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胶州

        那时，我是因从事建筑工作的原因过去的，妻子和年值三岁的儿子丁当，也随着我一块去的。他们去的原因呢，一来是在家总觉烦闷，二来想借机去看看外省的景色。到那里的时候，正值酷夏暑热，我们肯定不能住在工地的混居宿舍了，我就去附近的村子里问询到了一家可提供房屋出租的人家。说实话，房子是简陋的，是两排原先的养鸡场经简单改制而成的。女房东是东北妇人，挺能干的一个人，在村里开了间理发店，当地正逢别墅区建设，外来的工人多了，她便开设了两间简易的浴室（给客人冬天洗澡用），然后又搞了这两排十几间的出租房。同时把电视和卫星电视接收锅给每个房间都架上了一台，还算说得过去吧。我又出去搜寻了电扇、电饭锅、炒炖锅什么的，添置到屋里。这样，算是妥善住了下来。

        所幸，我的工作并不算忙，中午还能回家吃饭。在来回往返的路上，我看到这里好多的墙上都画着彩画，细看内容，是有关孝道的图文，有“芦衣顺母” 、“亲尝汤药”，有“拾葚异器” 、“埋儿奉母”…总共大约二十几幅，正好构成了“二十四孝图”。原来，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山东人，素来具有一套特殊的家庭价值体系，讲究“父母在，不远游”，既有“孝”的成分，又反映了他们家庭观念的强烈。难怪，我看到这里蜿蜒的小路，一到晚上就会停放好多车辆，车里下来的基本都是男的，而且手中基本都会提着日用和菜品。原来，他们白天都忙着跑车拉活或是做工，晚上才回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远离家乡去外打工的。此时，身在他乡的我，对比之下，顿时显得惭愧不已……

       这里的人，对待外地客也是颇为关心的。比如妻子去村子里的几家商户里买菜，他们总会在买完之后，又特意递上一把葱，或一把菜，有时甚至把孩子手里正玩着的玩具都拿过来给我家丁当玩。有一天，丁当感冒发烧了，按照在南方家里的习惯：要进行输液、口服抗生素治疗的。但经房东介绍，我们找到了村南的一家小诊所，那医生从一个纸盒子里拿出来拇指大小的药物，又拿出了注射器，对准丁当的屁股就是一针，吓得丁当顿时就哭了，当然，那也是疼哭的吧？医生得知我们在家乡的治疗方法，就说道：“像这样小的孩子对药物是敏感的，一针就好了，哪里开始就要用抗生素和输液的？”我们将信将疑，等到半个小时过去了，丁当果然精神好多了！他又说：“你看，这小孩子啊和大人不一样，他们不会装的，只要身体好点，就会嚷着要玩东西，就会到处乱跑。”他摸着丁当的头，还从抽屉里摸了几块巧克力给他。好像那些零食是他平时专门给“小病人们”准备似的……

        在我们住处的东边几里路，就是东海了。这让我们雀跃不已，我虽然不是第一次看海，但妻子孩子却是。我们会常在下班后，一路或嬉戏、或慢走，去海边玩。虽然不能看日出，倒是可以看日落。尤其是海边软软的沙子和小巧的贝壳，更是丁当的最爱，他蹲在那儿，或是往水里砸泥巴，能玩上好久。我和妻子在这时，便沿着海水边散步，她会问我今天工作累吗？加班吗？明天吃什么菜？喝什么酒？又问，马上天气转凉了，我要不要再买什么衣服？我堆笑或摇头，其实心里是在说：什么都无所谓啊，只要你们这样每天在我身边就好。这就是幸福……

        整整半年，我们从热夏待到了寒冬。这才发现：胶州，是夏天热得要命，冬天也冷得不行。室外是零下14度，屋里的水桶，晚上装满，第二天就结了10厘米厚的冰！今天买的肉，明天就成了硬石头。这才知道为什么北方人在冬天一定要有炕？！当时我们的条件不允许装空调，再者，房屋破旧简易，估计是不能被打孔和悬挂的。我们就盖了两床厚厚的被子，做以御寒。在都懒得起来做饭的时候，就预备了好几箱的泡面、好多的鸡蛋，我会迅速起身下床烧点水泡好，然后拿到床上开吃。只有在下雪的时候，我们才兴奋地跑出来看雪，看丁当的脸被冻出了疮痘，还咧着嘴，玩雪玩得异常高兴。童年，不正该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吗？

          工地结束后，在胶州待的最后一周，其实才是最难度过的。因为当时我的工资要从人力劳务中介那里拿，而他们总是拖三延四。我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确实比较担心害怕，怕辛苦一年到头，啥也没捞到，还让妻儿陪我们受苦。我每天都会去工地项目部，让他们干涉此事，毕竟我也是为工地做事的，项目部应该有说法。他们也是口头答应，背后却不知究竟有无帮我催要？眼看着天寒地冻，妻子的抱怨也多了起来，抱怨不该到这样远的地方工作。在后来，总算是把我给逼急了，我就爬到那塔吊上，拿了一把菜刀，故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报警，坐等警察过来……

          记得最后，我们是把所有行李都收拾到房东的面包车上，也就是说：在去返乡车站的途中停下来，和那个人在肯德基会面时才拿到工资的。当时还是有很大顾虑，万一对方没有如约而至怎么办呢？或者对方再次拖延怎么办？难道，我们还要回到住处，我又还能用什么方法呢？身上的钱基本都用光了，还拖欠房租。真的想像不到了，真的比较艰难……那时候，在偏远地区，农民工的工资是没有多少保障的。有好多人隔了几年才拿到，甚至拿不到，而拿到手的，也被以多种理由克扣掉了一些。

       胶州一行，如今过去五年了。我以为，那似乎是我们的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可后来妻子经常提到胶州的事，总瞪着眼，埋怨说跟着我是去受苦受累的。可我，认为那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啊，有你们一起同甘共苦，朝暮相伴，足矣！如今啊，孩子大了，上学了，一家人想再一起出去打工，怕是没有机会咯……

2018.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