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莲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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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眼看花愁思深，幽窗独坐抚瑶琴。
黄鹂好似知人意，柳外时时弄好音。
_董小宛
水绘园本是如皋冒家的一处园子，大凡名园必有传奇轶事方可成为名园，譬如沈园、留园之类。因年来俗事缠身，拈笔而眠的习性尽然逃遁而去，多年不曾养成的懒散尽然持续了半月之久，这于我而言甚不多见，以致主席在席间几次调侃：难不成清莲江郎才尽，故有一天不成文之陋习使然。面对好友诘问，纵想偷懒已是不成，故在新年来临之初，洗砚待墨，码上数字，以飨诸友垂青之顾，以飨同仁相待之厚。
然阅遍周遭文苑，侧重国学研究课题文章甚少，故还是从国学范畴之中寻觅为是，权当怀古吟今之作。历来文人所题小宛之文，多如草芥，小说、戏曲、剧本包罗万象，而以叙述散文来写的尚不多见，故还是从散文润笔来写为好。历来文人所题小宛可谓泱泱大观，纵要再写非有新意方可超越众家，否则必成败笔！这也是时下文人绕过国学而自抒幽情之故，因屡费心机不说，欲把作古百年的小宛呼之欲出，又谈何容易？
然清莲骨子里时有挑战自我的意识存在，加之两位主席盛情难却，只能长叹一声，罢了！选择与文字为生注定是与涅磐结缘，似飞蛾扑火一般，明知有烈焰熊熊焚毁，还要去赴这场盛宴！这也许就是与文字结缘的宿命之劫。清莲一向信奉：“做人处事不可有霸气，否则会伤了元气。在文山会海里遨游，必有霸气方可独树一帜。”
暂且让莲儿在浩瀚的水晶宫里唯我独尊，轻吟浅唱，做四时不谢的花王。暂且让莲儿执百千令牌，集三千霸气于一身，随时调令各路仙子，适时开放。也只有放纵在文字里，心才可以有片时的安宁。也只有游弋在山之颠水之湄，在天赖之音的感召下，撷四时之花编织不朽的花篮，出莲湖，采甘露，使冷韵幽香在雅阁中久泛沉香。
（题记）
风时而咆哮，时而旋转，波浪卷起一团白练，随着水声的律动，一位身着海棠装的的女子就这样在碧海龙宫中浮沉，许是海棠红与白水同时显现之故，冷瞹相携之间，终是一袭海棠红占了先，似法界浮摇不变的经筒，虽经几世轮回，终逃不出因果的牵绊。
芦苇丛中的芦苇密密匝匝，有一束芦苇尽在脖梗中缠绕不绝，苟延残喘之间，几经撕扯方才挣脱捆缚。隐隐约约的瑶琴声从寥廓传来，空寂，悠长。似麻姑新谱的幻曲，似神女浪传的萧音，在烟云托举中徐徐漫延，四散开来，“兰房”、“半钗”、“连理”、“尺素”、“执手”似一贴谒语，一一应验而来。
翡翠鸳鸯、乌巾紫裘本是闺阁中语，青石白溪、名姬骏马本为乾坤日月。名媛淑女古来君子好逑，羽扇才子淑女多相眷顾，文彩风流盛于一时，词赋华章流溢案台！想那秦淮河畔，开宴沿宾，樽酒不空之中成就几多佳人才子？只那复社四公子之中，就有香君朝宗琴瑟合韵，江左之中又有梅村玉京两情相悦；鼎臬横波缱绻浪漫，谦益如是更是如此。如今八艳多有归属，婉儿天生才貌难自弃，纵然梦幻尘缘去，拼得一试又何妨？此番雇船夜渡燕子叽，难不成香魂一缕竟归地府？难不成青莲的宿命之劫终是与水相依？
