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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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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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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蔡叔

蔡叔是我父母同时代的一位长辈,我自打记事起就开始称呼他,至今己有五十余年的交情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只有五、六岁,还未上学的我,在父辈们的交往中,结识了蔡叔。后来知道他的大名叫蔡开贵,直到我成年后才悟出他家人给他取的这名,可能就是花开富贵,福瑞吉祥的寓意吧!记得那时的他,二十出头年纪,一米七五、六的个头,身材魁梧,仪表堂堂,说话和气,幽默风趣,格外亲热,浑身透着一股蓬勃朝气。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上他了,从他眉开眼笑的表情里隐约觉得他也喜欢上了我。五、六岁男孩子正是贪玩的年龄,我淘气得很,玩泥巴、滚铁环(一种用钢筋焊接而成的滚动圆环)、打弹弓、掏鸟窝、挖泥鳅……衣裳裤子成天弄得像腌菜,脏兮兮的。可蔡叔不嫌弃,还主动跟我亲近,他可能觉得我与他小时候颇为相似,感同身受吧。

    蔡叔家离我家约七八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那个年代,受经济条件限制,交通极为不便,远近都靠步行。蔡叔年轻体力好,一有空闲,时常往返于我们两家之间。随着来往增多,我跟蔡叔的感情逐渐加深,他时不时就来我家给我做一些男孩子喜欢的玩具,并教我怎样玩耍。如砍竹筒做打水枪、砍木棍做红缨枪、用废纸叠纸枪、用木板制作木轮车等等,每做成一件精美的玩具,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就高大一分。每次来我家,蔡叔对家里的太太、爷爷、婆婆尊敬亲热,老人们见他进屋,也都是喜笑颜开,高兴得不行,赶忙用家常便饭招待他。有两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读小学三年级时,老师让同学们晚上回家根据白天所学课程,自己动手用硬纸壳制作时钟,可是无论我怎么摆弄,就是做不好,不是硬纸壳剪不圆,就是时分指针距离描画不均匀,夜色渐深,我趴在木桌上苦恼不已,想着该怎么办?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脑子里全是今天如何交家庭作业的愁绪。当我漫不经心从墙上取下书包时,忽然发现露在书包外面昨晚那个纸做的时钟“半成品”竟然变得精美亮眼,我抽出来一看,好家伙!那个奇形怪壮的时钟,竟然被人神奇地改成了一个标准圆形,时、分、钞指针搭配有序,距离匀称的时钟。我揉着眼睛,不相信是真的,可我眨巴眨巴眼睛再看,确实是有人替我修改好了,我当即高兴得蹦了起来。事后才知道,那天晚上我趴在桌子上睡着后,赶巧蔡叔有事到我家,当他听说我的实物作业未做好时,他便悄悄的帮我把时钟进行修改后又放进书包的。还有一事记忆特别深,蔡叔见我和妹妹慢慢长大了,盛夏天热,大人们都有凉躺椅乘凉消署,小孩子不能躺那么大竹躺椅,心细的蔡叔硬是按照我们的身高制作了两把儿童躺椅送到我家,让我们两个惊喜不己,感动万分。那小巧玲珑的造形,上好的竹条,精致的手艺,引来左邻右舍人们啧啧称奇,赞不绝口,特别是小孩子们更是羡慕不己,一时间,我们成了最幸福的小孩。那时只觉得蔡叔看见什么都心有灵犀,似乎什么事都难不住他,他就是我心中的偶像,他聪明智慧,超于常人的想象力,富于创造的动手能力,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暗想,长大后也要做一个象蔡叔那样的人。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乡下农村,一年四季,无论耕耘播种,抗旱抽水保墒,还是收割庄稼脱粒归仓,打米磨面,都离不开小型柴油机的动力。当年柴油机可是稀罕物,一个大队了不得就一台,条件最好的也最多两台,有些较穷的大队只好用板车去借用别人的柴油机使用。那时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机械知识培训更是无从谈起,因而许多大队缺失这方面人才。蔡叔虽然在那个年代学历也不高,但他聪明好学,无师自通地刻苦自修了柴油机、无线电等知识,一有空就捣鼓这些常人颇觉希罕的物件,后来他钻研这些东西的兴趣越来越浓,加上他拜师求艺,不耻下问,不断增加知识和实践积累,成为一方“土专家”。当时周围几个大队的柴油机出了啥故障,都会用借柴油机的方式“借”他去“诊断”、“治疗”,修好后见人们都在忙于抢收庄稼,热心快肠的蔡叔,挽起袖子直接帮忙操作脱粒机。

