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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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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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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之恋(改编自《聊斋志异——婴宁》)

相传古代未婚女子不能随意出入,惟有在上元节这一天才可以结伴赏灯,赏灯只是其次,人们都想在灯火阑珊处找到那个她。——题记


山东日照莒县罗家村里有一人,姓王名子服,幼年丧父,母亲吴氏一人将他抚养,因为家中在村里相对阔绰,所以王子服也活得轻轻松松。他很聪明,十四岁就进入秀才学校学习,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所以母亲十分疼爱他,除了去先生那里学习以外从不让他外出,更别谈什么郊游。他有时也与母亲生气,说母亲将自己当成大家闺秀来养实在是让自己有些难堪。王子服十四岁那年家里就已经给他订好了一门亲事,本应在十六岁的时候完婚,但是女方夭折了,于是王子服的婚事也就一直悬着没有定下来。

转眼过了一年,王子服十七岁。上元节(元宵节)的这一天,远方表兄弟吴方来到家中,恰好晚饭时节,三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吴方邀请王子服一起去县里赏灯游玩,王子夫说要看母亲的意思,于是吴方代他去说情,吴氏心想有吴方陪着他,相互有个照应也就答应了。二人出了村口,却看见吴方家的奴仆急急忙忙跑过来说家中有客来访,让吴方赶紧回家接待。吴方只好撇下王子服赶赴家中。王子服一人来到县里只见整个县城灯火通明,舞狮的、舞龙的、卖元宵的填满了街道。王子服边走边看,吸引他眼球的不是杂耍与饭店,而是如云一般的美女,她们有些很羞怯,有些与身边的婢女窃窃私语,有些也与不远处的公子眉目传情。王子服看着有些眼花了,莒县方圆几里的女子仿佛都来到了县里,他一时兴起买了一壶酒,看见美人便饮一口,不知不觉已经有些醉意。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王子服的酒也就要喝完,他仰头痛饮最后一口,余光中却出现一道倩影,这女子步似流水、形似弱柳,手里拈着一朵梅花,身旁的婢女也端庄大方好似大家闺秀。但凡她们走过的地方人们都要凝视着她们,仿佛这二人是天上的仙女一般,那手中有梅花的女子看见众人这般痴心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和旁边的婢女说笑着。这一笑却让王子服魂都丢了,他急急忙忙地追赶着,眼看就要追到了却倏然相隔甚远,那女子像是感觉到了王子服一样,转过头轻声对婢女说:“你看身后那小色狼,眼睛里有火,就像一个偷心的贼。”说罢,她大笑不止,手中的花竟也落到了地上,王子服追到跟前时只剩下地上的梅花却不见了那二人。他看着梅花痴痴地想,待到抬头时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在灯火辉煌的县城,已然置身荒郊。没有看到这二人去往哪个方向,也不知这二人姓甚名谁,王子服心情低落至极,抑郁地回到了家中,坐到自己的床上望着梅花,想象着那女子的笑容,看着看着竟也落下泪来,于是将花压在枕头底下,他希望梦里能再和那女子相见。自此之后王子服终日睡在床上不肯起来读书,甚至饭也开始不吃,母亲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着急,询问他所为何事,他转过头去默默不语,因为他知道母亲是不会同意让他外出去找那个女子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王子服日渐消瘦,母亲只好求助于神婆,她怀疑孩子一定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破灾之后,王子服的病不见好转反而陷入了昏迷。母亲实在没了办法,把乡里的医生,神婆、和尚、道士都请到了家中。那道士给王子服看了看相,又问了一下吴氏这几日的情况,于是拿出一道符烧了之后化成符水让王子服服下,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话音刚落王子服眼睛睁开了,他看着周围的人,有郎中、有道士、有和尚、有母亲唯独没有他想要的姑娘。他转过头去默默流泪,看见吴方也在家中,吃力地抬起手指着他。吴方见状赶紧上前过去询问:

“子服,你叫我过来可有什么要说的嘛?”

“哥哥啊,”王子服刚一出口凄凄地哭了起来,“我这是相思致疾啊!你可还记得上元节那天?”

“子服莫不是相中了谁家的姑娘?”

“上元节那日,灯会之中有一翩然女子,眉梢粉黛、若情似水,颦颦一笑似弱柳扶风又似朗月弄水。我急忙上前去,却不曾想那女子走得极快,如今却也寻不得了。母亲定然不会让我出去寻的。”王子服又将那女子长得什么模样,在哪里消失不见的也说清楚,他希望吴方能够帮自己一把。

“子服啊,你可真是一个痴情的人呐!这有什么难的,你不能出去,我帮你去寻找不就可以了?你刚刚说在郊外消失不见的,走着回家,还是在郊外,那这肯定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如果这姑娘还没订婚,你这婚事肯定能成。倘若这姑娘已经订婚了,花点儿钱打点打点也能解决。所以啊,子服啊,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王子服听完吴方的这一番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气色霎时间有所转变。

吴方从卧房出来后,把事情告诉了王子服的母亲,他母亲面色凝重若有所托

“吴方,我这孩儿的性命可全在你这一番寻访了,不要吝惜钱财,就是卖地拆房也要找出来。”

“姑姑放心,子服把这人样貌都告诉我了,只要在咱们县里,我肯定找得出来。”

吴氏将吴方送出院门之后,赶回房中看望孩儿,转过身来看到家中柳树摇摆不已,但这院中并无风意。吴氏只是奇怪了一下,便进房去看孩子,刚进得房来,只听见王子服大声说道:“娘,我要吃猪肘子,炖肘子。”吴氏听见孩儿有了食欲开心了不少,便忙令下人去做,自己在房中陪着孩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这边王子服病情有所好转,那边吴方可犯了愁,他托了自己的朋友和所有认识的人去寻找这一女子,找遍整个县却也没有找到王子服所说的女子。吴方心想:“莫不是这小子那天就喝多了看花了眼,或许没那么好看呢。不过话说回来,他说那女子手里拈着一朵梅花,从梅花的下落去查一查或许有所发现。”吴方寻遍了家中种有梅花的人家,那些人家的女子不是嫁人了就是还未长大,更别说那眉似春山、面如傅粉、婀娜如柳的女子了。找了数日,着实没有下落,吴方便来到王子服家中与吴氏说清情况,坐在堂屋里那吴氏方听得并无此人,王子服便进来了,一见吴方便急忙问道:“哥哥可有下落?”

“啊,这个,子服啊,”吴方正欲开口,瞥见吴氏挤眉弄眼,便懂得了其中道理,“咳,早就清楚了,我以为是谁呢,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女子是我姑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表妹,如今还没嫁人呢。虽然说关系有点儿太近了不便结婚,但是据实说话怎么会不同意呢。”

“那,他家住在哪里啊?”

