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月27日(正月廿三)。星期三。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醒了,我之所以起得很早,并不是为了念道,而是准备再为自己设一道心底防线。
当我平静地走到明真堂时,我所设的心理防线,也在我心头出于生理反应立了起来。这次幸亏我早做足了心理准备,否则,换做任何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也受不了这样如此大的打击。
“福生无量天尊!”丘易升在堂内默念道。
“今早给大家说个消息,咱们堂内的陆野学员,由于在会所内不守道规,私下公然饮酒,屡教不改,不求上进,已被勒令离开了咱们会所!”
“在此我再为大家仔细陈述一遍道规,在我们全真道修行,禁止沾染酒、色、财、气!因为“色”多祸,消福,损耗身体,败坏仁德。“财”作孽,为媒,沦丧德性,招惹灾祸。“气”伤神,损胃,争强好胜,于情于法都不符合。故在生活上你们的衣食理应以简朴为主,才能在修行上取得精进。如不按此规善行,违者一律和陆野学员的处分一样。”
“大家记住了没?大声告诉我!”丘易升扯高嗓门,向众学员立威。
“记住了!”众学员异口同声答道。
当丘易升的话音刚落,亚男就站了起来:“丘师父,什么时候给我们发青莲道服啊?”
“早上这堂课上完,就会发给你们!上完这堂课,你们就基本把丹道修持理论学完了。接下来你们一定要反复练习,才能悟得其中规律。如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明真、明心两位师弟。我相信你们的问题没有他俩是解决不了的。”
我在一旁仔细观察着丘易升的一举一动,真想能够抓住他的什么把柄。可他的神情、动作,像杂技演员一样,不知在台后练过多少遍,以至于在现场完美的表演,让人找不出他的任何破绽。
直觉告诉我,陆野同学绝不是因为违背道规而离开的。由于陆野同学之前我也有注意过,他平时很少说话,像个赤子婴儿一样很是腼腆软弱,以至于成了他们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丘易升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暂且打消了追查这个谜底的念头,因为我已发觉到,他们已开始对我起了戒备。
令我最为诧异的是,丘易升竟然准备亲自为我们上这最后一堂丹道修持课。在这堂课上他的魅力之大,教学之专业,让每个人无不为之咋舌。
他在课上一直极力讨好着我,却也在不觉中故意套着我的心底话。差一点我几乎被他看出了想逃离这会所的心思。我之所以要选择逃跑,源于我的直觉和判断。因为这里光亮的一面,让人无不对道学文化的玄深而信服。而阴暗一面,只有在晚上才能感知到会所无处不在的阴森和诡异。
“踏上真正修行之路的第一步,是‘炼己’。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我先指正下你们最近修炼存在的问题。因为这第一步如果学不得其道,你们是无法往更深层练下去的!”
丘易升从所有在坐学员的表情中看出了在前期修炼过程中,每个人所面临的打击实在不小,以致于个个都显得失去了信心。
“大家打起精神来!请集中注意力听我说!因为这个问题也经常有道友发问我,什么是炁穴?‘凝神入炁穴’的真义是什么?那么,就请你们好好体会一下‘神入炁中,如在深穴’这八个字吧!再说一遍!‘凝神入炁穴’是炼出来的,而不是想出来的!”
“如果当你们还没有达到‘神炁合一’的程度,丹道修持就可以说是始终都在着意呼吸。只有把‘心息相依’做久了,自然而然地入静越来越深。功夫到了,终有一天会在定中‘玄关’自现。”
他的一番解释,顿时让我豁然醒悟。要想得道,书本的那些死知识是根本不能让你顿时参破修炼的内在玄机。唯有高人指点,才能突破层层关窍,不致于离真道越走越偏。在这一点上,我对丘易升的专业水准是丝毫没有任何质疑的。因为课上的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是用心在教我们真功夫、真法门。但我对他的怀疑却从未消减,为了一探他真正班底,故意向他抛出了个问题。
“丘师父!‘凝神入炁穴’成功的标志是什么?”
“这个问题天坤同学问得很好!我这样给你解释吧!当你后天呼吸渐渐停止,先天胎息渐渐发动,达到神炁相吸、相引,互相灌注、交融,这时你会如同婴童一般,不再产生‘生殖之精’,就算‘炼精化炁’已经练成。”
“‘炼精化炁’又是什么?”
