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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美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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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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眺望白鹿原

 一

关于白鹿原的话题,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很多。但在我心中,它确乎已经成为灵魂的内核,迫使我总想在合适的时机里尽情地说说。

我的老家在陕南安康。自从2001年元旦西康线开通以来,每次回老家乘坐火车,车过灞桥,不久白鹿原就映入了眼帘,扯人心绪。人到中年,激动自然减轻了不少,但这样一道充满了文化气息的山原突然横亘在眼前,心中总会潮起一丝丝温暖。我呆呆地看着窗外,心中默念:白鹿原,我的白鹿原走来了。其实我心中异常清楚,白鹿原并非我的原——渺小如我者,不能也不配拥有这样雄奇伟大的山原。我默默地注视着窗外,看白鹿原扑面而来,看白鹿原矗立眼前,看白鹿原渐渐远去。我注视白鹿原的长长一段时间里,几乎不说话,目光恍惚呆滞,失魂落魄,让妻子很不解:你每次都从这里路过,每次都看光秃秃的山原,有什么可看的啊?!是的,眼前的确是一道光秃秃的山原,不太高大,更不巍峨,夏天少有草木,冬天更显苍凉——然而,我静静地欣赏着,肃穆沉静,如同看我的长辈,如同看我的女儿,我觉得这不再是一种强烈的兴趣,而更多源于灵魂的需要,灵魂不可言说的需要。列车远去了,白鹿原不见了,我总会惆怅很久,闭眼不语,若有所失。

一次,我正在眺望,身旁一位农民工模样的中年人拉拉我的衣袖,指着窗外问我:“那是什么山呀,满是土不长草?”我回头朝他笑笑,告诉他,那是白鹿原。瞬间中年人激动不已,以颤抖的声音追问我:“那就是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吗?”我点点头。中年人变得更加激动了,额头紧贴着车窗,拳头重重地捶击着玻璃,口中颤抖着叫喊,“哦,那就是白鹿原啊?!哦,那就是白鹿原啊?那就是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啊?”看他的神情,恨不得砸穿了玻璃,跳出车窗,走上眼前的白鹿原,与原上的白嘉轩握手,与朱先生对饮。

我想,如果他真是农民工,按照一般常理推论,他自然不会读很多的小说,但他显然读过了陈忠实的《白鹿原》,读过了并且在大脑中铭刻下来,久久不忘,甚至成为自己的梦寐。这种情形的确难得,如果陈忠实在远方知道有这样一个读者因为阅读《白鹿原》的缘故而如此神往白鹿原,他理应感激这个最普通最虔诚的读者。此时的列车像条蠕动的蛇,不断盘旋上升,最终扭身而去,白鹿原渐渐从远方消失了。中年人转过身,看着我,眼神惆怅空洞。白鹿原与陈忠实,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物,在这刹那间紧紧结合在一起, 深深铭刻在这个农民工的头脑中。

他从此记住了,在西安东郊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一道山原,那就是驰名天下的白鹿原。在那道山原上,陈忠实先生以如椽之笔为我们凿刻了白嘉轩、鹿子霖、朱先生等人物群雕。他们,白嘉轩、鹿子霖、朱先生们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老死于斯,他们是白鹿原的精灵,他们同时也是白鹿原的泥土。陈忠实让人们记住了这些人,陈忠实也让人们记住了陈忠实。因此,我可以有把握地说一句话:白鹿原偶遇陈忠实是一种幸运,陈忠实偶遇白鹿原更是一种幸运。人生的成功很多时候得益于幸运。当然我能够在少年时期读到《白鹿原 》,又在中年得意或者失意的时刻一次次经过白鹿原的脚下,看到真实的白鹿原幻化得模糊不清,原顶升起氤氲的烟雾和白云,我又何尝不也是幸运至极的呢?

