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房

邱松彬

暮春傍晚，咋暖还寒，阴霾蒙蒙，十四五岁的黄朝进，放学后到村后青石山山脚牵系在那儿吃草的黄牛，走到系牛的树前，还未解牛绳，就魂飞魄散，边不停的喊“太华伯吊死了——”边飞也似地往村里跑。

顿时，青龙湾村的男女老少蜂拥而至相继赶到青石山山脚。见黄太华吊死在树上，大家七嘴八舌开来——

“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这么想不开。”

“是呀，这年头有什么过不去？有难事找政府呀，没必要走这条路。”

“好死不如赖活，真是想不开。”

这时黄太华的女人赶来了，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还不是为这新做的房子。昨晚他就说活不下去了，谁知道他要走这条路。”

“唉呀，至于这样吗？朝阳建了两栋恁大的房子，也没这样呀，眉也没皱一下。”

人们又继续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他这家境比得了朝阳家？”

“快放下来，把尸体抬到红卫铁矿去，都是他们害的。”

……

建新屋是百年好事，黄太华为何因此自缢呢？这与红卫铁矿又有什么瓜葛？又怎么会与黄朝阳相提并论？

事情的原委说来话长，得从头道来。

一

青龙湾村背靠青石山。青石山因满山青石而得名。青石山山体形似一条龙，青龙湾村因而取名青龙湾。青石山青石裸露，没有土层，不长树木，坑洼处有点稀薄的土壤，也只是长点花花草草。青龙湾多少代人没有在这山上种过庄稼兴过土木，只是放放牛羊而已。

突然有一天，冬日暖阳，黄朝阳在村后山脚下空地上放线建房，不挖基，把地表一清理直接在青石地面上砌墙。黄朝阳因姐夫是本县张副县长，他在村里是名人，也是敏感人物。他开天辟地到村后荒地建房，倍受村里人关注，村里每天总有三三两两的人到工地上看他建房，恭喜几句，接支烟抽，间或背地里品头论足闲谈几句——

“朝阳家的房子还空了一栋，又在这里建房，不是花冤枉钱吗？这房子比不得城里房子，又升不了值。”

“这房子地基也不开，稳固吗？”

“这房子二楼预制板也不用，几根水泥桁条搁这薄的水泥板，楼上能住人吗？”

“我看这里有玄机。”

“……”

半个来月后，黄朝阳两百来平米的房子在人们的关注和谈论中拔节建成了。

令村里人意外的是，黄朝阳建成第一栋房后，如法炮制接着建起了第二栋。村里人愈发关注黄朝阳建房子，感到玄机深奥。黄朝阳对村里人的质疑也是讳莫如深，只是轻描淡写的回道：“养养鸡，养养猪，放点柴火杂什；老了搬过来住，与儿子分开过。”村里人当然不会相信这套说辞，其疑惑也不会因而冰释。

黄朝阳的第二栋房子盖起来后，村长也毗连着如出一辙盖起了一栋。这让村里人更加狐疑起来，渐有所悟。头脑灵光的人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开始揣摩：“是不是红卫铁矿拆迁我们村的事定了？”于是怂恿村长房头的人到村长那里打探消息。

二

红卫铁矿要拆迁青龙湾的消息沸沸扬扬传了两年，成为十里八村街谈巷议的话题，然而一直没有准信。

二十年前，红卫铁矿在青龙湾右侧依傍青石山建了一座尾矿库。现在尾矿库库容饱和，最多只能利用一年半；坝高已经超标，再不能通过抬坝扩容。扩库已成为红卫铁矿的燃眉之急。

两年前红卫铁矿向当地政府提出了拆迁青龙湾村扩建尾矿库的申请。青龙湾的人们得到这消息，都眉飞色舞，企盼着拆迁时发一笔大财——这二十年与红卫铁矿打交道的经验证明，红卫铁矿的钱好宰，只要不过分越格，县镇政府会默许的。他们知道现在政府不准强拆。红卫铁矿派人到当地政府跑了近半年，征地申请没有结果。没有拆迁的准信，青龙湾的人们谁也不敢贸然下手做出什么动作，只是像螳螂一样伸长着脖子捕捉拆迁的准信儿。

红卫铁矿的领导一急，就跑到了北京，拿到了批字。回来一个多月后就办妥了征地手续。毕竟是国有大型矿山，国家不得不管呀。

为防止拆迁征地获批的消息传开后青龙湾人抢建房子而增加拆迁成本，红卫铁矿迅速与分管工农关系的张副县长接洽，请求政府明令青龙湾停建房屋，与政府联合组织人员到青龙湾登记评估房屋面积。张副县长说，眼下县里正在筹备人大换届选举，没有精力弄这事，待年后再说。张副县长来的是缓兵之计，想给农民一个应对的时间。地方父母官得为本地百姓着想。