“啊?她家啊,”吴方有点支支吾吾的,“他家就住在西南山中,离这里也就三十里地。”

“哥哥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呐,我这婚姻大事就全拜托哥哥了。”

“咳,子服,你这是哪里话,你呀,好好吃饭,好好养身体,这些事情就全包在我身上了。”

王子服又嘱咐了几句,吴方便起身告辞了,姑母吴氏出来送他

“吴方啊,你呢这几天就不要露面,有消息了你就说,没有消息你就装作什么也没收到。”

“姑姑,我知道的,”说话间,那庭院中的柳枝又摇摆了起来,“这柳枝好生怪异,明明无风却摇摆不停,竟有这等异事?”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那天送你走,我回房中也是如此,不知这柳树是吸收了什么灵气有时却何人也有几分相似。”

虽说怪异,吴方却没放在心上,也就离去了。

吴方走之后,王子服的食欲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精神,一切与常人一样。但终究是思念那女子,所以时常拿出那花来睹物思人,有时想着想着竟也从花中看出一点人形。在家中忧思了几日不见吴方来,也不见吴方有任何消息,他有些急了,于是写信给吴方,但这信就像泥牛入海一般有去无回。好不容易盼来一封回信,吴方说自己回家之后大病了一场暂时没法儿过去,王子服恨其不信守诺言,于是在家中与母亲发脾气,母亲看他这般气急败坏,又想到吴方这么久依旧没有找到,于是劝说王子服:“儿啊,世上姑娘那么多,何必单恋这一支花呢?为娘在给你寻一门亲事就是。”

“娘啊,你说哥哥也是,他去不了也可以派人去说一下嘛,怎么如此推脱。”

“咱们血缘关系太紧了,人家避嫌也是应该的,可能姑娘觉得不合适呢。”

“我王子服仪表堂堂,家中虽不说富甲一方但也算的阔绰,又加上如今我学业精进,有哪一点配不上人家?”

“儿啊,就是因为你太过优秀了啊!”母亲说着,抚了抚他的胳膊,“娘再给你说门亲事,你也别倔强了。”

“娘,我不,我非那姑娘不娶。”

吴氏摇了摇头,在暗地里偷偷啜泣:“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老天爷!”

话说吴氏在房中哭泣,王子服在书房里睹物思人,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哈哈大笑,于是急忙来到院中,只见上元节所见的女子坐在柳树枝头好似蝴蝶停驻,看到王子服出来,那女子说:“没想到,你这流氓却也如此痴情,可是你这么痴情,为何要让他人来帮自己说媒,不如你亲自来访以显诚意。”话音刚落,王子服欲上前追问,结果脸摔到了砚台上,这才发现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可是细细想来,这女子说的不无道理,根据吴方所说,也就三十里,并不远,自己就可以到,何必依赖他人。于是他背着家人,袖中藏着那朵梅花悄悄离开了。

王子服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既没有地图也不知方向,就这么蒙头走着,他望着远处的南山,向那里靠近。不一会儿太阳悬在头顶,虽然已经打春了,但是寒冷却并没有从这片土地褪去,相反王子服越走越觉得阴冷,道路也越来越窄。走了大约三十里,只见远方山峰凌乱重重叠叠地堆在一起,山路并不陡峭,路边树木林立,每隔几米还能看到野果树。王子服呼吸着山里的空气,顿觉胸中舒畅,耳边似乎也有鸟叫声传来,可这路上空空的没有人,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便只有鸟在树林间窜纵的声音。在一条极窄的拐弯处,一个老农牵着牛出来了,他看着王子服,神情有些诧异:“年轻人,你为何要来这深山之中啊?”

“小生,为寻一女子来至山中,不知老人家可知这山里哪户人家有一女儿,家中还有一婢女?”

“你还是趁早回去罢,再往前可不是什么村落,那里有许多野兽,我听人说还有妖物出现,你这么年轻犯不上。”

“老人家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看这山岭之间哪里像有人家的样子,我也是放牛才来这山中走一走,寻常是不会来的。更何况,这里我常来,哪儿有什么人家。你若是半路碰上个劫匪,岂不是命都搭上了,所以啊,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回去吧!”老农说罢牵着牛离开了。

王子服哪里肯定听劝,在这山中继续走着,不一会儿天色忽然暗了起来,雷声隐隐,空气中涤荡着雨雪交杂的气息,他这才慌忙前行想找个树下或者石檐躲躲雨,若是有个人家那更好,既可以躲雨还可以问一问路。王子服朝谷底望去隐隐约约看见有一个小村落,心中大喜,于是急忙朝山下走去。刚到山脚,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起初只是濛濛的,等到王子服敲开一户人家,这雨却似那天公发了威。子服在农家躲雨,这屋舍看似简陋却也整齐,桌椅板凳都擦的锃亮,床铺也收拾得很干净。坐在桌边歇息时,妇人端了茶进来,子服细嗅这茶,虽然比不得西湖龙井却也甘爽怡人。那农家问道:“小先生来这山里,有何贵干啊?”

“啊,老伯,小生有一亲戚住在此处,因为常年没有联系过,所以特意来此探看探看。”

“看小先生的模样,这亲戚必然是贵人,怎么会住在这深山之中呢?”

“老伯有所不知,他们是我母亲家的远房亲戚,母亲嫁过来之后就没了联系,正是因为没有消息所以才来探看探看。”

那人听子服这么讲,点了点头,继而说道:“小先生,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这村里有一户人家,屋舍俨然如府邸,颇有气度,或许正是你找的人家,就在村北那里。”

一盏茶的功夫,天就放晴了,王子服拱手致谢作别,起身前往寻找那户人家,来到村北口只见一府宅门口种有柳树,初春的柳树刚刚发芽,那柳树在微风里飘摇不停,这府邸没有任何牌匾,没有署名,门敞开着,子服看向府内只见桃花与杏花争奇斗艳,香飘四溢,雨后这气息尤为浓郁,院内除了桃树杏树还间或种着些细长的竹子,整个院落显得雅趣非常。时而院中飞过一两只鸟,传来空谷的清脆之声,子服想进去却又怕失了礼数,于是子服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歇息。正观望四周时忽然听见院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声:“小荣,小荣?你在哪儿呀?”

子服听着这声音又矫又细想来一定是个美人,于是向院内张望,看见一女子自东向西在院内寻着人,手上拿着一朵杏花正往头上戴,仿佛一个小女孩儿自我臭美一般。那女子经过府门的时候,抬头看到了他,女子没有继续坚持着把那朵花别在头上,只是将它拈在手中,咯咯的笑着。趁着这个机会王子服审视了一下女子,正是上元节所见到的那位,一时心中欢喜异常,急忙上前想要打招呼,快到门前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这门亲戚叫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只好悻悻地回到那石头上向院门里望去。那女子看他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着实好笑,在那里笑个不停,踏着小碎步去找小荣了。子服在石头上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焦急难耐,他想若是有个仆人出来,问问是哪里人家,自己也好确定一下是不是那门亲戚。从晌午一直到日落,子服仿佛那铁板上的烤肉一般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心只想着再见到那女子。看着看着,忽然一个女子从门口露出半边脸来,她好奇这人竟然还没有走。那女子刚消失,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走出来了,她端详了端详王子服,一脸的和蔼:“小先生是哪里的人啊?从下午就在我门口到现在,要做什么呢?吃饭的时候了,小先生不饿嘛?”

“老人家,我是前来探亲的。”王子服急忙起来作揖还礼道。

“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我是来探亲的,老人家。”子服声音稍稍大了一些。

“你这亲戚贵姓啊?”

