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翼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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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夏梦
“文萧，看我美吗？”
文萧回头静静地注视着雪雅，只是浅浅一笑，没有应声。
雪雅在文萧心中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在这个不染尘世浮华的山顶，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独有的清香。
文萧从包里取出了那支留有很深磕痕的短箫。手指将刻骨的印痕摩挲良久后，灵动的箫声在漫天飞雪中缓缓奏起。朔风将他所有深埋在心底的往事与孤独都勾了出来，曲曲诉着无尽的哀叹。
雪雅眼角的泪珠渐渐落了下来。她知道此刻文萧的心就像一块冰融进了水里一样，疼痛难耐。伴着箫声，她扭动起轻盈的身姿，在雪花间翩翩飞舞起来。她每踩出一步，他们的回忆就瞬间冰封了一层，直至走近了子夜的身旁。
“子夜，替我拍张照吧！”
子夜放下了手中的画笔，眼含深情地欣赏着这世间绝代倾城的舞姿。
“相机在我包里，麻烦你取下。”
雪雅摆出了一个难度极高的舞姿，在雪里一动不动地等着子夜。
子夜将雪雅的背包打开。就在拿起相机时，惊吓地发现了一个同文萧身上一模一样的符咒。符咒上用篆文写着四句：
“一根棍，一寸长；二厢情，二滋长；三拍肩，三笑喜；四手牵，四眼连。”
子夜由于平生很少接触这方面学问，又疑惑地将符咒放回了包里。
“你干嘛呢？我快支撑不住了！”雪雅仍摆着她那优美的动作。
“好了，好了。”子夜正要按快门时，一不小心手触碰到了回放按钮。
“雪雅！咱们刚才拍的那些药王庙照片为什么都是黑色的？看不到人影?”
雪雅见子夜慌乱不安，自己内心也七上八落：“难道，难道那个阿姨...”
“我先把这个删掉吧！你再坚持一小会！”
子夜右手抖动地删除着所有的黑色照片，心里莫名得有点惧怕，他怕机子照片万一不及时清掉，真应了那中年女子所言，就显得太悲哀了。
“快点！我快要撑不住了！”雪雅自以为体力很好，脚底依然竭力坚持着。
“好了！一、二、三。”子夜按着快门，一阵连拍声过后，机子由于气温过低，自动关机了。
“拍的怎样？”雪雅兴冲冲地走了过来。
“我刚拍完，机子就自动关机了。”
子夜话音未落，突听“啊”的一声惊叫，打乱了这四周的静寂。雪雅脚上旧疾复发，不小心脚下一滑，跌倒在地。由于正处在一个比较陡的坡面，身子不受控制地在雪地上滑落。
子夜赶忙放下相机，伸手去拉雪雅。谁曾料想雪堆积得很厚，又一眼望不到岩底。一脚踩了个空。
“萧哥，快来帮忙啊！雪雅出事了！”子夜向文萧大声喊去。文萧迅速地扔下手中的箫，向雪雅飞奔过去。
这一刻，文萧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的脚步跨得很大，似乎并未留意到自己的脚正在悬崖边的雪中打滑。
“文萧，救我！”雪雅一边抽泣一边望着一脸铁青的文萧。文萧看着雪雅在雪中拼命地挣扎，内心的痛楚成倍增加。
“雪雅，别哭！抓紧我！”当他欲要接近雪雅时，身子猛然向前扑了过去。一把手抓住了雪雅冰冷的掌心。
“萧哥！没事吧！”子夜见文萧的手正在抽搐发抖。一串串冷汗从额头流了下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腿部。
“文萧，放手吧！”雪雅见文萧身上的毒素发作起来，不忍看着他继续疼痛下去。时而又感到欣慰：自己倘若死在了这雪山顶上，也算了了平生最大的心愿。
“不，不。我死也不会放手的。”文萧手上的青筋仿佛欲要炸裂，紧绷的太阳穴也在突突的跳动。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这辈子能遇见你，真的很开心！”
雪无情地下着。雪雅逐渐感到手掌越来越湿滑，文萧已支撑不了多久了。
“雪雅！雪雅！”文萧的嗓子眼好像被风堵住了，眼中的泪水簌簌地滚落下来，片时就被哀哀的寒风凝固成了一朵朵洁白的冰花。
“好好对雨涵！忘了我，你就不会疼了。”雪雅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嘱托着文萧，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弱得好像已看轻了整个生命。
“雪雅，雪雅！坚持住！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子夜慌忙地拿起手机，拨打起求助电话。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连信号都没有！”子夜尝试拨打了好几次，仍然没有结果。
“子夜，我快要抓不住了！”文萧浑身疼痛难忍，脑中闪过一种不安的念头。
“文萧。你对我能有我对你半分好就好。我临终只想再问你最后一句：你有没有真正爱过我？”雪雅的呼吸变得异常短促。
“爱....”
