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闲居笔记（组诗系列三）

半闲居笔记（组诗系列三）

原莽

祭父帖

旧风穿过黄昏

黑暗出现在失去光泽的天空

我仍在寻找一组密码，新生的意义

需要以失去为代价

多年了，我试图从某条道路

打开孤独，你刚离开的茶水尚温

四月的雨水添杯

枯叶于湖中荡漾，抵达湖心

雨水将我弃于岸边

与四月重叠，湿了一身

在寂静的黑夜迷途，世间没有更好的宽恕

救赎这沉默的，唯一的时刻

这等待的，悲伤的途中……

风飞得很低

你还在风暴里。林间银光簌落

桐花迎接着雨

练习永恒。但永恒陨逝

人间在练习复活，风飞得很低

错误在阳台结为果子

落叶堆制梯子

蝴蝶飞向花间

入迷于衰败。它扑棱着翅膀

有飞蛾的勇气

我坐在时间对面，风飞得很低

惆怅而迷人

四月回来，你还在风暴里

在古水街

夜晚微醺，古水街有人留在昨夜

嘈杂的人群一眼就能看见

被工业碾伤的身体。连方言也被灼伤

我与建宇、浩东喝着酒，谈到俄乌局势

华尔街，爱丁堡以及

无疾而终的爱情，现在的枸杞

二十年后，我们在这里悄声贩卖了

理想和青春

半闲居听雨

我需要在雨中辨别一个春天

一滴，或者更多滴

它们从乌竹的叶尖

像一个瀑布

或瀑布群，抵达一个湖

它们在我的年龄上

邀请一个少年

栽种梅花，见证一场时间的雪

四月

踟蹰不前的，是这风暴

是白杨的嫩绿

是去年的叶子夹杂其间

是落日与初阳的汇聚

那些走向远地，又回来

那些被包围的

是梦的影子

是一枝芦苇与另一枝芦苇

它们都来自四面

当有人说起你的名字

一生如此漫长。总有人说起你的名字

十二月的雪依然温暖

门外有玫瑰和梅花，有苦楝子与接骨木

有落叶铺满时间的每条道路

但我更喜欢在书房读信

直到满天星辰和一地月光

日复一日。直到抽屉里已经空无一笺

我锁上它起身

尘埃落满整个屋子

和一本晚年的日记

我就这样相信爱情

我就这样度过了一生

从少年到年迈，从雪坡

爬至雪塬。我就这样钟情于空荡荡的

人世。一遍一遍走在大地

如此惊心动魄

一遍一遍将自己剖开

将真理打碎。隐忍大海

我们交换已久的身体

在默不作声的世界安度余生

那些明亮的事物

让我们年轻。那些悲伤

有着永恒的孤独症

巨大的梦属于坚决者

令人无比倾心

我在小镇谈到一场过去的故事

我说到它们时，它们一味败退

像一盏灯火

孤明于午夜的湖面

在蕉坝镇

这虚妄的一生。在蕉坝镇

炊烟低于山梁的落日

植物间的距离井然有序

它们日复一日生长，荒凉

有时我从悬崖上的岩柃和往事里

查找一个杳无音信的人

和走散的亲人们，乌鸫在溪边安详

春天并不具体

只是一场虚构的暴雨

让溪水没过了堤岸

小镇日记(8)

在那些悄无声息成长的植物

我看到人群从宁静的山野走下来

我看到水珠从一株松柏跌落入泥土

时光被一些枯萎的事物掩埋

那些不再回来的都从山梁告别

它们从没有告诉我真相

一个少年走向落日

他对群山有了另外的理解

他对消逝有了另外的固执

他的影子越来越长

越来越沉重——

仿佛小镇的人们给我的回答

在世界某一面

收藏着人世的秘密

黄昏的天空下

有些人像一阵风

有些人埋在了小镇的最高处

我坐在凋零的枝头看时间汇聚成

蔚蓝的河流

一点一点地接近一场寂静的雪

挽歌

时间赶着野马，象群赶着落日

它们回到森林

世界巨大的部分被人类占领

它们仍在给大地宽恕

四月啊，在为每一种离开献上

纪念的花朵；在为每一个葬礼涤洗浮尘

无尽的悼词将黑夜抚慰

河流永逝，山鸟孤鸣

星辰仍悬挂于天空

人间总有空的让我们祈福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