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里没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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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仓廉事》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那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无数人背井离乡，踏上了前往北大荒之路。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蓝天黑土北大荒，举目四望尽荒凉。移民不畏垦荒苦，终使荒地变粮仓。
在开垦北大荒的人流当中，有一个小伙子，他叫李福生，而我们的故事，便从北大荒四十年后这个李福生说起。
农村的清晨仿佛一幅展开的画卷，在党中央的正确领导下，农村人都从四十年前那土坯房换成了砖瓦房，一排排砖瓦房在清晨的鸡鸣声中升起袅袅炊烟，彩钢瓦在朝阳的照耀下散发彩虹一样的光，煞是好看。
李福生，经过了北大荒开垦的时代，如今变为了迟暮的老人，是的，他已经老了。但是他每天依旧非常的忙，耕地、喂猪、喂鸡，还要照料自家的小菜园。
村里面人都认为李福生人好，谁家有时候来借钱或者来求帮忙李福生从来没有拒绝过，村里人都喜欢他，并且都称他为“老李头”。
老李头老伴儿因为年轻时候生孩子还坚持干农活，身子本就虚弱的老伴最终因积劳成疾去世得早。现在有两个子女，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并且都已经成了家，虽然都说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却也健健康康都有了孩子。每次儿女领孩子过来吃饭，老李头总要喝点小酒高兴高兴，喝酒这是他几十年来也改不掉的坏毛病。
和老李头住在一起的是儿子一家，儿子名叫李伟明，今年儿子也有四十多岁了。这天，一家人在吃饭。儿媳妇推了推李伟明，仿佛暗示他要说什么。老李头看见了这一幕说：“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让我把这几口酒喝完”。
老李头心里并不傻，知道这应该是儿子一家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对他说。喝完酒吃完饭，老李头坐在火炕上，对着儿子一家说：“说吧，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儿子李伟明有些支支吾吾，他媳妇在旁边看的干着急，直接抢话过来：“爸，我替伟明说了吧，这也是我们商量后共同的意思，想跟您商量一下”。
老李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他这个儿媳，说实在话他并不喜欢这个儿媳，当初不同意这门婚事，因为老李头认为这个儿媳心眼太多，儿子娶了她未来要吃亏。但是当时儿子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药，扬言非她不娶。后来老李头也就索性不干涉，为他们办了婚礼。过了一年，儿媳妇到也争气，给家里添了一个大孙子，让老李头开心的不行，所以平时这个儿媳妇往自家划拉钱的那些小动作老李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看这架势，却也不会是小动作了。老李头轻微叹了口气：“说吧，你们想说什么事儿”。
儿子媳妇：“爸，眼瞅着您老快过六十大寿了，我和伟明我俩琢磨着，想给您操办一下”。所谓的“操办”就是在村里摆个宴席，周围亲戚邻居过来随礼。
老李头回答：“胡闹，都听说有七十大寿的，八十大寿的，没听说过谁办六十大寿的，这让乡亲们怎么看待咱们家，我这张老脸都得丢尽了！再说，咱家最近也没啥大事儿，那么需要用钱嘛？”老李头有些不高兴。
儿子媳妇推了推她丈夫，她丈夫却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个废物，见到这个老东西生气就不敢吱声”儿子媳妇心里想到这，委屈的向老李头哭诉：“爸啊，咱们村东头那老王头之前不就办了，况且我们操办这个也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是为了您的孙子啊。您看现在谁家的小孩子不学点啥，那学啥不要钱啊。我俩还没工作，手里没有多少钱。您手里钱还要留着养老，不想办法收点钱，那以后您孙子就比别的孩子低一头啊”。
