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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美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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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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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气

“长工短工,二十四满工。”

农历腊月二十三日中午,目送最后一拨高三学生离开了校园,我长舒一口气:现在终于可以像旧社会中扛活的长工与短工一样,赶在二十四日“小年”之际打道回府,筹备我的春节了。

由于疫情的影响,2023年春节在渭南度过,而暑假也因为前往西藏旅游而未能回到老家。临近寒假,便早早与妻子约定,过年时一定要回袁家湾,赏腊梅,拜祖先,吃团圆饭,在川河岸边迎接新年第一轮阳光,与父母兄弟姐妹沐浴甲辰年祥瑞的朝辉。

然而,从腊月二十二日上午开始,渭水之滨的小城就开始了新一轮降雪,二十三日继续降雪,二十四日依然时不时抖下一丝半星的雪花。二十五日虽然不再降雪了,但城市的街道却愁成一张乌黑明亮的荞麦面煎饼。忧心忡忡地翻看手机的视频号,得知湖北等省份的降雪极其严重,高铁以时速十公里的龟速匍匐前行,飞机的商务舱都成了遛娃的公园。原定驾车沿福银高速经湖北十堰市回家,这样的情形自然不能贸然上路,更不可能经过鄂西的十堰,行程只好一再推迟,每天眼巴巴关注着天气预报与高速路况。

妻子感慨:哎,今年冬天把几年的雪都下了!

傍晚时分,我和妻子来到二马路。二马路或许是渭南最具烟火气息的街区了——一千多米长逼仄的街道,两侧店铺出售花鸟虫鱼,烟酒副食,水果粮油,电器厨具……甚至于出售寿衣、骨灰盒等殡葬用品,为人们几乎提供了人世间需要的一切商品。多少次踏足这里,橘子、柚子、榴莲等种种味道瞬间弥满鼻孔;鹦鹉、画眉、鹩哥的鸣叫须臾撞击耳膜;兰花、绿萝、滴水观音也在刹那间有力地摇曳着我的视线,既应有尽有,又韵味十足,更坦承熨贴,让人倾注了别样的情思。

按照惯例,过年少不得添置一些餐具。我和妻子走进“三秦厨业”。妻子小心翼翼挑选着盘子,看釉色,辨花纹,轻轻敲击盘子的底部,听盘子发出的纯净悠远之声,感觉一切满意了,便和老板认真深入地讨价还价。店里其他的顾客或买碗筷,或买漏勺,或买蒸笼,大家皆沉浸在年节将至的喜庆与焦虑的氛围。这一刻,这里弥漫的烟火气深深打动了我。我来到店铺的入口,打开手机,对着一架一架的餐具拍照,对着架子上的盘子拍照,对着盘子底部的花纹釉色拍照——我甚至试图感知到盘子在生产制作过程中蕴含的体温与情思,可惜时空间隔,加之我生性愚钝,末了居然什么也不曾触摸到。

买完盘子,妻子又叫唤着要买桌布,出来去了另一家店铺。桌布当然不能马虎,妻子仔细挑选花纹,看尺寸,辨质地,和老板深入细致地讨价还价。

店外进来一位时尚的女士,似乎对妻子选中的桌布也很感兴趣,凑近了细看。几分钟后,从外边走进来一个满脸胡须的外国人。女士回过头和他用汉语与英语交替着交流,又将店里的商品指给他看,介绍这些商品的用途。然而,外国人似乎对店里的商品兴趣不大,转身抽开了电子烟,“吱吱”“吱吱”一阵紧似一阵地响着,一会儿功夫,店里的烟雾就颤抖摇摆、飘逸横斜了。店主人满脸堆笑,凑过来,“Hello!”“Hello!”地打招呼。外国人笑笑,扭头去看店外槐树枝头上挂着的画眉。最终对价钱不满意,女士未买桌布,转身买了几副碗筷,用微信扫码支付。外国人凑过头来看手机的支付界面,两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似乎很是关心刚才购买碗筷花了多少银两,显出几分不快,提上塑料袋踽踽走远了。店铺里的人立刻笑起来:“嗨,老外在中国待久了,都学得鬼精鬼精的啦!”

街道上,车轮碾过冰凌,如果方向稍有偏斜,冰凌的顶端就显出呆傻木讷的灰白印儿。小车照例走得很急,但刚行驶出三二米又被迫停下了,“滴滴”“滴滴”地鸣笛。前边的走不了,后边的再急也没有办法。司机把窗摇开一条缝,眼睛凑到窗缝处看外边的动静,把烟灰轻轻弹出车窗。但烟灰一半落在了地上,一半附着于车身。

站在街边,我对着远远近近的景物拍照,准备用镜头记录这年底发生的但又被我们熟视无睹的一切。店铺的一位小伙计,约摸二十岁,不满了,盯着我看了好久,极速地判断我的身份,末了还是忍不住斥责:“老汉叟(叔),这是橘子嘛,你不认识?要买你就买,不停地照啥哩嘛?!”我转过身,哈哈大笑:“买橘子对你老汉叟(叔)来说可能太奢侈一—你老汉叟(叔)还是不买了吧,拍张照片回去慢慢看,过个眼瘾啊!”小伙计嘀嘀咕咕走回店铺,认定我是个“怪虫虫儿”。妻子买完桌布走出来,问:“刚才那个小伙儿说谁是个怪虫虫儿?”我告诉了事情经过,妻子笑起来:“年底了,看你也着实辛苦了一年,想吃橘子了吱一声,我现在就给你买一个,再别当这招人嫌的丧眼鬼!”

手机石破天惊地响起来。

女儿在电话那头问:“你和妈妈怎么还没有回来?你们都买啥了?”我告诉了女儿二马路充满烟火气息的场景,女儿催促我赶快把拍下的照片发给她瞧瞧。过了三秒钟,女儿回电话,以不屑的语气质问我:“什么英俊帅气的外国人?这不就是乌克兰的XX斯基吗?”

这个外国人应该不是乌克兰的XX斯基吧?我想,那位贵为乌克兰大掌柜的“泽圣”此刻或许为战事烧脑不已,向西方的“恩公”化缘以推迟破船沉没的时刻——他当然无暇关注遥远的东方这个叫渭南的小城。他更不会关注渭南这个二马路的街区。他尤其不会注意到二马路上有对夫妻返回老家过年的前夕踏着冰凌购买盘子与桌布。他绝对不会关注瓷锤“老汉叟(叔)”为水果摊的橘子拍写真被小伙计斥责与鄙夷,更想不到他们的女儿正蜷缩在沙发上边翻看《中国历史故事集》边幻想袁家湾有趣的一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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