“这……我……我也不知道啊……”王子服说出这句话,自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想想都觉得可笑。

“小先生你挺有意思哈,探亲不知道亲戚叫什么,你这探的哪门子亲啊?”老婆婆开玩笑地说,“算了,你看这天也不早了,我看你仪表堂堂也像个读书人,不如来我家里吃点儿粗茶淡饭,家里有个小床,你在这儿将就一晚,明天回去问清楚了再来探亲也不迟啊!”

王子服一想又可以吃饱饭还可以离那个姑娘更近一些,这两全其美的好事哪里去找。于是欣然从往。跟着老婆婆进得这院中,子服这才发现,院中的路是大理石铺砌,道路两旁皆是红花,有些红花开得过于茂盛了,花瓣散落在道路上,让人瞧着颇有诗意。跟着老婆婆沿路向西拐进到一个院子里,院里有个棚,细看那棚不是丝织布做,而是藤蔓和牵牛花密密铺成,藤蔓上还残留着下午洒落的雨滴,青翠异常。来到屋内,墙壁光亮如镜子一般,即使是犄角旮旯也纤尘不染,窗外的海棠花开得艳丽,有些甚至登堂入室开到了屋子里。再看这床铺、桌椅、茶具没有一个不整洁的,果真有大家族的风范。坐定之后,有人从窗外偷偷探头来看,王子服转眼去看,她又不见了,老婆婆这时呼道:“小荣啊,来客人了,别闹了,快去端饭给客人来吃。”

“来啦,来啦!”只见刚刚那偷看的女子端着一个大盘进了屋。王子服看着一桌的佳肴有白斩鸡、红烧鱼、烤野兔、油焖虾,除了菜肴还有水果和点心,老婆婆拿起一块儿递给王子服:“桃花开得正好,你尝尝这桃花酥。”

“好,好,晚生谢过。”

“小先生,我们这村子也不大,刚好村中各户我都有记录,他们有些租了我的地嘛,所以叫什么我都清楚,不妨拿出来给你念念,看看你有没有熟悉的人。”

“那,子服这里谢过婆婆了。”王子服拱手作揖。

“哪里哪里,诶,对了,小先生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还不知道呢?”

“晚生王子服,莒县罗家村人士。”

“哎呀,王公子,莫非你母亲那一家姓吴?”

“正是。”

“外甥啊,你是我外甥啊!”老婆婆惊呼,“你妈是我妹妹,这些年家中贫困,又没有男丁,我们姐妹几个嫁出去之后就都没了音信。你长这么大了,我都不知道。”老婆婆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嘤嘤哭泣。

“姨母不要伤心了,您看,也是因为你们姐妹没有联系,所以我也不知您嫁到了谁家,更不知道您随谁姓了。”子服抚了抚老婆婆。

“我嫁给了秦风,所以姓秦,你姨父本来家大业大,却不料一次做生意出去之后再没回来,只留下一家老小。我没能给他生个孩子,他只留下了一个女儿,这女儿还是小妾生的,”老婆婆说着叹了口气,“唉,我命该如此啊,自我那丈夫去世以后,那小妾马上就改嫁了,不久官府的人忽然来抄家,说我丈夫勾结倭寇。我带着他的孩子和一些家当连忙逃出,就来到了这深山之中置办了这府邸以安度晚年。”

“姨母,你也是福大命大,在这山中悠闲自得没有外世扰攘,岂不快活?”

“子服啊,你是不知道,我可以安度晚年,但是我这女儿啊,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这孩子啊,不笨,但就是没有教训好,礼数各方面都让人操心呐!”老婆婆说着一脸的忧愁,“诶,你是不是还没见过她,一会儿叫过来让你认识认识。”

王子服听完这话,心里乐开了花,匆匆忙忙地扒了几口饭就说自己吃好了。

“小荣啊,小荣,过来收拾一下。”

小荣闻声过来收拾桌子的时候,老婆婆说:“你一会儿过去把宁姑喊来。”

小荣应声。

不一会儿,只听窗外一阵嗤笑声,老婆婆听见了,赶忙呼唤道:“婴宁啊,快进来,进来,你姨兄来啦!”

窗外的笑声仍然没有停止,直到小荣把门推开之后,这笑声才有所收敛,婴宁跟在小荣后面,看见这人是中午见的那人,想起他焦急万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禁又笑了起来。老婆婆有些愠怒地看了她一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有客人在你还这个样子。”

“妈,我给你说,他是……”

“说什么说,听我说,”老婆婆拉起王子服的手,介绍说,“这是王子服,是你的姨兄。你说咱们是一家人却互相不认识,这笑人不笑人。”

王子服作揖施礼之后问:“敢问妹妹年芳几何?”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啊。太深奥了,能不能简单点儿。”老婆婆望着王子服,一脸的疑惑。

“我是问,妹妹今年多少岁了?”

“你早这么说不就清楚了嘛,我呢,没念过书,你们这些书生的之乎者也啊,我听不懂。”老婆婆解释说,“我们家婴宁啊,十六岁啦,但是你看她痴痴呆呆的,跟个小孩子似的,哪里有个大姑娘的样子。也怪我,没有好好教她。”

“妹妹比我小一岁嘛。我今年十七。”王子服说着,眼里全是婴宁,姨母说了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婴宁看着他这痴呆的样子又偷偷笑了起来,这一笑让王子服如同喝了十八碗酒一般晕头转向。

“子服今年十七了啊,你难道是庚午年属马的吗?”

王子服迟钝地点点头。

“那,姨侄儿,你娘子是哪里人啊?”

“啊?姨母,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娘子是谁?”

“我还没结婚。”

“子服如此英俊潇洒又有才气怎么十七了还没有结婚呢?”

“不知道,不知道。”王子服哪里还有心思回答问题,两只眼睛看着婴宁就没离开过。

站在一旁的小荣也看出来了,凑到婴宁耳边悄悄说:“姑娘,你就喜欢这贼性未改的小子啊?”

婴宁没有回答只是低头遮掩着嗤嗤地偷笑着。

“子服,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还没结婚啊?”姨母看他如此痴样严声问道。

“啊?哦,哦,姨母,晚辈本有一婚约,可惜女方夭折了。”王子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作揖回答。

“那正好,我们婴宁也没有许配,只不过咱们太近了,有近亲之嫌。”

王子服听罢没有说话,只是喝茶,用余光偷偷地看着婴宁。婴宁注意到王子服这般模样,对小荣说:“小荣,咱们去看看后院的桃花开了没有呀?”

婴宁拉着小荣的手踏着碎步出去了。

王子服这才和姨母认真叙说,聊了一阵,天色已黑,姨母说:“子服,你来一趟不容易,在这儿多住几天,呆个三五天再回去。你要是觉得闷得慌呢,屋后有个小园子,你可以在那儿散散步,赏赏花。我虽不读书,但家中也有些书,子服闲了可以看着解闷。”

“好,好,那我谢过姨母了。”王子服心中窃喜。回到卧房之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一边思念婴宁,一边想着如何才能娶她回家。望着皎洁的月光,他不禁叹道:“嫦娥啊,嫦娥,如今我是知道你是如何的苦了……”

“那么我是如何的苦呢?”

