌,你越跨大脚步,它便示展着柔弱让你倒退半步,这样努力不久,便会在心里暗暗的泄了气。再抬头看那一道欲之而出的金色属光,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登上高处,放眼望去,沙漠的高度由多个平线组成,但都是棱角分明,看似山一样的气概,却是由无数的沙粒形成,自然界的神奇,呈现出了纵多惊艳的奇迹。很快,太阳露了个点儿,在沙漠上盛着一团金色火焰,燃烧起黎明前的黑暗,火焰的四周一片通红,如新生的天使把绚烂撒在了沙漠上,把光和热馈赠给了沙漠。安静的沙漠上有了阵阵悸动, “沙漠日出,太阳出来了!” 安静的等待,终于敌不住美好的呈现,轻呼声,呐喊声,也许一生你只见一回,也许下一次再见你早已不是现在。

终于,太阳跳出了整个沙漠,随之而来的是热浪,是骄阳似火,是人们面对汪洋沙漠的惊叹声! 鸣沙山,古有“神沙山”之称,为流沙积聚而成,东西长约40公里,南北20公里,海拔最高点为1715米,天气特别炎热时,沙粒干燥温度增高,稍有摩擦便发出爆裂声,众多汇合,乃至沙漠间有轰轰隆隆的鸣响,这样的自然奇迹,不得不与“神”字扯上牵连,是啊!自然的玄机,有时候,必要附以答案的,否则,怎么让追寻的人得以释怀呢?

归来,大漠的浩瀚和狂奔的喜悦久久不曾平息,在繁华拥挤的城市,每有闲静,沙漠的回想便在心中绽开了宽广博大,偶尔在闹市听闻驼铃声,四处张望,却寻不到影踪转身,嘴角淡淡的笑意填满了任性后的欢愉。

敦煌已不是我心里的敦煌,它在我的脸上,在我的呼吸里,在我的语音里,似乎,我就是敦煌。在我的吞吐风雷之间,可能是飞沙走石,可能是风和日丽。

喝酒

在十多个人的饭桌上,冷不防地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随着猛咽,似乎他并不是酒,倒像是杯凉白开,顺着喉间,辣成了一条线,但是,管他呢!放下杯子,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刹那间,听见了后面的唏嘘声和叫好声。 我生气了,只因为他们硬劝着让爸爸继续喝完那一杯,桌子的斜角处,爸爸的推让我已是看的真切,孩子的眼里,没有拐弯抹角,只是明明听见爸爸说:“不行,喝不下,喝了会醉!” 却也不懂得爸爸的推搡之意。 爸爸的年襟,我的姨父们惊讶之际,倒也是不生孩子的气,只关注起那只空杯,在议论着这杯酒的份量,并和我爸开起了玩笑:“你倒是好啦,有人帮忙了。” 我敝了一眼爸爸,只见他脸上突然长满了笑容,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喝完酒,便一个人走了回家,从三姨父到我家,是有捷径可走的,顺着门前的小路,再穿过那片大荒田,就可看见我的家了。我一个人走着走着,天上的云朵忽然间变得有点儿低矮,路边上的芦苇草被风吹的特别欢,脚下的步履轻盈可飘,嘿嘿,我喜欢这样轻快而美好的行程,也许是今天状态特别的好。想着,我便快乐起来,顺手折来个草叶儿舞向了空中。 忽然,听见有人叫我,回头一看,竟然是爸爸,“咦,你怎么来啦?不是在吃饭么?” “我来看看你,头晕不晕?” “还好, 哦,但是好像有点儿晕。” “傻丫头,你怎能一下喝那么多呢?爸爸不是不能喝那杯酒,是怕喝多了不好,喝酒与做人做事一样,得有个限度,喝成烂醉,失了尊严。” “哦!” 大人之间的客套推搡我不懂,我只善用孩子的眼光看见了喜欢与不喜欢,爸爸虽然脾气坏,但却是我的爸爸,人间繁锦,可是我得为爸爸挡遮一处空旷。

那次的一饮而尽,常被姨父们谈笑,渐渐的,我也明白了那时候的生气只是非常幼稚的行为。

完成中学课程,正逢雨季,心里从不向着学习,考试的结果当然是不出乎意料的落后了,爸妈没多责怪,只是矛盾十七岁的年纪是不应该涉足社会的。社会,是个很复杂的地方,各种的好和各种的坏,把它圈成了一个迷团。爸爸自是不乐意让我太小的年龄去踏足社圈,于是托亲戚找了个会计专业,让我学走个会计路。收拾好行装,待第二天出发,离开父母的日子,从此自行照料。那晚,爸爸倒了杯酒,自顾地喝着,一盘鱼,一碟花生,还有芹菜豆干,我坐在桌子右边,看着爸爸咂吧一口酒,然后吃起菜,酒,似乎并不好喝,因为爸爸每喝一口时,必会微皱下眉,然后咽入喉,似乎不是快意的,甚至还有些及不情愿的样子,但爸爸,他却又乐意于酒杯里的魔力。 “你也来一点?”爸爸触碰了我的好奇,“好吧,来一杯试试!” 拿了杯子来,倒满,与爸爸共饮,聊聊未知学校的事儿。酒,辛辣,味刺鼻,并且难以下咽,但却受爱酒的人盼念,喝酒吃菜,就像是受一口伤,贴一贴药的滋味儿。不觉,一杯下去,爸爸浅露笑意,想着陪爸爸喝酒可不能扫了他的兴,于是,又给自己倒了杯,像个汉子一样,痛快畅饮,又见杯底,爸爸笑意盈盈,转身又从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一瓶啤酒,“咱们两个把这瓶分了?” “好啊,打开吧!” 心里想着,只要爸爸开心就好,啤酒的味很怪,像垃圾水的味儿,且也并不好喝,但我却见过喝酒人的豪迈之气,全在举起酒瓶,仰天入喉的姿态里。其实心里是极爱了那种豪迈豁达的,也许自小总以卑微沉默示人,但心里却是极爱了跨越世俗的狂浪之息呢! 两只空瓶,被爸爸丢在角落,却也看见爸爸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随即又拿起白酒瓶,举起‘呯’地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划破了黑暗,我惊讶不已,转身望向爸爸,“从今以后,如果让我听说你在外面喝酒,我是要打断你的腿的!” 不奇怪爸爸怪异的教育方式,因为我早已在奇怪里获得了数次的重生。这一次,圈子有点儿大了,但阵法布了一半,我也懂了, 姑娘从此离家寄校,借喝酒,以喝酒,让女儿懂得自爱,懂得轻重,不过真正理解的时候,我也差不多要毕业了,而在爸爸摔瓶警告的那个晚上,我却是在内心深处唏嘘爸爸翻转难测的那种僵局。

