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施青山的头像

施青山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11/19
分享

生烟里的村庄

周五晚上,在送母亲回乡里的时候,屡屡生烟又笼罩了整个寂寞的村庄,还有回家的路。

小时候,母亲说烧炕的时候顺着墙角流出来的那股白色的烟气就是生烟,或者是生炉子的时候,打炉筒里冒出来的烟就是生烟,这应该是家乡这边的一种叫法,虽然我搞不明白,但她的话我却一直记着。说实话,我在所谓的生烟里面“腾云驾雾”过好几回,但每次都会含着泪从里面出来。每到冬日黄昏,那股股流淌的生烟就开始铺设出来一块神仙喜乐的地方,让人忍不住要跳到里面玩弄一番,可结果不是让人涩的睁不开眼睛,就是让人咳嗽到窒息的状态。可如今,这种快乐却似乎藏匿了起来。

夜幕降临,那生烟就扩大了开来,仿佛整个村庄都是它的吞噬品,就如眼前漂浮的烟圈一样,一圈又一圈,紧接着又从地面长到了空中。此时,村庄里已经看不见人影,路上往来的车辆屈指可数,偶尔从身边经过一辆,那生烟也就跟在车后面杀开了一条通道,可还没等行人走过去,那条通道就又被生烟封锁了。然而,生烟有生烟的味道,就像哪种水果有哪种水果的味道一样,很容易让人分辨,我喜欢这样的味道,这味道好像绝无仅有。

父母曾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庄里,我也有过一段时间。村庄是由东、西、南、北四条街组成的,如同一间巨大的四合院,家里面的东屋、西屋、南屋、北屋也是这样的布局,只不过会并肩多出来一间屋子,叫做东小屋或者是西小屋,但这些地方更多是后来堆放杂物的地方。北屋是奶奶和我睡觉的屋子,南屋被称为上房,但我从来没见有人住过,而一直是存放秋收粮食的地方,直到奶奶去世的时候,她躺进了里面。

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颗也是枣树,打我懂事的时候,它们就在院子里站在靠东屋的这边,而且一直到了现在。关于枣树和小时候的我,还有一段要说的故事。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父亲和大伯还没有分家,姑姑也还没有出嫁,那时候孩子们比较多,院子里除了热闹还是热闹,而且枣树也才刚刚挂枣,这对于我们几个孩子来说都馋的快要流口水了。有一天,父亲发现只剩了一颗红枣的那棵树上,尽然只剩下了树叶,父亲说在问到谁吃了那颗枣子的时候,当时是我站出来的,可是不是我吃的就不知道了,但随着时光的流逝,记忆也就像那越拉越长的生烟,逐渐淡化在了村庄里。

后来,村子里新建了小康住宅楼。或许是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吧,在土房子里生活里一辈子的父亲却不愿意搬到楼上住,他总说热炕睡上舒服,再说院子里有牛,有羊,有狗,还有鸡,睡到床上不舒服,也睡不着。再一个理由就是,冬天了还能到屋子后面热热太阳,和邻居们唠唠嗑,相比楼上就自由舒服多了。我赞同这样的说法,可有时候有些事情我们却又无能为力,就如同眼前正在被生烟吞噬的村庄,以及村庄里留下的老人。

渐渐地,村庄里也出现了这样一种现象。父母辛辛苦苦拉扯大孩子们,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却又赶上孩子们结婚要在城里买房子,等到儿孙们出生后,家里的老人们大多数会是母亲一方进城照顾孩子们,而从这时候开始,家里面剩下的也就只有父亲和他的那些牲畜了。或者是,一些年轻人为了工作和追求美好生活,干脆也在城里买上了房子,就这样一户接着一户,一家接着一家都开始陆陆续续进城了,但老人们却宁愿留下来,留下来陪伴着养育了他们一生的村庄,而我就是这个现象中的前者。

楼房紧挨着村庄,透过玻璃就能清晰的看见村庄的容颜。我始终找不到一个词能够来形容她的沧桑,但从外貌上能够看的出来她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和风吹雨打,就像父亲一样,一直默默无闻。村庄里的每家每户看起来都很宁静,偶尔会有老牛哞哞的回音,或者是羊羔们的咩咩声,我知道一定是老汉们在给它们添草或者是喂料,但就是这样的热闹也是很短暂的。院子后门口有两棵白杨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成了村庄了唯一的标志,而就在此时,它也被渐渐升起的生烟和夜色给淹没了。楼上的灯亮了,村庄里偶尔也会传来几声狗叫的声音。