“是谁?谁在说话。”王子服掌灯四下观瞧,却没有人,连只鸟影都见不到。正准备回到床上睡觉,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子服哥哥,你不想我吗?你不想见我吗?”那声音娇媚中带着些许哀怨,扰得王子服心里直挠痒。他点了灯笼,披了件外衣,出门循声而去。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后面的园子里,子服听那声音说“子服哥哥,你知道人家盼你盼的有多苦嘛。”

“婴宁姑娘,我也很想你啊,我茶不思饭不想就为今日能和你重逢啊。你在哪里啊?”

“子服哥哥,你喜欢桃花呢,还是梅花呢?”

王子服借着月光往树下看,这才看见一婀娜的背影在树下飘飘荡荡的,如弱柳扶风又似雪花飘落。王子服痴痴地望着那身影,正往前走着,忽听得后面有人喊他:

“姨侄儿,这么晚不睡觉,瞎溜达什么呢?”

王子服这才回头一看:“姨母,我这,我听见有人叫我,所以就来这儿了。”

“姨侄儿,这么晚还是老老实实回到房间里睡觉吧,咱们这儿啊,”姨母说着拉着他的胳膊往回走,“闹鬼。”

王子服听完这话后背都凉了,他借着月光回头看刚才那桃树,树下并无人影,只有那桃花飘落点点。刚回过头来,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再转头看了看姨母的脚下,才发现姨母没有影子,王子服吓得脸色发白,他甩开姨母的胳膊指着地面支支吾吾地说:“姨母,你,你,影子……”

姨母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借着这凄凉凉的月光看过去,姨母的笑越发地瘆人,王子服一惊便晕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就在姨母安排的卧房里,阳光透过窗户散落在地上,王子服回身看了看自己的影子,点了点头。起床之后,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听听门外的动静,没有生火做饭的声音只有偶尔的鸟鸣与风吹树枝的嗖嗖声,打开房门王子服来到院中,他大声地呼唤道:“姨母,姨母?”王子服这两声喊得很大,但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他想:若姨母真的是鬼,那她定然不敢在阳光之下,即便是站在阳光下也定然没有影子。昨晚的事让王子服心有余悸,他不知道那是现实还是梦境。正思考着,老婆婆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她站在院中看着王子服:“子服昨晚睡得可好啊?”

王子服左瞧瞧右看看,姨母确实有影子,心中也就没了顾忌,连忙回答:“还好,还好。只是腹内有些饥饿,所以唐突了。”

“啥秃了?”

“啊,姨母,我是说,刚刚我喊您,有点失礼了,所以还请您包涵。”

“你这孩子,一家人嘛,不要这么客气。正好,我让下人做了些茶点,你收拾一下赶紧过来。”

王子服拱手回礼,一早无事。到了下午的时候,他有些闷了,回想起昨晚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还是无法确定,于是他壮着胆子再次来到了后花园里,远远地望见昨晚那桃树,王子服心里有些发怵。昨夜是树下有一婀娜背影,今天这影子跑树上去了,王子服一想:罢了,鬼也罢,人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今日就要看一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刚刚走到树前,就听见那银铃一般的笑声传入耳中,如歌如乐、如曲如音。眼前桃花似四月的小雨一般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王子服抬头一看原来是婴宁在树上,在那里狂笑不止,就要掉下来了。

“小心点儿,妹妹,别摔下来了。”

婴宁这才慢慢从树上下来了,但是依然笑个不停,就快落地的时候,忽然摔了下来,王子服赶紧上前搀扶,偷偷地抓着她的手腕,这一触,恰似那薄冰碰上了春日的雨,把王子服心都给化了。子服问:“妹妹,你笑什么呢?有什么可乐的?”

“姨兄啊,我一想起你昨天的样子就好笑,太逗了,就跟那搬运食物的蚂蚁一样,这里也不是,那里也不是。哈哈哈!”

王子服被她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妹妹别取笑我了,给你看一样东西。”王子服说着从袖中取出那朵早已干枯的梅花。

婴宁接过来一看:“这花都枯了,还留着干嘛?”

“这是上元节那天,妹妹遗留在地上的,所以我才保存下来。”

“留下来干嘛呢?”

“用以表示爱意,难以忘记。自从上元节相遇,我就日日思念,相思成疾,都快要魔怔了。还好,还好上天眷顾我。”

“这多大点事儿啊,哥哥何必如此,你要是这么爱这梅花,你走的时候,让家里的下人直接砍一棵梅花树给你不就好了嘛。”

王子服一听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妹妹,你没傻吧?”

“啥是傻啊?”

“我不是爱花,我是爱拈着这朵梅花的人。”王子服有些着急了。

“咱们是亲戚嘛,你爱我很正常呀。”婴宁睁大眼睛看着王子服,眼神中透出的天真无邪让王子服难以责怪。

“我说的爱不是亲人的爱,是夫妻之间的爱。”

“这两种爱,有什么不同呢?”

“妹妹,夫妻之爱是缠绵悱恻,情意绵绵的爱。”

“什么意思呀?会比亲人多些什么呢?”

“哎呀,就是同床共枕。”王子服说罢这句话,自己的脸臊的通红,他不知道这样的表达会不会冒犯了婴宁。

婴宁低头想了想,回答说:“可是哥哥,我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睡觉呀。”

“婴宁妹妹,我……你……咳”王子服甩了甩袖子,看到小荣正往这里走,于是赶紧离开了。

小荣过来是叫他们去吃晚饭,于是子服和婴宁都来到了饭桌上,还未动筷子,姨母问婴宁:“下午你们两个都不见影儿,去哪里啦?”

“娘,我和哥哥在后花园聊天呢。”

“哦,聊天好,聊天好,熟悉熟悉,增进感情嘛,”姨母点头,“都聊了些什么呀?”

“没什么,哥哥想和我一起睡觉。”

话还没说完,王子服赶紧用袖子遮住脸,你且看他,眉毛不是眉毛,嘴巴不是嘴巴,俊秀的脸庞红的跟山楂似的。姨母稍稍瞪了一眼婴宁,缓和气氛:“子服啊,来尝尝这个,火爆腰花,还有这个韭菜炒鸡蛋,还有还有,烤羊腰子……”

饭后,王子服将婴宁叫到一旁悄声说道:“妹妹啊,以后这个事儿不能当人面说。”

“这个不该说嘛?”

王子服摇摇头。

“别人面前不能说,母亲面前也不能说嘛?再说了,这是睡觉的事儿嘛,很家常呀,有什么不能说的呀?”

王子服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婴宁怎么傻成这样?有没有什么办法治一下她的病呢?

话分两头,这边王子服在姨母家过得快活,母亲吴氏那边可急坏了,这已经两天没见人了。母亲本来就将他看作掌上明珠,这一连两天没有消息急得老人家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村里的那些人看见她这个样子连忙派人出去寻找,但都没有消息。吴方得知之后赶紧来看望,吴氏说:“姨侄,你说他会到哪里去呢?”

