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地球上,有些生灵远比人类存在的时间要长,可不知何时,因为一场场战争,人类获胜后,辈分就全都乱了。人类统治了地球,成为了万物之灵的主宰。
人类运用现代各种科技手段,干预着原始植物世界的发展,把它们先天的基因由黑变到白,一看不顺眼,又由白变到黑。有时为了获取暴利,甚至将它们的肚子故意搞大,跟流氓没什么区别。
有时他们将喜静的植物玩腻了,就开始尝试玩喜动的动物,因为动的远比静的好玩。他们不远万里去往原始森林狩猎,将活生生的猎物抓回来,关进自己筑起的牢笼,搭起的帐篷,俗称“动物园”。他们审美疲劳了,就想出了更好的法子---下海。他们用鱼饵引诱、细网捕捞,把活泼可爱的海洋精灵骗上岸,关进自己命名为“水族馆”的天牢里,昼夜供他们的同类欣赏买单。
我作为他们其中的一员,曾小时候也被父母带去过这些地方,看那些有趣的猎物表演。之后,由于做了一场噩梦,我连续发了三天高烧,天天晚上都能在卧室的窗帘上看到各种黑漆漆的飞禽走兽向我迎面袭来,从此改变了我再去这些地方的想法。
这场梦说也神奇,它一做便没完没了,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虽然近十几年来我再也未做过,但自从昨天我的朋友廖然给我打来电话,说他最近工作压力大,想让我陪他去动物园逛逛,这场梦便换作了另一种形式又死灰复燃……
俗话说:“人无癖,不可交”。廖然,他是一位素食主义者,信仰宗教,就连偶尔吃次鱼,也会为其烧上三炷香。我这人也有个特殊的癖好,就是喜欢一清早起来将当天晚上做的梦记录下来,并给其编上号。这个习惯是从上大学研究心理学开始,至今我已记录了306场梦境,而这第307场梦,是唯一变成现实的一个。我在记忆热乎的情况下,给这场梦取名为“黑色动物园”。
(二)
梦境发生的地点是在我们唐宁市南郊的野生动物园,万年历上显示的日期为农历七月十四日。白昼最高温度可达37℃,地面如若放上个鸡蛋,我想估计都能被这毒辣的太阳给煎熟。
所幸我到达梦境地点已是傍晚时分。此刻太阳西沉,大气温度已明显下降,只有地表的余热还尚未散去。
我不知道我是通过何种交通工具到达的那边,门票又是谁给我的。只记得出门时,身后的房屋都在热风中倾斜了下来,路上的树像是用黑色剪纸剪出来似的,光秃秃地弯着腰。人儿也模糊得看不清脸部轮廓。
“这是哪里?廖然?”我扫了一圈昏暗狭窄、堆满杂物的破房子,在暗黄的余晖下冲眼前熟悉的人问道。
廖然沉默未应,眼睛一直向上看着发潮蜕皮的天花板。这时站在他旁边的一位戴着白色遮阳帽的女孩,慌乱地看了我一眼,回道,“这是咱们市最大的野生动物园!”
“野生动物园?没搞错吧!”我示意她瞅瞅四周环境,便扭头向身后挂着门栓的淡绿色脏门看去。
这时门旁一大堆用过的油漆桶中突然探出了几条吐着闪电的黄金蟒,吓得我几乎尖叫了出来。
“嘘!小声点!你不怕被人听到啊!”廖然迅疾凑到我眼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我惊慌未定地看着他们俩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畏惧,甚至还嬉笑地拿出手机准备给缓慢爬出来的两条黄金蟒拍照。
“这到底是哪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大黄蛇?”我本想去问廖然,但见他又在思索着什么,便向后退了两步,胆颤地向那位温柔的女孩问道。
“梦莎,你给他解释下!”廖然突然抬头暗声说道。
“这哪是什么大黄蛇,这是黄金蟒!你不用怕它,它很温驯的,没有毒性,不会主动攻击人!”
当我听完梦莎的话,再去看两条黄金蟒时,它们七米的身长已僵硬地缩成了一团,身体各处鳞片出现明显的黑红色斑痕,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凄迷地半睁着。
我又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是这边的动物饲养员吗?”
“我是兽医系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来这儿是为了完成一篇关于动物生长环境的论文!”