我从1996年开始阅读《白鹿原》,至今已经超过25次。从阅读的次数和深度看,显然是我所阅读的书籍中最认真深入的作品之一。从初始到如今,我始终感到深深地震撼 。我不明白为什么陈忠实先生就可以创作出这样一部折射历史风云不同凡响的作品。

在最初版本的封面上,印制了一张沟壑纵横沧桑不已的脸孔老人图像,老人拄着拐杖,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身后是高高低低的黄土高原,很苍凉,也很蛮荒;如果深入细致地来看,似乎很文化,也很神秘。我无端觉得那张图像就是陈忠实本人。但那并非陈忠实,而是作品的主人公白嘉轩。

陈忠实和白嘉轩之间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陈忠实不是白嘉轩,白嘉轩也不是陈忠实。此后,我日夜悬想,陈忠实是否也生就这样一副面孔呢?一直到1998年春天,我终于有机缘,近距离地见到了陈忠实先生。我发现他果然生就这样的面孔——沟壑纵横,沧桑不已,嘴角高傲倔强,目光迷离深邃。我注视着他的举手投足,企望探寻到他和白嘉轩之间的关系。我当时的印象里,他似乎和白嘉轩在精神上紧密相通,虽然陈忠实是陈忠实,白嘉轩是白嘉轩,二者难以简单划上等号。当时陈忠实先生刚刚为陕西捧回了茅盾文学奖,对他的作品、对他的为人,真的是好评如潮。陈忠实告诉我们说,一个河北的读者给他写信说,不知道白鹿原的作者还能不能读到这封信,这位读者担心写完白鹿原后作者就死了,累死了。说到此处,陈忠实先生憨厚而狡黠地笑了笑,呷了一口茶,用浓重的陕西方言继续说到,我还活着,写完白鹿原我一直都活着,活到了现在。听讲的人都笑了,觉得陈忠实先生好幽默。不过在我的感觉里,似乎更觉察到他的自豪和自得——穿越劫难而不死,而在穿越劫难的过程中比较顺利地实现了自己文学上的雄心——不过用今天的眼光看,他不仅实现了自己文学上的雄心,也实现了自己文化和历史领域的雄心,他的这一文学活动显然具有文化和历史的意义。

这天是1998年3月12日,植树节。陈忠实在自己的文学田野 上植下了一棵叫《白鹿原》的参天大树。我真的容易遭受蛊惑,《白鹿原》以及白鹿原,甚至包括陈忠实本人,对我的蛊惑不可谓不强大。我明白,我即将遭遇灭顶之灾了,我将在蛊惑中寻找生活的价值,由此注定我不得安宁和平静。那天之后,我一直企望去现场看看白鹿原,希望从作品回归原型,回归那一方生养了杰出作家的土地,握起原上的一块块粘土,握出其中的文化和历史。我发现了自己的野心。对于这种野心,我无计可施,我不能绑缚野心的手脚,我也不能把野心装进笼子里。

 到了夏天,西安、渭南各地出售黑皮西瓜 。询问西瓜的来源,售卖西瓜的人自豪地告诉我:白鹿原——除了白鹿原和大荔县,哪里的西瓜有这么多汁水?!这么甜?!我这才知道 ,白鹿原盛产这种多汁的黑皮西瓜。我对朋友说,白鹿原是个好地方,出产白嘉轩和朱先生,也出产黑皮西瓜!朋友笑笑,不愿言语,但在内心觉得我在故意搞怪和胡诌,把白嘉轩、朱先生和黑皮西瓜串联在一起。

对于我准备去白鹿原走走的动议,朋友不置可否,他觉得去那里的必要性不很大——要看白嘉轩这样的老人,他家所在的村庄里多的是,他们与白嘉轩在精神上完全相通,即使他家在渭河北岸的河堤下,即使这些老人不姓白,名字也不叫白嘉轩。我后来便留意起他们村庄的老人,的确有那么几个与白嘉轩在精神禀赋上多多少少有些相通:剃着簇青的脑袋,生就长长的寿眉,坚挺的鼻梁,嘴角高傲倔强地耸起,对家族有一种天然的责任感,多管闲事,认真狡黠。他们不姓白,也不叫白嘉轩,我对他们虽然颇有兴趣,但我还是铁了心要去白鹿原看看,希望近距离感受白嘉轩的精神禀赋。朋友不以为然,告诉我,去了也白去,你贸然走上白鹿原决计找不到白嘉轩,甚至也难以找到白嘉轩的原型——再说你又不是导演,不是文化官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干嘛要去白鹿原找白嘉轩的原型呢?我无话可说了,但暗下决心,有机会了一定看看白鹿原,从远处眺望一下也行吧——否则,我心波动,难以平复。