吴方想了想,突然抬头:“姨母,我带人去西南那边找一找。先前他病的时候,我跟他说那女子就住在离这儿三十多里西南处,说不定子服去了那里。”

“那还不快去找,都是你!”吴氏气得哭了起来。

“好,姨母,我一定把人给你找回来,一定找回来,找不回来我就不回来了。”吴方说着连连退步出了门。

吴方带着几个人往南山那边走去,路上碰到了两个农民,说清了事宜,那农民主动要求帮忙去找,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子服一见吴方,欣喜异常:“哥哥,你果真没有骗我。”

“小子,别说话,你看看几天了,你也不留个信,也不言语一声,只身出来,你知道姨母现在都病倒了吗?”

王子服一拍脑门:“哎呀,千不该万不该,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他匆忙来到姨母那里表明自己要回去,想让姨母跟着一起回去,认一认亲。姨母拒绝说:“子服啊,我也想去看看呐,可你看我现在腿脚不便,年岁也大了,走不了几步的。不如这样,你带着婴宁一起回去,让她认一认亲,这样也算替我看看我那妹妹。”

王子服点了点头,姨母这才唤道:“婴宁啊,婴宁!”

话音刚落,还未见人,就听得一阵笑声,那笑声不骄不躁、不扰不嚷,虽然只是笑却让听的人心里酥酥的仿佛一只玉手在后背轻轻地挠。姨母见婴宁又在笑,训斥说:“别笑了,一天到晚,有什么好笑的,你表哥就这么可乐嘛?”

刚说完,王子服这脸上隐隐泛红,姨母连忙解释说:“子服啊,不是说你,我是说婴宁呢,”转过身来,帮婴宁捋了捋头发,“你这孩子,如果没这么爱笑啊,就完美极啦!”

婴宁忍住了笑,姨母正色说:“婴宁啊,你子服哥哥要回去了,你和他一起回去,认一认亲,快去收拾行李。”

收拾好了行李就要出门,姨母拉着子服的手:“子服啊,我是真想多留你一些日子啊!可是你母亲急,我也留不得。”

“不打紧,姨母,我改天再来看您。”

“看我就看我吧,子服,打井就不用了,我这里有水喝。”

“姨母,我不是这个意思……”

“子服啊,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还有我那妹妹,你们家过得阔绰,我这妹妹也懂些东西,你带着婴宁回去以后呢,让你母亲好生教教她,不然你看她没个正形怎么嫁人。还有,婴宁也这个岁数了,让你母亲帮衬着给她寻个好人家,我这心里也就安生啦!”

王子服听完心里就像那六月的花,开得要多艳有多艳,连忙点头:“嗯嗯嗯,姨母,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婴宁妹妹。”

一行人这就出发了,走到村南口的拐弯处就要上山,回过头去看,姨母还在门前目送作别。

快到家的时候,王子服远远就看见母亲在门口站着,向远方望去,子服三步并两步赶紧上前扑通跪下:“娘啊,孩儿不孝,孩儿回来了。”

吴氏颤抖着弯下腰,捧起他的脸,声音哽咽:“子服啊,我的儿,是你吗?”

“娘,是我,我是子服,我回来了。”

吴氏扶起他,看见他身后吴方带着一个女子出现,那女子好似一股春风让吴氏都欢喜得不得了。把人接进屋来,安排好了婴宁的住房让她先去安置安置。吴氏这才问道:“子服啊,这就是你说的姑娘?”

“娘啊,正是。”

“她是谁啊?”

“娘,你怎么糊涂啊,我表哥不是说了嘛,他是我大姨的女儿呀!”

“子服啊,那是你表哥骗你的。我没有姐姐啊!”

王子服回头看看吴方,吴方点点头:“嗯。”看着吴方这痴痴呆呆的样子,王子服气不打一处来。

“那这姑娘是谁啊?”吴氏又问。

“娘,您这么一说,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了。”

“算了,为娘我问问她吧。”

吴氏来到婴宁房中,闲叙了几句,问了她出身,和王子服刚刚说的一样,无奈之下只好让婴宁早些休息,自己回到房中来询问王子服。

问了半天没有结果,吴方突然想到了什么:“姨母,你确实有个姐姐,你不记得了吗?她嫁给了一个叫秦风的人。”

吴氏一拍大腿:“是啊,我确实有个姐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嫁人了,可是,我这姐姐死了十几年了。”

王子服一听这话,全身的冷汗都出来了,难道说,婴宁是鬼?

吴氏接着问:“子服,你姨母家,什么样啊?”

王子服将府院如何整洁,花园如何秀丽一一告知,母亲又问:“那他们家的门,朝哪儿开呀?”

王子服仔细回忆:“朝北开。”说完他整个人都坐在地上了。作为一个读书人,王子服又怎能不知道,活人门南开,阴宅开北门。就在这时吴方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些东西,不是他物,正是阴钞。

“姨侄,你怎么揣着这玩意儿。”

“姨母,这是大姨在我们临走前给的盘费,我走之前看,明明是银票的啊!”吴方着急的颤抖了起来,颤抖中又裹挟着害怕。

“咳,罢了,我也把我这姐姐的事儿给你们说说吧!想当初,我姐姐嫁给秦风,没有生儿育女,但他们夫妻恩爱异常,可谁知我那姐姐突然染了恶疾,结婚两年就去世了。后来我姐夫秦风外出做生意,也不知在哪里碰上了一只狐狸精,从那之后,秦风对那狐狸精关爱有加,直到他外出做生意三月未归,再无音信。姐夫办白事那一天,有个道人路过家门,说家中有妖气,寻来寻去正是他爱的死去活来的狐狸精,那道人说,姐夫的死是那狐狸精造成的,她一定吸干了我姐夫的精气。家里人怕那老道故意祸害家庭,于是将他赶了出去。那道人也不生气,只是说,等那狐狸精生孩子那一天,我们会发现,她生的不是人。没过多久,那狐狸精确实生了,是个狐女,家里人气愤至极,找来了那道人要处死这狐狸精,这狐狸精本来生完孩子就大伤元气,重伤之后带着孩子逃跑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内一阵狞笑声起,吴氏吓得连忙掩头遮脸。王子服却打开门朝屋外望去,但是门外无人,问家中下人有没有人在院中走动,也都说没有。王子服来到婴宁门前,敲了敲门:“婴宁妹妹?”

“哥哥,这么晚了,做什么呀?要找我睡觉吗?”

“啊,不是,不是,我就是问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呀。”

“那就好,那就好。”王子服说罢就离开了,回到母亲的房中。

“你刚刚叫她什么?”吴氏问。

“婴宁啊。”

“那个狐女也叫婴宁。”

“您不是说,她生下来就被打跑了吗?哪儿来得及起名字啊!”

“你有所不知,她这名字,是你姨夫得知那狐狸精怀孕之后就起好的,男孩儿就叫清林,女孩儿就叫婴宁。”

“娘,照你这说来,她是妖精?”

“明天去找老道,要一张离火符,她若是妖,必现原形。”

一夜无话,吴方回到了自己家中,吴氏亲自去清风宫请了一张离火符,回到家中,站在院内,她大呼:“婴宁啊,婴宁,快出来,姨母给你买了个好东西。”

婴宁听见连忙出来:“姨母,你买的什么呀?”