“哦,原来这样!那这两条黄金蟒为何在门前盘着不动?”我又疑惑问道。
梦莎解释说:“它们本身就是一种变异的病态品种,体内缺乏黑色素,免疫力低下,在野生条件下是很难存活的。我们看到的这些几乎都是人工繁育的。我估摸它们是在贩卖者手上,因和多种混到了一起感染了疾病,或是很久没有进食喝水的缘故,即将奄奄一息!”
听了梦莎的言说后,我不禁恐惧全散,并对这些冷血动物产生了怜悯。在愣了一会儿后,茫然问道:“现在几点了?我们待在这个房间干嘛?”
廖然心头一阵纳闷,解释道:“现在是下午6点20分,这里是动物园,我们接下来肯定是去拍其他动物啊!阿森,你难道不知你参加了你表哥办的比赛吗?”
我挠头自问:“我表哥办的比赛?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是不是还活在你的春秋大梦里?我再给你认真讲一遍,我们三人现在是一个团队,这次哪个团队要是用手机拍到的动物最多,并在凌晨之前成功拿到钥匙离开这里,谁就会获得价值100万元的跑车!100万元啊!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得我工作多久才能赚到!你听明白了吗?”
廖然抓着我的双肩摇了摇,我似乎回忆起了来这儿时广播的通知声。
“十分钟后,外边的其它人就会离开,到时我们再出发去别的园区。这个地方有黄金蟒的事,千万别声张出去!让他人拍到了,我们获胜的几率就会减少!或是给这黄金蟒喂饱,让它们出去缠着其它人,我们就会减少一个对手!”
廖然话毕,我们三人举目互望。此刻可以静静地听出彼此紧张的心跳声和窗外传来凄惨的呼救声。
(三)
当漫长的十分钟熬过去后,在准备走的片刻,廖然让我拿手机拍下了那两条黄金蟒即将垂死的一幕。然后他用脚把那两条蟒蛇踢到墙角,像做贼一样又用油漆桶将其掩上。
狭小恶臭的屋子被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萋萋荒草。在被火烧焦后发亮的云下,让人很难不去想这原本风景秀丽的野生动物园曾发生过什么灾难,竟变得如此荒败不堪。
我站在原地愣了愣,向远方望去。发现穿过两百米的荒草丛,东北方向有座矮桥,桥下是条东西走向的深沟。沟沿一片墨黑,沟下是什么,或许只有走近才可看清。
“廖然,我们现在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你这儿有地图吗?”我问道。
“我这儿没有!我看我们还是先往桥那边走吧!”廖然左右望了望说。
当我刚准备将脚踏入这已漫过膝盖的荒草丛时,廖然又郑重地嘱咐了一声:“都把自己的手机看好!多留意些脚下!”
一路上廖然告诉我,他们也是刚到那个房间不久。他和那个女孩原先也根本不认识,也是听到野生动物园的广播通知,才到的那个房间。除此之外,他还一个劲儿地跟我强调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谁能最先活着出去,谁就能获得那辆价值100万元的跑车!
在将要接近桥面时,我突然听到桥底下传来阵阵熟悉的回响。细听去,像是我不同时期认识的朋友同学。
“桥下竟然有人?”我惊讶万分地奔向桥头,向下望去,发现沟底全是绿油油冒泡的臭水。水线很浅,偶尔可以看到几头鳄鱼在水池中神情呆滞地望着岸边。岸边站立着几个年轻的学生,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驯兽员用铁棍戏耍鳄鱼的表演。
我发现他们中有个我多年来都很少往来的老同学,正当准备唤他名字时,却被廖然制止住了。
“你不想活了吗?要是被他们发现你在这里,我们很容易受到他们的攻击!”
“他们都和我认识,怎么会攻击我?”我不解地反问道。
“为了金钱,为了活着离开这里,他们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快!蹲下!别被他们发现了!”
我们三人半蹲着向前行进,我好奇地问梦莎:“下面鳄鱼的照片我们不拍了吗?”
梦莎说:“拍!当然要拍!但要掌握时机!我们三个人目前是绑在一条船的蚂蚱,一切行动要统一!”
过了桥,荒草虽没了,但又是一片凹凸不平的荒地,荒地上稀稀疏疏插着几棵早已干死的桃树。
廖然看着这片似沙漠的荒景,不由发出了感叹:“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怎么会如此荒凉!这和我心中的野生动物园差别也太大了!”