文萧话未说完，蓦然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啊！！！”雪雅的手从文萧手中滑了出去。
文萧系念珠的绳子突然断裂，只听到雪雅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漫天飞雪里。
此刻的子夜和文萧惊恐万分，一股冰凉席卷全身。只见他们歇斯底里地朝着崖底呼唤着雪雅名字，声音在冷风中久久旋荡。
“文萧，忘了我！”崖底传来一阵凄喊，很快就被嗖嗖的风声代替。
就在这一瞬间，山顶的上空风速越来越大，骤然传来阵阵螺旋转动的声响。文萧和子夜失落地仰脸望去，一架像鹰一样的庞然大物渐渐落了下来。远远望去，只见一面血红的旗帜在上空徐徐晃动。
“我叫梦君。是接到大天公庙一位中年女子的求助电话，赶来营救你们的！”
“你快往下落呐！赶快救救我朋友啊！她刚掉下去了！”子夜声音似被风无情的肆虐了一番。
“雾太大，看不清具体在哪个位置！”绿皮怪物在悬崖上空谨慎地摸索着。
“不过我这北斗导航显示附近还有人存活的温度。”
“那就是我朋友雪雅。你赶快下去救救她吧！求你了！”子夜在皑皑白雪中跪倒下来。呆呆地仰视着虚空。
螺旋声音越来越大。绿皮怪物在迷雾中努力地调整着身子，从崖边缓慢地降落了下去。
“有人吗？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雪雅！雪雅！”
文萧隐隐听到谷底传来雪雅的声音，他忍着刺骨之痛，疯狂地向崖底呼唤，却始终听不到任何回音。不大一会儿，文萧心中的声音渐渐地消失了，只见一架苍白的绿皮怪物从崖下爬了上来。
“两位抱歉。我没办法实施救援行动。下边能见度过低，强行下去系统会发生故障。”
文萧久久注视着崖底。恍惚间看到了片片玉蝴蝶煽动薄翼，携着一颗颗绿色的菩提子沿着崖壁浮了上来。凄冷的烈风，狠狠地捶着御寒的衣物。文萧的眼睛愈来愈花，唏嘘瘫倒在了雪地上。冷冷凝视着愈渐模糊的菩提，伤心欲绝地吟叹着。
“风吹雪落，故人渐远。箫声断处，知音何觅？愿可以紧紧抱住你的心，再也不会弄丢。”
一架冰冷的浮梯从绿皮怪物的嘴里吐了下来。
“赶快上来吧！别在那儿傻站着了！会冻死的！”
子夜见状，将自己珍藏已久，视如生命的酒瓶掏了出来。瓶盖拧开后，卖力地朝雪的家乡抛去。芳香四溢的珀色液体，渐渐地将这片可恨的黑色积雪，贪婪地吞噬在了自己口中。不一会工夫，一个O形凹槽在雪中扩散开来。子夜一脸憔悴地贴在雪面上，脸颊在雪的亲吻中越发得烫。似是要将自己的心，永远留藏在这片有雪的白兰地XO的“O”字里。
浊一杯清酒，送所爱的人上路。这也许是子夜与雪雅在人间最暖的一次告白。那个说雪的男孩从此似乎心已不再。终于由一个笑起来眼里有星星的男孩，变成了夜间成熟的星辰，永远守护着雪雅。
文萧看着爬在地上，被雪覆盖的子夜。心中浮现起一路三人在一起的所有美好回忆。眼泪止不住地又滚落了下来。霎时间，眼中一道光涌聚在了一起，恍然间，仿佛在迷雾里看到了雪雅纯洁如玉的眼睛，在雪中含着冰花深情地注视着自己。不一会又变成了雨珠，落进了自己滴血的心槽。
雪雅的音容随着子夜的酒香和文萧的箫声，缠绵在六月的飞雪中。渐渐地与雪景融成了一色。
文萧和子夜在绿皮怪物身上飞快地移动着。文萧向窗外探去，又看到雪雅在空中犹如精灵一样快乐地跳起了舞。此刻他顿然醒悟：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刚热烈不久，却又阴阳两隔。生命脆弱，世事难料。今天活蹦乱跳，明天也许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文萧茫然地这么想着。
只见他猛然从冰冷的桌子上爬了起来。望了望手机。发出去的消息仍旧未被回复。
他迷迷糊糊地向门外走去。茫然若失地看着门外墨蓝色的水墙，柔软的水似乎在玻璃中变得越来越激烈起来。仿佛在向来来去去、忙碌不息的人，索要着自己的自由。
文萧看了看时间，又哀声叹气地向旁边的科技展览馆走去。
科技馆总共上下两层。内部漆黑一片，却能很明显看见从顶上玻璃悬挂下来的莹白色雪花。在风中摇曳暗想，看上去有几分神秘。
本次正在展览的是以《水知道答案》为主题的结晶体。
文萧沿着盘旋的扶梯向下走去。四周墙壁的玻璃框中，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结晶体。仿佛雪山顶上的雪花又陡然映入眼帘。
