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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松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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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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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以食为天

王有为接过肖宇知的电话,蹙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了。

钢铁产能过剩,铁矿石价格断崖式下跌,王有为工作的铁矿连续三年亏损,成了僵尸企业,被上级要求压缩产能、精简人员。王有为离退休年龄只两年了,可在半年前被裁减回家了。他还算是幸运的,按他这年龄,在前年第一批裁减人员时就应该回家的,因他所管的业务没有接茬的人员,矿里把他留了下来。

然而,他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半年前在第三批裁员时还是被裁减了。拿一千二百元生活费居家休息,这可急煞了王有为。五年前他在省城给儿子买了套房子,贷款二十年,月供两千六百元;老婆两年前就被裁减在家闲着,时下两人一月生活费加起来才两千四。这日子怎么过?这半年来,他眉头总是锁着的,一直寻思着到哪里找份工作,聊补生活缺口。可哪恁么好找呢?他虽有高级职称,那是高级政工师,没有一技之长,现时哪个企业要耍笔杆子卖嘴皮的呢?正在王有为一筹莫展时,上周肖宇知在QQ里告诉王有为,他现在打工的公司急要一个审理合同兼搞纪检的人,如果有兴趣应聘的话,叫王有为写份简历从QQ里传给他转给领导看看。

肖宇知和王有为是技校同学,原都在一个矿上班。肖宇知在车间搞安全工作,前年第一批裁员时就下了岗;他性格活泼,交际广,下岗不久就找到了新的工作,现在东江市通信基站公司综合部从事安全管理。上星期,部里蔡主任跟他说,部里那个管理合同的大学实习生女孩马上要走了,急需人顶上,要他帮忙物色一个,最好是刚退休或下岗的老同志。肖宇知听到这话,就立即想到了王有为。

肖宇知到通信基站公司打工快两年了,公司临时工走马灯似的换。公司招临时工喜欢用刚毕业的大学生或退休工人或将近退休的下岗人员,因为他们的工资成本低,刚毕业的大学生除交五险一金外,给个生活费就行了;退休和下岗人员五险一金不用交,给个补差工资就可以了。肖宇知想,王有为是挺合适的人选。

蔡主任从简历中了解了王有为的基本情况:自修专科法律专业、党校函授本科法学专业、高级政工师、纪检办公室监察室主任。蔡主任觉得王有为是不二人选,告诉肖宇知,通知王有为尽快来见见面。

肖宇知电话通知王有为来公司见面时,特意强调了一句:“这事十有八九能成。”王有为接到电话时,心花怒放,就像酷暑天喝了杯冰镇汽水,心里突然爽多了,双眉顿时舒展开来,立马准备给去菜场买菜的妻子打电话,要她买半斤卤猪头肉回来,中午要高高兴兴喝上二两,壮壮行色,下午去面试。他拿出手机正要拨号,突然想起妻子为节省开支有一个多月没有交话费了。他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机,内心自责自己这个男人无能,连卤猪头肉也不配吃。他想到冰箱里还有几个皮蛋,打算中餐用皮蛋下酒,于是噔噔地从顶层六楼下到一楼一家铺儿买了一瓶两元五角一瓶的本地生产的白酒。

王有为把这事儿告诉买菜回来的妻子。妻子听后,脸上一扫往日的愁云,绽放出了这半年来很少见到的笑容。妻子从潽水坛里摸出自己灌的仅剩下的两根腊香肠,切成片炒辣椒,给王有为中午下酒。

吃过午饭,王有为从衣柜一隅翻出了一件平常很少穿的梦特娇冰丝T恤衫,如同腌菜坛里拿出来似的皱巴巴的。这件T恤是他三年前写廉政征文获奖得的,除到上级公司开会,或到外地出差偶尔穿一下,平时没舍得穿。他拿在手上抖了抖穿在身上,妻子又用半湿毛巾熨了熨。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他穿上这高档T恤抻朗多了。再加上中午喝了两杯酒,脸上泛着红光,他精神气也上来了。他就这样精神抖擞地乘坐大巴到市里去通信基站公司和蔡主任见面。

仲秋时节,天高气爽,艳阳灿烂。王有为坐在大巴上,蔚蓝的云朵、金黄的晚稻,栉比的厂房,高耸的住宅……一路上映入他的眼帘,让他无比惬意。四十来分钟的车程不知不觉就到了。

通信基站公司是前几年成立的,在市里知名度不高,偏远乡镇的人们知道的更不多。王有为下车后按照肖宇知提供的线路比较顺利找到了。

王有为虽然当过多年科干见过大场面,但刚见蔡主任时,心里仍然有点紧张。他心里明白,说是“见面”,实际是面试。他听儿子说过面试场景,有的考官刁钻,出其不意提出古怪问题,应对不好,就可能叫你“回去听通知”。所以当肖宇知引领他到蔡主任办公室蔡主任示意他坐下时,他半边屁股欠在沙发上,侧身面对蔡主任。他在心里提了一口气,镇静自己,准备应对蔡主任的提问。

蔡主任是个年近四十的女人。她给王有为倒过茶回到电脑椅上坐下,整了整臂膀上的帔巾,对王有为说:“王师傅,我看过了你的简历,我就不问你什么了。你到我们公司来,主要是协助法务岗审核和管理合同,同时协助纪检监察专员工作,按我们公司的叫法是法务岗和纪检监察岗的B角。法务岗的A角是沈慧敏,她只挂个名,她具体负责文秘、工会、宣传、公关,实际没有时间过问合同管理;纪检监察专员的A角是华瑛,她具体管人力资源、党建,纪检监察专员她也是挂个虚名。纪检监察原来是肖宇知做,看来他不太熟悉。哦,另外你还得附带管管共青团工作。你看,你有什么想法?”蔡主任说完,把帔巾从臂膀左右两边来回梭了梭,一对杏仁眼炯炯有神射出温柔的目光望着王有为。

王有为见蔡主任没有对他进行面试,而直接告诉他来公司的职责,再加上蔡主任说话和颜悦色、轻声柔气,心里放松了许多,僵硬的两颊也松弛下来。心想:审核和管理合同自己应该是没问题的,一来自己还有点法律知识的底子,二来在矿纪委这些年也经常参加招投标监督、合同审核,有一些实际经验。至于纪检监察工作,自己干了近十年了,算得上驾轻就熟。哪想到,正在他为此高兴之时,蔡主任给他加了码,还要他附带共青团工作。他的心陡然凉了下来。当蔡主任询问他的意见时,他嗫嚅地答道:“纪检监察、合同审核这两个工作没问题。共青团工作是不是能不附带上。蔡主任,你看,我都快六十岁了,搞共青团工作,思想不适应了,说出去也有点让人笑话。”

蔡主任莞尔一笑,说:“这恐怕不行。这个工作是由你即将接替的朱远芳干的,你接替她的岗位就得捎带上这项工作。我们部就那么几个人再没别的人接替了。你别怕,我们公司总共才三个团员,七个青工,平常没什么工作可做,省公司布置个什么工作就接应什么工作。再说,这个岗位有个A角叫王磊,在建设部。按省公司的体制,共青团工作对口在综合部,省公司下来什么工作我们综合部督促、联系王磊做,把情况收集过来报省公司综合部就行了,也不要你亲自具体做。你慎重考虑考虑,如果想应聘这个岗位的话,共青团工作就得带上,不然……”蔡主任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抬起左手示意一下,“王师傅,喝茶吧,不急,想想再说。”

王有为把目光从蔡主任身上收回来,低头呷了一口茶,沉思了片刻。心想:这份工作算是不错的,比干保安强,又是国有企业。自己快六十了,又没有别的特长,托老同学肖宇知的福,好不容易遇上了这份工作,不能错失良机;肚子要紧呀,不能老是勒紧裤带吧。想到这儿,他抬起头,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朝蔡主任说:“主任,这样吧,我先试试。”

蔡主任站起来,也好像心情轻松了,微笑着说:“好。看你的工作经历,这个岗位对你应该是没问题的。哦,你也没问,我给你说说,试用三个月,月薪二千五;三个月后,老总满意再加三百;公司有食堂,中午免费午餐,标准二十元,两荤一素一汤,一份水果,一杯牛奶。”

其实肖宇知第一次告诉他信息时已告诉他待遇,所以今天见面王有为就没有问待遇问题;再说,他觉得还没上班就问待遇,怕被蔡主任小看,自己毕竟还是从科干岗位下来的。听蔡主任介绍后,他故意放低调子说:“我还是把工作先干好再说,相信主任不会让我吃亏;再说你们是国有企业,有规矩。”

“那好。你明天就直接来上班。”

翌日,王有为坐头趟车到公司直奔蔡主任办公室报到。蔡主任带他到综合部大办公室与朱远芳见面办理交接事宜。

朱远芳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中等个头,瘦骨嶙峋,一张瓜子脸微黑透黄、冷若冰霜,见到王有为没有露出一丝笑容。王有为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别扭,可转念一想,自己是来打工的,又不是来观赏美女的;再说工作交接还得要她关照和指导,于是仍笑脸相待。

综合部除蔡主任一个人一个单间办公室外,沈慧敏、华瑛、张春燕、胡玉阶、肖宇知、朱远芳六人在一个通间大办公室办公。蔡主任把王有为介绍给朱远芳交待工作交接要求后也没向其他同事介绍就走了。正在众目睽睽关注王有为的时候,肖宇知走到王有为面前,牵着他的右手给大家介绍:“这是新来的王师傅,我原单位纪检监察主任。”然后,肖宇知又将每个同事一一介绍给王有为。

