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组诗）

短歌行（组诗）

原莽

造纸塘傍晚的颜色

没有谁比它更喜欢寂静。傍晚的造纸塘

躲进一群恬静的野鸭子眼里

舒适而明净，无风。月亮

早早挂在东面的山梁

晚霞尚未从抽须的玉米林退去

空旷向天空靠近

一大片竹林，弯下腰来

向河水递去了谦卑

这时我看见一位从地里归来的父亲

他像时间的收割者

正在成为傍晚的颜色

神恰好降临，简洁的星空下

一条河流正从它的北面

向它的南面流逝……

一生

一生多么短暂。晨雾中遇到的人

黄昏时刻早已回到各自的道路

有人披着寒霜

有人满身星光。有人坐在岸边

等河水将月亮带走

有人隐入山中，取走山色

他回答着另一个误入歧途的人

一边向另一个消逝的人挥手致意

并排的欲望是可耻的

山中的雪和梅花开始下坠

玻璃般打碎于

空旷的孤独。如落日时刻

献给凤凰山的夜

你们不必来了。迟疑的每一个人

花朵辞去它的高贵

它的死，恰好是一个春天的结束

还有什么是落日的？假如

命运是黑暗的践行者

假如一个少女，献身于荒谬

我需要走出花园

接受向我递来的荒谬

我需要向死去多年的父亲

请教一个关于河流的问题——

我们是否永远无法拥有同一条河流

流逝的两种含义？它们只是某一刻的

浮于水面的我们？

比如今夜我在凤凰山

海德格尔和尼采是我的邻居

他们将我的酒壶递给

黑夜，倒空

他们将六月还给了五月

似我在苍茫的大海举着火把

怀抱明月。夜不再属于我

是献给凤凰山的跳动的孤独的心脏

暮色

黄昏的雨向我靠近。它数着

这些堆积的悲伤

羊群数着雨水，成为河流。

天空倒过来

加快奔跑的速度。

我取出父亲的烟斗

沉迷于他抽烟的想法。他死后

我们谈到的黄昏

仿佛一块石头在落日将去的时候

恢复了它的冷。

但我们从未作告别。

他站起来时，雨停下来

我刚好放下手中的笔

一首诗，永远没有结尾

窗外夏天的森林如此明亮。

赴宴

你们在准备粽叶，糯米，艾蒿

和相安的祝福

你们在等待一场凶猛的大水

淹没一个与己无关的事故

而我则悲于一条河流——

它永远成为现场罪证

它永远无法在祸端里自证清白

历史历久弥新

在赶去汨罗江的路上

我早已听到身体里漫上来的水声

与父书

我独坐于此时，你已为山水

风与树木解着密电

而山河万里

我需要跋山涉水，沿着时间的文字

获取草木的慈悲

此刻，天上有闲云

你栽种梅花

养着白色野鹤，和一方田园

我需要接受万物消退

允许我眼里涌出的清澈流水

宽恕人间的落叶，铺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