经历了两次非状态下的喝酒,从此也明白了好酒者,不是因为酒的味道,也不是因为对于酒的传承,他们所爱的,只是酒对于身体微熏之后产生的笑奋愉悦之感,因为,酒,可以夸张声势,酒,可以飞渡纵横,酒,可以力拔山兮,酒,又可仗势豪迈。

在喝酒中,我懂了父亲,而父亲未必懂我。我不知道,是父亲会喝酒,还是我会喝酒。

玩具

我有别人没有的玩具,别人亦也享受不到我玩具的滋味。

父亲是个军人,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我一惯这样评价他。不懂他心里柔弱的地方在哪?也不懂这个丫头是不是他亲生的,我曾问过我母亲。

一棵树的S型弯处被人剁成了段,到了父亲手里成了块,最后躺在地上成了我双膝下的刑具。树长着的时候已经生了病,上面好多的洞洞眼眼,我那时候是每回跪着就习惯数数上面的洞眼子,一遍又一遍看着树块的形状,等到父亲的大气消了,在他心里觉得差不多时间才可以站起来的。之后会乖一阵子,且父亲也会待我特别好一阵子。但时间太短,往往化解不了我还未消散的怨恨就又进行到下一轮去了。

一根像柳条般细的竹枝,带着韧性,大约超过手臂的长度,细小且又有老气横气的模样很是听人使唤,它丈着人的威风,尽显妖气。它闲着时,我也不敢折它,怕它主人因为它的离奇失踪而糟来更大的灾难。恨也不行,它无生命。

两样配套的玩具亦也是我的刑具,同龄人不识它的滋味。

记不清也看不懂自己是不是调皮,总之每犯有父亲内心规则的事就得要受训,通常是先反手掌脸,小时候的脸蛋儿还未长成父亲的手大,乃至青紫色常呈现在左右腮上,引来老师的厌弃,说我是个脏孩子,问我洗不洗脸,我回她说洗的,她终于忍不住斜着眼朝我说:洗个脸都洗不干净!天天都这样,我老实回她:报告老师,这是挨爸爸打的印子。抬头时,老师惊讶的表情还没消退。

夏天的傍晚,我喜欢挨着墙角看蚂蚁,蚂蚁的行军很有序,小的食物可以单独搬了就跑,大一点的便倒着拖,虽然吃力,但最后百分百的弄回家去,再遇见巨食,邀来同伴,大家齐心协力一同扛回家。我是它们中的巨人,我是可以随意操控它们生命的,只要我高兴,但我往往不曾惊动它们。那次我照旧看蚂蚁,父亲和村里人说笑,耳朵里飘来了他的声音:我丫头我打她巴掌时她两只大眼睛死盯住我看,一眨都不眨,有时候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但我忍着不笑,万一笑了,这教育就白废了。我听着心里骂声大恶人。

树块有没有被我双膝磨去一层我不知道,竹枝有没有抽细我也不知道。直到有天,我的大爷爷来我家玩,他坐在灶堂边上烧火,通红的火在灶堂里乱窜,大爷爷用推草的火叉搂了搂灶堂,顿时火苗像爆发的小宇宙窜到了灶堂外。这时候大爷爷背靠着后墙,双手拱着放在膝盖上。我肤着大爷爷的一只膝盖,同爷爷一起看火苗,突然想起我膝盖下的板子,随即告诉爷爷:爸爸给我做了块板子,是专门跪的,每次打完再拿出来跪上面,我还有一根竹枝⋯话没说完,就看见爷爷的眼睛里滑下了泪珠,在面颊两边打了个滚落进枯草堆里。我好奇的盯着爷爷的眼睛,这是多么平常的事啊,爷爷为什么要哭呢?爷爷抹去泪和我说:宝宝,去把跪的木板和条子拿来给爷爷看看。我快活的站起来,熟练的拿来这一套“老朋友”,爷爷拿在手里正面反面看了几遍,突然快速的扔进了灶堂,火苗一下包围了这个新来的同伴,包的那么稠密。

我惊呆了,傻傻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瞬,正愁着怎么向父亲交待时,爷爷拍拍我小小的肩:宝宝不要怕,有爷爷在,今天我就等你爸爸回来好好问问他。

父亲干活回来,放下手里的农具,恭敬的叫声:叔叔,叔叔随即叫他到身边,责问跪地板、竹枝的事,之后严肃的训斥了父亲,并让父亲以后家规从轻,再不允许用处刑的工具,我看见父亲一一应答。

从此,告别了伴随我很久的“老朋友”,也从此知道这世上的人和物都是一物降着一物的,他没有最狠,他只是还没遇见。

让人跪下跟容易,让人学会站立确实难的,父亲不知道,余下的半辈子,我都在努力学会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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