在灯火通明的夜晚,我从渭南向西南方向眺望,可以清晰地看到西安城市上空的灯光,却难以看到我心中的白鹿原,我这时总会惆怅很久。

2001年10月,偶然间认识了一位家乡在甘肃临洮的朋友。这位朋友的身份很神秘,告诉我,他由于参与了八十年代的那场政治风波,被判了12年徒刑,刚刚从监狱服刑出来。是的,他当时长发及肩,眼神盛着一种亢奋,的确显得颓废而精神。我们一起从渭南去西安。定下了酒店的房间后,他却领我去西安东郊。我忐忑地跟着他,好像跟着一个蓝衣社的特务似的,觉得自己无法把他看透。倒了几次破破烂烂的公交车,他告诉我他要去霸陵。去干什么?他说,为一个朋友帮些忙。其实我还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不好多嘴多舌,上车就上车,下车就下车。

到了西安东郊,天色阴沉,时间已经很晚了,破破烂烂的公交车上剩不下几个人,让人觉得出奇地冷;而跟着这样一个奇特的人,让人觉得出奇地怪。到了一个好像叫蒋家村的村庄,他领我下了车,仍然没有说来这里干什么。一个神情奇特的人来到车边,和他打招呼,仿佛早就相识,对我很冷落。我默默跟着他走进这个人的客厅。坐下了,这个人叫出他的老婆,给我们准备了一点简单的饭菜。当明白我也是他的朋友后,便开始一遍又一遍说起案情。我的朋友一遍又一遍询问细节。这个人就反复展示当时案情发生时的肢体动作。我明白了,朋友是给他这里的朋友来完成一个民事纠纷的起诉书,这次来确证案件发生的细节。我无事可做,感到了无聊,眼睛干涩,脑袋在颈上左右晃荡。朋友又和那个人出去到院外的道路上低声交谈,查看现场,进一步确证案件的细节。过了不知多久,他们回来了,我已经歪在破败的沙发上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清晨,我们走出这户人家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村庄在灞河边 ,河边挖掘了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沙坑。那个人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翻着白多黑少的眼睛,吐出烟蒂,说:“都是捞沙给闹的!——如果捞不成都别捞!”朋友安慰他,“大家都是白鹿原的乡亲嘛,可以达成一项协议,大家都一起发财啊!”我问朋友,这里是蒋家村吗?是白鹿原吗?朋友说,这里当然是白鹿原。那个人指着前边告诉我:你看,前边那个商店的门口是寄存自行车的吧——我给你说,陈忠实经常把自行车就存在那家门口;陈忠实他家距离这里两三里路,这条上原的路一直通到陈忠实家!陈忠实和这蒋家村老老少少的人都很熟,狗大的人都可以直呼陈忠实的名字,可以去抽他的雪茄,去喝他家的砖茶。昨晚我们回来看你太瞌睡,就没有叫醒你——他这段时间就窝在祖屋里写文章,有不少的空闲,我们准备叫你一起上原去看看老陈呢!我央求朋友,现在可以上原吗?我们要不耽误半天时间,今天上去看看吧?朋友不同意,说这里的公交车很少,过了上午就要到下午才有车,很误事。我不好多说什么,一眼又一眼望着近在眼前的白鹿原,望着通向陈忠实家的台阶小路,希望陈忠实今天外出,走到蒋家村来和我相见。