“来,贴到脸上,”吴氏说着就把离火符往婴宁脸上一贴,“离火符。”

婴宁站在院子里呆呆的,一动不动。

吴氏见这情况脸上露出笑意,婴宁也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跳:“好玩儿,,好玩儿,真好玩儿,姨母,还有嘛?”

吴氏傻眼了,莫非这婴宁不是鬼也不是妖真的是活生生的人?那吴方怀里的阴钞又怎么解释?老太太只得赔笑说:“有,有,过两天我再给你买个玩儿哈。”

婴宁拿着这张离火符一会儿对着太阳看看一会儿贴在脑门上玩,正戏耍着,王子服过来了:“妹妹在玩儿什么呢?”

“哥哥,你快看,姨母给我买了一张离火符,这上面画的乱七八糟的,还挺有趣呢。”

“这个,这个有什么好玩儿的,”王子服有点尴尬,“走,哥哥带你去买糖吃。”

王子服知道婴宁虽然已经十六岁但是心智跟小孩子是一样的,于是带着她去村里卖东西的地方,还没走几步,吴氏急忙过来喊住了他们:“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娘,我带着妹妹买点儿糖吃。”

“子服,你糊涂啊,未出阁的女子哪儿能满街乱跑啊!再说了,你要吃糖让张伯去买就好了,你就别出门了。”

吴氏让张伯去买糖,自己把儿子叫进房中:“儿啊,你当真喜欢这姑娘。”

“娘,我非婴宁不娶。”

“她若是鬼,是妖,你也非娶不可?”

“非娶不可。”王子服点点头。

“我算是知道你姨夫是怎么死的了。”吴氏无奈地点点头,“既然这样,为娘我拦也拦不住,让她先跟我住一两个月,要吸精气也让她先把我折腾死。”

“娘你这是哪里话……”

“诶,你别说话,她这姑娘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就是笑个不停,我也教教她,收敛收敛,还有这姑娘也不知懂不懂得女红,为娘我教教她,等到她一切准备好了,你们就成婚吧!”

接下来这两个月,吴氏和婴宁同吃同住,吴氏教她女红,也教妇道礼仪,婴宁各方面表现都很好,只是偶尔看见吴氏认真的样子总想笑,忍又忍不住,惹得吴氏生气,婴宁这时连忙上来解释,模仿吴氏刚才的样子,逗得吴氏前仰后合。婴宁和家中的管家、奴婢相处得很好,时不时让张伯去哪里弄两棵桃树种在园中,偶尔又让下人挪两棵杏树回来,本来普普通通的小园子让婴宁布置得如同皇家园林。下人们都很喜欢婴宁,有时候不小心犯了错,吴氏要责罚,她们急忙来找婴宁,让她帮忙求情,婴宁也总是允诺。这两个月里,王子服时常来花园里找婴宁聊天,每每叫她,不是在树上,就是在种花、种树,王子服没了那痴痴的样,他见婴宁在树上,自己便在树下吟诗。那一日婴宁在桃树上乘凉,王子服来在园中,看她在树上,于是装模作样地吟起诗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子服哥哥,你这次又念的什么呀?”

“这是《诗经》第一篇,名为《关雎》。”

“关雎?关雎是什么?我知道关门,关窗户,车怎么关?”

“妹妹啊,这是一首诗,表达爱情的诗。”

“爱情?我没有听出来爱情呀?”

“你听这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美丽贤淑的女子是君子的好配偶。”

“咦?那不美丽,不贤淑的女子就不是好配偶了吗?”

“不美丽,不贤淑的女子不是君子的好配偶。婴宁妹妹,你清楚了没有呢?”

“那婴宁美不美丽,贤不贤淑呢?”

“当然美丽贤淑啦。”

“哈哈,好啊,好啊,那哥哥何时将我许配给皇上呀?”

这一句话惊得王子服站都站不稳了,“婴宁妹妹,为什么想嫁给皇上呢?”

“姨母说,天下大德大能之人,最厉害的是皇上,那既然我又美丽又贤淑当然配得上皇上啦!”婴宁想着想着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坐稳,就在摔下来的那一刻,王子服上前去接,奈何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婴宁坐起来刚好看见王子服头上又是树叶又是花瓣,笑得合不拢嘴。

“还笑,都摔下来了还笑?”

“你的,你的头上,哈哈哈哈。”婴宁依然笑个不停。

王子服看了看婴宁,“你头上不也是嘛。来,我帮你摘下来。忍着点儿笑啊,别抖个不停。”

婴宁这时候反倒安静得像个孩子,她忽然开口:“子服哥哥,你说,你是不是也算君子呢?”

王子服的手停住了,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撼动了一下,他看着婴宁水汪汪的大眼睛,想要吻她,但是自己又知道不能如此鲁莽。于是,他继续摘下粘在婴宁头上的树叶和花瓣:“妹妹如果觉得我是,我就承认,如果我是君子,妹妹愿意嫁给我吗?”

“嫁给你,就是一起睡觉嘛?”

“好了,好了,头上的叶子都给你摘干净了,别再提这茬了。”

两个人这才作罢。

吴氏知道婴宁喜欢去树上玩,每次告诉她不要再这样,如果让别人看见了,有伤风化,婴宁虽然嘴上答应却从来没改过。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吴氏张罗着让婴宁和王子服结婚,于是她让吴方带着轿夫去请婴宁的母亲。一行人沿着之前的路进了山,这次他们没有碰上什么农民,也没有碰上放牛的老农,只是在山下的河边看到一位正在钓鱼的渔翁,吴方上前问道:“老人家,这山下有一个村子可是往这个方向去?”

“……”老人家回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继续钓鱼。

“老人家,我问……”

“嘘,我在钓鱼呢,你瞎啊。”老人家没等吴方说完就打断他。

吴方无奈,向前继续走去,走了许久,却没有什么村落,只是些花草树木,于是他回去找那位渔翁,吴方掏出了几两碎银给渔翁:“老人家,这些钱可以买十几条鱼了,您能告诉我,这山下的村落怎么走吗?”

“年轻人,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什么村落啊!”

“不可能啊,之前我来过,就在前面一点儿,有一个小村落,那里有我们家的亲戚呢。难道说,他们举家搬迁了?”

“前面那个地方,不是村落,你仔细去那林中看,那里没有人家,那儿是片野坟地。”

吴方听完此话吓得两腿发软,难怪之前收下的盘缠变成了阴钞,那自己的表弟岂不是在野坟地里睡了两三天?得知消息后,吴方急忙回到王子服家中,进院之后他忙喊:“姨母,子服,我回来了。”

“哥哥,你回来了,我大姨呢?”

“你大姨托我带了礼金和礼品过来,她说自己在家中住惯了,就不过来了,有姨母操持婚事,她放心。”吴方说着,就从怀里掏出银票来,这次的银票不再是阴钞。之前带过去的轿夫也都抬着礼品箱,打开一看里面金银细软满满当当。吴氏只叹可惜,说等子服和婴宁成婚之后一定要去看看自己那姐姐。

择良辰选吉日二人就成婚了,新房之中,王子服有些扭扭捏捏的,他挑起了盖头,看着婴宁朱唇玉肌甚是可人,一双眼睛媚而不妖,就这么看着眼睛都忘了眨,这痴痴呆呆的样子让婴宁忍俊不禁,可是婴宁却没有像往日那样狂笑不止,她问:“子服哥哥,你怎么了?”