介绍完后,王有为回到朱远芳身边,与她进行工作交接。这里审核管理合同没有王有为想象的与原单位那么简单。这里是真正的无纸化办公。合同审批、管理都在OA系统完成。从“OA系统、合同板块的登录,到合同文本的点击审阅,再到审阅意见的签署推送、合同归档的核实”,朱远芳逐项演示给他看。她的演示让王有为眼花缭乱、稍纵即逝。朱远芳演示一遍后,向王有为介绍合同审批管理的流程:“首先是点击‘合同草稿’对合同文本进行审核,法务岗只对合同文本合规合法性进行审核。第二,待合同双方签字盖章、承办人传到系统后,再点击‘签字盖章’板块,审核合同定稿双方是否签字盖章,确认后在法务岗栏目签署意见,点击下一步确认归档,合同文本就正式完成。然后由承办人将合同纸质文本送来立卷归档。每一个流程都要录入台账,便于统计、分析,提供考核数据。”

朱远芳用较快的语速一口气讲完了,呷了一口茶后,气若游丝、冷若冰霜地问王有为:“王师傅,你听明白、学会了吗?你今天得学会操作,我明天就不来了的。”

王有为心想:就是神仙这一口茶的工夫也学不会呀,何况我快六十的人了,又不是智叟。王有为听得云里雾里,但碍于面子,只好报以赧然一笑。朱远芳见王有为未置可否,以为他会了,便说:“你操作试试”。王有为只好坐到电脑椅上接过鼠标硬着头皮演练。可是打开OA后,第二步就不知道怎么操作了。办公室的空调虽然开着,王有为的额头还是沁出了汗珠,他抬手用手背抺了额头上的汗珠,抬起头侧身向朱远芳嘿嘿一笑:“下一步忘了。”朱远芳见状,板着脸说:“这个简单操作,看一遍应该会的。你还是有点笨。”说完,她夺过鼠标又演示起来。王有为脸上倏然红了,心中一股怒火好像要窜到嗓子了。心想:要是在原单位有人对自己这样说话我当即就剋他了。但转念一想,自己不是来给她打工的,是为了那每月两千五百元工资,况且她明天就要走了。于是他耐着性子看她演示。

“王师傅,您别急,先歇歇,明天我慢慢教您。”沈慧敏见朱远芳的话说的有点难听,便出来给王有为一个下台阶。

中午十一时许,蔡主任来到综合部办公室掏出一张卡放到王有为办公桌上,侧身对肖宇知说:“肖师傅,你中午下班带王师傅用我的饭卡给他买一餐饭。”肖宇知站起身回应道:“就用我的卡买吧,他第一天来算我请他的客。”说着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蔡主任立即拿起饭卡一扬,说:“算了。还是用我的卡,吃了你的卡,你就差一餐,我中午总是不在食堂吃的,不吃还是浪费了。你要请王师傅,改日到餐馆请,我作陪。”然后她把脸侧过另一边,说:“哎,张春燕,你下午给王师傅办一张饭卡,王师傅新来的。”

蔡主任话音刚落,一个穿着一袭长裙、身材匀称、中等个头、年近四十的女子站立起来,脸上带着俏皮的笑容说道:“好嘞!”

在张春燕答话间,蔡主任翩翩出了综合部办公室。

墙上作息时间表写着,中午十二点就餐。可是,十一半就有人喊吃饭,陆陆续续去食堂了。肖宇知手上晃动着饭卡来到王有为身旁,叫王有为去食堂吃饭。王有为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十一点四十,犹豫了一下。肖宇知见王有为犹豫,就说:“没事,都这样。除非有事,哪个等到十二点吃饭的。等你十二点去饭菜都凉了,有时甚至饭菜没了。”

国有企业就这样,劳动纪律差,在单位上班时,王有为是司空见惯了的。所以他没说什么就拿起桌上的饭卡跟随肖宇知走了。王有为见肖宇知带他到电梯口乘电梯去吃饭,便问“食堂在哪儿?”肖宇知说:“下到一楼,出了这栋楼往左拐走五分钟就到了。食堂是公司租用私人的房子承包给个体经营的,只管中餐。早餐就在这栋一楼用餐,那食堂是卓越写字楼业主开的。”

食堂在六楼。走进食堂,肖宇知侧视进门第一个包厢,见没人,便悄悄的对王有为耳语:“这一间一般是老总一个人用餐用的,其他人没敢坐的,你不要坐里头。”

食堂是三室两厅一卫的商品房装修的。进门右边是一个小包厢,包厢对门是卫生间;往里进,是一个大客厅改造的厨房兼餐厅,左边是餐厅,右边是厨房,厨房与餐厅之间有吧台隔着;顶头通道两边门对门一边一个小包厢。肖宇知打好饭菜带着王有为在大厅坐着。餐厅两边靠墙是一排条形饭桌,早点铺那种。肖宇知坐下吃了几口,抬头朝四周望了望后低头对王有为悄悄说:“这大厅里坐的多数是临时工,正式员工都到里面包厢去了。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他边说边拿着筷子往里指。

听了肖宇知这么一说,王有为心里感觉有点卑微,自己在单位里好歹也是副科干部,到这里就成了穿长衫站着吃饭的孔乙己了。唉,没办法,为了儿子的房贷,就委屈点吧。他在心里自我解愁安慰。

第二天上午九点来钟,蔡主任倚在综合部门框边向里探着头喊:“王师傅,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还没待王有为应答,她就回转身走了。

王有为正在电脑上琢磨OA系统合同审核流程操作,见蔡主任召唤他,立即起身随蔡主任去了她办公室。

这次进蔡主任办公室,王有为从容镇静了,没待蔡主任请他坐下,他自己主动坐到了沙发上,自信的端详了她一番。发现蔡主任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皮肤白皙,瓜子脸庞,柳叶眉毛,葱白鼻梁,眸如凤眼,五官协调,气质丰韵。

“王师傅,听说你是秘书出身,还是作家,会写文章,我想请你帮个忙,把报省公司的‘四风’整治情况回头看自查报告写一写。”

王有为顿时将目光从蔡主任身上收了回来,眉头皱了起来,嗫嚅道:“蔡主任,这次是不是还让肖宇知写,我才来一天,前面的回头看工作我什么不知道,实在没法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何况我的笔头拙得很。”

蔡主任焉然一笑,向前倾了一下身子,说:“王师傅,不了解情况没事,资料数据肖宇知那里都有,我叫他给你。要是叫他写,到头来还是我重写。公司里的年轻人别看都是大学生,可都是理工科毕业的,没一个能写的。”

王有为心想,这倒也是,自己原来的单位不是也一样吗?年轻的大学生少说也有百来个,可能写的凤毛麟角。想到这里,王有为对蔡主任生出一丝同情,便勉强答应:“我试试吧。我真不能保证写好,前面的过程我都不知道。”

王有为回到办公室,一边等待肖宇知给他“四风”整治情况回头看自查材料,一边继续操练OA系统合同管理平台。他操练了很多遍,但还没有成功,未能点开送审的合同文本。他想请沈慧敏指点一下,但欲言又止,一来是面子使然,二来是朱远芳说他的话犹在耳旁,他要争口气慢慢试着操练,独立学会。一会儿,有人来到他身旁问:“请问,朱远芳没在吗?”王有为抬头一看,见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微胖,披发,小眯眼,圆脸蛋,挂着笑容。

“她今天辞职了。”王有为答过话又埋头去操练OA系统合同管理平台。

“你是接替她的吗?”

“是的。你有事吗?请问你贵姓?”王有为重新抬起头,打量来人。

“你问我姓什么干吗?我有几份合同想请你抓紧点一下,业主在催租金。”

王有为立即收敛了笑容,脸上泛起阴云,冷冰冰地说:“是的,我接替小朱审核合同。以后我们将长期打交道,我问你的姓是好称呼你,没别的意思。我今天才正式上班,OA合同系统操作还不熟练,我下午看,好吗?”

经胖女人催促,王有为有一种只争朝夕的紧迫感,觉得再由自己慢慢摸索熟悉OA系统是不行了,得尽快熟悉起来抓紧审核合同。于是便硬着头皮请教沈慧敏。

沈慧敏这个女子,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高挑个子,近一米七,橄榄脸蛋,皮肤白里透红,眼睛细圆有神,额头略凸油光,相貌不算太漂亮,却有一股风韵。她带着一股扑鼻香味来到王有为身边。王有为暗暗地吸了一口香气。

沈慧敏从王有为手中接过鼠标,说:“王师傅,我边说边操作,你拿笔和本子记,当你以后自己操作忘了时,对着看,多操作几次就熟了。万事开头难。别紧张,熟了就好了。”沈慧敏一口的普通话,柔和,有磁性。

沈慧敏点开合同系统,显示有36个待审条目。王有为惊叹:“这多!”