“这和你刚问的‘凝神入炁穴’是一个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当你神在气中被气所制,思维念头,无法可生,故可谓‘心死’(即万念俱泯)。因停止、隐藏后天意念(心死),先天灵觉自然就会显现出来(神活),故而你就会自然而然的感到‘一灵独觉、湛然不动’。功夫到此,‘神入炁中,如在深穴’。这时你的功夫才称得上真正的‘凝神入炁穴’。此前你其实即无‘可凝之神’,又无‘可入之气穴’。”
“谢谢师父指点!大体明白了!我回头会多加练习,去体会下其中真意!”
他没有应声,只是点头示意让我坐下。我看着他的眼神,此刻是极度深纯,像一个虔诚的修道人,又像一位高雅的居士。要想从他眼中看出他的心思,堪比登天还难。尽管人们常说眼睛是通向心灵的一面窗户,但要是这颗心已练得如水一般平静,你就算再有火眼金睛,也很难看出其精神中潜藏的任何波澜。
“大家就应该学习天坤这种不耻下问,勤勉好学的精神!课程到此本来就会截止,但看大家兴致如此高涨,我就把最后一步‘化金丹’提下。”
“‘凝神入炁穴’做久了,神识会越来越‘灵’,‘炁机’会越来越‘盛’,也就是说先天胎息会渐渐发动……。最后,才能慢慢形成‘神炁合一’(即结丹)。”
“哇!这么神奇!”台下一片哗然。
“结丹后,你们就可以当仁不让的自豪宣称,我‘成道’了。谁要是能练到这一步,就说明他先天八字与道学有缘,到时我会再把真诀给他倾囊相授!”
在说到倾囊相授时,我忽然发现丘易升的眼神落到了我的身上,像是看破了我身上什么隐秘东西似的。
在一片掌声过后,我向坐在我右前排的惠子望去,见她的笔记本上已记得密密麻麻一片。我不由心中默语:学道这事本不能强求,一切都是缘分。因为这个过程极为艰难危险,寂寞枯躁,非有大智慧者无法领悟,非具大毅力者不能持久恒成。大道难修,岂是常人就能坚持下去的。
我在每个夜晚除了苦练丘易升所说的修炼秘诀外,还在不断猜测着他心中那波澜不起的背后,装着的到底是何种药物。因为目前陆野同学离开的秘密尚且无法考证,当下也没有任何信号供我联络外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希望。
待在这个地方久了,起初人会因为好奇而变得很有耐性。但一旦你习惯生腻后,不由就会渴望外面自然风光。在我的认识中,修道似乎从不会在封闭的环境下修炼,它更应该在自然中修行,才能从自然万物变化规律中领悟出道法的真谛。
这场等待对我而言,不是在消磨光阴,而是在策划。这正和我所面试的职位一样,唯有当你将所有的一切了如指掌后,你的方案才能做得更为生动出色。
正当我在房间思索种种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而这天正好是一个逢“7”的数字,3月3日(正月廿七)。星期七。
我本记得,我进入屋子时,门是上了锁的。莫非是我记性不好?难道是这门上装有磁感应?有门禁卡?只见那只令人发厌的臭猴子又不耐烦地催促起了我。
“丘师父有事找你!麻烦跟我走一下!”
“什么事?”我诧异地问道。
“你去就知道了!”
我跟在猴子身后,来到了五楼楼梯口旁的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见他用大拇指长按墙壁数秒后,本来一面无缝的死墙,居然像电梯般张开了。我在电梯中出于好奇,又为了不引起他的多疑,便故意编出了一套理由。
“这里既然有电梯?”
“这个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最好别问!”猴子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那你说,我什么该问?什么该不问?免得我在丘师父面前说错了什么话,引起他的不满。这他要是万一怪罪起来,我可不能保证,说你是给我说过,还是没说过!”
机灵的猴子忽然一愣神,似乎明白了我话中的弦外之音。
“这电梯只有内部管理人员才能打开,常人是发现不到的。”
多疑的我似乎对他的这一番解释仍然抱有怀疑。
“我可不久就会正式成为内部管理成员,位置可不比你低!你可尽量说实话,小心丘师父那天万一对你失去了信任!”