时断时续的雾状，似仙子的衣袂飘逸灵动，似檐下随风律动的梨花，惊却了我前尘的旧梦。一声幽幽的长叹，隔空而来，由不得心内一阵发悸，只得在心内一遍遍的默诵大悲咒，以解心下怕惧。然这幽叹不过消遁了一盏茶的功夫，似回光返照的魅影附了身，逃却不得。
回眸的一瞬间，依稀窥见古色古香的镜阁，鹤影长空独自舞，半塘湖光潋滟之下，身着梅装的小宛坐定在莲池一隅轻抚瑶琴，轻唱南曲，莺莺呖呖，如云出岫。侧耳细听：唱的却是南曲《燕子笺》，只听她唱道：“春来何事最关情，绣刺金针，小楼睡起倚云屏。”由不得听得痴了，莲儿一向甚喜听那越调，谁曾想南曲竟然如此好听，让人回味无穷。还想听时，镜阁中的妙人尽然荷袂飘飘而去，莲儿紧随其后，紧赶慢赶终是鞋弓袜小，眼睁睁看着荷裙飘然而去，加之荷池周遭苔鲜层层叠叠，露水渐重，竟有尺厚，只能颔首低眉于鞋弓，分神之际，却见一股白烟从湿地腾空而起，荧荧绕绕穿过花溪而去。
绕过回廊，穿过圆形门洞便至一厅。却见一幅横匾高悬堂前，写的却是“壹默斋”，两边有一副对联：“椎秦忆子房，翊汉怀诸葛”。不由纳罕不止，历来厅中命名多以“堂”见长，却为何这里却以斋命名？说来甚是怪异，此时却听一老迈之音从天际飘来：“想来清莲定会茫然不解！待老夫解说一番，请君自思，斋戒之所喻为空，唇齿相依斋与庵，此身不仕清庭志，方有波烟淼淼水绘庵。”
清莲听后不由大罕，不由上前万福道：“难不成东南秀影自号“巢民”便是如此，待晚生作一谒言试解。清兵铁蹄破城下，退隐山林侍瑶琴，纵然落魄食寒果，不仕清庭保全节？不知解得可切?”却听那苍老声音又道：“昔年太白月下游，举樽对月成三人，金陵董白慕其才，始有青莲一字舞。百年塞北峰烟起，千秋墨画众家谜？拈露数点挥冷墨，碧波之上出水莲。”
此诗玄关甚重，青莲，青莲，清莲，三莲同出一谒言，实是让人困惑不解？欲要再问已是不能，厅堂亦如海市蜃楼一般瞬间全无，茫然无措之间忽有暗香传来，细品之下似是上好沉香，有梅英半舒，荷鹅梨蜜脾之气，入鼻之际，甚是通畅，心下不由大悦，不由闻香寻觅香径所在。
难怪沉香氤氲不去，原来绕过花溪便至沉香阁，此香甚好，不过须臾，香薰盈袖，拈袖用鼻吻嗅，似有兰花、瑞香、水仙之香气，不由又自思道：“闻此香料，想来多取自花间，难不成此香不是沉香？竟是三香渗合而成？”此时，天际又飘来一声音道：“玲珑巧蹙紫罗裳，令得东君著意妆；带露破开宜晓日，临风微困怯春霜。发挥名字来庐阜，弹压芳霏入醉乡。最是午窗初睡醒，重重赢得梦魂香。”
许是已陷迷魂阵中，半日竟想不出此诗是何人所作?只晓得蜚声花界的唯有金边瑞香最为名贵了，古时还被列为贡品，依稀记得这么两句：“牡丹花国色天香，瑞香花金边最良。”管它泥？权且搁过一旁，再往前一探究竟，方为上策。只是心下又有一事不明，沉香著火燃时，必有烟雾缭绕不绝，此处为何只闻奇香，不见烟尘缭绕？著眼细观之下，但见玉帏四垂，红烛摇曳三两枝，有数只宣炉罗列室中，皆采用慢火隔砂法熏香，既无烟尘，又可使香久蒸衾枕间，和以肌香，梦魂俱适之间如入蕊香深处，难怪古来宫庭闺阁皆垂青沉香熏炉。