张副县长第二天将在县城念初中的儿子和在县教育局工作的老婆的户口迁到了青龙湾岳母娘家——这样在拆迁时可领一笔安家补偿费；自己亲自回了一趟岳母家，与内弟黄朝阳促膝交谈了一番，对如何应对拆迁面授机宜。

张副县长把老婆孩子户口迁回青龙湾，除黄朝阳知道外，只有村长知道——到村里登记跳不过村长这一关。按中国的国情，把城里的户口迁回村里，没有特别的算计，人们是不会这么干的。村长从这事嗅到了什么，问张副县长：“村子拆迁的事是不是定了？”张副县长只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辞说了句：“差不多了。”并叮嘱村长：“这事还没公开，暂时不要在外面讲。”村长是个灵光的人，听懂了张副县长这话的弦外之音，便跟着黄朝阳在村后也建起了两百来平米的房子，心想，跟着上面走是不会吃亏的。

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干部，这是农民们的生活经验。青龙湾人见村长跟着黄朝阳照着他的模式也建起了房子，且这房子的结构简单的不能住人，愈加坚信青龙湾要拆迁了。于是，村长房头的男人们纷至沓来到村长家打探村子拆迁的消息。

“这事还没公开，暂时不要在外面讲。”村长对张副县长定的纪律记忆犹新，当然不敢违犯。面对来人打探消息，他很犯难——不如实相告吧，错过了这次发财机会，村里人准会责怪，将来有个红白喜褀谁来捧场？再说村长连芝麻大的官也算不上，也当不了一辈子；照实直说吧，有受处分的风险，这村长当着有些甜头，如果撤了，也是个不小的损失。他只得支支吾吾闪烁其辞暗语似的回答打探的人们：“张副县长的小舅子一盖就是两栋房，兴许是要拆迁了吧。我也是揣测着跟着盖这房子的。你自己动脑筋琢磨琢磨，看着办吧。”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人们从村长的话里断定村子要拆迁了，于是争先恐后也在村后建起了房子，只是面积没有人和黄朝阳与村长那么大。

两个月之中，青龙湾人就像种豆似的在村后种满了房子，如雨后蘑菇般突兀起来，且清一色一个版本。

三

青龙湾五十六户人家，唯独黄太华没有建新房子。有人背地里说他苕；也有好心人当面劝他赶紧建，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过些日子肯定就不准建了。面对好心人的提醒，黄太华说：“我哪有钱建呀，我住的一幢连三的土砖老屋快垮了，不搬迁我也想建呀。”

黄太华确实没有钱，他三个孩子还在读书，一个高中，一个初中，一个小学；老婆前些年得了尿毒症，没钱换肾，每月透析要不少钱。他是县里的建档扶贫户。

有人给他指路说，没钱去借呀，村里好多人家都是借钱盖的房子。你借个十万八万盖一套百来平米的房子，房子拆迁准赔偿你四五十万，稳赚三四十万，你老婆换肾的钱就有了。

黄太华被说动了心，想借钱盖房。可为了给老婆治病亲戚朋友借遍了，告贷无门。村里好心人见黄太华盖房子的事迟迟未动，见面了又问他，怎么，还不动手？再不动手恐怕就来不及了，这千年难逢的发财机会可别错过了。每当好心人劝黄太华借钱盖房时，他就说“我这穷鬼穷得叮当响，谁借呀？”

一天傍晚，春寒料峭，余晖退尽，月色朦胧。在镇上教书的黄绪谱回村见在菜地干活的黄太华，驻足田埂问他建房的事，黄太华直起腰杆还是那句旧话回黄绪谱：“我这穷鬼谁借钱给我盖房呀？”黄绪谱给他献了一策：“你不是贫困户吗？找政府要点无息贷款，不就盖起来了吗？”

“我这情况，政府能贷吗？”黄太华边说边走上田埂，从露出棉花的破棉袄的口袋摸出一支瘪皱香烟递给黄绪谱。

黄绪谱瞧了一眼烟，用手一挡，说：“不抽。”黄太华自知之明，意识到黄绪谱看不起自己的烟，便收回了，和黄绪谱并肩站在田埂上。

“你去找找朝阳，请他出面找他姐夫，他姐夫在县里是分管扶贫的，求他姐夫批个字，就说是给你老婆看病用，银行保管会贷。你和朝阳是一个房头的，他会答应出面帮忙的。这次发财的机会错过了，你这辈子就没指望翻身了。”黄绪谱给黄太华指点迷津。

