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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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对时间的敬意
我们谈到黄河，河岸的历史
已经成为坚定者的故乡
很多事物，不能赞美了
它们是藤蔓的部分
在大雪面前
露出深深的伤痕
2.关于子弹
在凤凰山脚下
我与友人说起远方，以及
一只鹿和一支孤独的猎枪
秋天顺着它们
落下最后一片叶子，笨重的时间
染上一身霜白
我制造一颗子弹
送给了自己
3.与旧友谈哲学
这夜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有谈
麻阳河依旧向东流去。我们的孤独依旧
我们对人间的疾病，贫穷，不公
无可奈何，而深深自责
我们只能远足山河
对梅花和雪来一场浅显的赞美
在一张洁白的纸上，让文字更轻
这一夜，我们是没有身份的人
像两个时代的空瓶
互相取暖，在黑夜发出破裂之声
4.写信
一只奔跑的狮子
在原野。天空只属于它
河流只属于它
西伯利亚的寒流只属于它
纷扬的大雪只属于它
一只奔跑的狮子
交出森林，交出鬃毛
交出牙齿
刚好是正午时刻
一个被时光阅读的宿命
5.秋风帖
秋天仿佛只是一夜。那些排队留下的
如时间的信件
在破镜中碎成秋风。我坐窗前
听人流里的哭声，跌于湖中
玫瑰的永恒
像这深夜
那么深刻地接纳过我们
6.旧日书信
你会不会像山河
晚霞依旧。但钟表里已不存一物
一些被抚摸过的词
灰烬在烟缸中
余烟袅袅，相同的绝望
走向流动的滩涂
暮鼓声中，一只鹤立其间
这是一生。雪融之地
孤独的蝴蝶
在我看日落时，翩翩于
一朵寂静的野菊前
7.傍晚之诗
已经不多，这些奢侈的傍晚
需要我交出中年的悲伤
穿越密林时
林中布满迷阵，和另一个对手
我们对高耸的柏树并无所悟
对果实一词仍有偏见
除了自己的声音
我们一无所获。那些青春的经验
此时在枯枝上节节折碎
羊肠的小径仿佛旅途
我抬头走出森林
夏日的薄暮，刚好隐藏了我的局促
8.可比迪海黄昏
雨滴落在黄昏的海面
可比迪海，此时的渔船与老人成为闪电
天空寂静。海浪涌向我们
一条鲨鱼如时间
岸上的我们两手空空
对凶险之词倾斜的阴影进行虚构
海岸一直向南移动
我们看了看云后，又看向暴雨的方向
黄昏的斜面，在可比迪海
仿佛被人刚刚提起
9.黄昏的果林
这些年，真理藏于果林中
生活剩下一堆咒语
一群箭手，从未射中把心
排队的人小心翼翼
我爱着时间击下的落叶
它们坦然地坠落令我无比羞愧
另一个我，仍在为岁月化妆
虚拟一只蝴蝶逐着另一只蝴蝶
仍在一个好天气，提着篮子经过一座花园
义无反顾来到果林中
我们爱过的每一个清晨
慢慢进入黄昏，在林中成为虚无的果实
10.中年帖
许多年前看一部电影
嘲笑主人公是个懦夫
今天再看
羞愧不言
中年的阳台摆满生活的物品
每一件都有跌落的危险
有时雨中观瀑
久而久之
便会接受一条河
莽莽之水
似人生的日常
11.黄昏独坐
凌霄花落尽。坐在罗宾湖边
落日像一个句号
我什么也没说
白鹤立于湖面，它若智者
将夏至延长
芦苇更轻。爱过的
如平静的湖水
暮光的恩典是一片牧场
罗宾湖此刻在废墟上
我们互相纠正着，时间的错误
12.宁德寺
僧人们去向不明
在这个荒凉之地，草木是慈悲的
一件薄衣，沾满露水
春天的路径有伤暮的情怀
这唯一的愁
成为下山的祷告
宁德寺的钟声
不作答。它锈在那里
将群山湮没在尘世中
没有一个人
走出这万重的山，和空的
人群
13.答陈君问
关于我们来人间是几次
那年在灵隐寺我拾起寺中落叶告诉过你
今年你再去看，是否还会认出那片
已化作泥土的叶子？
我们围着炉火谈论过梅花
那一夜的雪比任何时候都要大
但清晨我们从南山下来，再也没有
向人讲述那一夜
在人群中，我们热爱的诗歌
并不是这人间的药
我们是俗人，难免会有疼痛
来自我们孤独的彻夜难眠
14.致己辞
我看到晚年的河岸
长满芦苇和杂草。风吹向它们
各自的命运
茫茫之野
一切早已有了安排——
河面如此平静，河水不再浑浊
我看到载着我们的
火车的旧轮，被时间锃亮
在黄昏里如一粒光芒的稻子
15.独唱曲
原谅苦难赠予
这一生漂泊的灵魂
大地隆起
天空变得狭窄——
狭长的道路
将我们赶往时间的集市
白鹤在雪地
一点一点成雪
白昼是众生的悲伤
夜晚是我独自的歌唱
16.暴雨之夜
整个夜晚，是一场自然的暴动
如孤独在我身体的故乡
蛰伏多年后的暴发
这一夜，我原谅山洪
原谅飓风，原谅一个人的消逝
原谅大地的一无所有
空荡荡的黑夜
被粗暴填满。我在窗前写下：
落叶与荷花的破碎
这一夜的碰撞声，以及
少年的马蹄和一个小镇的全部
将一切延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