“是啊!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梦莎补充道。
“算了!还是先往前走吧!”廖然叹了叹气,好像忘了桥下鳄鱼的事,又继续领头向前走去。
我跟在他们身后,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桥下的鳄鱼,这时鳄鱼池里莫名多了一条已没有气力的黄金蟒。本饿晕的鳄鱼早已被驯兽员玩得精疲力竭,但黄金蟒的出现,鳄鱼好像又一下子活了过来。我惊愕地用手机拍下了鳄鱼那狼吞虎咽吃掉巨蟒的一幕。
在荒地上走了不到一里地,我们就发现了许多人生中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们从我们身边穿过,即使不说话,也能感觉到他们由外向内透着的冷意。
我好奇地发现他们和我们一样,三人一团,但他们那三人却好像互不认识,零零散散地凑在了一个巨大铁笼周边。靠前才知,原来已生锈的铁笼中关着一只孤零零的蓝脸金丝猴。为了寻找乐子,完成任务,那些学生便用脚不断地去踢铁笼,弄得笼子如地震一般,天摇地晃。金丝猴受惊,一个劲儿地往后退,发出了阵阵撕裂的尖叫。那些学生在找准时机后,便拿出手机拍下了金丝猴慌乱如麻的正面照,拍完后只是笑着说了声,“真有趣!”便扬长而去。
为了完成任务,我们也做着和他们一样重复无趣的动作,只是为了能拍到猴子的正面照。
在那些人走后,猴子抱头蹲在墙角,脸上布满伤痕,浑身直哆嗦,像是受尽了“日本鬼子”的屈辱,寝食难安。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在想,什么时候动物成了人类眼里用来缓解工作学习压力的乐子?这些动物它们这辈子会笑吗?笑起来又是什么样子?
“喂!你待在那儿干嘛!时间本来就不多!还不快走!”廖然催促着我。
“这就来,这就来!”我应和道。
我走在最后面,忽然听到梦莎在跟廖然讨论起受惊猴子的事。
梦莎说这只金丝猴其实已经三十岁了,相当于人类的八九十岁。动物和人也一样,年纪大了,身体会经常发颤。脸上的那些伤痕,其实也都是老年斑。这些都实属正常现象。
梦莎的解释瞬间打消了我的顾虑,在还未靠近下一个铁笼时,就传来一片哄笑的声音。走近看去,原来这个烟雾缭绕的铁笼内关着的是只黑色大猩猩,它正在模仿着人类的动作,右手拿着一只香烟,在墙角使劲地抽着。它一边抽,一边用额头“咚咚”不停地撞着墙,眼神尽显迷离。
也许是因为我看东西的角度奇特,这些似野人般的学生在呲牙咧嘴大笑的同时,我却在一旁默默惶恐,不禁恨由心生,但又因想到自己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又将话吞了回去:“它们吃喝拉撒,就连交配也要被你们监视,他们的隐私何在?换作是你们,你们也愿意整天这样被人监视吗?”
廖然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向前对我说,“你都不自由,还想着让动物自由!”