王子服这才缓过神来:“妹妹,不,娘子,你太过美丽,所以我想好好地看一看你。”

“咱们天天相见,今日有何不同呢?”

“今日你是我娘子,不是妹妹了。”

“这么说来,子服哥哥想和我一起睡觉的心愿便了了吧!”

王子服点点头,却有些害臊了。

“我为哥哥宽衣,不,相公。”说着婴宁为他宽衣。

这一夜,王子服如轻游于弱水中又似栖身于云端上,如梦似幻却又真实无比。婴宁依偎在王子服肩头,眼睛闭着,好似一颗珍珠静躺在蚌壳中,王子服低下头嗅了嗅婴宁的头发,只闻见那似曾相识的桃花香。他轻声说:“宁儿,你有些憨痴,房中之事,可不能乱说哦。”

“相公,这事好像和睡觉没什么关系,我不会说的。”

虽说二人结婚了,但是婴宁却不改在树上玩乐的本性。小花园里,婴宁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两棵木香树,种在院子西墙,那木香树花开得茂盛极了,婴宁时常喜欢爬到那棵树上去,吴氏说了几次她也不听。婴宁在木香树上可以看到隔壁的人家,这家人姓西,老爷本与王子服的父亲相识,二人一同做生意,所以西家人家境也算阔绰,本来两家交好,但自从王子服父亲去世后,也就少了来往。西家老爷没读过什么书,所以生了个儿子当宝贝一样宠着,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这西家少爷名叫西天,起这名字是希望他能与天同寿,洪福齐天。可是这西天游手好闲,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经常调戏良家妇女,没事儿就往县城里的妓院跑,好色成性,全县皆知。婴宁在木香树上看到西家的下人在院中忙活,所以也经常和她们聊天,这些西家的下人很喜欢婴宁,有时看到西家老太太了,婴宁也会问候两句。

话说这一天早晨,吃过了早饭,婴宁闲来无事,又爬上木香树,向西家望去,恰好被西家的管家看到了,管家打趣道:“王家娘子,你这三天两头爬上来看,你是跑这儿盯梢来了吧!”

“大管家,我可不稀罕跟你聊天,小红小绿她们呢?”

“她们伺候老太太呢。”

“那你且忙去吧,我在这儿等她们一等。”

西家大管家这就忙去了,婴宁在树上坐着,看着西家院中的花花草草,突然院门开了,进来的这人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只是这人冠帽也歪戴着,衣裳也不整齐,一脸疲态。此人正是西家少爷西天,他昨夜又去县城里喝花酒,今天早晨才回来,抬头一看,正好看见婴宁坐在树上。早就听闻王子服娶了个美人儿,如今看到,那哪里是美人,那是仙女下凡啊!西天一脸淫笑:“小娘子,挺水灵啊!”婴宁看到他这流氓的样子颇为好笑,于是在树上狂笑不止,手还指着西家少爷。

西天看婴宁也不回避也不谩骂,心想:莫不是,王家娘子对我有意?他看婴宁指着自己家院墙,心里又琢磨:莫非她是要我和她在这院墙外私会,小娘子呀,小娘子,没想到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婴宁笑着下了树,西家少爷可就魔怔了,他时不时跑出院外,看看婴宁在不在她所指的那个地方。黄昏时节吃过饭之后,西家少爷说要出去遛弯儿,刚出门来就看见婴宁在上午所指的院墙下倚着墙站着,西天这下可高兴坏了,心里那个美啊!他看着婴宁在夕阳下千娇百媚、风韵多姿,一双眼勾魂夺魄,樱桃小嘴不娇不艳却摄人心魄。看了没几分钟,天就黑了,这西天可等到天黑了:“小娘子,快到大爷怀里来。”

婴宁只是站着并不过去,西天又说:“你不过来是吧,那大爷我过去。”西天冲过去抱着一边亲,一边扒衣服,正在翻云覆雨的时候,他突然大叫一声:“哎呦,我的命根子诶!”

这一叫,家里的老爷、夫人,管家都出来了。最先出来的是管家,他还挺好奇:“少爷,您怎么光着屁股啊?”

“少废话,叫我爹。”

“爹。”

“我是让你把我爹叫过来。”

“哦,老爷在过来了,少爷您先把衣服穿上吧,”管家说着就要给他穿衣服,不巧看到了下边,“少爷,您命根子上套根香肠什么意思啊?”

“哎呦,哎呦!可疼死我了。”西家少爷哪里还有心思回答这管家,只顾着叫唤了。

等到西家老爷出来,奴婢们打着灯,这才看到西天这下体肿紫发黑,老爷一边让管家赶紧去请郎中,一边问怎么回事儿。西天把白天见到婴宁,晚上相约在此的事情说了一通,老爷问:“那王家娘子呢?”

“不就在这旁边躺着嘛。”

众人转头去看,哪儿有什么王家娘子,只是一根枯木。枯木上有一个眼儿,于是老爷命人打灯看看这枯木眼儿里有什么,发现了一只蝎子,大小和小螃蟹一般。老爷命人把枯木劈了烧掉,把那只蝎子找出来砸成泥。说话间,郎中就到了,一直诊治到半夜,郎中无奈地摇摇头:“没多长时间了,你们一家人聊聊吧!”西天就这样上西天了。西家老爷早就听闻婴宁是个妖孽,如今又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气急败坏之下找了一个讼师,他要去县城状告王子服之妻妖术杀人。

莒县的县太爷早就听闻王子服富有德行,品行端正,也知道西家的少爷好色成性,于是在大堂之上判西家诬告王子服之妻,将西家老爷庭丈二十打了出去,王子服一家无罪释放。临走之前,县太爷对王子服说:“王生,我知你为人正直,所以这件事上你肯定无罪,你家娘子我也有所了解,乡人们都说你娘子为人和善,就是时常痴笑,所以你才招致这祸事啊!回去之后,一定要再三告诫,切莫再生事故。”

王子服点头应允,回到家中,王子服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吴氏,她嘱咐道:“婴宁啊,我的好儿媳,你看看,咱们可不能再这么笑了,你看咱们吃这官司不就是因为你这笑嘛。还好县太爷秉公执法,也是我儿颇有德行,不然我这一家老小可就遭了。再说,虽然咱们没有罪过,但是吃官司,去县衙究竟是丢脸面的事啊,你让子服以后怎么在乡里做人啊!”

吴氏这一番话说完,婴宁点了点头,从此以后,婴宁再也不笑了,不是一天两天不笑,一个月下来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不论别人怎么逗,怎么好笑,哪怕是众人都乐了,她也不笑。吴氏又犯难了,跟婴宁说:“婴宁啊,我的好儿媳啊,不是说不让你笑,该笑的时候还是要笑一下的嘛。”

吴氏这么说完,婴宁依然没有任何笑容,王子服也没了主意,吴氏只好再去找婴宁:“婴宁啊,你为何不笑呢?是怪罪我那天说你吗?还是我不够逗啊?”

“母亲,我笑了啊,你看我笑的多开心。”虽然婴宁这么说着但是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你当我年老了瞎吗?你自己照照镜子,你管这个表情叫笑啊?”

