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筱蓉
老家来人捎话说,老家宅子门前的那棵皂角树被大货车撞断了,父亲说有人来买就卖了吧。我听了后不禁唏嘘:哎,老家值得留恋的东西又少了一个。这棵皂角树打我记事时就有了,高大挺拔,郁郁葱葱,承载着我太多太多的记忆,心里一直放不下,我离开家乡20多年了,很想回去看看它曾经生长过的地方,看看我的故乡。
立秋之后,我便独自开车回到了久违的老家。经过一条长长的柏油路,远远地,我便看见那再熟悉不过的老房子。我将车停在它的对面,看着老房子周围新建的很多房屋,高大气派,而我家老房子因无人居住看起来就显得更加陈旧,墙体露出稀疏斑驳的痕迹。我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房子旁边那块空地上——那就是皂角树以前生长的地方。
我的眼睛渐渐模糊,仿佛看见皂角树粗壮的树干,春天吐着青青嫩芽儿,盛夏枝繁叶茂,像一把大伞,人们在树下纳凉、闲谈,一到秋天,皂角树上挂满了黑色皂角,奶奶熟悉的身影在树下忙碌。成熟的皂角能去污,可以当肥皂用,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奶奶总是用这些皂角给我洗衣、洗头、洗澡。奶奶把镰刀绑在一根两三米长的竹竿上,勾下皂角,用石头敲碎,直到皂角冒出丰富的泡沫,抹在我头上、身上,滑滑的,独特的皂角香味就弥漫开来,奶奶一直用皂角洗头,直到过世,奶奶的头发都是黑亮黑亮的。
40年前,我出生在这条小街上。由于贫穷,父母那时无法出去自立门户,暂时和爷爷奶奶居住在这个破旧的砖墙小院里。后来,改革开放,父亲思路敏捷,有经商头脑,小院成了一个小饭店,父母待人热情,生意兴隆,生活日渐好转。我家盖起二层楼房,楼上住人,楼下是饭店。父亲在皂角树下杀鸡宰鸭,母亲在树下一边拔毛一边监督我们看书、写字。
那时的老街虽然破旧,但是从清晨开始就热闹无比。街道两旁一大早就摆满了乡下新鲜的蔬菜、水果和鸡鸭鱼肉。有店铺的门板也卸下来,摆上各色花布,鞋子或者琳琅满目的小孩玩具。爷爷的早点铺子前最热闹,油锅摆在皂角树旁,炸出黄灿灿的油条。我常常围在爷爷炉火旁,耐心等待着他给我炸出一条金黄的小鱼,或者做一个像极了鸡腿的面食,我最喜欢的是爷爷为我做的小锅盔,爷爷做锅盔的技术远近闻名,方圆十里八里就没有没吃过他锅盔的人,直到现在,故乡的人们还念念不忘爷爷锅盔香浓酥脆的味道。
然而,眼前没了昔日的光景,一切都已远去,这老房子,父亲也变卖给了别人,我们彻底告别熟识的老屋,远离了熟识的故乡。
顺着小街,来到街的尽头,道路两旁的稻花香气扑鼻,爷爷的坟前被灌木野草覆盖,旁边的小树枝干已经粗壮,一阵秋风,吹起满地的枯枝干草,像爷爷挥舞的双手。奶奶的坟在一公里以外,爷爷奶奶生前性格迥异,爱争吵打闹。奶奶留下话,死也离远点,于是父母遵照奶奶遗愿,将奶奶埋在一公里以外的地方,这下总算隔开了距离。
故乡,对于一个人的意义是难以割舍的留恋与牵挂,是童年的记忆,是街坊邻居的情义,是游子在外漂泊时的情感寄托。故乡,就是一棵树,一段时光,一个黄昏,一种味道和那些渐行渐远模糊而清晰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