我听后默不作声,拍完滑稽的照片便继续向前走去。
当我们一路向北到达前方的猴山时,已是晚上七点了。天虽黑了下来,但每处动物的观赏区都开着强烈的曝光灯,很容易顺着光源找到每一个景点。
猴山处在一个巨大的天坑里,强烈的光线照在猴山上,一切尽览无余。但到晚上,猴子也同人一样需要睡觉,大多都躲进了假山的洞内。仔细观察会发现,假山洞口四处,灰得发黑的老鼠泛滥成灾。白天那些娱乐设施本是猴子的玩物,一到晚上便成了老鼠的乐园。
“刚才要是把那些黄金蟒带来就好了!这里就不会有这么多老鼠,黄金蟒也能活下来!”我不禁感叹道。
“你想得倒是妥善!那些黄金蟒过来这里不仅老鼠没了,猴子也会被他们顺带吃光!”廖然回道。
“唉!这是什么野生动物园啊!实在是惨不忍睹!”我又叹了一声。
“别再叹息了!时间不多,赶快把这块一拍,我们去下一处景点!”梦莎提醒道。
在正要拍下露在假山外面的几只猴子时,我忽然发现自己手机的电量明显不足。但我并未将此事告诉给廖然他们。
(四)
夜渐渐深了下来,由于我们身上还都穿着短袖,在靠山的野生动物园瞬间感到冷气渗人。
一路走来,虽没能找到地图,但每隔一处都有木架做的路标指引。我们依着路标指示来到了下一个去处---熊猫馆。熊猫本是我国的国宝,但当我们见到它时,它的那身装扮像个难民,已完全认不出它是从哪个星球移民过来的。
熊猫栖息地露天敞着,四周被高墙围了起来,只有穿过熊猫馆的尽头才能看到它。
栖息地是个圆形,大约半个操场大小。里面除有个能避雨的茅草棚外,再就是块水泥砌成的水池。
向棚内瞧去,一只慵懒的熊猫正在土坑上侧躺着,身上到处是发黄的泥土,纹丝不动,像是晒晕了过去。
一旁的水池也早被白天火热太阳蒸发掉了,发黄的竹子扔得遍野都是。为此,拍完照后我们就义愤填膺地去找了熊猫馆的饲养人员,却发现馆内空无一人。耳边还不时传来阵阵空荡的嗡鸣声。于是我们决定尽快离开这里,但刚到出口处,却发现台阶上处处都是斑斑血迹。
“难道,难道……”我浑身冒着冷汗,不敢按着脑海推测去想,生怕会引来灾祸。
正在梦莎要对此血迹发表意见时,突然动物园的广播传来了组委会的通知:“请77号参赛人员到售票处补票!请77号参赛人员到售票处补票!距离比赛结束还有2小时30分!”。
广播中充满磁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动物园,对此我有点无地自容,小声诧异地问廖然:“你们来这儿买票了吗?”
“当然买了啊!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逃票进来的!不愧是有表哥的人!”
“我表哥在这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没看比赛公告吗?主办方第三行就写着你表哥的名字!莫非,莫非你表哥出事了?”廖然问。
“你怎么张口闭口都表哥表哥的,你表哥才出事了!对了,我表哥真的是主办方吗?要么我们去找他吧!我,我想尽快退出这个疯狂的比赛!”
“要是连这点消息都不知道,我们还怎样拿第一!不过,你想要退出其实也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先去找到你表哥啊!猪头!”
廖然说完后,我心便慌了:这硕大的野生动物园,去哪儿才能找到我表哥?我表哥他怎么会是主办方的一员?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走吧!”梦莎提醒道。
“你们不陪我去吗?”
廖然看了看手机,说:“现在都快22点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廖然见我没回应,又补充道:“那要不这样,你先去找你表哥,我们23点整在猛兽区门口会合!现在这种情况,只有分头行动,才能节省时间!”
“猛兽区?”我问道。
“对啊!比赛规则上说得很清楚,猛兽区中有一把钥匙,哪个团队先拿到钥匙,谁就能离开这里,并且获得那辆价值100万元的跑车!”
“那梦莎,你要不陪我一起去找我表哥吧!”我仰头看了看幽蓝的月色,心生后怕地说。
“那好吧!”
梦莎看了廖然一眼,见廖然点头示意,很是坚定,便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和梦莎顺着路牌指示一路向南,廖然则继续往东向飞禽区走去。
去往售票处的路崎岖漫长,四处都充斥着动物们的哀嚎和怪鸣。除此外,西北风像中了邪一样,拼命地吹着,弄得人背脊发凉。
我本以为梦莎是个有趣的人,沿路上可以解解闷。但并未想到她很少言语,我们俩就像陌生人一样,默不作声地走了大约二十分钟。
当我发现西南方有一处散着黄色光晕的屋子时,我本欲叫她同我前去看看。但见她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着,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上前止住她,问其缘故。只见她说,“你没看指示牌上写着离售票区还有十公里的路?”
我见她一脸愁容,显然是怕错过这场比赛,或是不情愿来找我表哥。我见状便安慰道,“真不好意思,让你跟着我受累了!我表哥他人很好,肯定会帮我们的!”
这时忽然风中传来一阵呼唤声,我静耳一听,发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向发光的屋子望去,屋外莫名多出了一个人,使劲地在房门外用手电筒晃着,弄得一闪一闪的。
“表哥,是你吗?”我大声回应了一声。
这时我发现梦莎正在惊讶地看着我,颤声说:“见鬼了吧!你表哥怎么会在这儿!”
