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肖像（组诗）

中年肖像

站在人群中，突然有些老了

朋友们都在远去的路上

像失魂的羊群，与落日结伴

黑夜赶着孤独的黄昏

我并未被幸免

除了臃肿的身子，一切已经谨小慎微

忧郁的时间

内心的结结巴巴

生活的唯唯诺诺

只剩下一堆松弛的，真实的赘肉

终日相伴。人群里偶尔谈论

一个人的远行

灯火时现时灭，昏暗中

博尔赫斯的月亮

出现在深夜的池塘，成为赶路的灯盏

傍晚的王家山

最后一只鸫乌隐入山林

余晖在高处的松尖留着最后一抹暗红

山脚的老人赶着羊群

像秋天深处的植物。榛子与苦楝子

用尽力气，仍未让秋色留于枝头

它们奉神的旨意

返回泥土。时有松针跌下来

如时钟的摆针

永为寂静。这将进入永夜的时刻

除了孤独隐匿于时间的队伍

与我平行的事物，在傍晚

将成为山林的赞美词

远去的，更像我们

这时间的舞曲还在继续演奏

花白的人忍住泪水。献给我们的

仍是廉价的歌声

我们在铁轨里等着午夜的火车

呼啸而来，在真理的花朵上

涂毒，绣刺绝望

不曾为纪念，亦不曾悲伤

梦喂着蓝色的大海

这时间的舞曲还在继续演奏

从黑夜的内部

我们听见一个人，用他自己的骨头

添作火车驶过的撞轨声

记录一个酒打空的夜晚

这个弥漫着黑的夜晚。

没有什么比黑更有意义

彻底的爱与恨，黑色的马

是夜的全部。秋天并未交出什么

酒桌上打翻的星辰与荒原！

一个人用他的少年梦

填满疆土。马蹄声

在空旷地无人回答：别有的沉默

从夜的某处出发

虚拟部分被我劫持——

如果不需要回答

我必须收走这一切，悲伤降临墓地

你醒来时

我已经超度完我的全部

——它们安详静谧，仿佛夜晚抬走的

那一部分

入殓师将它们化妆得十分精美

如此地栩栩如生。

你是——

你是夜晚的荷莲，池塘大于湖

你是玫瑰折断后的新枝

你是河流遗忘的那一节波涛

永逝，属于孤独。

你是明亮，陌生的赞美与毒药

你是秋天的动词

你是松林里尚未妥协的松针

我坐在漆黑中

夜晚降临的，正是我的全部

——你舍弃的，正在河岸构筑我的岸堤

和人间的寡欢。

——你是这时间的全部。

青山帖

我们一直在去见云的路上

首先谈论石梯，再去实践

对于路途，我们需要穿越森林

峡谷，与野兽为伍

在无数的黄昏

孤独成为美丽的容器

我们在谈论风雨时

也谈论山中的桤木，榛子，柏树

以及柿子树上成熟的果实

枯叶在路旁

像我们行囊中的干粮

我们可以用很多种方式打开

而我们之于青山

只是一枚时光的胸针

罗山果园

想起一些别离，在罗山的梨花凋落后

带雨的落花将我陷入长久悲伤

遍藏于罗山的果林中

我日夜堆砌着果园的辽阔，构筑小屋

日夜将风从山顶搬到山脚——

它把秘密藏匿于花朵

给我一季芬芳。暴雨浅于河流表面

火车正反向地驶入旷野

时间默不作声，站在一片空地

有人说起爱情时

罗山果园刚好果熟

神秘来信

像陌生的来信——

冬日交出荒原

所有的形式

都是沉默的开始

来自时间的密码

给我们一串神秘的数据

如果荒芜

是不可拒绝

如果我们要从新的悲伤

重建遗址

人类有自己的巫术

和雨水

宽容与慈悲

这一年

我们活太久了

但又仿佛刚刚诞生

在婴儿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