黄太华的心让黄绪谱拨亮了，连夜到黄朝阳家里求他出面找他姐夫批贷款。黄朝阳与黄太华是没出五服的兄弟，当然愿意帮这个忙。

还是文化人有见识。黄绪谱给黄太华出的点子果然奏效，一个星期后黄太华贷到了十万元无息扶贫贷款。

黄太华也仿效大家盖起了新房，只是面积比黄太华的小一倍——百来平米。他那张被风霜吹打被贫困浸泡而褶皱的脸总算舒展了一些。

当黄太华紧锣密鼓建房的时候，红卫铁矿发现了青龙湾抢建房子的情况，立马与县镇两级政府联系，要求明令青龙湾停止建房。县镇两级政府派人到青龙湾调查发现：青龙湾五十六户人家，除黄太华的房子在建外，其他五十五户的新房都已建成。三天后，待黄太华的新房建成，县政府到青龙湾发布了政府令，禁止青龙湾新建房屋。

青龙湾人从政府令确切感知到青龙湾要拆迁了。青龙人白天没事时要到村后看看自己最近新建的房子，好像这是金屋一般，于是显出几分洋洋自得；晚上睡觉前，他们三五成群聚集一起盘算着怎样与红卫铁矿进行拆迁赔偿谈判，估算着能得到多少赔偿；熟睡中畅游在发财梦中，遐想日后美好的生活。

四

仲春时节，县镇两级人大换届选举工作甫毕。红卫铁矿与县政府联合启动青龙湾拆迁工作，双方派员带领聘请的第三方评估公司人员进驻青龙湾开展土地、房屋测量评估。

评估人员走进青龙湾时都傻眼了，惊愕了——青龙湾村后一片灰白，都是新建的房子，有的房子房顶上的丝棉瓦被风吹的七零八落；近前一看，不少新屋的墙体裂缝了。丈量人员丈量这片新房时，上到二楼站在楼板上晃悠悠的。红卫铁矿丈量人员发牢骚说：“建这种房子，这不是明摆着是为拆迁时向矿里要钱吗？”

丈量评估结束后，经评估公司估算，村后新建的房子的面积比村里老房子还要大，赔偿费用比原预估的多一倍多。这让红卫铁矿矿长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红卫铁矿无法承担这多出的一亿多元拆迁赔偿费用，只好向总公司请求增加拆迁费用。一个多亿可不是小数目，在钢铁行情不景气的情况下，增加这么大投资实在难度大风险大。总公司口头答复拆迁青龙湾的事暂缓放一放。可是红卫铁矿尾矿库扩容建库的事刻不容缓——扩容建库工期得一年。

在红卫铁矿焦急等待批复、青龙湾人翘首以待拆迁赔偿的时候，总公司对红卫铁矿要求增加拆迁青龙湾费用的请示下了正式批复：放弃拆迁青龙湾扩建尾矿库方案，采用充填法新工艺解决尾矿排放问题。

红卫铁矿矿长听一个在矿山研究设计院当副院长的同学说过充填法这种新工艺。充填法是将选矿尾砂充填进开采过的井下巷道，不需要尾矿库存放尾沙。这个成果已在一家矿山试验应用成功，初期建设费用不到三千万。

红卫铁矿放弃拆迁青龙湾方案的消息传到青龙湾后，如晴天霹雳将青龙湾人打懵了。青龙湾人个个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脸上过去挂满的笑容让愁云覆盖了，为在村后新建房子悔青了肠子，为建房费用忧心忡忡。过去人们看到村后的新房觉得是座金山，现在看到这新房子感觉好像是蜗牛的壳。

不拆迁了，没有赔偿费，建房的贷款无法偿还，黄太华雪上加霜，感到了绝望，旧账加新债，八辈子怕也还不清。每当他看到这不能住人的房子，他感觉到那十万元的贷款就像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翻不过身来，只好无奈的选择走绝路来摆脱债务的重压，带着拆迁补偿梦云游蓬莱仙景去了。

故事讲到这里，青龙湾人为什么把黄太华的死扯上红卫铁矿，与黄朝阳相提并论，读者心中应该明了了。不过故事还没有结束，后来建房的事出现了戏剧性翻转。

五

黄太华因建房而死的消息传遍了十里八村，成为人们街谈巷议新的话题。

黄太华的尸体虽然在县镇两级政府的干预下，没有抬到红卫铁矿办公楼，但黄太华的死引起县镇两级政府高度关注。经黄朝阳出面央求，张副县长亲自出面主持与红卫铁矿交涉黄太华后事处理问题，最终红卫铁矿以扶贫名义给了两万元安葬费。