“我们都知道，人体70%都是由水组成的。当我们的身体充满了爱和感谢的正能量时，水分子所呈现的结果就是美好的。它会引发我们快乐、向善、积极、进取，就会呈现出美好与内在的和谐。促使我们思维进步，生活幸福。”
导游在耐心地为游客讲解着水的秘密。文萧痴迷地凝视着一块淡绿色的结晶，像是在其中找到了雪雅如雪纯亮的眼睛。导游的话全然没有入耳。
“不管千山万水我都要找到你，即使在梦里！”文萧的心又陷入了对雪的渴望，内心不觉又隐隐作痛起来。
“咦，你怎么在这儿？”文萧冷不防地被打电话许久未接的雨涵拍打了一下肩头。
“我还问你呢？给你打电话怎么老是不接，我都快等你足足三十分钟了。”文萧看着雨涵那副嘟嘴可爱的表情，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又瞬间消失了。
“你在干嘛？”雨涵见文萧呆望着淡绿色的水结晶，煞为好奇。
“你对着这个水说一些好听的话，它会变绿。”
雨涵按着文萧所说。对着旁边水的样本，小声翼翼地将藏在心里已成古董的话倒了出来。
“你就是我的小幸运。”雨涵抬头笑眯眯地说。
“我说的它能听到吗？怎么没有变化？”
雨涵清甜沁人的声音刚落，水分子渐渐地凝结到了一起，形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文萧深情款款地盯着着雨涵。她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照射下，似乎映现出了雪雅眼里的冰花。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雨涵羞答答的，脸刷一下红到了耳根。
“你睫毛真长。是天生的吗？我数数，看有天上的雪花多吗？”文萧好像想起了什么，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雪雅的幻影。
“亲爱的，你看！水变成漂亮的雪花了。”雨涵高兴地注视着那片真心话演变而成的雪花。
“雪雅，谢谢你的隐形守护。我会珍惜当下，把我们的故事编制成动人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即使我们只能在梦中相见，醒时化风化雪，难以聚合。我也会将你的美，永远锁进我心里，不让它散去。”
文萧悄悄地牵起了雨涵纤细柔美的手。他将雨涵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坎上，不禁感到一阵温凉荡涤着自己心中的疼痛，不断净化着自己内心所有的恐惧与不安。
“你怎么了？”一股温热传到了雨涵手中，她油然而生一种依恋之情，却又不好意思的将手收了回去。
“没什么。我只是弄明白了永恒的意义。”
“那在你眼里，永恒是什么呢？”
“其实永恒的并不是我们，永恒的只是所有须臾的瞬间。我们每个人都会老去，我想那一幅幅回忆组成的图景，或许就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文萧在生活中努力地逃离着尘世的是与非。却仍无法从自己的心里挣脱。每当黎明来临，光都打破了梦的封印，文萧也会回归到现实的自己。
在他心中，雨涵其实也并非雪雅的化身，但他仍在生活中包容着她的一切。因为他明白，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插肩而过。而他用了一千次回眸，终究没能留住雪雅在自己身边驻足。雪雅只是想让他把自己留在梦里。因为只有在晚上梦里他们才能再次遇见。也唯有在梦里，他才感觉不出身体，每去思念一次，会疼痛一次。而雨涵才是自己命运最终真正的选择。雨涵的爱是在一个安全的网里，保持着距离。在距离中发现生命里两人相依相偎真正的美。
再合适的距离，再美的事物都不会永恒存在。日后的生活中，他们两人难免会发生矛盾争吵。而内心冷淡的文萧，总会把雨涵搁置很久。当雨涵不睬自己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雪雅。不知不觉中，梦的封印渐渐破碎。雪雅的音容在昼夜都缠绕着他不肯离去。
由于他定力不够，总难以控制住自己的心神。疼痛与日俱增。靠着药王庙符咒的力量延续生命不久，最后他终于来到了自己梦寐已久的白云雪山。他在中年女子的指引下，又到了皑皑白雪的山顶，与梦里魂牵的雪雅再次相会。
此时纷纷扬扬的雪山顶，只剩下了两个草黄色的符咒。在四季变幻、日月轮转中，渐渐被风化成了一具洁白无瑕的艺术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