“管他见不见鬼,过去再说!指不定那人就是我表哥呢!反正听声音挺像的!”
人有时很奇怪,越怕一件东西,却越想靠近。恰巧事实正如我所料,那人的确是我表哥。他体形健硕,皮肤黝黑,个子矮矮的,一说话眼睛就会变得越发得小。
“表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哦,这是我们单位办的活动,我是其中的一员!”
“我还以为你又换到动物园工作了!对了,他们说我没交参赛费,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疑惑地问道。
“阿森,你记性可真不好!你来之前,我确实给你交过费了,不过这些可恶的主办方非要搞什么实名认证。必须本人亲自缴费才算数!”
“那这次参赛费用是多少?”我问道。
“哦,180元整!”
我一边用手机扫码支付,一边问他:“表哥,我手机快没电了,您这边有没有充电宝什么的,让我充会儿电!”
“充电宝啊!没有!这边电压极其不稳定,很难充上电的!”表哥瞥了一眼旁边的梦莎,然后吞吞吐吐地告诉了我实情。
“阿森,钱交了我们就快走吧!离比赛结束时间不多了,我可不想大晚上一直被困在这里!”梦莎有些着急。
“好的好的!你先在门口等我会儿,我在登记表上填完信息,马上就出来!”
梦莎未等我把话说完,便已离去。
“这真是个不胜其烦丫头!”突然我表哥暗地里嘀咕了一句话,弄得我很是不解,便问其意思。
“没什么!对了,阿森!过来!我给你说个事!靠我近点!”
他暗地里从手中给我递了块手机电池,并小声告诉我:“到猛兽区后,猛兽都是放养的!”
“啊!”
“小声点!不过别怕!你只要在心里默默念声‘善’,他们就不会对你造成威胁!这个秘密千万要保密,一旦告诉给他人就会失效!”
在临走时,他依依不舍地送我到路口,并给我们指引了猛兽区所在的方向。他告诉我们,“必须在23点赶到猛兽区门口,然后留有1个小时拿钥匙,否则凌晨一到,群兽的精魂就会复活,参加这个比赛的所有成员都会不复存在!”
当我们的身影逐渐远去,我在风中又听到了他的喊声:“阿森,手机电量省点用!一路多保重!”
(五)
一路上,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将这个秘密告诉给廖然和梦莎。经过内心反复挣扎,最终还是决定听表哥的为好。
我们顺着表哥指引的近距离方向,很快到达了猛兽区附近。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廖然的身影。
当我正在为“猛兽区为什么会比其他区域更宁静”这个问题不解时,忽然脚下不小踩翻了一个小木盆,似黄河般浑浊的水渗着土地的裂痕狠狠地灌了进去,地面不一会儿就恢复到了往常的干旱状态。
然后一头至少有两吨重的大象像受惊似的站立而起,我本以为它会向我们进攻,却不料它像被人追杀似的往门楼逃去,脚下还戴着像关押犯人时用的大铁链子。它每次进门,由于门楼太低,致使它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在360°的曝光灯照射下,我清晰地看到它脊背上的厚皮都已经快要被磨光,深红色的血液从它的背上垂直流了下来。
当它进入门楼后,发觉我们只是在用手机拍它而已,便放松了戒备,伸出头来用它那几乎和身体等长的鼻子,在原地无聊的喷吐转圈。我无意间看到了它眼角冒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光斑。
拍完照后,梦莎告诉我说:“大象脑中的海马体数量远超过人类数十倍,因此它们记下的东西从来不会遗忘。这头大象之前肯定受到过某些心理创伤,出于本能反应会把我们当成威胁它生命的敌人!真不知道这头可怜的大象曾经历过什么样的磨难!”
听了梦莎的解释后,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去动物园时,父亲让我和他骑在大象背上合影的场景。当时我虽尚不记事,但我能明显在大象身上看到处处结痂的伤痕,和它那骨子里透着的不情愿气息。当时我觉得它不这样做,就会没饭吃。现在从它那无助的眼神中我看出,它不那样做,十有八九会死在驯兽师的刀棒之下。
当我还在为大象的反常表现伤神时,忽然空中传来了阵阵凄鸣。仰天一看原来是只迷茫的秃鹫在铁网密布的高空煽动着羽翼,似乎在卜算着那头大象的死期。
关在这里的它们似乎一直在挨饿,体型小得快要接近麻雀。除了叫声像天葬台上空自由盘旋的同类外,其他与之相比,似乎早已失去了作为“拾荒天使”的灵魂。
“阿森!阿森!你在想什么呢?”