黄太华虽然在九泉之下安眠了，可青龙湾大多数人还生活在新建房屋的重压下——他们因建这房屋家中经济被掏空了，一大半甚至举债过日。他们送走了黄太华，自己却悄悄长叹短吁，为今后繁重的债务忧心忡忡。有的人碰到黄绪谱时试探问一句：“这房子该怎么办呀？这钱就白白的打水漂了？”黄绪谱也是模棱两可的应付两句：“别太劳心了，天塌下来有长个子顶着。别急，等等看，兴许有转机的。最好是请朝阳出面找他姐夫由县里出头找红卫铁矿解决，就是村子不拆迁，这新建的房子他们得适当补偿我们一点。要不这尾矿库就不让他们排了。”

青龙湾人心知肚明这“长个子”指的是黄朝阳和村长。

黄绪谱的话点石成金，让青龙湾人茅塞顿开，便央求和怂恿黄朝阳与村长到县里找张副县长；同时派人轮流三天两头到尾矿库干扰排放尾矿。

青龙湾人为拆迁建房损失惨重，这里头损失最大的数黄朝阳。张副县长作为分管农村和工农关系的副县长和青龙湾女婿，心里并不比青龙湾人轻松，他对青龙湾人的建房损失感到揪心，觉得在青龙湾有失脸面；他老婆好几次给他吹枕头风：“我们损失点无所谓，朝阳这次损失两十万，他怎么扛得起？要是我妈提起这事，我怎么说呀？真是鸡没偷成反蚀把米，看你这副县长当的。这事你得想想法子呀！”这枕头风吹的让张副县长心里有点瘆。所以在解决青龙湾新建房屋问题上，张副县长是不用扬鞭自奋蹄的。在红卫铁矿放弃拆迁青龙湾后，没等黄朝阳和村长来找他，他就琢磨着怎样解决青湾村民新建房屋损失问题。黄太华的死让他有了解决此事的契机，他把这事提交到了县委会研究，要求红卫铁矿承担一定的补偿责任，以防再次发生类似黄太华那样的悲剧。县委书记认为农民自发建房造成损失，拿不到桌面上说，起初不支持张副县长的意见。张副县长说：“我们是父母官，本乡本土乡里乡亲的，不为农民说点话办点事，怎么立足。”县委七个常委除书记是外地的，其他都是本县人士，都同意张副县长的意见。县委书记觉得这事虽悖事理但并不悖原则，只好服从了多数。会议决定由张副县长牵头以县政府名义与红卫铁矿商谈，补偿青龙湾人建房费用，理由是青龙湾建房是因红卫铁矿征地扩建尾矿库引起的，国有企业应当承担社会责任，维护稳定。

红卫铁矿认为，建房是青龙湾村民自发行为，是在征用青龙湾批准后新建的，红卫铁矿现在放弃了征用方案，与红卫铁矿无关，补偿建房费于情理不符，于政策无据，拒绝补偿。经过半年多轮协商，此事无果。

张副县长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在政策层面让红卫铁矿能够接受的方案——以扶贫名义，县矿联合在青龙湾村后建一个山羊养殖场，由红卫铁矿出资按建筑成本拆除那遍房屋，县政府出资建山羊养殖场。

出资扶贫对于国有企业来说，其资金开支是合规的，也是一份社会责任，但要拆除这片新建的房屋，得五六百万元，红卫铁矿不愿出这么一大笔钱。经过多次协商这个方案没有谈拢。强龙难压地头蛇。你红卫铁矿不同意出这笔钱，青龙湾的村民就以尾矿库的渗水污染了他们水源为名，隔三差五的到尾矿库干扰，不许排尾矿，弄的生产不能正常进行。恰巧这时钢铁行情开始转暖，矿石价格飙涨，停产一天红卫铁矿要损失近百万元产值。迫于无奈，红卫铁矿只好签了协议。

青龙湾家家按建房面积得到了赔偿金，一划算，抵销建房成本还略有赚头。青龙湾的人们又笑逐颜开了，高兴之余，有的羡慕起了黄朝阳“有远见，建两栋，面积大，赚的多，划得来。”村长背地里替黄朝阳辩解说：“他哪有两栋呀，有一栋是他姐姐的，那栋的钱他姐姐领走了，在我这儿签了字。”

人们这才明白自己是托了张副县长的洪福，心中燃起了对张副县长的感激之情，为村里有一位副县长女婿而自豪。

黄太华的老婆也领到了拆房赔偿，除去建房成本还赚了两万多元。这算是对黄太华亡灵的告慰吧！

青龙湾人拿到赔补后，又想起了黄太华，对他的死又议论了一番——

“要是太华不死也肯定为赚到这笔钱高兴。”

“是呀，死的太可惜了。人呀，万事看开点好。”

“这叫人穷志短。”

“还是见识短。张副县长也建了恁大一栋，那钱能落了空？”

“那时他怎么知道张副县长建了一栋？”

“真是吓死胆小的，胀死胆大的。古人说的话一点不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