那时候我记得学校一放假,蔡叔就带着我“走南闯北”,跟着他吃“百家饭”。无论是翻山越岭,还是跨沟趟河,蔡叔总是不厌其烦地带着我。时间久了,家里人认为我跟着蔡叔会影响他做事,再说走乡串户在人家家里吃喝,也不合适,于是制止我不让再去。我一听便使劲哭着吵闹,家人见拗不过,加上蔡叔替我说情,只好作罢,见家人没有达到目的,我调皮的破涕为笑,立马撒着欢儿。我觉得只有跟着蔡到处跑,才神气活现,特别快乐,家里婆婆爷爷都戏虐地称我为“野人”。当然,因年幼无知,进入别人家后,在礼节、称呼等方面肯定会出现一些“洋象”,闹出过不少笑话,丢过不少蔡叔的脸面。但他从不计较我的过失,照样带着我走东家,串西家,表现得是那么宽容大度,以至今天回忆起这些细节,我就感到惭愧和后悔。

    盛夏时节,我最爱去蔡叔家位于普溪河柳林坝的家中玩耍。酷署难耐时,恰好柳林坝有一片浓荫遮掩的粗壮高大柳树遮掩酷热,加上普溪河水潺潺流淌,凉风习习,时不时趟进清凉的溪流里掬一捧水湿湿头和手臂,十分舒爽。晚上躺在竹躺椅上,享受河坝柳林发出的阵阵涛声,蛙鸣和蝉唱,听着方圆好几里,仅蔡叔家才有的一台上海风雷牌收音机里的歌声,枕着长辈们家常里短的唠嗑入眠,我会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蔡叔家里还有父母、婆婆、爷爷两代四位高龄长辈,他(她)们和睦相处,其乐融融,长辈们勤劳、纯朴,与邻为善,乐于助人,深受当地乡亲们的爱戴。正是在这样的家风氛围中,培养了蔡叔健全的人格,热爱劳动的操行,乐善好施的品行和无不良奢好的习性。蔡叔在外努力出勤劳动,在家精心照顾长辈,既尽忠又尽孝,是难得的品格与言行合一的人。

    由于蔡叔聪明好学,品德良好,勤劳善良,他有幸让上级看中,一九七0年被招收为公社广播站职工。成为“公家人”后,他服从安排,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无论是内勤值班还是野外翻山越岭架线、与民工一起制造电杆,无论是盛夏酷署还是严冬寒冷,他都保持了不怕苦,不怕累,勇于接受挑战,忘我劳动的本色,一次又一次地出色完成任务。在工作岗位上,他积极劳动,不计名利,助人为乐,感动了众多的同行和村民,从而结交了许多朋友。大家在工作中支持他,在日常生活中尊重他,互相关心,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蔡叔从不市利,无论出身贵贱,职务高低,他都一视同仁。在他的朋友中,从县领导到炊事员,从军官到士兵,从富裕人家到贫民百姓,应有尽有,充分彰显了他喜结友,善结友,多结友的人格魅力。在普溪河流域及周边区域,提起他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蔡叔是性情中人,除工作上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外,业余时间热心帮助邻里。如帮张家接个电线、安个开关,帮王家修个广播扬声器、选个顺音的地方,再把带红五星的广播盒挂上墙等等。只见他整天忙忙碌碌,跑上跑下,进门出门,汗水湿透衣裳,劳累却舒心地快乐着,他做的这些虽然都是点点滴滴的小事,但是能几十年如一日坚持下来,不是常人能做到的,累计叠加起来,可是个大数据,足见他的不容易。有时兴致所至,也邀约亲朋好友炒几个热菜,从门前菜地现扯两蔸生花生,小酌两盅。酒兴起时,也来个猜拳行令啥的,氛围热热闹闹,亲近融洽,他天生谈吐风趣,诙谐幽默,常常逗引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这个时候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他日常的辛苦、劳累,丝丝烦恼,这一刻全都得到了释放,他的笑容里分明洋溢着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和向往,他开朗乐观的心态,仗义豪爽的心胸,对明天幸福生活的憧憬,同样感染影响着周围的人。