不知什么时候廖然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旁,吓了我一跳。
“马上23点了,‘野兽之门’即将打开!我们快去前面等着吧!”廖然激动地拉着我的手向前方不到一百米的猛兽区赶去。
一路上我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猛兽都是放养的!活着进去容易,能活着出去可并非那么简单!
“到底该不该将降伏猛兽的口令告诉他们?如果不告诉他们,他们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可表哥千叮咛万嘱咐我别说,说了口令就会失效,一个也活不了!”
在我难做取舍时,猛兽区的石柱上刻着的两只巨鹰突然活了过来,它们和秃鹫很像,都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像奴隶一样守在这里。
它们想奋力起飞,却怎么也飞不起来。似乎从出生起,圈养它们的主人就没有教过它们什么是翱翔,天空到底有多宽广!
“阿森,你看!这门口除了我们,就剩下这三组团队了!决定胜负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你准备好了吗?”廖然一边拍照,一边兴奋地浑身直哆嗦,我不知他全身是因为冷的缘故,还是恐惧造成的。
“准备好了!得不得奖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就行!”我回道。
廖然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认真说:“你说什么?你不得奖可以,但是我一定要拿到第一!我太需要那笔钱了!”
“你得到那笔钱你准备用来干嘛?”我问他。
廖然默不作声,表现出来一副“要你管”的样子。
“梦莎,你呢?你用那笔钱准备干嘛?”我问道。
梦莎捋了捋被风吹歪的头发,说:“我想用这些钱开一家宠物医院,救助更多伤残的动物!”“你呢?”
“我不是说了,我想用它换我们三个人活着出去!”当我说出这句话时,脑海里全是表哥给我叮嘱的画面。
这时突然广播中那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恭喜你们成功进入这决定胜负的一刻,这100万元的跑车最终将会花落谁家呢?我们一起来倒数十秒,开启‘野兽之门’!”
“十、九、八、七……”
十秒过后,‘野兽之门’向上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是个铁门。其他组成员蜂拥往前冲,廖然也不例外。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第一个触碰到铁门的学生,被铁门死死吸住,高压电像吸血鬼一样吸吮着他的血管,最后将其摔落在地。
这时广播又传出了声音:“忘了告诉大家,猛兽区所有的铁门、铁网都装有高压电,切勿触碰。系统现在为你们开启铁门!”
当第一个男同学惨死在所有人面前后,其他人并未有任何同情,或是慌乱,反而热情高涨地从他身体践踏而过。
冲到最前面的一组成员,最先看清里面各个猛兽分布的状况,他们往往会选到一个相对安全的据点,但同样也会因此做出巨大的牺牲。
后进的一组,虽看清了形势,少了障碍,但要进入未被占领的安全据点,所做出的牺牲也是对等的。
猛兽区犹如地狱般可怕,面积接近一个足球场大小,它们虽然都在被黄线和高压电网划分的地盘上发愣,但没有一只不是散养的。
这里的老虎虽骨瘦如柴地爬在地面,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只吃死肉”,但仍旧威风八面;棕熊虽是杂食动物,少了颗獠牙,前爪弯进肉内,血肉模糊,牌子上写着:“从不吃肉”,但仍在贪婪地啃着菜叶子和窝窝头;豹子虽在原地发愣,牌子上写着:“非洲大草原不是我的家”,但它一直在原地不停地转圈圈;狮子虽卡在宽不超过两米,高不过一米的笼子里行动艰难,牌子上写着“我不愿出来”,但仍皱着眉头,用舌头舔着脸……
进入猛兽区的小组成员很多会被这些猛兽旁边悬挂的牌子所迷惑,但对每个区域口堆放的那些动物,或是人类的尸骨残骸却不望而生畏。他们依旧是你争我夺,毫不相让。
令我最记忆尤深的是第二组进入的一个戴眼镜女汉子。她为了检验一头野生雄狮是否真被卡在没有门的笼内,钥匙是否就在狮子身下,便上前用手中的竹竿远远地敲打起狮笼。雄狮开始一直无奈地闭着眼,或是因为没有力气的缘故始终不动如山。但当竹竿继续向下探到狮子深棕色的鬃毛处时,雄狮血红的眼睛像机器人似的突然一亮,猛然用锋利的钢牙咬住了竹竿,并将其往回扯。这时女孩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便丢下竹竿奋力往线外逃。谁知雄狮像发狂似的纵然从笼内跳了出来,以迅疾如风的速度用前肢将她扑倒在地,然后死死咬住了她的颈部。这时雄狮也因出来时过于莽撞,不小心触碰到了高压电,但它仍强忍着百般疼痛,像绞肉机一样,瞬间把到口的猎物撕成了碎片,直至蚕食殆尽。
当狮子从笼内出来吃食时,这位女汉子的同组成员却喜出望外地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站在黄色线外,聚精会神地望着狮笼内的每一个角落。
看着其他组寻找钥匙的学生被猛兽们拖进它们的区域暴食,我不禁拉住了廖然和梦莎的手说:“我们一块走,猛兽就不敢吃我们了!”
