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翼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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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晚遇
夏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浸润开，城市飞扬的灯火渐渐步入了梦乡。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文萧在车站的路口走来走去。像是在等着一个人，又像是等着一个渴求已久的声音。手机提到耳边，又很快放了下来，这样的动作来来回回循环了好几次。
一辆辆车急驰地飞过黑暗，正如他的心，此刻已在风中被撞碎。他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走进了车站。
文萧与人约好在北车站二十一点钟碰头。隐约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原地焦躁地听着音乐。他轻轻地走了过去，偷偷地拍了拍男子的背部。此刻已是晚上九点三十分。
“萧哥，你不看看几点了。车还有十分钟就要启动了。给，这是你的票，我已经帮你买好了。”男子情绪紧张地冲着文萧，却又竭力压制着心中的火气。
去往车台的路上，风飕飕地刮着。男子见文萧异常沮丧，便故意调侃了起来。
“怎么了兄弟，是不是和雨涵吹了。”
“哪有。”
文萧的心像被风掏空了似的。一阵冰凉过后，脚步不停地朝发冰蓝的车的站牌走去。
他们的脚步算得很准，正好赶上了将要发动的大巴。这辆车和他记忆中的车差异很大。车体通身透白，正像是夜间在地面行走的月亮。唯有“白云雪山旅游”这几个冰蓝色的字，在热风中显得格外静谧深沉。似乎要对乘客悄悄地说起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大巴在夜间奔跑的速度很快，可能是车上人少的缘故吧。他们背着黑色的军旅包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车内灯光暗淡，文萧用胳膊半顶着子夜。
“你坐里边吧，去往白云雪山将近八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那边，估计得到早上了。眯一会儿吧。”
男子为了打发时间，戴着白色的耳机欣赏起音乐来。他那修长的手指沉浸在音乐的节拍里，像是要去黑色的世界寻回自己丢了的心。
文萧刚坐稳不久，忽听到一阵撞击地面的声音。他环顾一眼子夜的四周，又将目光匀速地扫落到了自己的右前方。一款醒目的绯红色背包映入眼球。他缓缓地抬起头，瞥向前方靠着第四排座位的白色棒球帽。乌黑的直发遮着女孩的脸庞，在朦胧暗光的重叠下，右侧轮廓隐隐地盖上了一层神秘而熟悉的面纱。
当他的眼睛准备发声试探时，却又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随风潜入了鼻孔，在脑海里肆意穿梭翻滚起来。他将自己肮脏的手从椅背上偷偷地滑下。轻轻地冷哼了一声，潜睡的子夜莫名醒了。
“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看上了哪个漂亮的姑娘了”。
文萧脸上一阵烧红，沉默未应。这时紧坐在前边的女孩好像察觉出自己身上少了什么似的，赶忙起身检查随行的衣物。又将头微微后倾，伸向地面，够着自己遗落下的宝物。
子夜摘下右耳耳机，忙拍文萧。女孩的一切细微举动，都被他痴迷地捕捉进如画的眼眸里。
“萧哥，这女孩你认识吗？”
“不认识。”
文萧把嗓音压得很低，迟迟回道。像是为了私藏心中那不为人知的喜事。又怕被女孩偷听到。故作平常态，紧张地盘起了手上的九颗紫檀念珠。
“好吧。”
子夜懒散地瞅了一眼端敬的文萧。又没精打采地躺了回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夜，已进入了深度睡眠。车子穿过狭长的隧道，幽暗的光影和着风的呼吸，忽明忽暗地在人的脸庞交替吟奏着。浅蓝色的帘身摩擦着凸起的窗框。一股驶进荒郊野外的草香扑鼻而来。这当儿，子夜仿佛恍然从乐梦中苏醒，又好似迷迷糊糊，伸手将自己旁边的窗玻璃紧紧地推到了框端。
时针受磁场影响，向十一点刻度贴去。车上所有的人儿都已沉沉睡去，文萧也飘进了自己的梦乡。轮子不知已在梦里转了多少个弯，走了多少路。此时只有驾车的司机在夜里像一只猫头鹰，时刻保持着警觉，守望着黎明的来临。
时间在梦里逝去，青春被光阴捉走。六月的风，白天是温热的，晚上是透凉的。黏在人身上久了，就会如冰雪融入体肤一样，瞬间使心脉产生寒意。文萧不觉从梦中醒了过来。他梦见自己仿佛已到了雪山顶上。在凛凛朔风中，伫立着一位白衣飘飘的仙子。自己想上前靠近，不料腿脚被冻得僵硬，传来阵阵酸痛，难以移动。他迅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由于车内空间有限，猛地碰触到了车顶。这时他已顾不了这么多，将腿按在地面，伸得笔直，生怕痉挛再起。抚按许久后，才缓缓起身，向冷风袭入的第四排车窗走去。当他准备关掉车窗时，又好似被风困住了，寸步难移。
因为他眼前座位所处的位置，印有他和雨涵曾经暧昧的往昔，刻着心头狠狠立下的誓言。温凉的气流拂来，他在风中默念：尽管这不是我的错，但肯请您能将我的诚意吹进雨涵梦里，希望她能谅解。他轻轻地合上了玻璃窗。刹那间，低头愣住了。他仿佛感到此刻还在延续着刚才所做的梦，而这次是真实的。
他渐渐地走进了梦里期待已久，想要靠近的神秘仙子身边。他的心在原地光速地打转：哪怕这是生命的最后一次，哪怕以前犹豫过一万次，此刻我只想勇敢人生唯一一次，因为我怕，我怕离别就是永诀，我怕逝去的美难以再追回。就算这次即使破碎，也无怨无悔。
太阳偷偷地露出自己红灿灿的头发，天微微亮了起来。
“六点了。”
子夜起得很早。低头看了看手机。慵懒地趴在窗框上，贪婪吸着新鲜的空气。
“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了。”
女孩轻柔的声音飘过。子夜耳膜仿佛受到了刺激，不由得把视角锁在女孩尾垂的头发上。内心挣扎许久后，绅士地将半块苦涩的德芙巧克力递了过去。
“您好，我叫子夜。我们都应该是去白云雪山的吧。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雪雅。”
“咦…，这巧克力真苦!”