蔡叔还有许多业余爱好,如上山“赶仗”(赶仗为鄂西农村捕打飞禽走兽的说法),下河捕鱼,栽种果树,养蜂割蜜等等,他都“折腾”得风生水起,有板有眼,有模有样。上山赶仗,邀约三俩好友,爬山涉水,进入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白天忍受口干舌躁,蚊虫叮咬,晚上又要防止毒蛇咬伤,有时要守株待兔到深夜才有野兽出没。记得那时有野兔、猪獾,也有野猪、野鸡、竹鸡偶尔出没。那个年代赶仗时兴用土铳、下套和对人体无害的土药,再配一至两条训练有素的“赶仗狗”,就是赶仗的全套装备。有时赶仗狩猎一去就是一天一夜,夜深人静时,自然是人困狗乏,那个时辰是最难熬的时光。可当晨光熹微,东方露出鱼肚白,蔡叔与朋友看着地上用辛苦换来的收获,疲惫和困意随之烟消云散,脸上也掩盖不住收获的喜悦。当盛夏来临,燥热难耐,天空乌云密布,环境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正是捕鱼的最佳时机。蔡叔背着鱼网、鱼篓迎着酷热出发了,普溪河中的鱼被低气压压得快要窒息,纷纷浮上水面跳跃、翻腾着,一个个张着大嘴贪婪的呼吸水面的空气,这个时候一网下去,全是净货,收获满满。有时蔡叔午后出门下河,沿河上行醉心捕鱼来回二十多里路,至第二天东方露白才背着沉甸甸的鱼篓、湿漉漉的鱼网和满身湿衣归来,倦怠的神态却带着意犹未尽的回味。热爱劳动是庄稼人的本份,出身农村的蔡叔,打小就传承不怕吃苦,勤奋劳作的基因。在工作之余,他在房前屋后栽种果树,种花养草,饲养蜜蜂,忙忙碌碌,汗流浃背,却不亦乐乎。那满院庭的花草芬芳,一棵棵硕果累累的桃李杏梨,无不凝结着蔡叔的汗水和心血,成为远近农家叹服和效仿的治家样板。

    正是蔡叔聪明、能干、勤劳、善为,从而引起他的上级单位重点观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县广播局直接下调令,调他去县城广播局工作。去县城工作,可是许多乡镇工作者梦寐以求的愿望,对于在乡镇生活工作了半辈子的蔡叔来说,也是难得的极好机遇。然而,他八十高龄的爷爷恰巧在这个当口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蔡叔的父亲远在外地,父亲和家中母亲的身体均不好,蔡叔的夫人是缝纫手艺人,需要时刻守着那个小门面,尽孝的重任无疑没有选择的落在他的身上。于是,蔡叔毫不犹豫地谢绝了组织上的安排,毅然决然地在家乡本地无怨无悔地工作着,力争抽出时间照顾家中病人。打这以后,县广播局惜才爱才,又几次商调他去县广播局工作,均因家中几位老人体弱多病,蔡叔始终不忍心离开家里需要照顾的老人而放弃,机会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离他而去。他就这样默默地耕耘、守护在家乡这方热土上,一直到退休。

退休后,对不甘寂寞的蔡叔来说,自然是如鱼得水。然而,上帝不公,苍天无眼。二O一六年的一天,蔡叔偶感不适,经市内几家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他得了淋巴瘤,经医院成功手术并对症治疗,加上他积极配合治疗,保持健康、乐观的心态,从而使病情得到较好控制。一晃四年过去了,这期间他经受了多少磨难,忍受了多少让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别人是无法体会到的。每每想起他强忍病痛折磨的情景,我就泪眼模糊,心痛不已。在二0二一年即将来临之际,我在长江岸边虔诚的祈祷:愿附在蔡叔身上的病魔早日被驱除,愿蔡叔早日恢复健康,重现神采奕奕,诙谐风趣,谈笑风生的威武英姿。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2020.12.31.于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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