猴子此刻以为我会告他一状。可以看出,他这一刻的神情异常紧张,身体也在瑟瑟发抖。从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他是怕丘易升对于背叛之人的手段,更担心自己泄露了什么机密。
“这个电梯是被丘师父装了什么阴阳玄机,我们只有在奇数日走奇数层,偶数日走偶数层,下午17点到第二天凌晨5点通常会有超度法事要在负层做。一般没有他的手谕是不得任何人出入的!”
“这里还有负层?”我摸摸了‘-1’的按钮,质疑地问道。
“别按!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别再问我了!”
我终于意识到,那天晚上明真道长很有可能是通过这个无法被人发现的电梯,才在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突然电梯门张开了,门旁的号码是“9”。或许是因为我在电梯内愣了一会,忽然就被猴子一把手从电梯里推了出来,并嘱咐我直接去练功房找丘易升。
(二)
这间练功房和以往我们培训去的地方不一样,他是丘易升私人修行专用的场所。我在九楼绕了一圈后,才发现练功房是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西北角方向。
这间练功房被安放在八卦中的乾位,之所以在九楼,主要是因为“9”是最大的一位阳数,这样的布局有助于补充修行者身上的阳气。因为修道练功,主要还是靠盛阳来压制虚阴,驱除心中的种种不阳之念。
当我走进练功房的门口时,发现太极门处于虚掩的状态。我本以为丘易升会在里面等候我多时,可当我将门打开后才发现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霎时,我忽然感到一阵不适,总感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自己。于是我向四周扫视了一圈,但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在我莫名抬头向天花板看去时,被这诡异的一幕深深吓到了。
原来丘易升倒坐在天花板上修行,身体四周被块立体的罗盘包围着。而罗盘上“甲”所处位置被莫名的掏空了,光从方框中透了出来,落在地面,正好与地面上的立体罗盘图一一呼应。如此巨大的罗盘图,我还是头一次见,不由对此心生一惊,更觉丘易升的道法深不可测。
“师父,我到了!”我表现出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
丘易升应了声“好”后,便在我眨眼间从顶上翻身而下,背身稳稳地立在了我的眼前。我不觉紧张了起来。像这般如此神秘难测、道法高超的人,我已全然不知如何来应付他。
我站在原地竭力抑制着心中的恐慌,试图让自己心态放松下来,然后缓缓开口夸赞起他:“师父您的道法真是高超!我这辈子能练到你的两三成功夫就心满意足了!”
丘易升回过头来,盘膝而坐,谦虚笑道:“你想学奇门遁甲之术吗?”
“想学!”
我在回答他的提问时,几乎没有做任何犹豫。因为我之前只是对易理有所了解,对数术几乎一窍不通。一度渴望能有缘在空门学到如此高超的法术。
“你可知顶上这些空着的“甲”都到哪儿去了?”丘易升抬头指着头顶的罗盘问道。
“徒弟不知,还请师父指教!”
“你知道我为什么单独把你叫过来?不叫其他学员?”
丘易升见我低头不语,便从口袋拿出了一张让我倍感熟悉的图纸。
“其一,我喜欢你的直率与纯良;其二,你可知你天生的四柱八字里有华盖重重、庚申冲、偏印旺?”
“我,我不太清楚?”我挠头不知所云。
“好吧!我简单给你说。就是你天生会对哲学、玄学、灵学等有浓厚的兴趣,并且你的慧根和天分很高。”
我听了他一番解释后,不由怀疑起自己。此生到底是随他入道,还是做一个普普通通,只对玄学有余热的凡夫俗子?一旦入道,就没有了退道这一说,我不由纠结起来。
“如若你想同我一样,做一个仙风道骨的隐士,我可以保证将我所学倾囊相授。但你就必须断绝对俗世的任何牵念。否则,你最终也只是个短命种,在其他方面更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
他的话正好击中了我的痛点,我内心的火气似乎已将我烧蚀殆尽,失去理智地跪到了他的面前。
“师父,我愿跟你修道!”我将头紧紧贴着地板,磕三下。
“对!这样就对了!上天之所以会让你这辈子和道结缘,这注定是命中早已安排好的。你顺着你的命去做,这样你的运气才会助你得道成仙。”
其实在当前情景中,我已没了别的选择。既然我已被他识破了我的八字秘密,我也只有顺着他意愿,陪他演下去。因为也只有这样,我才能顺利逃脱他的魔爪,并且习得他所传的道学真谛。
“好徒儿,快快请起!既然你已拜我为师,为师也就将奇门遁甲之术逐一先授于你。其后,我会慢慢将道学五术‘山’中你所感兴趣的部分倾传于你!”
