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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美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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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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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黄河上听浪,到黄土中寻根

某一日,我于《文学陕军》微信公众号上,读到李敬泽先生评论阿莹《长安笔墨》的一篇文章,文字温婉细腻,立意高远,受其蛊惑,花费银洋四十八元,第一时间网购《长安笔墨》,闲置桌上,没事了翻翻,养我的眼,也养我的心。同事见了,“哗哗啦啦”翻开书,惊叫到:“樊老师,你要当画家呀,还看起绘画理论的书了?”我笑了,告诉她,我不当画家,也当不了画家——我养养眼、养养心也不成吗?同事大笑:“嗬,以前养鸟养龟,现在养眼养心,版本升级了!”我说,养鸟养龟,养眼养心,皆长安在望之余事。两人会心大笑,以茶代酒,一杯一杯复一杯。没事了翻翻《长安笔墨》,不觉间便走进阿莹描绘的石鲁、赵望云、方济众、刘文西等黄土画派诸先生的笔墨世界,仿佛于暮色四合时走进长安古城的门洞,感受森森的氛围,远眺万家灯火,沉静肃穆中触摸到一片兴味盎然的诗意。

书中选录的画作有数十幅。其中有幅《黄河艄公》予人以深刻印象:画作中心位置,一位老人以一种慑人心魄的神态正与风浪搏击,拼命把住船舵,向对岸泅渡。画家杨晓阳大胆到了极致,挥动巨斧“嚯嚯”地砍掉了画作宏大的背景,使整幅画没有了远山,也不见了黄河——甚至木船也只有微小的局部。与此相反,艄公的脸孔每一个局部、每一个细节皆纤毫毕现:皱纹如同陕北高原的千沟万壑,分布于铜黄色的额头;眼神极尽凝重专注,甚至不乏惊恐;硕大的嘴巴大张着,似祈祷,似呼喊,似诅咒……一双大手,一高一低,默契地配合着,青筋串起,每一个毛细血管专注地接受着大脑下达的指令。黄河的浪真是黄河的浪,一团团铜黄的暴力,疯狂地撞击着船帮,疯狂地扑向老人。老人只能全神贯注,老人只能全心贯注,在夕阳的余辉中,在黄河的浪头上,在无限凶险的自然境界中忘乎所以,全神贯注地挣命,挣扎着活出陕北人的尊严,活出人类与自然交融对抗不屈于命运安排的尊严。我不认识这位黄河上的艄公,我不知道他是陕北哪孔窑洞中走出的老人,我不知道他除了摆渡为生外是否还在山坡养了一群白雪般的绵羊,我更不知道他饮下浓烈的玉米酒后是否可以唱一坡缠绵而苍凉的《信天游》。我与这位老人素昧平生,甚至今生没有机会走进那孔窑洞握握青筋串起的大手,没有机会凝视那双专注凝重而惊恐的眼睛。但我在此后好多天里总会在半夜醒来,忆起杨晓阳的那幅画,忆起画作中央“与天奋斗,其乐无穷”的老人。我甚至冒昧地想问问他:老伯,你是信奉“人定胜天”呢还是“天人合一”?老人当然听不到我心底的絮叨,更鄙夷我的肤浅:什么人定胜天、天人合一!黄土地生了你,黄河养了你,你就老老实实地活着,像个男人般气血贯通地活着,全身心担负起自己的使命,不要自以为是,不要庸人自扰!

数日后我依然“耿耿于怀”,与陕北的朋友说起这幅作,说起这位击楫中流的老人。朋友立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要围观这幅画作,要走进这位老人幽深而邈远的内心世界。然而,看完之后,朋友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告诉我,这样的老汉陕北遍地都是哩,他的三爷爷像极了这幅画作中的老人;而他们村大槐树下的王东来更像,据说以前就是在黄河上摆渡为生。那有什么嘛?不就是平平常常的摆渡,平平常常的老汉?我当然不满意朋友的这种风轻云淡,纠正他说:你看看他的眼神,这种人其实是可以鱼龙变幻的——他可以在这一个时空成为战胜风浪扼住命运咽喉的黄河艄公,他自然也可以在另一个时空搴旗斩将成为李自成、张献忠一类的英雄。朋友或许依旧不以为然,在手机另一头给我发来一串好奇、惊恐的表情包。末了,邀请我暑假去陕北走走看看,他要陪我坐在古长城的烽火台上喝高度的原浆酒,他要陪我走进他的村庄去揣摩《黄河艄公》原型老汉的心事。我婉拒了,戏谑说,长安在望不胜酒力,只怕几杯高度的原浆酒饮下,从烽火台上跌落下去,一不小心摔成一首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史诗”(死尸)了!朋友大笑,说文人不会喝酒怎么行?好吧,那我们喝啤酒,八分酒意后写最具艺术张力的史诗。

从此,我的生命中有了新的期待,驱车千里,直达塞上,去听黄河的风浪,去寻黄土深处的根脉,让生命增添一抹铜黄的底色,让生命注入一片长城的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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