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通祖先

好久都没有与祖先沟通了。

女儿翻看手机时，看到了中元节的词条，便询问我什么是中元节，中元节都有哪些习俗。我约略说了，女儿竟激动起来:“啊，那是一个好节呀，可以烧一点儿纸钱，可以和我们的老祖先沟通交流，我都想念我们的祖先了！”

女儿说得真好，中元节的习俗要义固然众多，但核心处便在于和自己的祖先展开交流，用祭祀的方式把祖先们从另一个世界请回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点儿家长里短，说点儿学业农事，说点儿过往未来，之后让他们再回到另一个世界，我们继续过鸡零狗碎或昂扬激越的生活。

在这暑假的尾巴尖儿上，女儿生出另类的企盼，甚至眼瞅着客厅墙壁上的电子万年历，一天念叨好多次:爸爸，今天怎么还是农历的七月十一呀？我们什么时候去二马路买祭品和老祖先沟通？眼见着已经很晚了，催促她赶紧去睡，我用电蝇拍恐吓她，女儿不为所动，紧紧盯着那个一分一秒慢慢往前捱着的万年历，一半焦虑一半宽慰地念叨:睡吧，睡吧，睡一觉就到七月十二了！

心里有事女儿就睡得浅，半夜借上卫生间的当儿又瞅着万年历念叨:啊，今天是七月十二了？真好！妻子在卧室那头怒不可遏:“好你个头呀，祭祖都祭得你快魔怔了！”女儿暗中一吐舌头，朝我一脸坏笑:“爸爸，这可是咱俩共同的主意呀，祭祖也是祭的咱俩共同的祖先！”

我害怕女儿因为要和祖先沟通真的魔怔了，让她赶快睡，一刻都不要耽误，把精神先养好一一祖先都喜欢聪明乖巧的好孩子！

和我去学校，忙忙碌碌了一整天，离开学校时已经九点半。车驶出了一截，女儿凑近我，郑重其事地问到:“爸爸，现在方便说话不？”我略微转过头，告诉她:可以说。女儿试探地询问:“爸爸，今天整天雨，我看过天气预报了，明天和后天还有雨！你说什么时候天晴了，咱俩才能去二马路买祭品呀？”听女儿这么说，我有些诧异，决没料到她对这件事如此牵挂，对祖先如此虔诚，便当即承诺，明天无论下多大的雨，明天无论多么忙，都会领着她去二马路买祭品。

女儿靠在了座椅上，看样子神情也轻松了许多，和我聊起中元节为什么在农历的七月十五。我告诉她，不尽然，这个节日并不唯一，比如我们樊姓祭祖的时间依照传统选择在七月十三。女儿困惑了:“为什么？”我笑着告诉她，陕南的风俗与讲究是“君三民四王八十五”，意思是说在传统社会里，有功名的家族农历十三祭祀祖先，一般平民农历十四祭祀祖先，生产祭品、吹喇叭、抬轿子的“贱民”农历十五祭祀祖先。女儿此前读过我写的家族传记《远方》，知道我们的先祖樊宝山在清朝末年做过长安县的县令，短暂地跻身于统治阶级，后代在很多年里都磨不掉骨子里的清高，一时生出了艳羡之心。我大致讲了樊氏先祖的荣耀与辛酸，告诉她，生在那样一个风雨如晦的岁月里，即便个人偶尔触及到人生的白月光，但其实依然无奈而悲苦！“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任何一个有出息的子孙，为了告慰祖先，都应该书写属于这个时代的诗篇啊！

“嗯，那我该好好为祖先写一首诗歌了，我和白河老家的姐姐、哥哥樊映萱、樊昕睿一起写好吗？”

我笑了，摇摇头:“不是写诗，祖先的愿望是利用他们这张弓，把你和姐姐、哥哥射出很远，射出足够远，让你们有出息，有作为，成就诗意的人生呢！”

女儿点点头，陷入了沉思，只听得雨水“噼里啪啦”拍打着玻璃，车轮吱吱地碾过路上的积水，远远近近的一切在灯光映照下显得那么金黄璀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