沈慧敏笑着说:“算多,不过这不算是最多的。以前我有时一天审42份。”王有为听着心里又紧张了起来。沈慧敏回过头对站在她身边的王有为接着说:“王师傅,在没有特殊任务的时候,一般当天合同当天审完。没审完,承办部门会催你;再说合同在系统里的在线时长是有规定的,超了会考核。”她用光标指在系统里的时长栏里对王有为说:“你看,每份合同在线时长都有显示,而且每两小时更新一次,总部每月会统计通报。”

下午,王有为终于学会了系统操作,虽然慢一点,但总算能够独立审核合同了。一下午,他审核了十五份合同,但积存了不少待审合同。

第二天,他继续审核合同,努力按沈慧敏的要求尽量不积存合同。尽管昨天下午下班时肖宇知把“四风”整治情况回头看材料给了他,他计划明天集中精力一气呵成。这一天,他整整审了一天合同,一边审一边断断续续弹出新的合同。一天下来,他除了上两次厕所,屁股几乎没有挪动,坐的屁股麻木了;为了节省时间,他一天只喝了两杯水;好不容易在下班前五分钟才把合同清零,数了一下登记表,一天下来共审了三十二份。他关掉电脑准备下班,当直起身子的时候,腰有些酸疼,不能马上直起来;脚肚有点硬梆梆的,撸起裤腿一看,脚肚有些肿了。心想,这钱还有点不好拿。

吃罢晚饭,妻子照例叫王有为一起出去散步。王有为说:“今天就不去了。”妻子问:“怎么,累了?”王有为撸起裤腿给妻子看,说:“坐一天脚肚肿了,僵硬的。”妻子看后,眼眶闪着泪光,本想劝他这工不要打了,但转念一想,不做这日子又拮据。于是劝道:“越是这样越要出去走走。这是坐久了血液滞淤的原因。出去慢慢走一阵会好些。”妻子挽着王有为的手臂,慢慢下楼去了仙山公园。到仙山公园散步,是他们多年来晚饭后必修的功课。公园虽不大,但还别致雅韵。

这个公园是矿里在二十一世纪初花三百多万元依山而建的。公园大门是三门四柱式汉白玉牌楼,牌额上镌刻着“仙山公园”四个大字,落款为“刘洋”。“刘洋”是总集团公司的总经理。这几个字写得并不好看,但听说十分金贵,当时给了五万元的润笔费,时任矿长因此被拔擢为二级集团的副总经理。

从公园牌楼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岗岩地板铺的开阔场坪。场坪是仙山脚下坡地推平的,坪中央突兀一座两米来高石山。石山是地层自然生成剥离土层后显露出来的,形状嶙峋嵯峨、参差有致。从场坪北边拾级而上是山体公园的主体。水泥砖铺的小路环绕山体公园,小路上空架设着水泥预制的棚架,棚架上爬满了炮仗花藤蔓,小道翳翳。山坡上桂树红枫相间,绿枝红叶相映。山顶有一座双层八角“仙人亭”。登上仙人亭极目远眺,十里田园风光尽收眼底。亭子旁边有一个依势而掘的水池,名曰“天池”。“天池”在白岩石上就势而堰,溪水淙淙。公园虽优美怡人,但来的人并不多,多半是闲居在家的老工人到这里晨练或傍晚散步,当官的和青工,他们有钱到市里买了房,每天下班回城里了,即使没回城里住,也大都在餐馆酒店包房间打麻将去了。

王有为散着步虽然小腿有点胀痛,但想到每月能增加两千五百元收入,心里仍然感到惬意,和往常一样间或与迎面而来的相识打招呼。

王有为拟就“四风”问题整改回头看自查情况报告,洋洋洒洒五千多字,用QQ发给了蔡主任。第二天上午,蔡主任到办公室找王有为,说报告草稿她已看过了,觉得整体不错,个别地方她改了,从QQ返给他了,叫他打印出来,和她一起送老总审阅。王有为初来乍到,不知老总的个性,怕老总薄他的面子,对见老总心里有所顾忌,便对蔡主任说:“还是你一个人去吧,我对情况不熟,水平也有限,报告肯定有不少地方需要改,该怎么改就怎么改吧,我就不去见老总了。”蔡主任笑着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再说这是一个机会让老总认识认识你,有个印象。”王有为无奈的硬着头皮和蔡主任一起去老总办公室。

老总办公室是套间,中间用玻璃墙隔着;原来是个通间,省公司“四风”整治检查时,说这办公室超标了,就隔出了一小块,用作会客室。里间较深,办公桌在里间靠墙处,因幕帷遮着,不进里间看不到老总的人。蔡主任走到玻璃门边用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玻璃梭门,里面随即传出“进来”的应声。

见蔡主任带着陌生人进来,老总随即放下手中的手机,严肃地问:“有事吗?”蔡主任说明来意,毕恭毕敬上前双手把报告递给老总,然后又退回到进门时站立的地方。王有为在蔡主任后面有约一米的地方站着,在蔡主任递报告的时候,他扫描一眼老总的办公室:后背墙上挂着一块“鲲鹏展翅”扁额,办公桌右侧靠墙是一个三人真皮沙发。

老总接过报告,漫不经心走马观花翻阅,十一页稿纸约三分钟就看完了。他放下稿纸,抬头对蔡主任说:“怕有五六千字吧?是不是太长了。”他短而方的脸和细眯的眼睛露出冷而阴的笑容,使他那清白的脸更加阴森。王有为听了这话有点不舒服,心里嘀咕着:“要回应16个方面的自查问题,没这多字能说清楚吗?”但他没有作声。心想,自己这把年纪了免得自取其辱。他怎么改让他改去吧。这时蔡主任接话了:“长是长了点,我看还可以。您看哪里不行就指出来,我们去改。”听到“我们”两个字,老总似有所新发现,把嘴向王有为一努,转头问蔡主任:“这位是——?”蔡主任回道:“这是我跟你汇报过的新聘的王师傅。这报告是他起草的。”老总又把目光移向王有为,打量了片刻,从鼻孔哼出了“嗯嗯”两声,然后又重新翻阅报告。这次他翻阅速度慢了一些,似乎细致了。看到第五页时,他用手指轻轻敲着稿纸,念道:“承接省公司规定,制定了分公司领导联系点制度。”念完后,脸带阴笑,抬头用那双眯眼望着王有为说:“我们分公司制定了这个制度吗?我好像没见过。是谁叫你这么写的?要实事求是嘛!”王有为听后,心里回应道:“不这样写行吗?省公司要求的你没做,报告能通过吗?要是没写上挨了上面的批,还不是写的人的责任。”但他还是缄口不语,以沉默应对。沉默是金呀!

蔡主任接过话茬,替王有为解围,“上面有要求,我们不写上去恐怕也不好。公司现在虽然没有这个制度,交了报告再制定也说的过去。如果不行,我们把它删掉?”

老总从眼缝里挤出一丝冷笑,说:“你们看着办吧。我经常给你们讲要实事求是。”说完,他又继续翻阅报告,后面的几页,哗哗的翻完了,递给蔡主任,说:“就这样吧。”

蔡主任领会了老总的意思,转过身朝王有为努嘴示意离开。

出老总办公室门口,王有为问蔡主任:“主任,‘制度’这个地方是不是要删掉?”

“不用。”蔡主任的心情显得轻松。“陈总说是那么说,他不那么说不行。这是领导艺术。”

王有为似有所悟。心想,这是很多国有企业领导的为官之道。

有天中午在饭桌上,肖宇知轻声地对王有为说:“省公司表扬你的报告写得好。作家就是作家。你得请客。”

王有为听肖宇知说自己写的报告受到省公司称赞,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写什么报告得到省公司表扬了?”

“就是那份‘四风’整治自查报告呀。”

“你一个临时工怎么知道?我没听说。”

“那天省公司来检查,蔡主任叫我给汇报会摄影,我在会上听到的。省公司纪委管书记说我们公司不但自查工作做的好,自查报告也写的非常好,很少见到这样的好报告。”

照相本来是沈慧敏的职责,不是肖宇知的任务,但由于肖宇知是省摄影家协会会员,相照的非常棒,所以公司一有重要活动,蔡主任都要他去照相。

见肖宇知这样说,王有为有点相信了,不屑的回道:“我一个临时工,表扬有什么用。”

“哎,你别说没用,说不定对你正式聘用加薪有用呢。”

说到这里,后面传来有人买饭的声音:“怎么,没饭菜了?”王有为和肖宇知不约而同转头循声望去,见是正式员工耿欣来买饭。

“饭还有,菜没了。你太来晚了。”承包食堂的张师傅歉意地回答。

“他妈的,临时工太多了,搞的我们正式员工没吃的了。”耿欣爆出了粗口。

已回头吃饭的肖宇知见耿欣说的难听,又掉头望着耿欣,忿然作色。王有为见状,用肘子碰了肖宇知一下,轻声说:“吃饭,别理他。”

张师傅见耿欣说的有点过份,怕在旁的王有为、肖宇知几个临时工心里不舒服,便解释道:“这不能怪临时工,他们每天固定在食堂吃,我是准备了他们的饭菜的;是你们正式工经常有人不在食堂吃,做多了经常剩着,我亏本;我只好紧打窄算的准备饭菜,有时来晚了就没有了。我单独再给你炒份菜。”

离开饭厅回办公室的路上,肖宇知向王有为忿懑地说:“不是你阻我,我真想揍耿欣一顿。食堂没饭了凭什么骂我们,我们临时工吃饭又不是没给钱,他的钱又不是比我们临时工的钱大些。”

“这种没修养的人不值得我们和他斗气。古人言,忍者高。今天和他翻脸了,明天说不定工作上还要与他打交道,怎么见面?老话说,人情面前留一线日后好想见。”王有为劝道。

肖宇知似乎有一股气还憋在胸中,在空中点着手指,说:“公司里有那么几个人,以为自己是正式员工,在我们临时工面前总是表面出一种优越感,趾高气扬、盛气凌人、颐指气使的,我看着就不舒服。我们原来也是央企正式工,堂堂的干部,我们矿比他们公司大上百倍;我们现在是下岗了,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那都是小人,让他们自我陶醉吧。我们是给公司打工不是给他打工。要是给他打工,我明天就不来了。为了每月那点工资,我们该忍让点就忍让点。不然回去,那点生活费又是喝西北风。”

王有为原来的矿这两年有不少人下岗在外打工,有的是他的朋友,休假回矿聚会时和他聊过打工的体味与辛酸。所以他来打工时,心里是有准备的,只要人格尊严不受到伤害,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只要会的多做点就多做点,累点苦点不计较。

上午,蔡主任来到综合部大办公室王有为面前笑盈盈地说:“王师傅,省公司开展庆祝通讯基站集团成立四周年‘我与基站共成长’主题诗歌征文活动。我找了一圈,我们分公司没一个会写的,这事儿是我们综合系统牵头,总得有一篇报上去了个差吧。听说你是作家,劳你大驾写一篇。”

听蔡主任说完,王有为眉头皱了起来,说:“蔡主任,不是我不服从安排,写这个我确实有点困难,我才来个多月,对公司的情况不熟,情感也不深,写这种东西要有感而发。”

这时肖宇知替蔡主任帮腔:“王师傅写这个肯定没问题,一个作家写首小诗不是小菜一碟!”

