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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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正在被群山包围
放下春天，岁月是被宽容的
我在蓝色的湖中
接受雨水跨过群山
年轻的样子在树枝上，有陈年的旧伤
我曾被清晨热爱
也热爱着这孤独的一切
包括落日从山梁渐隐
群山围过来，黑暗
让我如此渺小
像死亡在这个众神昏睡的黄昏
无足轻重，恍惚于
爱终于抵达
2.母亲
这么多年，我始终没把一首诗写好
没把世界请进一个广场
我始终不敢让时间形象具体
不敢让那日渐佝偻的身子，低过
五月的向日葵。这么多年
母亲先是将自己变成蓝色的湖
然后一点一点地抽干
一对瘪了的乳房
是我们空了许多年的老房子
3.赶路
这辆马车失修多年。
马老了，赶马的人老了
我们在路上
彼此安慰。
神在天空接近我们
黄昏如此壮美
风刮着高原，将落日
收走
如果鞭子也老了
我们就走完此生。
4.没有被举起的爱更让人值得
一生中，没有必不可见
落晖并不是唯一的别离
没有必然属于咫尺
这么多年，我们收集着种子
去迷人的山坡
为这欣喜的相逢
在某个高度，说起某一年的春天
我们说起果实时
它们已经充满凉意
在青春的斗室
忽暗忽明，虚度有落花进入的下午
被我们轻易抒情——
教堂的尖顶正指向天空
5.夏日密林
步至密林，万钧之风蛰于林中
榛子在树上密布芒刺
林中有故目之新。许多禁地的示牌
将诸木摧朽
它们的虚影与阳光相接
正午偏后，它们偷偷打着盹
交出密林的钥匙
如许多空乏之词
于途中。如不可言语的夏日的遗言
递向生活本身：一个人的群山
在隐隐中，变为波涛
6.听涛
夏日的林中，阳光从针叶间
洒下来。像这一生漫长的旅途
我坐在一片松树下憩息
野生菌遍地，野果在高处
让这夏日更深
作为寂静的入侵者
我仿佛在等另一个人到来
一生的词很多
在此刻不断消逝。它们像森林的孤独
令风不止
却是我一生需要的相见
7.七月
关于中年，突然想到这七月
有三伏和突降温
想起仡佬大草原上的几匹瘦马
在游人的距离，它们恬静
有时候我无法回答
来自时间的提问
群山有时比湖泊更低，更容易
埋葬我们的一些想法
有时候，中年的果实
并不急于七月的雄壮
只是炎热的天气
让我们更忠于某种失去
某种我们从未说起
坐在山顶的风，它知道
我们从未说出的，忍耐的
才是七月的全部
8.动荡
决定去一个地方，春天的词汇早已枯萎
山河依然在落日里
马蹄踏碎时间，有人从一幅旧卷里
走出来。他手持羽扇
身着白衣，身体里隐藏的白雪
曾经是一条奔腾的河流
荒野仍在继续扩张，鲜衣少年
进入落日。许多路成为别离
总在路口，有一列火车
碾碎一个孤寂的清晨
9.父亲
午夜时分，醉酒之后
父亲又回到我们中间
他安静，像多年前我与他坐在河岸
谈到河流与粮食
一个平凡人的歌颂与悲伤
“一个人的成长必然要接受孤独”
我们在自己的时代
将自己变成，一个假设的人
抵抗卑微
——当然，我们都在接受新的开始
一个漫长的夜晚
以及一个父亲的废墟与灰烬
10.给一个人写信
蔷薇花在墙角肆意
“一个人离去后，时间缓慢”
有人早陷其间
别离是一生的必备课
院前池中的鱼，它们不知道大海
“如果驻守的意义
将是另一场相逢”
落花沽名，慢于白发的速度
一面镜子里，两只蝴蝶
它们看着前世
“那时我们爱着明月
和年轻的一切”
迷漫的清晨令人昏昏欲睡
黑色的鸟属于你，和你的天空
我看向寥寂的小径
它故如昨，雨已经停下来……
11.入殓师
他给了他们所有的尊严——
活着时尽管卑微
即便：因贫穷被医院拒绝者
因活着从外架上如落叶
飘落下来的生命
他们从没喊疼
只是疼，想让他们疼得更短
即便被爱抛弃的人
也要让他——
爱着人间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