老李头虽然不喜这个儿媳妇，但是却极为喜欢那大孙子。孙子这笔钱他不是拿不出来，但看到那不吱声的儿子，老李头心里就不是滋味。知道手里这点钱不能给他们，不然就不是他儿子说了算了，如果这笔钱儿媳妇说了算，那他自己未来怕是也没有个着落。
想到这里，老李头长叹一口气：“算了，这个事儿我不管，随你们看着办吧”。
儿媳妇高兴的站起来，拉起她丈夫要走，儿子李伟明看了一眼他的父亲，嘴里小声念叨：“谢谢爸”。
老李头六十大寿没过几天就在村里办了宴席。虽然也有一些流言蜚语，但是村里人朴实善良，考虑老李头这些年在村里没少帮大伙忙，还有不少人欠他的钱没有给，老李头也从来没有要过。所以村里人都很给面子，多数人都到了，这也使好面子的老李头有些高兴，晚上情不自禁的跟大伙多喝了几杯。
宴席散尽，老李头因为多喝了一点，在东屋火炕上打着呼噜睡得深沉。西屋炕上，小孙子已经睡着了，儿子李伟明小两口满脸笑容的开着灯。
儿子李伟明把手抓向装礼钱的包上，打算数数有多少钱，他媳妇迅速打掉他的手：“你干啥，这也是你能摸的，让你跟你爸说话都不敢说，这会见钱了知道伸手了”。
李伟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他媳妇说：“钱我边收礼变点着呢，一共是九千八百块钱，就差二百块钱一万了”。李伟明听了后咧嘴笑。他媳妇又说：“不行，就差二百块钱，就一万了，说啥也得这二百块钱弄出来，凑个整也好记着”。
李伟明纳闷的说：“可是亲戚邻居该来的都来了啊，哪还有随礼的了，咱们自己填二百得了呗”。
李伟明媳妇：“那可不行，咱们挣的钱，哪有自己往里搭的道理。再说了，不是还有一个人没随呢麽”。李伟明媳妇说完眼睛向东屋的老李头瞟了瞟。
深知媳妇意思的李伟明尴尬说道：“这样不太好吧”。
李伟明媳妇：“瞅你那个样，有啥不好的。咱们办事儿别人都随礼了，爸不也应该随点，凑出来的钱一整万，以后不也是给他孙子留着的”。李伟明又低了低头不再说话了，却也没有再反驳的意思。
老李头睡醒起来。儿子儿媳已经把饭菜摆上桌了，酒也倒了满满一杯，饭菜都是昨天宴席剩下的，倒也算丰盛。老李头高兴的吃着饭喝着酒，并且还沉浸在昨天大伙敬他酒的情形无法自拔。正吃得高兴，儿媳妇说话了：“爸，昨天办事儿钱收的还行，多少就不跟您说了”。
老李头明白，从答应的那时候起，就知道这笔钱不属于他，所以老李头点点头没有说话。媳妇继续说道：“可是爸，您说，我们办事儿，您是不是也应该随点，就这样白吃白喝的，饭菜也都是钱来的”。
老李头惊呆了，还以为是他自己听错了，问道：“儿媳妇你说啥，你再说一遍？”儿媳妇见他丈夫又开始低头，也不管不顾的说道：“我说，您是不是也应该写点礼钱。”没等儿媳妇说完，老李头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忽的感觉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一番周折过后，老李头被儿子两口送进了医院，大夫一番检查后：“这不是老李头吗？没啥大事儿，就是晕了过去，好好静养几天就可以了，你们等会儿办一下住院手续吧”。儿媳一听要住院，不由问道：“大夫，您给开点药，我们回家去养着不行嘛”。大夫想了想：“也行，这期间要记得，病人不能有太大的感情波动，说白了就是不能生气，近期也别喝酒了，开的药有成分不能喝酒”。说完大夫就走了。
儿子李伟明和他媳妇听到后不由得松口气，他媳妇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李伟明说：“给大姐打电话，说爸这两天喝酒喝太多，今天晕倒了，现在在医院呢。让大姐过来看看爸，咱俩来的时候没带钱，顺便带点钱把医药费垫上，等爸出院了还她”。
老李头悠悠醒来，见到病房里面女儿坐在他床旁在用毛巾给他擦手。女儿叫李伟萍，一直很孝顺，嫁人嫁的早，如今那外孙女也挺大了。女儿见老李头醒过来，高兴的说道：“爸，你醒了，你说说你，咋那么不注意自己身体，高兴喝那么多干啥，早上伟明给我打了电话，说爸你喝酒喝多晕过去送医院了，让我好顿担心。以后不行再这么喝了啊”。
老李头听到这里便知道儿子那两口子并没有说实情，但是老李头也不打算再说这个事儿，可能岁数大了的人想的总是家丑不可外扬或者家和万事兴之类的吧。
老李头问了问女儿最近的生活情况，与女儿闲聊了几句之后，对女儿说：“我做了一个决定，你弟弟也成家有些年了，分家吧。我岁数也大了，自己也清净清净，这几天你去给我上镇里物色一下便宜点的房子，我这还有点积蓄，我打算买个房子以后在那养老了”。
女儿听到这里，聪慧的她如何能想不出这里面一定是有问题。但是老爷子不打算说，她也就没有追问，寻思分开了也好，就那弟媳妇，这样老爷子还能多活几天。女儿李伟萍就答应了。
