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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美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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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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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白阿姨”的若干事

“爸爸,白娘子到底死了没有?”

“爸爸,白娘子为什么不会死?”

女儿问得我烦透了,我便板着脸,郑重其事地告诉她:都对你说了N遍,我N十1遍告诉你,西湖的水不枯涸,雷峰塔不倒掉,白娘子将永远被那个老禅师镇压在雷峰塔下!

在白堤上才走出五十步,女儿忍不住又回头问道:“那个白阿姨美不美?”

嗨,真会攀亲戚,一个蛇妖竟然也会成为你的阿姨了?既然女儿在内心中默认蛇妖为亲戚,我当然不好不解风情或不怀好意地说白阿姨长得丑,何况白阿姨的颜值无论按人世的标准还是鬼怪的尺度都极为出色,我便十分肯定地告诉女儿:你的白阿姨长得美,很美――不过,那只是个传说!

女儿不管这些。在她看来,即便是个不靠谱的传说,但白素贞就是她的白阿姨,无论古今,遑论真伪,反正就是她的白阿姨――而且白阿姨沉鱼落雁,白阿姨爱意缱绻,可以将女儿揽入怀中梳理发髻,可以携手驭荷凌风飞翔。

一个至美的女子被压在雷峰塔下,无论老禅师当时有多少充分而切实的理由,但在女儿看来,这些理由统统属于扯淡的范畴――白阿姨就该生活在“三秋桂子,十里荷香”的钱塘,永恒地奉献着美丽。在奉献沁人心脾的美丽之余,还可以悬壶济世,奉献着善良。

既然白阿姨拥有美丽与善良,那个老禅师无事生非,横生枝节,那么在少不更事的女儿眼中,就是一个纯然的恶棍。

“法海真坏!”

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无休无止问个究竟,女儿的举动便引来无数路人探询与好奇的目光。文化做到这个份儿上,竟然深深地植入五岁女孩的心中,长久地摇曳不止,这个传说无疑是出众的,这种文化传播无疑极其成功了。

很多年里,我尽力在寻找一处地方,要求只有一点:它既能融入众生,又独具风标,充满馥郁的贵族气。

众声喧哗的时代,想拥有话语权很难;而要久远地雄踞在话语权的平台上,当然离不了文化。西湖在一片烟波浩淼的水面,在一片“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秋林,坐拥文化,怡然自得,似乎近于贵族的品位。

西湖,西湖周遭远远近近的山岭,林荫道两侧笔直苍翠的水杉,那是千年的贵族。

我仰望这钟灵毓秀的贵族。

贵族的一颦一笑当然有贵族的作派。但深具贵族血统者,似乎并不需要借助一颦一笑来表现贵族的作派和血统。

远离女儿喧闹的片刻,我坐在一株旁逸斜出的柳树上,我自言自语道:贵族的作派与血统深植在血液中,不枯不溢,盈盈如月,蛊惑着风尘碌碌的人们。

在西湖随意走走,与苏小小、白居易、苏轼、林风眠、黄宾虹、蔡元培、林徽因们擦肩而过,总有一种时空恍惚之感。他们,这些时代的精英,风流具足,文采焕然,将眷恋留给了西湖。如今我们走在实实在在的堤岸上,也走在诗意盎然的境遇中。

在一个深具贵族气派的地方,当然可以讨论人生最重要的生死。然而文化与诗意是不死的。苏小小、白居易、苏轼、林风眠、黄宾虹、林徽因以及其他风流具足、文采焕然的人们,他们生活在不同的历史时空,似乎超越了生死,在美丽的西湖邂逅相逢,把所有的风流与文采挥洒在这里的山水间。

在闷热将雨的下午,我站在苏堤上,幻想着租一椽茅屋,选择一个秋高气爽的黄昏,邀约他们无语默坐或谈笑风生。简陋的桌上放一壶绿茶,煮一壶咖啡。事前约定,饮茶者吟诗一首作画一卷,饮咖啡者曼舞一阙抚琴一曲。我半隐在屏风后,默然捕捉他们的心事。

心事难以捕捉,而想穿过文化外壳触摸诗意内核则更难。难,本身就是一件极具意义的事情。我傻傻地走在西湖畔,傻傻地幻想着。我想,其他的地方也挺好,或者富贵,或者风流,或者美丽。但西湖将三个词统合为一,因此千古的才子们才心向往之,千古的帝王将相亦趋之若鹜吧。即便渺小如我者,西湖也同样张开多情的怀抱。