当丘易升用手扶我起来片刻,我隐隐感到他在用掌力试探着我的体质,为了不使他起疑,便没有做丝毫抵触。
他检查过我的体质后,便把我拉到了罗盘图中,向我讲述起了奇门遁甲藏“甲”的秘密。
“遁甲盘中,近看局部时,只见奇仪不见甲。远看整体时,只见甲而不见奇仪。就像在地球上是看不到地球全貌的,只有站在地球之外远看,才能看到地球的整体。因为奇门遁甲中所有的‘甲’(六十甲子)都隐于‘六仪’之中。整个盘中任何元素都只是甲的一部分,合则为一甲,分则为四像五行、九宫八卦,乃至于无穷无尽的天地人事、万象万物。”
“‘甲’形象来说就相当于人的整体,而其他的干支、八卦等元素,就相当于人身上的某个具体部位。如乾就是头、离就是眼、艮就是手等。这就是我刚才所问你不知‘天地都在一甲中’的神奇之处。”
……
我通过丘易升的一番悉心讲解,终于才明知:我们平时在遁甲盘中看不到甲,主要是因为甲太大,而我们的心太小。对奇门遁甲之术我之所以如此上心学习,因为这是我最后救赎这里所有一切的唯一良方。
从此后,我便和其他学员没有在一起进行培训,而是被丘易升单独叫去进行针对性的修炼。虽然我和惠子、亚男少了在一起的学习时间,但平日用餐我们还是经常能见到的。他们也会问起我的缘故,但我只是声明我毕竟和他们有所区别,因为我始终是个搞“策划”的。
身为策划,令我一直疑虑的是,青莲会所的收益除了靠占卜开运、信徒捐赠、开设法会(祈福、消灾、开光、超度)、出售饰品与道符等生计外,背地里还靠什么增加收入?以致于每个入道学徒所补发的衣单费如此之多,比市场上的都要高出好几十倍,况且培训费是只收前1个月,每人300元,之后都是免费的。所有学徒的衣单费都在三个月拜师转正后统一发放。这点我始终没有去问他们,况且他们也从来不愿向我透露任何秘密。
直到3月10日(二月初四)。星期天。久困在我心中的这个疑问,才终于浮出了水面。
这天和往日一样,按照丘易升给我单立的规定,周一至周五,每天早上8点-11点,下午14点-17点都要到九楼练功房学习奇门遁甲之术和《玄典》理论。周六时间通常自修,周天例行考核。
正当这天丘易升在考核我时,忽然见他的那个矮师弟明心,在练功房门口用手示意把他叫了出去。在修炼期间,一般情况下丘易升是很憎恶他人进来叨扰。但这次我明显看出了明心神色匆匆,丘易升在考核我时,也没有之前那么专注,总是走神。当我问他今天为何如此时,他总是东拉西扯,眼神微微下倾,像被什么事牵绊住似的。
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我也偷偷跟了出去。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我躲在门角旁,将耳朵伸得很长,俯听着他们的谈话声。由于他的师弟明心天生嗓音很大,即使再怎么刻意压低声音,也被我偷听到了一两三句。
“师兄,那边客户最近催得紧,说是货不够用了。让我们尽快下手帮他们解决下,他们说这次情况特殊,背后是个大财主支持,事成后,价格是之前的两倍!”
“哎,他们这些人也太过贪婪,让咱们这些办事的都不知如何才好!”
“你告诉他们,最晚在下周出货,让他们也收敛些,别搞出什么岔子。”
“好的,师哥!最近那姓袁的小子怎样?”
“放心,在我眼皮子底下乖着呢!”
“那就好!”