“你看,肖师傅都这么说,你肯定没问题,就这么定了。你就帮帮这个忙。”蔡主任用不容推脱的口气把任务交给了王有为。

第三天午休时间,惠风和畅,天朗清气,王有为和肖宇知一起在公司对面的龙凤山公园散步。这是个山体公园,园名以山名命名。这座山是两个山峰连接而成,一个山峰形似昂首的龙,一个山峰貌似展翅的凤,因此得名龙凤山。这座山,山体不高,面积不大,但樟树林荫、翠绿秀美,环山小道兰草苍翠碧黛,山中人造喷泉流水淙淙,环境恬静清雅,空气清新,在水泥森林城市有这么一个宜人的山体公园实在难得。公司离公园不远,越过公司门前的一条人工小河往前走五百来米就到了公园。王有为和肖宇知一般中午十二点就用完中餐了,深秋时节有时天气较凉怕午睡着凉,就一起到这儿来散步,活动腿脚筋骨,吸吸新鲜空气。他们边走边聊,突然肖宇知问王有为:“蔡主任叫你写的诗写好了吗?”

“都怪你多嘴,不然这任务我就推脱了。害我冥思苦想两个晚上,草稿出来了,不知行不行。”

“你这大作家写的肯定行。你下午从QQ发给我欣赏欣赏。我给你出个主意,不知你是否愿意采纳。按过去惯例,我们临时工写稿子往外投是不能署名的,你署上蔡主任的大名,发给她由她报省公司。她一定会高兴。”

王有为默不作声,对肖宇知的建议未置可否。心想,我不能署名又叫我写,那不明摆着是要我给她写吗?也只好署她的名落个人情。

一天上午,胡玉阶一进办公室落座甫定,就喊正在聚精会神为蔡主任的小诗配压题照片的肖宇知:“肖师傅,什么照相机比较好,性价比高?”

胡玉阶不是摄影爱好者,从来不谈照相的事,今天突然问相机,肖宇知感到诧异,回道:“你想买相机学摄影?这个我可以教教你。”

“不是我要买,是我一位朋友想买。他说我是搞采购的,见多识广,要我替他参谋参谋。其实我对照相机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只好请教你这个摄影家。”胡玉阶谦逊的回答肖宇知。别看胡玉阶是个九十后青年,可为人稳重谦慎,综合部的同事都挺喜欢他的。

其实并不是胡玉阶的朋友买相机要胡玉阶参谋,而是蔡主任叫胡玉阶给公司采购。就在半小时前,蔡主任把胡玉阶叫到她办公室吩咐他从采购系统里买一部照相机,质量要优,性能要好,价格在两万元左右。胡玉阶答道:“对相机我是外行,没采购过,不知道什么相机性能好。”蔡主任嫣然一笑,指点迷津:“这个好说,肖师傅内行,他玩了几十年相机,摄影家,你去请教他。”胡玉阶得到了指点,却又节外生枝:“蔡主任,公司不是有一部照相机吗?”蔡主任马上沉下脸,硬梆梆回胡玉阶:“这个你别管,公司需要,叫你买你就买是了,别问这么多,也别张扬。”胡玉阶觉得自己话多了,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知趣的站起来,说:“是。我马上去办。”说完迈腿准备走。胡玉阶正要求政治进步,工作非常积极,雷厉风行。蔡主任立马将胡玉阶叫住,“你先别急着走,我还没说完。这部相机就不在你那儿走账了,我叫张春燕给你现金。”胡玉阶是个聪明小伙子,意会到这是暗渡陈仓,这相机的用途可能要打埋伏,这事儿得讳莫如深。

这相机是陈老总吩咐蔡主任买的。有一天,蔡主任到陈老总办公室汇报工作,陈老总顺便告诉蔡主任说:“蔡主任,我有时外出开会、参加活动需一部相机拍拍照,公司一部相机不够用,你是不是想法再买一部。”蔡主任心领神会,知道陈老总需要这部相机,便迎合老总,说:“我也觉得需添一部,只是怕这账不好走,省公司不会同意。”

蔡主任和陈老总老家是同乡,他们的父辈就来往密切,他们俩人从移动公司到现在的公司都是上下级关系,过从甚密。在近期的交往中,陈老总向蔡主任流露过,他过两年就要从老总位置退下来了,退下来后就去玩摄影。趁肖宇知在公司上班,有一个好老师,向他学学摄影。当陈老总说出要买一部照相机,蔡主任立马心领神会,他是要用这部照相机向肖宇知学照相。

两天后,蔡主任把张春燕叫到办公室,告诉她,胡玉阶要给公司买一部照相机,大概两万元左右,叫她到时候按实际价格把现金给他,由她想办法弄餐饮发票从福利费中走账。

张春燕面显难色,说:“虚开这大数额的餐饮发票有点难,谁愿给呢?就是搞到了,一报销那个月的福利费就超支了呀!”

“看你说的比牛还笨,平时看你蛮灵光的,关键时候脑子就短路了。发票你到我们食堂找张老板要,他还不给你?你化整为零分几个月报,每月超支一点怕什么?理由写招待业务客户,这是省公司允许的,又不是内部吃喝。”蔡主任微笑着嗔怪张春燕。

“买部照相机用得着这么藏着掖着吗,直接报不就得了,还这么脱裤子放屁重费力。”张春燕大脑弯子少,说话直,她和蔡主任同是在移动一起参加工作的,多年的闺蜜好友,俩人之间说话没什么顾忌。

“你废话,能直接报我还弯弯绕找你麻烦。公司已有一部相机不能再买了,你知道吗?你不必多说,我也不跟你废口舌,你把这事给我办好就是了,不要到处打锣似的,给我慎着点。”

第二天张春燕就从支付宝给胡玉阶预付了两万元现金。胡玉阶收到钱后便向肖宇知请教相机的有关知识,准备立马启动采购程序。

肖宇知是个热心快肠之人,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东西的人,没什么城府,只要有人向他请教什么,只要他知道的,他会竹筒倒豌豆倾其所有;即便是自己一知半解甚至不知道的,他也会胡诌一番。有人向他请教问题他觉得很荣耀,说明别人钦佩他有知识,特别是有人向他请教摄影方面的知识,更是感到骄傲,他拥有省摄影家协会会员这个头衔,这是他这辈子的引以为豪的,不管到那里他都要炫耀这个头衔,只要他在哪儿呆了三天,他周围的人就会知道他是摄影家。当胡玉阶请教他时,他从中国到外国向胡玉阶介绍了几十种品牌的照相机。

王有为上午审了二十多份合同,感觉脚肚有点胀,待肖宇知给胡玉阶介绍完相机,便到肖宇知办公桌旁转悠,招呼道:“忙什么?”

肖宇知伸了伸腰,指着电脑屏幕神秘地说:“我正要恭喜你呢,刚才被胡玉阶岔开了。”

“我有什么喜事?”

“你给蔡主任写的诗获得了一等奖。”

王有为有点不屑,淡然地说:“这不可能吧,省公司那大范围人才济济,一等奖落到我写的这首小诗上?”

“你看。我还能骗人?”肖宇知翻开放在桌上的那份获奖征文通报,指着获奖篇目说。“省公司将获奖作品编辑成册印发,要求每篇获奖作品配一张压题照片。蔡主任要我帮她配一张。”

“这于我没什么可喜的,我只不过是为人作嫁时衣罢了,省公司也不会知道我这个作衣人。”

肖宇知欠了一下身子面向王有为,轻声说:“哎,你可别这么说,这名是她的,得的奖金说不定她会给你;以后她说不定会关照你呢。”

“这我倒没指望。”王有为说着准备离开肖知宇回自己办公桌。

肖知宇顺手拽住王有为的袖子,指着电脑屏幕,问:“你看,给她选的这张照片可不可以?”

王有为侧回身猫下腰看。这是蔡主任以通信基站为背景的照片,身穿藏青色工装,头戴红色安全帽,满脸的隽秀仍然从安全下帽下显露出来,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王有为认真品鉴了照片后,伸出大拇指,说:“不错。真是摄影家的鉴赏水平。这照片有诗意有韵味,与这首诗很匹配。”

初冬,综合部办公室虽然还没有开空调,上午九点来钟,太阳从南边的窗户照射进来,暖洋洋的。大家照例紧张地忙碌着。蔡主任领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进来,径直到张春燕身边,对张春燕说,“张春燕,这是新来的吴师傅,开小车的,协助你管理小车班。”张春燕急忙站起身,抬头朝吴师傅打量,怔了片刻,恍然认出了吴师傅。“怎么是你呀,吴师傅!你退休了,几时退休的?”吴师傅显得有点腼腆,嘿嘿一笑,“上月刚退休的。”蔡主任见张春燕认识吴师傅,疑狐了一下,突然一拍脑门,说:“我想起来了,你们原来都在西山分公司干过。张春燕,我先跟你说两句,你们然后再聊。吴师傅就在你们办公室办公,待会你给他弄套办公桌、一台电脑。把他安顿好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先走了。”

