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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美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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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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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贤故里慧照寺

“嘤嘤其鸣,以求友声”的说法据说来源于《诗经》。是否如此,我没有考证。这句话流传久远,特别有名,以至于今天传入了如我般孤陋寡闻者的耳朵。据说还有好事者考证出 “嘤嘤其鸣”是指苍蝇的鸣声,繁殖的季节里雌雄苍蝇相互鸣叫狂热吸引,以便完成好党组织交给的传宗接代这一伟大而艰巨的任务,缔造物种的奇迹。

人当然不需要依赖嘤嘤其鸣来以求友声,而男女之间除了传宗接代自然还有其他更多的任务需要完成,比如说谋生,比如说学习,比如说旅游,比如说参悟天地玄机。

开学之初,该忙的事情自然很多。等最急迫者告一段落后,我家的“雌苍蝇”开始“嘤嘤其鸣,以求友声”了——指责我很久没有出游了,我们应该找个近点儿的地方去走走看看,呼吸一点自然的空气。作为家里唯一的“雄苍蝇”,我只好也“嘤嘤其鸣”地来附和一回,答应她去走走看看,栖息心灵,找一点写作的灵感。

我们决定去“三贤故里”下邽慧照寺。

“下邽”是个古老的地名。公元前221年也就是秦始皇统一中国的那一年 ,始皇帝在这里设置了“下邽县”。与此相呼应,在遥远的甘肃天水竟有个叫“上邽”的县域,据说是“飞将军”李广的故乡。下邽作为三贤故里绝非浪得虚名,在这方皇天后土上先后产生了文武全才的将军、丞相张仁愿,大诗人白居易,北宋名相寇准,另外还可以加上政治家白敏中、大文人白行简以及近代叱咤风云的社会活动家屈武等人。而人们更习惯于把其中的张仁愿、白居易、寇准合称为“三贤”。一个狭小的区域千年以来能够如此高密度地盛产英豪,的确是源远流长风流常驻,缔造了奇迹。不过今天的人们已经把下邽改成了下吉——其目的也许是为了让更多引车卖浆者流记住这个地名。语音改变,意义当然也随之改变——但显然“下邽”远比“下吉”来得醇正,来得雅致。

我不能阻止,我只能感慨。

慧照寺最初建于晋朝,后来在唐朝、宋朝、明朝以及民国初年期间多次重修,今天可见的资料很少,使它身世渺远,语焉不详。我曾经在2001年和2002年先后来过这里。那时一位姓叶的和尚和我颇相得。在静谧幽邃的大雄宝殿中,在添加了佛前的灯油之后,和尚坐下来,满脸高古,一身神态,和我谈文学,谈哲学,不久便引为知己,连连感叹我的悟性很好,颇有佛缘,应该出家,因此便急切地想把我化入佛门——认定我能够进入佛学院学习,一定可以取得惊人的成就。我笑了,我知道,其实我天性鲁钝,悟性并不绝佳,而且尘缘未了也没有出家的念头。和尚多少有些失望,彼此尴尬,他便不停地劝茶,一杯一杯复一杯。和尚说,他当时去嵩山少林寺出家时,由于耽误了剃度的时间,他虽然苦苦哀求,但方丈坚决不肯为他剃度。刚好树上的一片叶子悠然飘落在他和方丈的脚前。他告诉方丈,他在世俗中姓叶,现在在他虔诚地请求剃度之际一片树叶就落在了师傅的面前,如果拒绝他的心愿,恐怕对师徒俩不利。师傅犹豫了一阵,拿起了锋利的剃刀。完成了剃度,他一扭头便看到少室山的太阳放出耀眼的光芒。真的,这足以说明自己与嵩山有缘,这说明自己应该在佛教成就做出一番功德。时间不早了,台阶上的光影逐渐下移,我起身告辞。和尚送出很远,希望我可以经常来聚聚,和他谈谈对自然人生的感悟,看看他临摹的王羲之书法。和尚的书法的确不错,但显然不属于王羲之的书法风格,我看不出其中的奥妙,我就不敢造次来叩响慧照寺的山门了。