“我们这样绑到一块,行动就会减缓下来!钥匙要是被他们提前拿到,我们不就出不去了!”我握着廖然的手,能感到他在说话时手一直发麻。
“是啊!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这样会提高效率!”梦莎说话时,有意地松开了我的手。
我之所以让他们跟我走一块,是怕失去他们。可他们却始终不明白我的苦衷!这个“善”的口令在此刻我终于明白了它的意义:只有我和他们步步不离,心中念“善”,才能拯救他们的生命,这样这些猛兽也不会因为过于饥饿而失去理智追逐我们,触碰高压电而毙命。
但这一切都只是我一人的想法。梦莎想要脱队,虽被我以保护她的名义叫了回来,但廖然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意孤行。
在棕熊区域附近,当廖然刚松开了我的手时,一头饿晕的黑色棕熊便摇摇晃晃夹着尾巴向我们走了过来。
梦莎说这棕熊的嗅觉是猎犬的7倍,人一旦脱群就会很容易被它盯上。没错,它果真盯上了欲要离队的廖然。
“这笨重的家伙,掉了一只大牙,还敢在我们面前装威风!”廖然讥笑道。
“你别看它笨重,吃起人来毫不逊色于猛虎!”梦莎怕廖然会掉以轻心,便提醒道。
随着棕熊离我们越来越近,廖然和梦莎不禁怕了起来,躲到了我的后背!
只听耳后传来廖然颤颤巍巍的低吟:“你不是要保障我们活着出去嘛!你快想想办法啊!”
当我浑身冒着冷汗想到底什么时机该念口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棕熊在快要到五米时停了下来。
“要我说,我们还是后退吧!”我迟疑了会儿回道。
“后退?没搞错吧!后面的地方早都被搜寻干净了!这样做只会是浪费时间!”廖然突然理直气壮地冒出话来。
“退一步可以活命,进一步凶险未卜!廖然,要不就按阿森说的做吧!”梦莎抬头看了一眼棕熊,故作镇定地说。
“梦莎,你什么时候跟阿森成了一腿!要是不提早拿到钥匙,你我都会死在这里的,你知道吗?”廖然用恐吓的眼神看着梦莎。
“都别说了!不团结怎么能取胜!我们三人要么一起向前,要么一起后退,不管怎样都别分开就好!”我怒斥道。
“那我们向前吧!”说着廖然又提胆走到了前面。
在离棕熊不到两米的距离时,我发现棕熊似乎开始蠢蠢欲动。当即按着表哥的指示,死死地盯住了它的眼睛,在心头默默念起“善”字。棕熊瞬间变得和善了许多,在原地愣了会儿,就向旁边的高压电网碰去,不一会儿,就被击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听说人会中邪,这动物也会中邪?”廖然看到这一幕后顿时惊叹。
“确实很奇怪啊!这种自杀现象莫非是有人在操控?”梦莎好奇地问道。
他们俩为这棕熊一事争执不休,廖然认为这些动物是惧怕我们,梦莎说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协助。而我却一直在为自己刚才所做之事懊悔不已。
难道我每对着一个猛兽念次口令,它们就会主动向高压电碰去?这样为了自己存活,难道要杀光这里的所有猛兽?这代价未免也太沉重了吧!