蔡主任走后,张春燕又与吴师傅聊了起来。“吴师傅,我印象中你还没有到退休年龄吧,怎么就退休了呢?”吴师傅又是嘿嘿一笑,“我按特殊工种五十五岁提前退休的。”“你有什么特殊工种?”“我不是开车的吗,按工程车司机算的。”“退休金一月多少?”“接近六千,马马虎虎。”“到通信基站公司来,一月给你多少?”“说先给三千。”“你说鬼,一月有万吧。来,我先给你介绍介绍各位师傅。”张春燕说完就引领吴师傅到各位面前进行介绍。介绍过吴师傅,张春燕回到办公桌前,对吴师傅说:“您先在我这儿坐会,我去给你张罗办公桌椅和电脑。”

王有为听吴师傅说他一来就给他三千元薪酬,心里感到不舒服,他一个开车的、熟练工,月薪三千元;自己是高级政工师、合同审核和纪检监察管理,是高技术含量工作,月薪才两千五。同时使他想起了这个月应该加薪了,本月是他到通信基站公司打工第四个月了,按报到那天蔡主任说的,这个月应该加到两千八百元,可前天到银行刷卡还是两千五百元。昨天想问问蔡主任的,但为那点钱张不开嘴,就放下了,想找个适当机会随意问问。今天听吴师傅说他一来就三千元,心里的不平就按捺不住了,有点忿忿然。

今天的天气比王有为的心情好得多,阳光明媚,暖人心头。王有为和肖宇知又到龙凤山公园散步,两人比肩而行,信步闲聊。“宇知,你不觉得通信基站公司对我们不公吗?我们试用期月薪才两千五百元,开车的老吴一来就三千;我们干的都是管理岗,高技术含量,他是开车的,熟练工。”肖宇知淡然一笑,“你没听说,老吴是移动来的。蔡主任、陈老总也都是移动过来的。他们一个槽里跳出来的,肯定会关照些。哎,你这个月工资加起来没有?”“加个屁。还是个二百五。”王有为愤愤地说。“这不对呀,你试用期满了,工作也不错,‘四风’材料报告还受到省公司表扬,替蔡主任写的诗在省公司得了一等奖,没理由不给你加薪呀。你问蔡主任没有?”“没有。我明天去问问。如果不加,那说明公司对我的工作不认可,我就不干了。”

第二天上午十时许,王有为到蔡主任办公室门口勾着头往里扫了一眼,正好与蔡主任对视。“王师傅有事吗?进来。”蔡主任笑眯眯地说。王有为蹑手蹑脚进去了。蔡主任见王有为问加薪的事,便满脸堆笑,说:“真不好意思,王师傅。按理是应该加的,试用期满了。我也向老总提出了,可是没批。”“为什么?公司不是有规定吗?”王有为显得有点激动,离开沙发站了起来。“王师傅,你先别激动,听我解释。老总不是说不给你加,是说你成绩不明显,待你做出成绩来再加。”“这是什么理由?成绩不明显。成绩不明显就不应该留用我,留用我证明我的工作还可以,就应该加薪。成绩明显是什么标准?我按时完成了领导安排的任务就应该算成绩明显。”“你说的也在理,但得老总认同。这样吧,你耐心等等,容我慢慢给老总做工作,过些时给你加。”“你们好歹是国有公司,办事得按制度,不能凭领导喜恶。蔡主任,我也不为难你,我把这个月干满就回家不干了。”王有为说完就气冲冲扬长而去。

大约十来分钟后,王有为拿着打印的辞职书径直到蔡主任办公室,把辞职书递给她,说:“蔡主任,我决定辞职了,给你半个月找接替的人,半月后我就正式不来了。”

蔡主任立马站起来,但没有接王有为手上的辞职书,而是对视着王有为,脸带尴尬,说:“王师傅,这又何必呢,你这不是干的好好的吗,怎么就要辞职呢?”

王有为隔着办公桌与蔡主任对面站着,脸色阴沉着,把辞职书往桌上一放,说:“既然你认为我工作没做出成绩,公司没按规定给我加薪,说明我不胜任这个岗位。我这个年纪了得有自知之明,再在这里做就没意思了。”

“老总也没说你不胜任岗位,只是说成绩不明显。加薪的事容我慢慢给老总做工作,迟早会加的。你还是留下来吧,刚刚做熟就辞职,多可惜,于你于公司都是个损失。”

“我来之前,肖师傅都告诉我了,满三个月就加到二千八,我们单位不少人也都知道。这都过了一个月,还没有加,我回单位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肖师傅在我们单位岗级比我低几个档次,他现在都两千八了,我还是个老二百五,我回去怎么向我的朋友和同事说呀?我还是高级政工师呢,真是有辱斯文。”王有为说着说着渐渐激动起来,声调有点高了。

“别激动,王师傅,坐到沙发上慢慢说。”蔡主任用手指着沙发示意王有为坐着,然后自己先回座位坐下了。“你把辞职书收回去,我是不会接的。我与你说过多遍了,给我了点时间让我给老总沟通,会给你加薪的。”说完,蔡主任拿起辞职书看也没看就塞到王有为手上。

王有为是个仁慈、优柔之人,见蔡主任说半天的好话挽留,又亲手把辞职书送到自己手上,再坚持辞职觉得面情难却;何况这每月还有两千五百元,如果辞职回去了,又将回到苦行僧生活。于是就势下坡,说:“大概得等你多长时间才能加薪?”

“最多两个月吧。你去安心工作。”

翌日早上,王有为和肖宇知在卓越食堂同一张桌子用早餐。这个食堂非常宽敞,有十个卖饭窗口。这栋写字楼里的企业的员工基本是在这里用早餐。虽然食堂的空间大,但还是显得吵吵嗡嗡的。王有为和肖宇知边吃边聊,这是他们每天早上的必修课。虽然,王有为住郊区,肖宇知住市内,但他们每天基本上是七点半来到这里用餐,边吃边聊,聊在通信基站公司工作的体味,多半是愤不平道委屈。“你昨天跟蔡主任谈的怎么样,同意给你加薪吗?”肖宇知问王有为。“加屁。说还要等一两月,待她与老总做工作。”王有为是提起葫芦根也动,显出气忿忿的。“凭什么不加,先说好了的。这不让我难堪吗?是我推荐你来的。”肖宇知把手上的筷子往桌子上“啪”的一蹾,打抱不平。“说是老总不同意,说我没做出成绩。”“那是屁话,什么没做出成绩?合同一份份都审了,没出问题;写的‘四风’自查报告受到省公司表扬;给蔡主任写的诗在省公司获一等奖;给他们公司写的庆祝公司成立四周年纪录片脚本也被采用了,这不是成绩还有什么是成绩。分明是不想给你加,节约工资成本,欺负我们外面来的。老吴一个开车的一来就三千,有什么成绩,不就是从移动来的吗。你现在怎么打算 ?”肖宇知说着说着也激动的愤愤然起来。“我昨天当即递交了辞职书,蔡主任连接都没接,跟我谈了个把小时挽留我,说要我给她一两个月时间做老总的工作,负责会加的。说到这份上了,我能怎么样。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等呗。”肖宇知拿起筷子,边吃边说:“是我害了你,把你推荐来让你受委屈了。这样,我几时找华瑛探探口风,看她怎么说;我请她帮忙替你说说话。她去年结婚的结婚照是我替她拍的,她非常满意。我在她面前说话会起作用的。”“那我先谢谢你了,加薪后我请你吃饭。”肖宇知从嘴上扯下油条,狡黠的说:“还等你加薪后请我,你早该请我了。”王有为对肖宇知的话稍加思索,立即领会过来了。回道:“你这话提醒我了,你介绍我这份工作,我还没请你客感谢你。这样吧,这个星期找个空就在市里请你。哪一天哪个餐馆谁作陪由你定。”“开玩笑的,不用请。我们谁跟谁。”“情是情,礼是礼,该请客我得请客,不然显得我太小气,太没人情味了。就这样定了。”肖宇知嘿嘿一笑,说:“既然这么说,我建议,以我的名义请蔡主任和华瑛。这可能对你加薪会有好处。”王有为一仰脖子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低下头来说:“行。不过说好,你是主客,她们是陪客,免得误认为为了加薪我巴结她们、贿赂她们。我不能为五半米折腰。”“那就这么定了。本周五晚上在铁城香味馆。那儿还可以,四个人三百来元就够了。地方太差了请蔡主任不合适。吃完饭我带你回矿。这个周末我回矿看看我老娘。我两个月没回去了。”

岁末年初,各类名目检查繁多,安全检查、党建检查、纪检检查……上级检查人员纷至沓来,下级接待应接不暇。通信基站集团当然跳不出这个怪圈。前天,蔡主任收到省公司通知,下周省公司要来检查党建工作。华瑛是党建岗位A角,肖宇知是B角,他俩按蔡主任的要求,当天下午进行了自查。对照省公司检查内容和标准,公司党建工作两个方面有缺陷,一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党员自查问题及整改措施没有公示;二是党员先锋岗活动党员示范岗没有上墙亮相。肖宇知接受华瑛的指令,昨天下午用电脑制作好了这两个内容的上墙图板设计,通过了陈总和蔡主任的审查。今天上午上班华瑛叫肖宇知把制作的图板设计拷贝带上和她一起到天绘广告公司去制作打印写真。初冬的上午,太阳懒洋洋地出来了,但寒风料峭削脸。从通信基站公司到天绘广告公司坐公交车虽然只有五站车程,华瑛怕途中上下车时寒风吹皴了她那白皙的嫩脸,还是开自己的私家车前往,心想,公司每月给了公务出行补贴的,油钱不用自己掏,还顺带把肖宇知捎上,做过顺水人情。

“华主管,我想问你件事,可以吗?”肖宇知坐在车后排,试探性问华瑛,说着做了个鬼脸。

“你说吧,肖师傅,你还给我客气啥。”华瑛目不斜视直视前方。

“蔡主任委托我给她物色接替朱远芳人选的时候说,试用期满后第一个月起月薪加到二千八百元,我给王师傅也是这样说的,可王师傅试用期满两个月了,公司还没有给他加薪,是什么原因。”