曲状元马致远在他的小令《天净沙·秋思》中写道:“枯藤老师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这种意境已让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将这个古老的村庄原始原貌的保存下来,请画家们在她的每一堵墙上画上人们耕作和收获的情景,让美食和文化入驻到每家每户,请雕刻家们在这里刻出村庄里劳动者的光荣,再让爱好音乐的人来这里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让人们实实在在的在娱乐中感受文化,真真切切的在文化中感悟乡愁。正如父亲说,拆了也就拆了,但拆了就没了。

每到周末或者是节假日,村庄里是最热闹的时候。这热闹当中,除了满街让人垂涎三尺的美食,一个接一个精彩的传统文化表演,扑面而来的乡村特色,以及娱乐孩子们的淘气宝,更让我影响深刻的是那个放电影的场景。小时候,家里穷,没有电视机,每到村里放电影的时候,村委会的院子里都会被围的人山人海,特别是每次到文化站上的电影院看电影时,那别提有多高兴了,就是抓上一把生瓜子也能坐上一个下午。等后来每家每户都有了电视机,放电影的人也就不见了,再到后来,人们搬进了楼房,看上的更大的电视,住上了更敞亮的房子,留给村庄的却只有寂静。

我忍不住搬来一个小凳子,与老人和孩子们一起看起了电影,说实话,这种氛围和感受已经消失许多年了。一时间,我看到了孩子们脸上稚嫩的笑容,也看到了老人们脸上久违的微笑,那一阵阵笑声像极了那股股流淌的生烟,从脚下到头上,然后将我们整个都包围。是的,我闻到了的那个味道,就是村庄里那个生烟的味道。

那两颗枣树成了村庄里独树一帜的景色,也成了网红打卡地。每到枣红时节,树上都会挂上各式各样的祝愿和祝福卡片。有的祝愿村庄里面五谷丰登,有的祝愿自己事业有成,有的祝愿家人身体健康……但总归都是一些最美好的心愿,而且许上一份心愿,就会领上一份精美的礼品,品尝上几颗让愿望实现的枣子。

村庄里,从北街到东街,再从南街到西街,每一条街道上,每一面墙面上,都绘画了不同色彩的人文历史、乡风文明和村庄发展史,有致富带头人,有劳动模范,有见义勇为者……一个个故事就是一面面旗帜,一面面旗帜就是一个个奋进的力量。此时,“枯藤老师昏鸦”已不再是一种荒凉,“小桥流水人家”更成为了人们追求田园生活的一种意境。

绕着村庄走一圈出来后又会回到起点,此刻扑面而来的便是慕名已久的祁连山脉。雪后的山顶越加清晰,仿佛和脚下的村庄架起了一条绳索,雪花乘着滑轮正从山顶往村庄里飞舞,直到把村庄染成了银白。刹那间,我又看到了,看到了一股股生烟正从村子里蔓延过来,它穿过了每一间屋子,也穿透了我眼前的玻璃,直到钻进了我的内心。

如今,随着乡村振兴的不断深入推进,这个想法已经逐渐成为现实,只是那屡屡生烟却成了记忆里的一个符号。

看着父亲逐渐消瘦的身体,还有那满头的白发,那股钻进我内心的生烟好像又开始扩散了开来,直到压得我咳嗽了两声。那一晚,我没有着急回城,而是跟着父亲到院子里看了看羊,又喂了狗,可那只狗却将我当成了陌生人,狗吠声传遍了整个村子。圈养好牲畜以后,我让父亲先去了楼上,而我趁着夜色,去看了看那两颗枣树和白杨树,又漫步于门前飘荡的生烟里,感受了一下童年里独有的那份快乐。

第二天一早,村庄被大雾淹没了,就像黄昏里被生烟吞噬了一样。父亲说,这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雾气,但我知道,这场大雾一定是为这个村庄而来的,因为等到太阳一出来,她就会别开生面的呈现的人们的眼前。父亲从院子里出来了,他手里提着一袋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准备好的蔬菜,说到城里了最起码能少花点钱……

我赶紧从父亲手中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袋子,借着天气的缘故让他赶快回去。在他转身时我看到他好像笑了,但他却再没有回过头来。

那一刻,泪水模糊了父亲的背影,也模糊了远去的村庄。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