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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美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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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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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虎

一只壁虎静静地伏在我家书房的天花板上,好像我家豢养的宠物。

或许因为懒惰和容貌丑陋的缘故吧,我从来不养宠物,以前不养,现在我和妻子单独居住了也不养,鸟没有一只,鱼没有一条,家中多多少少就显得有些冷清。而现在壁虎居然来了,而且是不请自来,顿时让人感激不已,不明白它为什么突然就钟爱上我家了。

傍晚,当我打开书房的顶灯,突然见到它停在天花板上,鸟瞰天下,唯我独尊,看起来很绅士,也很帝王。我没法不喜悦,马上叫来妻子,一起仰头观望。

这位不速之客是何时来到天花板上的?我和妻子无从知道 。看了一阵儿,妻子感到惊奇,不明白它从哪里出发,经历了怎样的一番艰难居然就爬到我家这四楼之上的书房?又是怎样穿越玻璃静静地停驻在天花板这个显赫的位置上?我们举头看它,它也在看我们,不惊不吓,不逃不走,泰然自若,好像就在自己的家中,洗尽铅华,不施粉黛,自自然然。我笑了,在心底承认这是一只见过世面的壁虎,是一只颇有涵养的壁虎。我猜想此前它肯定见过诸多的伟人名士,这会儿把我们等闲视之,视为无物,要想一睹尊容,我们不可能唤它下来在沙发静静地坐片刻,只有仰视的份,哪怕头昏眼花,脖颈酸疼。它看我们的时候,身体紧紧地贴住天花板,悠闲而警惕,眼睛更是360度关注着书房内的一切,它也会感到脖颈酸疼吗?问妻子,妻子肯定不知道。问得急了,她便辣辣地呛一句,“你爬上天花板问问壁虎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我自抬头问壁虎,壁虎缄默无一语。我无法爬到天花板上去,我只能徒劳地羡慕着壁虎的才艺,深深地嫉妒,深深地无奈。至此,我明白了,壁虎此行的目的就是专门来破坏我和妻子的关系,就是专门来唤起我内心的嫉妒之情,告诉我人和壁虎相比有所长亦有所短吧?在人的眼中,壁虎也许可以算作人豢养的宠物,而在壁虎的眼中会不会把人也看作是它豢养的宠物呢?

我们注视壁虎的几十分钟时间里,壁虎一动不动,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 。妻子有些不忍心,转身训斥我这样长时间围观壁虎,看起来显得极其缺乏素质,仿佛一个深山老林的山民突然来到了闹市,恐怕壁虎内心深处对我只会充满鄙夷不屑和怨恨的情感。妻子说得当然对,我和她便离开书房,到田野上去呼吸清冽的空气。这个时节田野上的空气自然不同于书房,少了墨香,却多了一缕缕淡淡的清香。农民们正在夕晖中忙碌地采摘早熟的苹果,燕子们也趁着天黑前有限的时间在果园里忙碌地“采摘”虫子,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悠然。我又想起书房的壁虎了,不知道它此刻是静静地伏在天花板上,还是忙忙碌碌捕捉虫子。壁虎,和燕子相比,它捕捉虫子的技能逊色多了,偏处一隅,既不能滑翔也不能俯冲,要承担养家糊口的重任,真的勉为其难啊。

夜色浓重之际,我们回到家,看到这只壁虎仍然静静地伏在天花板上,一动不动,显得颇有定力。我们离开书房后,它是否捕捉到虫子了?我用一种疑惑的眼光探询壁虎,它却不语,甚至不理不睬,照样沉浸在乐此不彼的坚守和苦思冥想中。我读不懂它深邃难测的眼光 ,我没有这样的智力水平,我应该感到自惭形秽才对。妻子担心它长久困在书房会饿死的。我没有这样的担心:它既然自己选择了书房,这里肯定适应它的生存——飞蛾是有的,苍蝇蚊子也是不少的,只要自己动手,肯定丰衣足食。妻子杞人忧天了一阵儿便去看她永远也看不完的电视剧,我就打开电脑看看新闻,写写文章。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瑟瑟”声,我抬头看到壁虎在天花板上急剧地爬行。过了一会儿,壁虎见我没有敌意,获得了自信和勇气,竟然顺着墙角顺着书架爬到了我的电脑桌前,在台灯下闪着黑幽幽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笑了,我在心底认定这是一只有文化的壁虎,它或许也会写精彩绝伦的文章吧,承载着“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使命,来对我耳提面命,指导我写出天地文章,不要虚度了岁月。我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抬头静静地看着它,想听听它的“指示”,听听不速之客的教导。壁虎却高深莫测,缄默如初。我遗憾自己没有超绝的悟性,无法破译它眼睛深处传达的绵绵情意,我也就无法找到提升文章境界的法门,心中泛起了苦涩的惘然。壁虎看了我一阵儿,看出我是个不堪一用的稻草人,显得很失望,便离开电脑桌,慢慢腾腾惆怅伤感地顺着书架顺着墙角爬上了天花板,继续从高处看我,决心把我看透,看穿。我抬头去看它,看到它就在我的头顶上,眼睛散发着幽幽的黑光。我感到心中涌起了胆怯,好像我在小学阶段无法完成老师布置的学习任务一般,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与愚蠢。

半夜里失眠了,爬起来准备继续写我的小文章。灯光下抬起头,看到壁虎仍然伏在书房的天花板上,不过位置却到了书架的正上方,神情专注地看着书架上的书,好像在沉思,在津津有味地咂摸其中的精华。我想,壁虎肯定认识文字,而且相当博学,因为它沉浸在无边的黑暗的时光里眼睛中看到的也是《跟着毛泽东学历史》、《跟着毛泽东学国学》、《易经与人生》、《老子他说》以及《易中天评三国》之类的书籍。沉思和咂摸中它或许也在做着取舍——我究竟是读《跟着毛泽东学国学》呢还是读《易中天评三国》?在我注视它的过程中,它并没有真的从书架上抽取一本来阅读。它只是鸟瞰,甚至含蓄地无声评说——它甚至都懒得去鸟瞰和评说——它对那个蜗居在厦门大学听着潮涨潮落光秃着脑袋信口雌黄的易老先生充满了鄙夷,觉得对这样一本通俗的册子还需要什么评说吗?这样的读物都要评说,那岂不是对我智商的羞辱?从我前两个小时离开书房之后,它肯定一直在琢磨我的这几本书,它在思考该怎样才能真正学好历史和国学,怎样才能真正穿越易经和老子芊芊莽莽的丛林从而却采撷灵气独钟的灵芝。它的思考成果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指望它写出一本十万字的心得来。它只是沉默,饶有兴味地看着书,而书房的主人似有似无,全然不在它考虑的范围之内。我看着它,所谓的灵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灵感顿时变成了小灵感,它是充满了霸气和灵气的大人物,它现在仿佛成了我书房的主宰,迫使我对它充满敬畏,无论我进书房还是要写文章还必须经过它的允许,否则我就感到威压,芒刺在背。

几天过去了,壁虎真的成了我书房的主人,静静地伏在天花板上,优哉游哉,可以卒岁,它熟悉这里的一切,它恬淡欣然地享用着这里的一切,无论光明还是黑暗,无论花卉还是墨香。我进书房先看看它,我写文章之前也先看看它。它凝然沉静,我也立刻变得凝然沉静,文章瞬间肃穆大气,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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