“这个我还真不好说。”

“这个有什么不好说,是什么就说什么。你不相信我?”肖宇知将了华瑛一军。他知道他给华瑛拍了结婚照,她内心是感激自己的。

“肖师傅,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怕影响大家的关系。”华瑛有点左右为难。

“华主管,不会的,你放心,我会把握分寸的,我工作几十年了,快六十岁了,这点我会把握的。你说我听,我好给王师傅做工作,不然他要辞职。这几个月你也看到,王师傅确实是有能力的,你们再很难找到他这样的人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上月请示过蔡主任,她说加薪的事要压一压,一来给公司节约点成本;二来让王师傅保持工作压力、动力,不然加快了,容易自满、疲沓。这个你不要跟王师傅说了。”华瑛竹筒倒豌豆,把王有为没加薪的内情和盘掇出了。

“这是什么逻辑,越打压不是越没有积极性了吗?你们公司是国企,还克扣临时工的工资?蔡主任对王师傅说,是陈老总不同意加,说是王师傅工作没做出成绩来。”

“这怎么可能呢!陈老总怎么会管临时工这点小事。这是按章行事的事,能正式聘用就按规定加薪,不合格就辞退。这事我们部门就能搞定。”

“蔡主任看的长得蛮漂亮,这事做的让人看不过眼,先跟我说好了的,三个月试用期满就加薪的。”

“也许是王师傅有什么地方没做到位吧。”

肖宇知听出了华瑛这一语双关的意思。但他只是放在心头,没有接过这话茬,而是换了话题。说:“不说这个了,这是王师傅的事,我只是随便问问。华主管,元旦快到了,这个周末我请你到铁城香味馆坐坐,那里的菜味道还不错,特别是他们的特色菜——大盆牛骨。我有那里的贵宾卡,可以打折。”

车子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正遇上红灯,华瑛踩了刹车,把车停稳后,才接过肖宇知的话茬:“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大家聚聚,庆祝庆祝元旦。”

“哪些人?”

“你我,还有蔡主任,再把王师傅顺带上,我们是一个单位来的。你看还请谁陪?你定。”

“行。你请客你定吧。”

周末大家应约而至。铁城香味馆规模不大,两层楼,占地面积大约两百平米,但非常雅致,门楼店面招牌的霓虹字非常耀眼,墙面红色瓷砖艳泽光润;饭馆北面朝湖,从临街公路有一座简易桥跨湖连接饭馆,桥两边是汉白玉雕花栏杆,湖面碧波粼粼,清风习习;后面山丘,三角枫树叶红艳醉人,桂花树依然碧妆俏丽,林间时不时传来鸟儿的欢唱,淙淙溪水顺势而下清脆悦耳。室内装修得比较别致,按矿井格调装饰,四周墙面是褐色,空间比较低矮,餐桌仿照打钻平台,包厢如同井巷窄长,灯光幽暗似昼如夜。肖宇知中午提前订好了包厢,在“井巷探幽”。肖宇知点了一个大盆牛骨头后,再请其他三人各自点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菜。

酒意阑珊,兴致犹在。蔡主任那张美若樱桃的小嘴连啧了几下,大赞大盆牛骨头味道好,对华瑛说:“你明天记得提醒我叫张春燕给食堂的张老板说一声,过几天公司四周年年庆聚餐,请张老板给每桌订一份大盆骨。我怕事多忘了。”“好的。我也蛮喜欢。我想大家都会喜欢。”华瑛喜形于色,立马答应了。肖宇知见王有为出去了好一会儿回来了,估计他买了单;又见蔡主任兴致盎然,便端起酒杯站起来面对蔡主任说:“来,我们喝个团圆酒。感谢蔡主任和华主管的赏脸光临。今天本来是我请大家的,结果王师傅非要请不可,今天这顿是王师傅请的,我们一起谢谢王师傅。我改日再请。”蔡主任听肖宇知这么一说,便把目光投向王有为,条件反射似的想到王有为加薪之事,顿时面现愧赧,好像刚吃的牛骨头如鲠在喉;旋即将目光转向肖宇知,好像是责怪他欺骗自己赴了鸿门宴。蔡主任毕竟是当过三年主任见过一些世面,她很快就镇静下来,又面向王有为,笑盈盈地说:“王师傅,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我借花献佛,敬你。”王有为似乎看出了蔡主任的复杂心情,若无其事的对蔡主任说:“没什么。我到公司来打工和大家在一起是缘份,请大家聚一聚,真的没什么,不足挂齒。再说我主请的是肖宇知,感谢他给我介绍这份工作;你是陪客,不要有顾虑,这又不是什么鸿门宴。”肖宇知接过话头:“是的,吃餐饭不用想那么多。来,大家一起干杯,切尔兹!” 接着大家异口同声发出“切尔兹!”话音一落,响起清脆的碰杯声。

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沈慧敏在QQ工作群里接到蔡主任指示,通知全体员工中午一点到三楼视频会议室观看公司成立四周年专题宣传片。全体员工后面带括号,括着“含临时聘用人员”。沈慧敏雷厉风行,立即转告了大家。公司的会议大多安排在午休或下午下班后开,占员工个人时间,避免耽误工作。家中有老有小的员工特别是女员工,因影响他们照料家庭,多有抱怨,在“四风”整治征求意见时,将此作为一个意见反应。可纠“四风”快一年了,多数会议还是在非工作时间开。晚上开会,公司一般会给参会人员安排免费晚餐,老总高兴时,有时还会安排桌饭,上酒水,大家一起乐呵乐呵。那些无挂一身轻、一人吃饱全家饱的员工,因晚上开会能混一餐免费晚餐,倒也乐在其中。

公司每年年庆都要拍摄一部专题片,纪录公司的成长发展历程和业绩。前三年都是沈慧敏写的脚本初稿,然后请电视台的人修改,老总总是不太满意。今年来了王有为,业余作家,蔡主任想试试他的水平,就把任务交给了他。王有为不负蔡主任厚望,脚本写得令人赞许,老总也在背地里赞不绝口,拍摄的片子,被省公司看中,拿去做省公司年庆专题片的参考脚本。老总以此引以为荣,公司年庆要组织全体员工观看,规定不准请假。其实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要借机宣传公司的成就、自己的政绩。员工私下传言,省公司要在基层提拔一个副总,陈总在物色人选之中。

王有为工作以来养成了一个习惯,中饭后一般要睡个囫囵午觉,不然下午两三点时就迷迷糊糊。再说,这个专题片的脚本是他写的,内容他了如指掌,不需要看。他想,自己是一个临时打工者,公司的发展和自己有什么关乎?他向沈慧敏请假,打算中午照例睡午觉。沈慧敏答道:“这个我作不了主,蔡主任说是不准请假的。你亲自向主任请假吧。”王有为心想,这点小事去向主任低三下四的,不值,还是熬一会算了。

专题片时长半小时。看完片子,蔡主任通知,为了隆重庆祝公司成立四周年,今晚公司在食堂举行联欢晚会,还备有小礼品;老总为了感谢员工四年来对公司的付出和奉献,晚上准备了丰盛晚宴,每桌有一份大盆牛骨,味道鲜美,请正式员工下班后到食堂就餐、参加晚会。

看完专题片大家三三两两接踵比肩从会议室出来,交口称赞专题片写的好,比前几年的片子都写的好。

下午三点来钟,肖宇知和王有为在厕所不期而遇,见厕所没有其他人,发起牢骚:“这公司也太抠门了,做事找我们,开会叫我们,吃饭别开我们。这片子还是你写的,也没叫你参加晚宴。”“算了,我们就是个打工的,又不是主人翁,想那么多干嘛。我们就为每月那点薪酬,别无他求了,莫自寻烦恼。”王有为开导肖宇知。“理是那个理,一个国有企业也太不把临时工当回事了。”肖宇知说着,情绪上来了,顺手把换气扇和灯开关都打开了,气呼呼的唠叨:“看你节约!”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元旦后上班,公司开始忙于机构改革和人事调整。公司这几年员工工资连年上涨,但营业收入却没见涨,利润在省公司系统跌落到倒数第四的排名,老总到省公司开会总有抬不起头的自卑感。老总经过大半年的思考,想出了一个“一体两翼”发展战略,试图振兴公司。所谓"一体"是指以信息基站经营为主体, "两翼"为信息技术资源社会化共享业务和信息应用专业保障服务。为实施这个战略构想,公司决定进行机构改革,精兵简政,瘦身强体,将原来的部门从六个精简为四个,增设经营开发部,负责“两翼”业务,从其它部门抽调有一定社会资源、社交能力强的人员到经营开发部,蔡主任从综合部调到经营开发部任主任,因为她原来在移动跑过业务,对市里各部门比较熟悉。综合部新来了一位郝主任,女的,也是从移动调来的。

蔡主任直到调出综合部也没有把王有为加薪的事解决。从上次与蔡主任谈加薪的事到现在已是两个月过去了,发薪的时候,王有为特意陪老伴到银行把卡刷了一下,本月到账的工资仍然是二千百五。看了ATM机的读数,老伴愤然:“蔡主任真是不叫玩艺,饭也请她吃了,两个月过去了,钱还是没有加。她这人真是不讲人情,想不开,这钱又不是她的,为什么这么抠门。现在她拍屁股走了,撇脱了。你连肖宇知都不如,他都二千八,你还是两千五,这在矿里传开你的脸面怎么搁?我看你还是回来算了,日子过清苦点,免得心里郁闷。”说起这事,王有为提起葫芦根也动,立马就着了火,“我明天就去找新来的郝主任辞职。”