但这种奇迹始终没有发生。此时我想起来了,陈忠实多次在他的文章里提到蒋家村。而蒋家村就是眼前这个三五十户人家的小村落,面对着滔滔的灞河,河边遍布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沙坑。我的目光从村庄上空逡巡而过,我发现这个村庄虽然不贫穷,但也非很富裕,此刻静静地坐在灞河边,仰视着白鹿原,在早冬的晨雾里多少有些萧瑟和苍凉。这个村民好像瞬间对我产生了好感,问我的籍贯,问我是否对这里感兴趣,是否愿意在这里定居。我告诉他,我来自安康,现在没有职业,没有收入,没有户口。他说,安康很苦焦,白鹿原这里好,距离西安只有几十里,可以掏挖河沙,也可以做生意——对文学感兴趣,你可以沿着灞河慢慢行走寻找灵感,也可以跟随着我一起去原上找陈忠实——他是我的亲戚,你和我成了朋友,他就是你的亲戚嘛!我笑了,我知道自己此刻成?我对这个村庄当然感兴趣,对白鹿原感兴趣,对陈忠实也颇有兴趣,但我却不愿以这种形式来实现我文学上的野心——我想,我如果当时犯浑,贸然答应了他,我在白鹿原脚下的蒋家村也许就永远定居了,过着和村民一样或者差异无多的生活。迂腐如我者,今后在这里的噩梦肯定远多于美梦,在这里闻到的腥膻肯定多于灞河水草的馨香。朋友高深莫测地笑笑,朝我翻了翻白眼。

我们终于等到一趟返城的公交车,虽然破破烂烂,但肯定强于步行,我们上了车。车越走越远,白鹿原脚下的蒋家村和我匆匆告别了,我和她注定只有一面之缘吧,我来得突兀,去得突然,离开几百米之后再也听不到灞河的涛声了。回头去看蒋家村,村庄也隐在了十月的薄雾里,无法寻觅。我就低下头想心事。朋友指着车窗外,告诉我那里是霸陵,那里是半坡,我的头脑里却只有蒋家村和白鹿原,久久挥之不去,我遗憾前一天晚上自己薄命地沉入了梦乡,不能及时走上白鹿原,不能走进陈忠实的祖屋看看他是怎样在稿纸上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作品,其他的一切都显然那样的含混,再也无法激起我丝毫的兴趣了。

从教十年来,我总是利用一切机会向学生推介《白鹿原》,甚至鼓动学生有条件了去白鹿原上看看,亲身感悟一番那里的文化积淀,继而认识脚下的土地,把握文化土壤深处的人性。“取法其上得乎中” ,我慢慢意识到学生好像对《白鹿原》以及一百多里外的白鹿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兴趣——在学生们看来,观察和认识人性的法门多矣,何需去走阅读《白鹿原》的羊肠小道呢?甚至他们觉得认识人性与否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具体的影响,不认识也罢;有时或许还因为把握和认识了人性而感到重重的困惑和烦恼。他们的认识也并非没有道理,所以我布置的阅读任务完成的人很少,即使阅读也大多是浅尝辄止。没有任何纵深可言。很多学生告诉我,自己没有读,读不懂。我感到了一丝尴尬和苍凉。我对学生说,我在高中时已经阅读多次了,你们现在不可能读不懂啊!但学生的确读不懂。我就想:他们现在生活的环境也许和我当时完全两样,他们的审美需求也许和我完全两样。想到这里,我缄默不语了。陈忠实从1986年开始准备到完成这部著作,用了六年多的时间,似乎很累,真累。

六年多的时光里,他深邃而迷离的目光始终扫视着白鹿原上的风云变化,心中紧紧拧住小说中人物的命运之绳,和他们一起恩怨成败,和他们一起生生死死,自己成了白鹿原原头上的一棵柿子树,一丛火棘,看透了一切,模糊了一切,怪不得河北的读者担心他会累死啊!在我的阅读经验里,《白鹿原》的确写出了人性的复杂和阴暗,里边的每个人都是如此鲜活,如此生动,仿佛从泥土中长出,全身上下带着田野的气息 。只是在临近小说的结尾处,我感觉到作者笔力不逮,有一种匆匆结束故事的嫌疑,很多细节一掠而过,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故事的可信度。不过瑕不掩瑜,在某种程度上的确达到了作者的预期——完成了一部死后可以垫棺做枕的书。陈忠实先生完成了《白鹿原》我们只能阅读并仰望之,如果哪一天他推出了更具震撼性的新作,我们将重新刷新自己的阅读经验,阅读并仰视之。