“娘,我笑了……”

“好了,为娘我不责怪你,在我面前不笑也就罢了,见到子服可不能这样,不然啊,他会不开心的。”

婴宁点了点头,表示应允。日子一天天过去,婴宁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起来,在某一天的傍晚,她忽然扑到王子服的怀里哭了起来。王子服从没见过婴宁哭泣,如今这梨花带雨的面容让王子服心都碎了,他连忙劝解:“宁儿啊,咱不笑就不笑,也别哭嘛。”

“相公,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以前我和你相处的时间太短,不敢对你说,怕你知道了害怕。如今我们夫妻已久,相公和母亲又如此疼爱我,我受之有愧啊,所以我想今天就把实情告诉你。”

王子服摸了摸婴宁的头,深情地望着她:“宁儿,放心,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不害怕。就算你要吃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真的吗?相公。那你洗干净点儿躺在一个大点儿的盘子里吧。”

“当真?”

“骗你的,”婴宁此时破涕为笑,这是几个月来,王子服第一次看见婴宁笑,她接着说,“相公,实不相瞒,我本是狐女,和你所知道的一样,我是秦风和狐狸精的女儿。”

“可是,那一日,离火符……”王子服有些诧异。

“相公听我说,我一半是人,一半是妖,自然不怕那离火符。”婴宁看了看他,继续说,“其实我本名叫秦宁,父亲之前起名时说,男婴清林,女婴宁,家里人错解了父亲的意思于是称我为婴宁。母亲生性爱笑,所以我也爱笑,但是痴傻并不是装出来的。母亲那一日被老道所伤带着襁褓中的我,慌忙逃走,她恐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将我托付给南山林中的鬼母,所以我是狐生鬼养。但也正是因为鬼养,所以对人世规矩并不了解,相公才会觉得我痴傻。”

“宁儿,不管你痴不痴傻,我都爱你。”王子服说着,深情地将她拥在怀里,她仿佛就是他怀中最爱的玉。

婴宁偎在王子服怀中,继续说:“我和鬼母一起生活十多年,一直到母亲派小荣找到了我,母亲知道我半人半妖怕被人欺负更怕被妖欺负,所以她让家族里最聪明的小荣做我的侍女。上元节那天,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你那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和那些色鬼很像,但是不知为何,我却从你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君子气度,所以才留下梅花。当你寻过来时,我看到你为我如此用心,寝食难安的样子,便认定你是个可托付之人。如今啊,相公,我身边的亲人就只有你了。”

“宁儿,我的宁儿,你放心,我王子服此生定不负你。”

“相公,我有一事相求。”

“是不是让我不要告诉我娘?”

“不是这事儿。母亲知道了也没有办法。”

“诶,怎么会没有办法……”

“你别管,”婴宁打断他说,“是这样,我是鬼母养大的,我那鬼母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在山林之中,没有人陪她,九泉之下却也难享清福。”

“不对啊,我去你那儿的时候,你那儿有一个村子呢,那里热闹极了啊,哪儿就孤苦伶仃了?”

“相公,那荒郊野岭都是些野坟,养母周边其实没有人,你所看到的那些人其实都是养母化出来的幻象。如果相公肯费些钱财,把母亲的坟迁一下,宁儿当感激不尽。”婴宁说着就要跪下。

“娘子快快起来,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只是不知道她老人家荒郊野岭的,埋在何处啊?”

“相公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明天到了那里,自然会看到。”

第二天,王子服夫妻二人谎称出游骗过了吴氏,带着一伙办白事的人来到了南山中,走到之前的山脚下这才发现,哪儿有什么村落,都是些树木花草。天气有些阴沉,婴宁说只有这样的天气才好迁坟,不然阳光太强老母亲会很难受,王子服在前面走着,迷烟错乱中找到了一块被埋了半截的碑,于是急忙将尸骨挖掘出来,用棺椁装好,周围的人便抬起棺材出了南山,最后将其埋在了秦风的墓旁。当天晚上,一个老妇人敲响了王子服家的门,婴宁前去开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婴宁的鬼母。她们母子二人径直来到后花园,鬼母说:“宁儿啊,如今你也嫁人了,能想到我,我很欣慰啊。”

“母亲这是哪里话,我本该这样做的,我家相公也理解,为人和善,所以这是我们夫妻二人能尽的一点孝道。”

“呵呵呵,好啊,好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多亏了你母亲为你寻的这门好亲事。你告诉他了吗?”

“母亲是说……”婴宁说着,指了指肚子。

鬼母点点头。

“还没有,等过些天再说吧!”

“这么晚了,我就不去打扰子服了,你替我问候他一下,不然啊,我怕他见到我吓个半死。”

正说着,王子服感觉身边空空的,于是起来找婴宁,“宁儿,宁儿,你在哪儿呢?”他打着哈欠来到了后花园,正看见月光下母女二人在对话。

王子服仔细再一看那老妇人,她确实没有影子,回身再看看自己,“嗯?我也没影子?”王子服吓了一跳醒了过来,原来这是一个梦。他急忙起身看看自己身后,影子就在地上,这才放心。

婴宁看他这番模样,着实想笑,问他:“相公,你这是又碰上什么啦?”

“我刚刚瞧见你和你的鬼母在花园聊天,我一看老太太没有影子,吓了一跳。再一看我自己,我也没有影子。”

“相公,昨晚母亲托梦来谢,她让我谢谢你。她不敢入你梦中,怕吓到你,看来老人家调皮了一下。”

夫妻二人正在说话,只听得院门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下人开门一看,是一个老道,那老道直接喝到:“喊你家主人出来,我要救他一命!”

下人急忙禀报吴氏,吴氏出来一瞧,说:“诶,你好像有点眼熟,”仔细一想,当年重伤狐狸精的正是这老道,她接着说,“就是你当年重伤的那狐狸精吧!”

“正是贫道。”

“道长前来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老主母,你家有妖孽。”

“你们家才有妖孽呢,你全家都是妖孽,你祖宗十八辈都是妖孽。”

“老人家,你怎么骂人呢。”

吴氏正与老道吵嚷之时,王子服听得乱哄哄的声音赶紧过来,那老道看王子服说:“书生啊,书生,我看你印堂发黑,我指你一条明路。”

“玩儿去!有明路你自己不走。”王子服说罢就把门关上了。

那老道还在门外吵嚷,王子服搀着母亲回房,走到半路,婴宁过来了,她看了看吴氏:“娘,我有要事相告。”

“什么事儿呀?儿媳妇。”

“娘啊,我怀孕了,四个月了。”

吴氏喜得眉毛眼睛都聚到一块了,她搀着婴宁来到房中,婴宁坐定之后再次开口:“娘啊,还有一事。”

婴宁把之前给王子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吴氏却也不放在心上:“儿媳妇,安心养胎,这不叫个事儿。”

几个月之后,婴宁生下一个男婴,这男婴生下来就不哭,只是笑,不怕生人,见了生人也是笑和当初那婴宁一样。

孩子生下来之后,那老道又来敲门了,开门的是吴氏。

“怎么样,老主母,是个狐狸吧?”

吴氏撇了他一眼。

“玩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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