翌日中午十点来钟,王有为把上次写的那份辞职书更改为当天的日期重新打印了一份,拿着去找郝主任。郝主任听王有为说明来意,立马站起身,低头扫描一眼王有为放在桌子上的辞职书,然后抬起头朝王有为笑盈盈的说:“王师傅,你别急,坐下来慢慢说。”郝主任用右手往进门靠墙的沙发指。然后接着轻声柔气地说:“我才来一个礼拜,您就提出辞职,是不是我哪方面做的对您不周到?”郝主任说着,自己回位坐下了,同时示意王有为坐下。王有为退到沙发边没有坐下,站着回郝主任的话:“郝主任,我辞职的原因与公司无关,我在辞职书中说清楚了,是我个人的原因,我年纪大了,能力有限,不胜任这个工作。”郝主任见王有为没有坐下,又站起来说:“我来这个把礼拜看你干的蛮不错的,怎么说不胜任呢,问题不是这么简单吧?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看我能否解决。”王有为本想借这个话题把辞职的真正原因说出来,但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样太俗气了,怕被郝主任看扁,自己毕竟当过领导。于是他坚持说:“真的没别的原因。”郝主任拿起桌上的辞职书送到王有为的跟前塞在他的手上,说:“你先拿着,考虑两天再说,如果你实在要辞,那我也没办法,到时候我们再谈。”王有为就势接过辞职书,顺坡下驴说:“好吧,今天星期四,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找人接替,做完下周我就不来了。”

王有为提出辞职,让郝主任感到突然意外和措手不及。她虽然来公司一个来星期,但对王有为有所了解,公司的员工都对王有为非常钦佩,说他审核合同严格认真、专业严谨;夸赞他的文笔不错,文学作品、公文体裁都能信手拈来;法律应用纪检监察都在行。郝主任来公司综合部才一个多星期感受到,王有为是他的得力帮手,文件、总结、报道她都交给他写,王有为写的又快又好。王有为果真辞职,她就折了一个膀子。晚上她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想起了王有为辞职的事,便有点心烦意乱、焦躁不安,她呷了一口茶,气沉丹田,把心情平静下来,把履新一周来与王有为打交道的情况放电影一般在大脑过一遍,反思自己哪些地方对王有为错了。想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地方做的对不起王有为的。她百思不得其解,王有为在自己上任个把星期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提出辞职呢?难道真是他自己觉得年纪大了,能力不济,不胜任岗位,怕影响工作吗?个中原因怕不那么简单。她想来思去,想到了肖宇知。对,肖宇知和他一个单位来的,他辞职的真正原因一定会和肖宇知讲。明天找肖宇知问问。

第二天一上班,郝主任点开肖宇知的QQ,输入一行字:“肖师傅,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一口茶工夫,肖宇知蹒跚着来到了郝主任办公室。肖宇知臗关节因骨折换的是人造关节,行走不太自如。他到郝主任办公室径直到沙发坐着,问道:“主任找我有什么事?”郝主任面带微笑说:“我想问问你,王有为为什么要辞职,你们是一个单位来的,我想他肯定和你说过。”肖宇知狡黠的笑着说:“你算是问对人了。”“你说说看。”“问题很简单,一个字。”肖宇知说到这里停顿住了,买起关子来了。郝主任等他的下文等了上十秒钟没听他往下说了,便追问:“哦!那个字?”“钱!”肖宇知这下说的很干脆。“怎么为了钱呢,工资不是每月发给他了吗?你详细说说。我有点云里雾里。”肖宇知带着得意的微笑把王有为来公司打工的工资情况详细叙述了一遍。说完,把这事评论了一番:“你们公司是国有企业,比私人企业还不如,老同志打工的钱也抠;私人企业比你们讲信誉,只要你对他们有贡献,工资说几多就几多,到时间就加,不会打折扣。”郝主任见肖宇知说岔了话题,就打住了他的话头:“肖师傅,这个就不说了。就这样吧。谢谢。”肖宇知见郝主任辞客了,知趣的告辞了。

大约过了一小时,郝主任到综合部办公室王有为身边,轻声说:“王师傅,你到我办公室去一下。”说完转身走了。王有为也随即站起身跟随郝主任去了。

到郝主任办公室,两人落座甫定,郝主任开门见山:“王师傅,今天我找你聊聊,想听听你昨天辞职的真正想法。”王有为嘿嘿一笑,“我昨天说了,我年纪大了不想干了。”王有为本来想借郝主任的话题说出自己的真心想法,可一想到钱就有点说不出口,于是欲言又止,又回到了老理由。

郝主任莞尔一笑,说:“王师傅,不会这简单吧,我打听了一下。是不是嫌工资少了?”郝主任一笑,微黑泛红的脸颊旋起两个浅浅笑靥,楚楚动人。

王有为倏然欣赏了一下,立即将目光收回。见郝主任把话说破了,便顺水推舟,敞开心扉说:“工资是主要因素。”王有为打开话匣,把来公司关于薪酬待遇的情况从头至尾叙说了一遍。

“王师傅,事情说开了就好办,这个月发工资我负责给你把工资加起来。今天十三号,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到时没加起来,发工资第二天你就走人,我就不再挽留你。好吗?”

王有为见郝主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答应说:“那好吧!”

卓越写字楼坐落在经济开发区,食堂的生意十分红火,就餐的人非常多,不仅写字楼内的企业的员工在这里就餐,附近拆迁安置户居民早上也喜欢在这食堂买馍、包子和油条,所以食堂早上就餐的人特别多,十个买饭窗口都摆成长龙。王有为买好早餐刷微信付过款后转身,见老吴站在他身后正准备把手伸进窗口,两人打了个照面。王有为朝老吴会意一笑,“嗬”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老吴微笑点了点头,回了一句:“早。”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个动物法则颠扑不破。通信基站公司员工在卓越食堂用早餐,也是按临时工和正式工分类聚集。王有为离开窗台找了一个没有人的餐桌坐下。老吴买好餐点,向大厅扫描了一下,径直朝王有为坐的餐桌走去。王有为见老吴来了,往自己胸前挪了挪餐盘。老吴咬了一口面窝,问王有为:“王师傅,你买早点为什么不刷卡呢?我看你刷微信。”“刷微信方便。”王有为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句。“公司给每个员工在这食堂办了每月一百元的早餐卡,你留着干吗?”王有为听了老吴这句话,心里怔了一下:“怎么,老吴也发了早餐卡?”王有为知道,公司给正式员工每月发二百元这个食堂的早餐进餐卡,但临时员工是没有的。没想到给老吴发了一百元。不就是因为老吴是移动来的吗?简直歧视外来的临时工。王有为估计老吴不知道公司没有给其他临时工发早餐卡,说漏了嘴。他没有把这事说破,轻描淡写的说:“那点钱忽略不计,管几时用。”

天高云淡,冬阳和煦。吃过午饭,王有为和肖宇知又一起信步来到龙凤山公园。走到一棵桂花树旁,王有为顺手摘下一片叶子,拿到鼻尖嗅了嗅,然后神秘地对肖宇知说:“今天我得到一个秘密。”肖宇知马上好奇地问“什么秘密?快给我说说。”王有为把叶子向远方一抛,说:“公司给老吴每月发了一百元卓越公司食堂的早餐卡。”肖宇知诧异起来:“噢!这不是欺负人吗?我来了两年了都没有,他一来就有。不是说临时工没有的吗?这公司也太差劲了,对人不能一视同仁,凭领导的好恶,没有章法。还是国企呢,不垮才怪。”“人家是移动过来的,给老总开车,开点小灶也正常。我们是外码子,想开点。”“一百元是小事,但不公平。”肖宇知还在愤愤不平。“哎,你加薪的事怎么样,郝主任和你怎么谈的。”肖宇知话题一转,说到了王有为的薪酬上。王有为把上次郝主任给他谈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肖宇知。然后反问他:“哎,你来公司是几时加的薪?”“我是按时加的,第四个月正式聘用后就加了。”“是吧,公司纯粹是因人打发,看菜下饭。我来五个月了还没加。”“我不一样,我是蔡主任亲自要来的。”“怎么,你原来就认识她?”“不认识。”“那她怎么亲自点名要你来公司?”肖宇知把头一昂,有点得意的说:“我原来是在一家挂靠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安全培训学校上班。去年我到通信基站公司搞安全培训,与蔡主任熟了,她要我来搞安全工作,通信基站公司正缺一个搞安全管理的,她看我在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有熟人,工作好开展。我就这样来通信基站公司了。”“安全培训学校多好呀,挂靠政府机关。”“好是好。不过是一家民营学校,经常拖欠工资。我想通信基站公司是国有企业,工资是稳当的,休假也正规。就这样来了通信基站公司。没想到国有企业还不如民营单位,做事也没章法。”

“是呀,把临时工也分三六九等。早餐卡的事你出面向公司反映反映,你先来的,跟公司的人熟些,嘴巴也利索些。不跟正式员工比,既然给老吴发了一百,是不是也该给我们发一百。”王有为怂恿肖宇知。

肖宇知见王有为夸奖自己,立马答应了:“行。发卡归张春燕负责,但这费用由华瑛管理,我还是问问华瑛再说。”

党建宣传图板天绘广告公司已制作完成送到了通信基站公司。肖宇知按陈总早已策划设计的布局悬挂,华瑛在旁指点。虽是隆冬时节,但室内开着空调暖洋洋的。肖宇知挂了六块牌子,搬着梯子上上下下,有些疲劳,身上沁出毛毛汗,便向华瑛提出休息一会儿。俩人坐在党员群众之家休息着,闲聊着。聊着聊着,肖宇知就向华瑛提及早餐的事。华瑛答道:“按省公司的规定,临时工是没有早餐费的。吴师傅的早餐卡是蔡主任在综合部时办的,不知道她从哪儿走的费用,没从我这福利费走账;估计塞到其它账里了。”“那也不能把临时工做两样呀,要有都有,要没有就都没有。像这样我们想着不舒服。”肖宇知说着又来情绪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华瑛淡然一笑道:“这点小钱你还想着不舒服,后面可能还会有让你更不舒服的事。”

“怎么,难道还会减我们的工资?”肖宇知显出玩世不恭的样子。

“那倒不会。”华瑛环顾周围见没人,显露隐秘的神色,接着说:“听说你们的午餐费要取消。”

肖宇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惊诧道:“啊!为什么呀?”