陈忠实没有死,完成了《白鹿原》之后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参与了很多社会活动,担负着很多的社会职责。不过在很多读者的私心里,企望陈忠实先生一鼓作气,完成一部《白鹿原》的续集,或者对上一世纪的白鹿原甚至中国予以鸟瞰关照,写出更具震撼性的作品,无愧自己的使命 ,帮助中国文学在世界文学的版图上占据一个更显赫的地位。20多年过去了,陈忠实先生没有完成这样的著作,陈忠实先生也没有完成这样著作的打算,让很多人颇显失望。是的,陈忠实先生走到今天确属不易,生命不可承受之轻,他似乎可以承载更重的负担。但陈忠实先生突然对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的创作丧失了兴趣,他回到了自己的天地,将自己50岁到70岁的宝贵时光赋予散文创作。他的小说注定只有一个顶峰,他的永恒时光只在1993年完成了《白鹿原》之时。文学创作似乎也有宿命,来自陕北的路遥完成了《人生》,人们预言说他恐怕再也难以突破自己了;后来完成了《平凡的世界》,人们又预言说路遥恐怕再也难以突破自己了,而路遥对自己却信心满满,他有十足的把握把自己的创作战车不断推向崭新的境地,可惜他死在了42岁上。贾平凹先生在完成了《浮躁》之际,人们觉得他已经走到了尽头;之后他却推出了天下誉之天下非之的《废都》,颠覆了自己,也颠覆了读者的期待;后来再推出《秦腔》,推出《古炉》,引领着读者往前狂奔,引领着读者去感受陌生新奇的阅读视界,创造着一个又一个奇迹。陈忠实先生不同于陕西的这两位作家,他决心让《白鹿原》垫棺做枕,一语成谶,他被阻隔在这句预言之下,他做了文学界的刘翔。希腊神话中阿喀琉斯倒在了自己的踵伤下,刘翔倒在了自己的踝骨下,陈忠实也倒在了自己的《白鹿原》下,虽然自己心有不甘,读者含恨不已。陈忠实先生自己显然也不愿做文学界的刘翔,他企望突破的心情溢于言表。一次记者采访他,问:有人说你完成了《白鹿原》之后已被掏空,你认可这种说法吗?陈忠实先生反问对方:你认为我陈忠实会被掏空吗?今天看来,这种回答悲壮尽管悲壮,但显然无法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陈忠实在完成《白鹿原》后各方面已经透支,他的确被掏空了,面对《白鹿原》,他自己已经无法翻越这道原了。

后来他写作了很多散文,其中一个文集叫《原下的日子》。《原下的日子》,原下的日子很平淡,也很温馨,但作家显然不应该过这样平淡温馨的日子,他应该走进风雨,向自己既往的辉煌发起挑战,他应该做逐日的夸父,即便渴死在东向的路途。我们看不到陈忠实先生勇敢进击的身影,我们看到了一个所谓的成功人士20年如一日喋喋不休说着《白鹿原》的创作过程,我们看到陈忠实疲惫而世俗的眼睛,我们知道陈忠实的岁月成为了历史,我们禁不住感到了惋惜和悲凉。在阅读《白鹿原》的日子里,我仰望着西安东郊灞河边的白鹿原,虽不能至,而心向往焉。多少次准备成行,又担心贸然前去也许真的失望,我就在心里一遍遍酝酿发酵这样的想法,在自我折磨中体会别样的快乐。

有时我想,过几十年再去吧,等我垂垂老矣,让我的女儿搀扶着我,我们一起走上白鹿原,我告诉她这里走出了驰名天下的作家陈忠实,他的笔下写出了白嘉轩、鹿子霖、朱先生等一系列栩栩如生的人物;我的女儿则兴奋地称赞灞河清清的水,脉脉的流,我们一起嗅闻这里文化和人性的气息,看冉冉的朝阳,看如火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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