当我感到他们即将收话时,提前便转身轻步走进了练功房。在考核中,我一度顺着丘易升的指示,为了能抓住他的把柄,我当下迫不得已使自己变得阳奉阴违起来。
下午17点考核结束后,我就直接去找了惠子。我将最近听到的所有话,和种种疑虑统统告诉给了她。令我诧异的是,她听后神色没有半点反应,起初我以为她也察觉出了这些道貌岸然的道士,背后存在着秘谋不轨的行为。最后我才发现,她是因为我很长时间没去找她,而故意和我赌气。
“好了,好了,别在生我气了!”我一本正经地劝慰着她。
“我也是迫不得已,最近被他们盯得很紧,尤其是那个丘易升。明面上教我功夫,实则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那你也怪可怜的!那个明真道长还一直在我们面前夸你多么用功,多么聪慧,让我们要向你学习!”
“呵呵!你们要是向我学习,你们到时都会变成搞策划的。”
“搞策划?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惠子疑惑地问道。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可千万别声张!”我抿了抿嘴。
“好!你说吧!”
我伸首凑到惠子耳前,在欲要说前,环顾了一下四周环境,见没人注意着我们,这才轻声说给她听。
“最近一周内,你要保护好自己,我听说他们会向我们开刀!”
“开刀?”惠子听到开刀后,想是明白了我话中的深意,便反问道。
“嘘!小声点!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听他们这样说。不过我会尽快证实此事的真实性!”
“你要照顾好自己!也别恐慌!我找到线索会即时告诉你的!对了,咱们食堂打扫卫生的那个婆婆人很好,有事你记得多找她!”
“你也是,别太冲动!”惠子再度向我提醒。
“如果事实和我所料一样,我一定会带你逃离这里!我最近也一直在摸索这栋楼中的所有玄机。相信我!”
“我相信你!”惠子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我们四目交会,眼里充满了希望。
我紧紧握住惠子的手,我们之间的感情始终没有向爱情靠拢,只是由于我们同在深渊,不得不紧紧抱团,相依为命罢了!
为了能做好这场“大逃亡”的策划,我除了找到惠子外,还去找了亚男。因为我怕万一此次行动失败,必定还会有个后路,能够救得这里的所有学员,这样就算我死了,也算死得其所。只要能让这见不得光的一切,在光的照耀下,暴露出隐藏的黑暗,对我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伟大功德!
对于我而言,死并非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叵测。对于那些对你深信不疑的人来说,你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而对于那些一直对你心存质疑的人,哪怕你说的是再正确的真理,他们还是会对你百般质疑。人心真正的可怕之处是,你永远不知那些对你深信不疑的人,何时会倒捅你一刀,将你彻底“杀死”。
(三)
当下对于我而言,第一件事就是要尽快掌握电梯中暗设的密码。因为只有知道密码,我行动起来才能更加自如,才能有效潜入地下负一层一探究竟。
地下负一层听猴子说是用来超度亡灵的场所,超度时间通常安排在下午17点到第二天凌晨5点。如果真要下去,那我也只能选择在早上5点半到7点这个时间段。因为在这个时间区间,上夜班的人已经睡下,上白班的人估计还未睡醒,更别说是有人到地下负一层走动。
为了破译电梯中的秘密,目前唯一能帮到我的只有猴子。因为要从老道丘易升口中撬出密码的玄机,这比登天还难。再说大脑万一反映不够机敏,一句话没顺上,估计直接就被他列入了死亡黑名单。
之所以我会选择猴子,因为通过我长时间对他这个人观察,这个人虽聪明却胆小,虽多疑却少虑。最重要的是,他经常和食堂里的古婆婆走得很近。
食堂古婆婆,是一个年约60岁的清洁工,她的头发如雪染过,面色瘦黄,脸上纹路纵横,待人很是仁慈。我听大伙说她在这会所待了有十多年,可想而知这里的大事小事,她肯定都有所耳闻。古婆婆和其他道长最大区别的一点就是,晚上20点会所门被封锁时,唯独她可以回家去休息。
猴子之所以头顶光秃,也是她告诉我的。说是因为猴子在一次喝酒时,被丘易升撞见了,欲要辞退他时,他便一股脑把头发塞进了火炉里,将头发烧了个精光,以向其表示自己深有忏悔之意。丘易升见他确有心悔之,便再给了他次机会。但也有人传言说:猴子之所以头顶长不出头发,是被丘易升施咒所致。
这件事情过去很久后,可猴子依旧不知悔改。他给古婆婆双倍的价格,私下仍托古婆婆从外面偷偷给他买酒喝。从这一点我可以看出,古婆婆这人不仅仅心软,而且“贪财”。
一次在吃饭时,我和婆婆聊了一阵子。得知他的儿子天生有小儿麻痹,她为了看好儿子的腿病,不仅辞去了工作,几乎把积攒下来的积蓄全都花在了医疗费上。她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在一次法会上,丘易升施完法后,出门时见到她太过可怜,就把她带回了会所。丘易升说自己可以通过道法减缓她儿子的病症,并给了她一份清洁工作维持生计。婆婆为了感激丘易升,便一直待在这里,不愿离去。