我明白了,真正的贵族必然细大不捐,兼容并包,可以和一切层级的生命进行汩汩滔滔的交流。

西湖畔或有跳广场舞的,或有唱红歌的,或有垂钓的。大家在生活中多不如意,但在这一刻则福慧具足众生平等。

如果在苏小小、白居易、苏轼、林风眠、黄宾虹、林徽因们举盏言欢之际,“白阿姨”飘然而至,又当如何呢?我想,唯有妙不可言了。人生就是这样,原本长着一副猥琐的面孔,可是一旦啜饮几杯诗意的酒浆,瞬间就成了水杉顶端吟哦嘶鸣的知了,有了光,有了影,有了韵,有了沟通天地的欲望,那就辉映一抹阳光吧。

西湖是一处爱恋缱绻的所在,当苔藓遍布的窗户徐徐开启,明媚的阳光如袅袅的龙井茶香,一切充满爱意的生灵皆振翅飞来,在阳光下舞蹈。岁月当然也会过滤,与西湖精魂不能沟通者,本身无足轻重者,被一一淘汰。剩下来的,就那么多情而有趣,一任自然而柔媚,“帝力于我何加焉”!

女儿问:白阿姨干嘛要从四川峨嵋山坐火车来到西湖呢?

我到今天才弄明白,白娘子的出行工具竟然是火车!

要考证比如“白阿姨”一类的古人出行工具似乎很无趣。但我想,即便今日社会高度发达了,长安在望爬上绿皮的硬座列车,从秦岭脚下的渭南出发,1400余公里的路程,历经21个小时颠簸到杭州西湖,去见白娘子,颇有一种丧家之犬的况味。而在若干年前,设若白娘子为了与心上人许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途中被折腾得七荤八素,恐怕那种相逢的情景惨淡多于浪漫,凄凉多于缠绵。与其让这样的相见充满风尘的苦涩与艰难,不如不见的好。

女儿不允。

我对女儿说:得了,既然西湖山水的大餐需要一道“断桥相会”的美味,还是让你的白阿姨优雅地从峨嵋山飞过来吧。

是的,西湖边上,雷峰塔畔,到处是有白娘子的“遗迹”的;甚至还有一部分资料言之凿凿地告诉游人,白娘子的故事起于南宋,成熟于明代。我想,不管究竟与否,但这些考证工作都是于艺术真谛于酒神精神相悖,属于意外的伤害――艺术固然不排斥真实,但它在任何时候更在乎拉紧弓弦,“嗖”地一声,直击情感的靶心啊。

白娘子就是白娘子而已,一位姓白的娘子,为了爱神的感召,从四川远嫁给杭州城一个叫许仙的郎中。当然这样叙述,这个故事未免单薄,于是老禅师来了,小青来了,清风吹拂,枝叶摇摆,断桥遇合,水漫金山,杭州城就成了传奇迷离的城,西湖水就成了爱恨情仇的水。当我行走在西湖的断桥上与我家娘子张渭艳郸邯学步也上演一部现代版的“断桥相会”时,我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娘子”,怀中的樊映橦声嘶力竭地叫“妈妈――娘亲”之际,引来众人无数惶惑的目光,我觉得这样的遇合即便虚化了时空也多少有点儿类似于茅台酒的品味――五谷蒸馏,运用水的魔法,最后给你一腔火的味道,在火的味道中或许还有几分金属的质感吧。

有清澈的泉水恣意流淌,有白云在五百米的天空倏忽来去,有金属质感镕铸进深邃饱满的灵魂,这样的人生令我心向往之。我站在西湖边,感慨这样的感悟拜西湖所赐啊!女儿问:爸爸,什么叫拜西湖所赐?我告诉她,这句话是说上天拍了拍我的脑袋,一听声音浑朴苍茫,便一掌拍开,看到里边有黑黑的籽,红红的瓤,甜甜的汁,沙沙的味。女儿问:那你是个大西瓜?我笑了,吆喝女儿快走,跟随西瓜爹滴走上雷峰塔,寻觅白阿姨的踪迹,饱览西湖的优雅,在雷峰塔的顶端做一抹优雅圣洁的白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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