在我正深省的时候,我发现廖然已经脱离了我们,一个人去往前方探路。
“阿森!你快往东面看!廖然被几只老虎缠住了!”梦莎最先发现廖然的身影,惶恐地喊叫着。
“不好!这家伙干嘛老喜欢独自行动!”由于廖然离我们很远,我本想赶上前去用咒语制止住老虎,却在心中做起了衡量。用三只老虎的命,去换廖然一条命到底值不值?无奈下只好在原地叹着气。
世事瞬息万变,谁料想廖然这家伙很聪明,灵机一动便向身旁的十多米高的大树顶爬去,越爬越高。瘦弱的老虎在树下仰头看着干瞪眼,它们也曾尝试了多次上树,但总在爬到五米多的时候滑了下来,致使树皮上只留下了它们深深的爪印。
“廖然!抓稳了!别往下看!”我大声喊着,希望廖然能等老虎散去再下来。
这样我也能不用通过念口令残忍将它们杀害。廖然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唤,他将树枝抱得很紧,但由于过度紧张,身上的手机不小心掉了下来。
“阿森,别管我了!快去找钥匙!时间不多了!”枯萎的槐树上只传来了廖然的呼声,然而他人具体在哪个位置,我始终未能发现。
梦莎提醒我不到十分钟就要接近凌晨,然而猛兽区放眼看去只剩下不到七人,仍旧没有人说自己找到了胜利的钥匙。这时广播又开始语音提示:“十分钟过后,猛兽的精魂就会复活,如果你们还没人找到钥匙,这里的一切就会消失,包括你们!”
听到这句话后,所有人都变得慌乱如麻。在这个世上可以说没有人不怕死,但不明不白死在这个没有亲人安葬的鬼地方,对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来说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我用发颤的手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手机,却发现手机早已进入了关机状态。我立即告诉梦莎,希望她能把这炼狱般的地方拍下来发到朋友圈让所有人看到,或是打电话让搜救队来营救我们。但这里的信号像是被高压电吸收了,连一丝都不愿开放给我们。
“怎么办,阿森!再过十分钟后我们都会从这里消失!我不想死啊!我还有很多心愿没完成!”梦莎用力地抓着我的衣袖,哭着说。
我抹去梦莎眼角的泪水,安慰道:“善人是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我说过会活着带你们离开这里的!”
在我欲将已没电的手机装进裤兜时,突然触摸到了我表哥给我的那块电池。当我拿出电池看时,惊讶的发现,电池的背面本身就刻着一把金色的钥匙。
当我激动地将这块电池搭进已没电的手机上时,屏幕瞬间亮了。那一刻,眼前一道白光乍现,不一会儿光芒万丈,一道淡绿色大门缓缓开启。
于是我兴奋地大喊,“大家快来,我拿到钥匙了!”
谁知门上突然又出现了广播上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并在倒数着十秒。
“他们离我们很远,赶不到这边的!我们快走,时间不多了!”梦莎硬是把我往门内拉。
“廖然呢?怎么不见他人?”
在这一刻每一秒都能救活一个人,可无论我怎么催促他们,他们总像电影中的升格一样。
“大家快跑啊!”我继续喊着。
在开始倒数三秒时,我迫不得已被梦莎拽进了门内,那座门在我们进去后就变成了一面坚硬的石墙。
直至凌晨时分,也就是农历七月十五,野兽的精魂全部活了过来。
廖然不知又从哪里跑了出来,像黑猩猩一样使劲撞着石墙,想要出去。其他的人有的被野兽吃得残渣不剩;有的慌张地撞到了高压电网上,被活活击死;有的被野兽穷追不舍掉入了猴坑;有的失足坠入水沟,被饥肠辘辘的鳄鱼大口吃掉;有的被吓得把自己关进了铁笼内,直到饿死……
在人类彻底离开后,这个地方春天花开遍野,牛羊成群;夏天桥下的河流唱起了歌,鳄鱼跳起了舞;秋天桃树结满了果,猴子爬满了树;冬天所的动物也都有了正常的作息时间。
人生如梦,当我梦醒时,手机中曾在动物园夜里所拍到的黑色照片也都变成了彩色。逝者如斯,愿我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世界的万灵都能够和谐共处,被岁月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