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这一年，老李头与儿子儿媳分了家，自己在村东头买了一间不大的小房子，房子前面带着小院，在房子后面还有几垄土地用来种瓜果蔬菜，女儿伟萍一家和儿子伟明一家偶尔也来看看，倒也算安静和温馨。
在房子后面有一座小山，与其说是小山，不如就说是一个稍微大点的土包吧。老李头现在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小山上，看着朝阳的光辉洒遍整个村子，配合上早上公鸡打鸣的声音，就好比听着世界上最好听的交响乐。
这一天，儿子伟明拎着两只小土鸡来了，儿媳妇却没有来。自从上次老李头住院之后，那件事就好像大家得到了一致共识，都是闭嘴不谈，可能心里面想的又是家和万事兴那几个字吧。
老李头开伙做了饭，把其中一只小土鸡就点山蘑菇炖上了，不一会，鸡香就环绕整个屋子。儿子伟明给老李头斟满了酒。老李头看见儿子这般做派，知道肯定又是有事儿要说，直接便开口问道：“有啥事你就直说吧，别成天弄这虚头巴脑的。”
儿子伟明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爸，这次来是想跟您借点钱”。
老李头：“借钱？上次你们接的礼钱呢？那可足足有小一万啊！”
儿子伟明回答道：“那钱抬出去了，还没到期，没收回来”。把钱抬出去就是农村的一种说法，就是借给别人，然后归还的时候还带利息。
老李头也没有想，直接问：“借多少钱，你们要干啥用？”
儿子伟明：“爸，是这样。我媳妇她前几天听别人说村委会里面少个会计，那可是份正式工作啊！于是我们俩去找到村支书家里，看看这份工作能不能给我媳妇争取一下，村支书说了，他也得打点一下，意思让我们拿五千块钱。我们算了算，会计一个月一千多，半年就挣回来了，这是好事儿啊爸，所以想向您借五千。”
老李头听了以后看向他的儿子，此刻的老李头感觉他这儿子让他无比陌生，这已经不是小时候每天嚷嚷要做大侠，要匡扶正义的那个儿子了。
突然，老李头抄起了炕头的鸡毛掸子，冲着他儿子抽了过去。边抽边喊着：“我打死你个不孝的东西，你们咋对我，咋琢磨我我都不在乎，你们现在竟然做出这种事儿来！还送钱，我一辈子光明磊落的，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再说你媳妇啥秉性，能做会计嘛！啊！我抽死你！”
儿子伟明抱着头往门外跑，喊着：“不借就不借，爸，您消消气。我走了啊”说完消失在老李头的视线中。老李头落寞的坐在炕上，把桌子上的菜和酒收拾了一下，他也没有心情喝了。
没过几天，儿媳妇还是去村委会里面上班了。老李头听说后，趁着儿媳妇去上班的空档，来到儿子伟明家，问伟明：“你们最后还是送钱了对不？”
儿子伟明心里对老李头有点生气，回答道：“我们把抬出去的钱要回来了，用不起您的钱，以后啊，您的钱自己留着养老吧！”话说到这里，老李头明白了，他儿子儿媳还是给那个村支书送钱了。
老李头没有在搭理儿子，他挺直自己的身躯，往村口走去，边走嘴里面边念叨着：“政府把我们从北大荒垦荒带到现在，人人过上了好日子。我不能让你们坑政府，我不能让你们这么坑政府........”
几天后，镇纪委介入，村支书接受调查，儿媳也被辞退。
老李头每天依旧坐在后面的小山，看着村里的日出。有一天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个平静：“爷爷，爷爷！”老李头的小孙子喘着气跑了过来，老李头抱住他的孙子，溺爱的摸了摸头。自从没有借给儿子一家钱以后，就再也没有让他见过他的孙子，心里还纳闷，今天怎么让这小子来了。
小孙子开口说道：“爷爷，给你看，我考试考了一百分！”
老李头接过小孙子递过来的考试卷，骄傲的大笑。小孙子继续说道：“爷爷，爸爸妈妈让我接您去我家吃饭，小土鸡都炖好了，可香了！妈妈还说，村支书那个坏人被抓起来了，说那个坏人好像让妈妈做什么账，多亏了爷爷，咱们快回家吃饭吧，妈妈还给爷爷倒酒了呢！”
老李头眼睛略微有些湿润，抱起他的孙子说道：“大孙子，你要好好学习，但是要永远记着，如今的日子是政府给的，我们以后无论有多大能耐，不能做对不起政府的事，这一辈子，都要清清白白做人。”
小孙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大声喊道：“知道了爷爷，我长大了要做村长，要让村里的大伯婶婶们，天天吃小土鸡！”
老李头大笑的抱着小孙子，走在下山的路上。落日的余晖洒在爷孙的身上，也洒在村里，那里依旧是炊烟袅袅，一片祥和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