女孩身子向后微微倾侧。有礼貌地接过巧克力，带笑地咬了一口。她此刻含在嘴里的苦味，仿佛在一圈圈融化着它无奈的心，哭着向自己深深谢罪。
女孩由于戴着帽子，在晚上很难看清她如雪的容颜。但当她站在黎明破晓后的微光里时，白色连衣裙上镶着的点点晶体便不由闪闪发亮起来。子夜像是在欣赏着梦寐以求的白雪，愣了许久。光下的雪雅，看上去甚至比雪山顶上的雪花还要圣洁动人，让凡人无不为之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你真美，有机会我为您画一张肖像吧。对，就在雪山顶上”。
“你是学艺术的吗？”雪雅脸上洋溢着夸奖后的晕红。
“对，我是学设计的。此行是奔着白云雪山‘六月飞雪’的传说去的。但主要还是为了写生，完成一幅参赛作品。也算是圆自己一个心愿吧。”
“对了，你学的什么？你身材真好，衣服在你身上都像找到了家。”
“我是学舞蹈的。我这次来一则想挑战自己，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登山冒险；二则我喜欢拍照，我想在雪山顶上留下一套自己的跳舞写真。”
“你没带你男朋友吗？你是自拍？”
当子夜问到她男朋友时，雪雅脸上淡淡的一抹晕红沉了下来。顿了会，又强颜欢笑起来。顺势拿出相机伸到子夜眼前，回放了起来。
“对啊。我经常自拍，你看这都是我以前拍的。”
“到时我帮你拍吧。我拍照技术你放心。我学过摄影的”。
“那好呀，到时我们一路吧”。
听到有人帮自己拍照，雪雅不由喜上眉梢。子夜仔细地看着她纤细白嫩的指间，像是在窥察雪里的秘密似的。内心的涟漪不由向上泛了出来。雪雅不同于普通女子，她双眼皮上那抹淡红，像是星子闪耀划过地泪痕。穿过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看出她似雪的从前。
不知不觉中，文萧已被他们的谈话吵醒。他摘下黑色的眼罩，使劲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好像要急着见梦中人儿一样。其实文萧在雪雅轻柔的声音出现时，就已经醒了。他一直在黑暗的缝隙里，极力找着一个可以合理面对雪雅的方式。就在他将眼罩摘下的瞬间，雪雅如水清澈的双眸，正直勾勾地望着他那深邃的瞳孔。仿佛久藏在内心的火花与电光，就要在这个世界爆炸。却又降落成了一幕动人而温柔的烟花。
“文萧，姑娘多多指教。”
雪雅眼中欲要流出一个“文”字时，不料被文萧瞬间堵了回去。她看着文萧的眼神，像是故意向外人掩饰着什么。
“姑娘可是雪雅。名字真如白云山雪之美，飞花之雅啊。”
文萧眨眼示意。雪雅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意，迟疑许久方才应道。
“文萧。呵呵，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我之前有拜读过你的作品。‘云水禅心花飞梦，诗雨箫鸣墨传情’说的可是你。”
文萧听罢，会心一笑，尴尬的气氛顿时轰然而散。
“雪雅，我们一路吧。互相也有个照应。”
“那你要看你这位大哥愿意吗。”
“我随意。”
“那太好了！雪雅，有你同我们一起，准会有意思的。”
文萧不冷不热应了声，便闭上了眼睛。手上的念珠越盘越响。
每当雪雅和子夜谈起话时，子夜总像是吃了蜜糖似的，满嘴甜话。难以控制住自己不争气的身子，与雪雅越贴越近。而雪雅总是在逃避着子夜过火的眼神。因为此刻还有一双冰冷的眼神，更能激起她每个夜里，深埋已久的渴望。
“大家请注意，白云雪山还有十分钟就到达。请大家提前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白云雪山，海拔5800米，是青藏高原以东第一高峰，如鹤立鸡群之势冠列秦岭群峰之首。自古以来，就以高、寒、险、奇、富饶、神秘的特点闻名于世、称雄华中……”
车上的广播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子夜的亲热。子夜满脸不情愿难以倾泻。
广播继续播放着关于白云雪山的介绍。雪雅瞟了一眼装睡的文萧，回过头便开始准备起自己的行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