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杏树

外婆家门前种着一颗杏树，是外婆生前种下的。还记得每年杏子成熟时，外婆都会摘下一些，洗一大盆，然后挑几个相对“好看”的让我吃。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是勉强地吃一口，因为那相对“好看”的要么是烂了皮的，要么是缺了一块儿的。总之，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每当外婆看出我的不情愿时，她总会先夸耀一番自己种的杏子，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都是自家种的，别看破了皮，可都甜着呢，别不识货！”现在，外婆离开了，再没有人给我洗那“好看”的杏子吃，也再没有人说我“不识货”了。

这天早上，在街边的摊位上看到个个饱满圆润的杏子。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外婆种的杏子，想再尝尝那个味道，我便特意改道去了一趟外婆家。

已入夏，道路两旁绿荫葱葱，时不时会传来清脆的鸟叫声。沿着这条小路上了坡，就是外婆家了。还记得外婆刚搬到这里时，我已上高中，每年一到寒、暑假都会到外婆这儿看书学习。我特别喜欢暑假来这儿，因为这里三面环山，景色宜人，再加上总会比市中心低两度的温度，简直称得上是个避暑胜地。看书看累了的时候，起身走到阳台，看着周围那绿荫环绕、清净优雅的景致，身上的疲惫顿时被一扫而空了。

一辆车驶过，我回过神，看到了不远处仍然静静坐卧在那儿的老杏树。它依旧是那样的挺拔粗壮，已经结满果的树枝被压得很低，在微风拂过处，轻轻地摆动着，看着就好像外婆当年坐在阳台望着我回来，一看到我，便笑盈盈地冲我招手一样。我不由地加快脚步走上前，细细地端详起它。杏树的树根部有两尺粗，向上分成两个干枝，其中一个干枝又分成三小枝，然后像这样分叉式地一层一层地开枝散叶，长成了现在两丈多高的大树。一阵微风送来了“沙沙“的叶子声，这圆圆的杏叶一簇一簇地生长着，虽不浓密，但都很饱满。片片绿叶透过阳光，投下了斑驳的影子。我抬头望了望，树叶密集处结满了杏果，我勾了一下树枝，摘下一个，试着咬了一口，味道有些酸涩，我无奈地把它放到一边。还是外婆说得对：从树上自然掉下来的杏子才会甜。

这时候，外公拄着拐杖从楼道里缓缓地走了出来，我赶忙上前搀扶着，然后陪着外公一起坐在了院子旁的长椅上。

自从外婆去世，就剩下外公一个人住在这里。外公从前一直保持着上午散步的习惯。现在，除了散步，外公还会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会儿院子里的景色，我知道他是在看那颗杏树。“你看，这院子好不好看？”外公指着院子对我说。看着满院子茂盛的灌木丛，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和树，我回答道：“好看。”紧接着，外公又指了指杏树，问我：“那树好不好看？”我笑着回答：“好看。”外公也开心地笑了，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多好看呐！”之后，外公没再说什么，周围就陷入了一片沉寂，我和外公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这颗杏树。

看着看着，我不禁感受到了生命和意志带来的强大的力量。杏树不仅承载者生者对逝者的精神寄托，更延续了逝者的精神意志。外婆生前一直为这个大家庭默默地付出，时刻挂念着家人的安全和健康。但生命是有限的，外婆离开了，不能再守护我们，可外婆种的树还在，这颗杏树替代外婆，继续为我们遮风避雨，为我们结下甘甜的杏果，供我们享用。这颗杏树就是外婆意志的延续，更是生命的延续。记得外婆曾这样说过：“如果哪天我不在了，就把我埋在这颗杏树下。这样，我就可以和它一起活着。”外婆想让有限的生命发挥出无限的可能，这就是这句话的真正涵义吧。外婆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做过什么经天纬地之事，但外婆在有限的生命里想要留下无限生命的可能。这样的意志才彰显出生命的伟大，这样的生命才会让短暂成为永恒。我敬重我的外婆，敬重拥有这样意志的所有生命！

我克制着内心的波澜，收敛一下心神。抬手看了一眼表，已近11点钟，我转头对外公说：“时间不早了，我陪您回屋吃饭吧。”外公笑着点点头，缓缓地站起身，慢慢地往楼道里走。刚上台阶时，外公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对我说：“杏子能摘的就摘一摘吧，过几天有大风，别叫风给刮掉了。”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