我从古婆婆谈话中可以看出,在她心里丘易升是一个有慈悲之心的大好人,丘易升背后是否有什么不得人知的恶事,她似乎一点也不知情。
为了能让婆婆从猴子嘴里问出电梯密码的玄机,我忍痛割爱,把我的“命根子”交给了她。这之所以说是我的“命根子”,是因为我在出生时,由于我和我弟体质过于虚弱,我母亲便请了个高僧给我们俩脖子上一人挂了个本命佛。这个佛名叫“阿弥陀佛”,这佛不单是因为开过光,更因为戴着它能把我们身上出现的大病小病很快化解。
我在正准备把这块白色的玉佩交给古婆婆时,我犹豫了很久才做出来了决定。因为想到自己命都即将不保,这个只能祛除病邪的玉佩,当下对我几乎已没有了太大意义。
话说回来,古婆婆也正是看上这个玉佩有祛病除邪功效,才肯愿意出手帮我。因为在她心中,她儿子的病情永远比世间任何事物都要宝贵。
古婆婆果真未出乎我所料,她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在送的酒里下了一种民间偏方,猴子像是失魂似的,便一五一十将密码的玄机都泄露了出来。
我得知密码时,清晰的记得那天是3月10日(二月初四)。星期七。晚上21点钟左右。那晚雨一直下个不停,古婆婆以打扫五楼卫生丢了东西为由,才潜入了我的房门口,将猴子所说的密码写在一张纸上,从门底下的缝隙塞给了我。
第二天(3月11日)。星期一。凌晨五点整时,我定的手机闹铃响了。我关掉闹钟,又躺下睡了一会儿,隐隐听到外面的雨声在倾盆地下着,像是在惩罚着这世道险恶的人心。我揉了揉眼睛,发现外面的天还没亮起来,才恍然记起我今天所要做的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并且从这一天后,我所有的意识都已开始在慢慢退化。
由于紧张,我在出门前做了有十多次深呼吸。因为此去,自己会不会全身而退我没有一点把握,事是成是败,我是生是死,这一切全听从命运的旨意。
当我走到走廊楼梯口时,发现四周一片静寂,没有什么异样。我忐忑地举起手在墙上长按五秒后,轻念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电梯的门恍然张开了。我迅疾地走了进去,门闭合的速度也很快,没过一会儿,就已经到了我所选定的“-1”层。
当电梯门打开时,我猛然吃了一惊。地下室黑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丝发潮的气味淡淡袭来 。
为了平缓内心的不安,我将没有信号的手机光筒调到最亮。为了不至于被人发现,我将电梯向上的按钮又选择了“5”,让它再度滑行至最初始的位置。
我顺着光所探去的地方摸索行进着,沿着一条窄路没走多久,就被一个紧闭着的黑色铁门挡住了去路。我用手拽了拽锁口处的铁链,来来回回把链子摸了个遍,才发现铁链端口的扣锁没有合上。我急切地将锁取下,将门缓缓推开,又悄悄地闭了回去。
从黑色铁门进来后,我才发现地下室大得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将光在四周晃了晃,忽然眼前现出了一个个面目狰狞的脸庞,吓得我几乎有欲逃离这里的想法。但为了一探究竟,我不由用手指盖住了我的天目穴。心里暗想:或许这里刚做完超度事宜,肯定是因为心理过于紧张,才映现出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为了缓解突如其来的心理压力,我将不听使唤的身子紧紧贴着墙壁,缓慢地向前摸索着。没走多大时间,突见一个巨大的铁笼子立在东面墙(震位)旁。我用手机射出来的光线向前探了探,发现笼子里并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几条散乱的绳子蹲放在地面。我不敢再往深做什么联想,继续向北(坎位)走去。
我继续行进了大概不到十五米,又发现了一间紧关着的房门。用光向门身照去,但见一张黄色的指示牌上写着“实验重地,请勿靠近”。
好奇至极的我,并未因此而放弃。因为这扇门并非是什么防盗门,只是一个用普通的实木材质做成木门。我斟酌片刻,然后拿出了平时打饭用的磁卡,在门缝来来回回滑了几下,门锁竟然像失了灵一样,被我这三脚猫功夫打开了。
但紧接着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实验里的腥酸味道。我用右手捂着鼻子,眼神顺着光所能看到的地方游走,忽然瞅见了一个满是锈斑的铁皮柜子上放着一排排银白色的铁盒。当我走进时才发现,铁盒里面大多是空荡荡的,唯有一个铁盒还套着盖子,盖子扣地很紧,里面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任怎么使劲仍旧无法打开。于是我拿起盒子卖力地在空中摇了摇,从撞击的声音中能隐约感知到,里面像装了什么金属之类的东西。
为了抓紧时间,我形色匆匆瞥了一眼手机界面,已是6点20分了。我必须在天亮前离开这里,否则很可能会被他们察觉。在正欲要出门时,突然被地面上一个笨重的东西绊住了脚。我将光照去,用手摸了摸才发现这是一个还残留着有余温的炉盖。心想这里难道有人还在用古老的方式炼丹制药?