待肖宇知坐下来后,华瑛波澜不惊,轻声细语地回道:“上次省公司‘四风’问题整改情况检查组来公司检查反馈说,我们公司福利费开支超了。”

“那关我们临时工午餐费屁事?”

“你们临时工的午餐费是从我们福利费开支的。你们一个临时工一月午餐费440元,公司16个临时工一月开支福利费就是7040元。省下这笔开支,福利费开支差不多就不超支了。”

“临时工午餐卡不是省公司允许发的吗?”

“是呀,省公司是同意发呀,但也可以不发呀?你们临时工没有提取福利费,你们的午餐费是挤占我们正式工的福利费。我前些时听蔡主任冒了一句,说陈总在看到省公司反馈‘四风’问题检查情况时说要取消你们临时工午餐费。你先别张扬,更别说是我说的,这事还没定,待经理办公会研究后再定。”华瑛知道肖宇知火爆脾气把不住口风,便打预防针。

肖宇知倒也自知之明,见华瑛对他信不过,立马打包票,说:“我知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什么经理办公会研究,经理就一正一副,还不是陈总一句话。”

党员群众之家经肖宇知装饰,焕然一新,标牌醒目,熠熠生辉。陈总看后十分满意,赞不绝口,满脸微笑。他决定把研究整改公司“四风”检查反馈问题的经理办公会安排到这里召开,让大家好好欣赏一下他策划的“作品”。公司只32名正式员工,只有正副经理两名领导。两个经理怎么开办公会?形不成氛围,所以每次经理办公会都是请各部门领导一起参加,实际上是请他们捧人场凑气氛,他们清楚自己没有发言权和表决权。

第二天中餐过后,郝主任把公司16个临时工召集到会议室利用午休时间开会。郝主任说:“今天请大家来,就说一件事,说真的,我不好意思说,这是关系大家待遇的事。”肖宇知听郝主任的话风,揣摩到是说取消临时工午餐费的事,但华瑛的嘱咐如犹在耳,便缄口不语。郝主任继续她的讲话:“昨天公司经理办公会决定,取消临时工午餐费,从明天开始,临时工不再在公司食堂用餐。”肖宇知没待郝主任把话说完,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忿懑,蓦地站起来质问郝主任:“为什么要取消我们临时工午餐费?我们的劳动合同明明写着享受午餐补贴,这不是违反合同吗?违反合同就是违法。”

这时其他临时工在惊诧之后,目光在郝主任和肖宇知之间穿梭。

郝主任对肖宇知的反应始料不及,做出下压的手势,示意肖宇知坐下,用温和的口吻对肖宇知说:“肖师傅,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取消你们午餐费是经理办公会的决定,得执行,这没什么好说的,请你们来是告诉你们。合同是规定你们享受午餐补贴,但现在公司政策有变化,合同条款也应该作相应变更。”郝主任把目光投向王有为,好像是寻求解围,说:“王师傅,你是法务岗,这应该不违法吧!”

王有为对回答郝主任的提问感到左右为难,单方违反合同条款,就是违反合同法,这个浅显的道理打工的同事都懂,如果自己说不违法,他们肯定认为自己是懦夫、拍领导马屁,委曲求全;如果直说这是违法的,就打了郝主任的脸,她肯定会不高兴,自己在她手下打工,不会有好果子吃,这合同是半年一签的,合同期满她就不会续签了,何况,这有多大的事呢?一月就四百多元午餐费,即使诉诸法律官司打赢了,又能得到多大的利益呢?也许待官司没打完,合同就到期了,让你走人了。所以,王有为只是望了一眼郝主任,未作回应,来了个金蝉脱壳,说:“我去趟卫生间。”便离开了。

与会的其他临时工见状,面面相觑,沉默不语。沉寂俄顷后,肖宇知又质问郝主任:“郝主任,午餐费不给,那我们自己出钱为什么不能在公司的食堂就餐呢?民以食为天,我们在公司打工得有个地方吃饭呀!”

“你们应该听说过,公司食堂虽然是由张师傅承包经营的,但为了降低饭菜成本,提高员工生活质量,水电煤气费用是由公司福利费出的,多做一个人的饭菜,公司支付的成本就会多些,你们16个临时工不在公司用餐就少支付一些相关费用。你们到二楼卓越公司食堂就餐也挺方便的,他们食堂是对外开放的。”郝主任觉得这样解释有点理亏,但她还是耐心地和颜悦色地解释。

“你们太不近人情了,私人企业你要是在他们那里做事,他也会想方设法为你提供午餐,你们公司有食堂也不让我们就餐。”肖宇知眼睛睁的圆圆的,脸上显出青筋、泛起血红。

郝主任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讪笑,说:“这不是我不近人情,这是公司决定,要是我的公司,我会安排你们的中餐。”

老吴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说:“郝主任,我说句实在话,我们临时工也是在为公司做事,午餐费取消了就算了,我们自己出钱公司食堂应该为我们提供用餐的,这样工作也方便些……”

没待老吴把话说完,郝主任就打断了。“吴师傅,你有什么意见,会后我们再沟通。这个就这么定了。”

老吴知趣的打住了话头。

肖宇知蓦地从沙发上直起身,愤然道:“那还说个毬!”话音未落就扬长而去。

郝主任见肖宇知暴粗口,脸上陡然涨红,望着肖宇知的背影咕噜:“不就是个临时工吗,有什么好冲的,爱干不干,不干拉倒。”

早上阳光灿烂,天气暖洋洋的,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显示最高温度为5度,老总嘱咐郝主任不要开空调。今年的效益不太好,老总对成本抠的非常紧。九点来钟太阳逃匿了,天气阴暗下来,寒风悄然袭来,气温遽然下降。坐在会议室开会的几个女临时工觉得愈来愈冷,便怀抱双臂,站起来原地轻轻地低频跳跃着,见肖宇知离开郝主任没说什么,她们也一个个悄悄离开了。老吴见大家走了,他最后一个往外走。还未迈出门,就被郝主任叫住了。老吴停住脚步返回身后,郝主任对老吴说:“吴师傅,你就别跟他们起哄了,你的情况不一样,你是给老总开车的,照常在公司食堂用餐,午餐费不发了,记账,月底我想办法给你结账。”

第二天中餐,除老吴外,其他15个临时工都到卓越食堂就餐。大家似乎心有灵犀,陆陆续续相继坐到了同一排餐桌。这是王有为自来通信基站公司打工以来,第一次见到临时齐刷刷在一起用餐。

“卓越食堂的饭菜不比通信基站公司贵,花样还多些。他们还不让我们在他们食堂就餐。”财务部女临时工王玲对昨天开会的事耿耿于怀,提起了用餐的话题。

“是的。再叫我们到他们食堂用餐,我们还不去了呢。他们正式工才几个人,用餐的人少了,承包老板赚不到钱,要不了多长时间,人家就不干了的。”一个女临时工接过话头。

肖宇知是提起葫芦根也动,见有人提起昨天开会的话题,心里就毛了,把筷了往桌上一蹾,气乎乎的说:“在这里吃饭与在公司食堂吃饭味道就不一样,公司的活主要是我们临时工干,他们正式工当老爷,还不让我们在他们食堂吃饭。过去长工在地主家干活,地主还让长工在他家吃饭。通信基站公司太没把我们临时工当人了。我们不争馒头要争口气。”

“那也是的。”建设部的一个男临时工附和着。

王有为心想打工的是斗不过雇主的,肖宇知这个态度会吃亏,于是息事宁人劝说他:“肖宇知,算了,我们就是个打工的,就为了那么点钱,争什么地位。在这里吃一样。”

“你也是没骨气,离开他们这点钱就不活了?面子过不去。你也是的,郝主任问你,你也不吭一声。违反合同削减我们的午餐费就是违法。我看这样,不知大家是否同意,过两天发工资后,我们统一辞职,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釜底抽薪,让他们那些正式工尝尝没有我们临时的味道。两千元左右的工作在市里好找的很,我们另谋高就去。”

大家一个个的陆续表态同意,只剩下王有为没有表态。肖宇知点名问道:“你怎么样?”王有为见肖宇知点名将自己军,便吞吞吐吐地说:“大家都一样,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再说你走了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发工资的第二天,除老吴外,15个临时工一起拥到郝主任办公室递呈辞职书。郝主任感到错谔,一时不知所措,对临时工们说:“有事好商量,先别辞职。”临时工们谁都没有说什么,把辞职书往郝主任办公桌一放,便转身走了。

翌日早上,四个部门经理,都到郝主任办公室诉苦,临时工一个都没来上班,工作无法做,问郝主任是怎么回事。

郝主任望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声,眼眶潮湿了。

陈老总听到郝主任办公室乱哄哄,便去问明情况,得知原委后,显出不屑一顾的神情,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该走的就让他们走吧,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久留之地。”待四个部门经理走后,他对郝主任说:“你想法把肖宇知留下来。”

郝主任明白陈老总挽留肖宇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当晚给肖宇知打电话,请他明天回公司上班。

肖宇知见郝主任求他回公司上班,沉思十几秒钟后,答应了郝主任请求,不过他附加了一个条件:“回公司上班可以,得让王有为和我一起回来。”

郝主任爽快的答应了,她想,有肖宇知这个筹码,陈老总会答应王有为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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