正在暗自揣度之际，却见一女身着一袭海棠装，将数盆晚菊置于床边。但见花秾且厚，叶碧如染，又取白色围屏围起三面，掇一竹椅置于花间。随身而入之后，透过屏风隐隐约约之影像，折射出妙渺之态，造出一种氛围，恰如人菊影绰花影中，纤云弄巧花自羞之态。在红，黄，白，三色浸淫之下，秾艳恬淡之间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留于心间，心下不由叹服不止，暗思此女容光为何甚有小宛旧貌？
忽有水势席卷而至，清莲只能仓皇逃遁，岂料又至一园，写的却是水绘园。半壁雪墙之上，有数轴字画，清朝著名词人陈维崧的《水绘园记》写道：水绘庵即向之所谓镇野带埛，竹树玲珑，亭台棋置者，水绘园是也。其主人辟疆氏，既以遭值不偶，乃解脱圭组，将与黄冠缁侣游。约言曰：我来是客，僧为主。更园为庵，名自此始。水绘之义，绘者会也。但见横匾下方各悬两轴画像，颜色均为深棕色，定眼细看是小宛，壁疆画像，皆为镂花雕刻，透过半壁墙壁氤氲而来，有一种前朝遗民的味道充溢其间，条桌，木椅之上积了厚厚的灰尘，用手一抹，似有亡国的泥巴气息流溢罅缝。
许是墙壁之上栩栩如生的菊花图甚是点眼之故，不由驻足细观。整个画面动态十足，小虫振翅欲飞，花蕊鲜泽如玉，就连根植其上的一丝尘土皆描摩细腻，有生花妙笔之韵。但凡懂画之人必知微小物件甚是难画，此画堪称上品之作，定眼细瞧，却见一四方篆印罗例其上，却是：董小宛三字。
至此方明，镜阁所见之人亦为小宛，壹默斋与之对话之人竟是壁疆。几番误入幻镜，皆是日有所思之故！正如壁疆影梅庵忆语所言：中秋望月泪潸流，虽有吞鸟梦花笔，难舒婉儿千般好，难画偕姬九载情！泪眼望断湘竹榻，拈尽冷墨千秋笔，难描活水分茶碧纱笼，难抒妙手裁诗情，难画鸳鸯湖上缱绻情，难画香消玉陨执手缘。
纵然相思泪洒水绘园，千般唤尽又如何？不过是，时时追忆全唐秀媚贴（小苑为壁疆抄写全唐五七言绝），缕金回文物依旧，锦秀工鲜难唤回（女红），桃花瘦尽春醒面，不忘琴瑟合韵黄跳脱（镌有“比、连理四字的金钏”）。安魂枕上香依旧，不见热磨瑚珀人。把盏沽尽千钟酒，终难唤婉儿亲制秋海棠！
瑶池月桂又泛香，一盏青灯照寒窗。又忆伊人旧时容，月弦半起移竹榻，轻吟<月赋>诉幽情。世人皆知晨欢好，谁知晓，碧海青天霜缟净，仙路禅关静夜好。浮生若梦时攘攘，空付簇簇桂花影，推窗望月月半窗，半枕书稿时赏玩，抱枝而眠笑靥浓。，
曲尽人欢后，始知十年一觉扬州梦，二十四桥仍旧在，只是鬼妾难复归。好一个游仙枕上黄梁梦，肝肠寸断忆梅庵，追寻着落寞的古迹，穿越扬州，月洞门，黛瓦、粉垣、朱栏亭，清莲不禁感慨万千。
阁中古琴台饰纹古朴，近前弹之，金石之音悦耳不减当年。只是斯人已乘黄鹤去，睹物难见旧时人。不忍回眸之间，又见一女垂眸吟唱南曲，唱的却是月漉漉，只听她唱道：“月漉漉，波烟玉，莎青桂花繁，芙蓉别江木，粉态夹罗寒。雁羽铺烟湿，谁能看石帆。乘船镜里入，秋白鲜红死，水香莲子齐。挽菱隔歌袖，绿刺绕泥。”如此回环不去，似十二句谒言，涌心塞眼。唉！难不成这小宛与清莲有宿缘，故让清莲代诉前情，若不是，却为何前世涌心塞眼之人为壁疆，今世涌心塞眼之人竟为清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