思索一阵后,不禁记起了丘易升给我曾讲过的道术。他告诉过我说,道家除了用身体作丹炉进行内丹修持,以精、气、神为三宝修炼能量性的丹药外,此外还有以四黄(雄黄、雌黄、砒黄、硫磺)、五金(金、银、铜、铅、铁)、八石(丹砂、礜石、石胆、硇砂、硼砂、矾石、戎盐、硝石)等为基础进行物质性外丹药的炼制。我怀着炼丹的思路,便在里面搜索起那个少了盖子的炼丹炉子。
实验室内布置甚是古怪,看上去是一片狼藉,却又隐约透着一种规律。西北(乾位)处还安装着另一扇门,准确来说是一堵墙。墙是由大理石制成的,任由怎么推也无法打开。凡是没有锁的门,我第一感就认为这里肯定有什么机关。随着外面的天临近破晓,危机感就越来越浓。在我正准备往出赶时,骤然发现地下室里所有的黑暗角落都被突如其来的玄黄色光线所代替。渐渐听到了有脚步踏入的声音,不由心下慌乱了起来。“糟了!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估计就插翅难逃了!”
此刻我平静了下心绪,第一反应是先把实验室的门照常样关闭起来,在里面努力寻找着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这时外界像是有灵力专程助我似的,在我一不小心踩到炉盖上时,炉盖发出了声沉闷声响,通向另一个房间的石门乍然升了上去。我未做任何犹豫便低身一头钻了进去,门也很配合地落了下来。
第二间房较之第一间房我刚一进入就明显感到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它没有第一间房那种浓重的腥酸味道,却有如进入冰窖一般风雪加身刺骨般的寒冷。
这种刺寒不仅刺激着我感官,更勾勒出了我此时的心境。我的手机由于电量提示不足10%,便自动关掉了光筒,我趁着屏幕散发出的微光,向里缓缓摸去。
当我右手颤抖地伸到一张白布边缘时,一种莫名袭来的熟悉感,让我顿时有了揭开神秘白布的冲动。当白布被缓缓揭开时,我就眼前所见到的一幕愣住了,在原地站立久久不能拔离。
躺在这个床架上的不是什么模型!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昨天下午才刚与我会面过的惠子!
她面色苍白,像一个许久未醒的睡美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药剂的味道。我盖上了床单后,内心的最后一层防线已经彻底破碎。我此时正像一个百布缠身的木乃伊,身上所有的元气似乎都已被惠子吸去。
由于脚底已没有了力气,全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
于此同时,实验室的石门也被人打开了。我用所剩无几的力气爬了起来,向其他的床架靠去,发现床上躺着的莫不是一些没有了面孔,或是体内空荡荡的年轻人。我吓得不敢发出声来,只觉一阵战栗爬过背脊,竭力遏制着内心欲要逃脱的疯狂。
最终石门还是被打开了,我只清晰的记得:我是被一个棒子抡倒在地,嘴里并服用了一种奇异的药剂,以致于我久晕而醒时,发现自己脑中所储存的珍贵意识,在一天天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