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火车的人

在电影或剧本里，你会经常看到这样一个镜头或片段：你要到车站去送自己心爱的人，去追回自己的梦想，去完成一件毕生追求的壮举，而时间对你却是苛刻的少而又少了！于是你迫不及待地冲下楼，却发现自行车没气了，摩托车没油了，出租车停运了，你冲向车站，公交车就在前面，但是车已发动了，你拼命地叫，拼命地喊，甚至你的手心已经触到了公交车的屁股了，但是公交车是没有思想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最终还是被抛弃在了马路上，于是，不甘心的你为了心中的那一丝希望，调动起人类最原始的冲刺形式——奔跑。

尽管你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但是你终于还是战胜了距离，站在了车站站台上，但是别高兴得太早了，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你呢！在你冲入候车厅的一刹那，火车凑巧也刚刚鸣完最后一声笛，车轮刚好翻过第一个圆周，所以你还是不能踏上这列火车，车厢一节一节地从你的手掌心滑过，刚性的冰冷化作寒气直入你的心脏，令你血脉凝固，四肢僵硬，速度渐慢，渐慢，渐慢……直到你彻底地绝望，然后“扑嗵”一声跪跌在地。但是也有例外的时候，虎口脱险，亡命追杀，生死攸关的时候，或许会有一双手经意不经意地就把你拉上车去了，这是连导演也不敢把戏路做绝了，但是生活毕竟是生活，生活里的故事常常悬念多于直白，失望多于希望的。

我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兄弟，小时候家里很穷，但是学习出奇的好，尤其写得一手好文章，属于那种又红又专的接班人系列，但是当他面临高考的时候，国家取消了大学生分配政策，进而取消了一系列的大学生补助，也就是说，我这位兄弟不但要自费上大学，还要承担毕业后面临失业的风险，于是一路风光顺风顺水的他遇到了人生的第一次挫折：辍学。

不过上天给了他沉重打击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丝希望，他得到了一个招工指标：锅炉工，虽然是城里人不愿正眼瞧的活儿，他却干得很出色，不久，厂里提拔他当了管理员，以工代干，而且还赶上了工人转干的机会，谁知三榜下来，他的名字从第一榜的第三名一路下滑，一直滑到被取消了转干的机会，又回到锅炉工的岗位。

窝火是自然的，不过我这位兄弟很会调整自己，他决心靠自己的实力赢得转干的机会，于是用业余的时间学完了法律专业的大学课程，总以为转干没有问题了，谁知单位的转干改成了向社会公开招干，而且要有一定年限的工作经验，结果是可想而知了。这一次的打击的确不小，遇挫的结果是我这位兄弟又出了不少的文章，如滔滔江水，冲刷掉了他的郁闷和烦恼，一些媒体也开始注意他，后来还成了作协会员。

但是文人不是一种传统的固定职业，一个文人，如果不是在职场中或官场中拥有自己的位置，他就只好沦落人间，自生自灭，纵是李白杜甫也难逃厄运。所以，我这位兄弟至今仍是一个烧锅炉的工人，或许正是他的幸运所在吧。

我这位兄弟大概就是电影中最常见的那种追赶火车的角色了。他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总是无可奈何地原地踏步，尽管他变得越来越强，但是前面的车速也是越来越快，和那些一遇挫折就放弃的人相比，我这位兄弟可真是个傻子英雄了。

但是，我崇拜这样的英雄。

其实，人生就是一个过程，就是一个搭车或赶车的过程。顺利登上火车的人固然是幸运的，可以很轻松地到达很远的地方，但是缺少了追赶列车的努力，他的旅程未必见得精彩。相反，有的人总是在挫折中不断成长的，没有搭上车的人因为抱着永不放弃的信念，就像追日的夸父，填海的精卫，看起来好像永没有成功的希望，但是，回首来路，才发现他们原来也闯出了那么远的路，而且是独一无二的路，于是，他们的故事反而更容易深入人心，更容易在人间传播。所以，我的朋友，有没有顺利地赶上那趟车并不重要，而真正重要的问题是：你准备好了么？

一语成谶，三十年来，

我一直是那个追赶火车的人。

（2005年发表于《青海广播电视报》第5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