今天的慧照寺和12年前没有大的变化——不过由于扩建,工人来来往往,寺院中到处堆放着水泥、砖瓦、脚手架,显得狼藉。按照佛寺的一般规制,总有钟鼓楼、大雄宝殿和佛塔。慧照寺没有钟鼓楼——或许也曾经有过,只是被毁,被历史的尘埃湮没无闻。在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上,寺院的和尚们用纸板、木板搭了一所简陋的房子,工工整整地题写上“鼓楼”二字,而纸板和木板眼下已经皮开肉绽,显得有些滑稽。我对着妻子苦涩地笑了笑,叹了口气。院中的草很深了,和尚外出没回来。偶尔有三三两两的旅游者来到慧照寺。我们进入大雄宝殿,殿里释迦牟尼佛、地藏王菩萨、文殊菩萨、观世音菩萨和弥勒佛威严而宁静地坐在宝座之上,神情肃穆。我告诉妻子,这里的五尊佛像大约铸造于元朝,工艺堪称亚洲之最。近代以来,西方的殖民者伙同文物贩子多次偷盗未遂。妻子说,佛是有灵性的,佛有自我保护能力。说得好,能够说这句话,妻子似乎可以和佛展开对话了。

寺院后的佛塔兴建于宋朝,塔高七层,唐宋建制,看起来极有气势,日夜俯瞰着整个下邽镇。佛塔尚未竣工的时候,正好赶上寇准回乡,欣然捐资襄助盛事,和尚当即把寇准的绘像放在塔下,把寺院改名“贤相寺”,为之日夜祈福。历史的天空中寇准当然是不可多得的一代贤相,又有“檀渊之盟”的赫赫功勋,他的回乡自然是当时的盛事,可以想见当时的下邽县中多少人为之自豪涕下,夜不能寐。时光过去了一千年,今天的丞相们恐怕谁也不敢保证千年之后仍然深刻地铭记在人们的头脑中——对于归隐林泉的某总理,有人曾预测说不久的将来等待着他的必然是掘坟鞭尸挫骨扬灰的下场。我所知无多,当然无从去预测那个家伙将来的事情;但我想一个旷古的卖国贼其下场恐怕很难比挫骨扬灰好上多少吧。普通如你我者自然无所谓,而帝王将相自当考虑自己的历史定位,设若人生具备了寇准格局立德于身立功于国,可谓功德圆满矣。斯人远去,佛塔依然。不过由于明朝地震以及排水不畅的多重影响,现在佛塔已经向东南方向严重偏斜了。偏斜之后,似乎更见气势。巍然千年屹立不倒,是佛塔庇佑着三贤故里的子孙后裔呢还是九泉之下的寇准庇佑着巍巍佛塔呢?我说不清,也无从向人询问。我绕塔三匝,向天空中渺远得有些模糊的三贤献上自己的一缕心香。我小心翼翼拍下塔基砖墙上镌刻的走兽。我不认识这些兽,但觉得很美,很生动,寥寥几笔,形象栩栩如生,裹挟着风雷之势,传播着天然之气,向前行走飞跃,我画不出,我也写不出,我只有景仰最景仰的份儿。

塔下的无花果长得很茂盛,果实即将成熟了。我采了一个放在齿间,觉得有淡淡的苦涩。妻子接过去放在鼻子上问问,说这里的无花果很馨香,特别香。我承认妻子说得对,这三贤故里慧照寺佛塔下的无花果的确在苦涩中带着深深地馨香。

离开慧照寺的时候,听人说等工程竣工后,这里就真的有了钟鼓楼,有了藏经阁,那时整个下邽镇甚至在五十里之外的渭南城里都可以听到悠悠的钟声和鼓声。晨钟暮鼓,梵音悦耳,那将是个令人无限向往的世界,三贤故里或许将以一种崭新的面目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张仁愿在这里给我们谈论兵法,白居易在这里给我们吟诵《琵琶行》,寇准在这里讲述大兵压境时的惊心动魄以及忠臣赤子应有的胆略和耿介。书法家于右任曾经说:“十个老陕九不通,一个通了就成龙”,三贤们自然属于通了的老陕,他们是龙,人中之龙,他们在下邽镇的皇天后土上面对青天白日优雅悠闲地弹拭着衣冠——后世不肖子孙们看着他们的背影,在中午12时潸然泪下,觉得自己真是不肖子孙,活该如此。

他们,我,这里的众生们能够做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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