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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素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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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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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方水塘

那一方水塘

邱素芬

那一方水塘,成了父亲永远的归宿。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一)寻找

那个午后,根本不是冬天该有的样子,气温高得反常。凝滞的空气,让人烦躁不安。

手机突然响起,我莫名地哆嗦了一下,一看是母亲的。

平日里,母亲怕我担心,一般很少打电话。即使主动打给我,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母亲第一句话一定是:“ 我没事!”然后才可以放心地聊天。可今天母亲却没用这样的开场白!今天是真的有事了,而且是大事——父亲走失了,从早晨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心跳加快,手也有些发抖,几十个字的寻人启事,我竟编辑了好几分钟。离家千里的我,能做的首先是让老家的同学帮忙发朋友圈。

默默祈祷,父亲一定会回来的。父亲虽然年龄大了,但天生很记路,在市里的家过了两个冬天,今年是第三年,已搬来一月有余。父亲每天都出去走走,有时和母亲一起,有时独自一人,从来没有走错楼栋或楼层。

手机一边充电,一边攥在我手里,就像抓在手中的一根救命稻草。希望电话在某一刻突然想起,告诉我,老爸找到了。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个好消息一直没有传来。

那个午后,过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谁知这才刚刚开始。

也是从那天起,平静的生活彻底乱了套,陷入凭生最至暗的时刻。每天伴着希望与失望,踏上了整整五天五夜,共计120小时艰难而越来越绝望的寻父之旅。也经历了人生第一次与至亲的生死离别。

那天早晨,父亲像往常一样吃早饭,两个炒鸡蛋,二两白酒,外加一罐啤酒,一碗稀饭。每顿二两白酒是父亲的标配,只是在出事的前几天,父亲总是在喝完白酒后再喝一罐啤酒,每次都是双手抱碗,喝得很香,仿佛以后再也喝不到似的。然后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再出去遛弯。那天,父亲撂下碗筷,提鞋就走。母亲问他怎么出去这么早,他也不说话。父亲本来就有些耳背,近一年来越发不爱说话,母亲也没在意,给他拿了一盒烟,并提醒他带上帽子,拿好那个海绵垫,走哪儿累了,就歇歇。

父亲出去了,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这是生活了一辈子的父亲留给母亲最后的画面。母亲忙完家务,一抬眼,已经十一点多了。母亲有些着急,平时这个时候父亲该回来了。父亲不会用手机,也不会开防盗门,母亲只好在家里等。孩子们上班都忙,不到万不得已,母亲不想打扰,总想再等等,再等等。

可那个熟悉的敲门声母亲再也等不到了!

一个个监控,串联成父亲最后的行踪轨迹。从早晨九点多,父亲经过家门口的小公园,穿过市区,然后一路向西,直至晚上八点多,父亲走进一个村子的路口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

这一天,父亲走了十多个小时,直线距离20公里以上。这对于年近八十,一天没吃没喝的老人,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据办案的警官说,天黑的时候,父亲曾向一辆货车招手,但司机没有理会。可怜的父亲,这一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与恐慌,他能想些什么呢。

监控里,我看到了父亲生前最后一段视频:本来父亲在大马路上走着,上身前倾,倒背着手,还算稳当,没有踉跄。如果他能一直沿着该马路向前,走不了多远,前面就是国道,即使发生不测,也很容易被发现。可父亲在经过村子那个路口时,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那么自然,那么从容,没有一丝一毫地停留,就像去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老地方。可这一拐,万劫不复。

村庄连着村庄,大地连着大地,散落其中的我们,仿佛雪地上的落雀,渺小而无助。废弃的房屋,草垛、水渠……不放过任何一个希望所在。

当时我们也是急得失去了“理智”,以父亲的腿脚,乱糟糟的玉米地、横七竖八的稻田,他根本走不进去,可我们就是不死心,一块地一块地排查。看见大地中心有个黑影,跑过去一看,是电线杆的影子,发现一个模糊凸起,近看是一座快要抹平的孤坟。

一个动听的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邻居小光,在得知父亲走失后,在村民群里喊:“这么冷的天,咱们无论如何要把大哥找回来,我找个面包车,大家一起出点钱,想去的报名!”接下来,就听见几个年轻人说:“算我一个,算我一个……”还有出租车司机单师傅、小卖部的老板娘、雷霆救援队,以及我的亲同学们……一帧帧温暖的画面,一副副善良的面孔,一句句关切的询问,在寻找父亲的过程中,时刻给予我温暖和力量。爱返者爱往,福往者福来,这些人和事,我感恩之至,铭记一生。

那几天,我们时刻与时间赛跑,早晨顶着月亮出门,晚上披着星星回来。总觉得白天时间太短了,只要过了中午,眼见着太阳西下,心也慢慢下沉,纠得生疼。早晨的希望变成了失望,感觉死神向父亲又逼近了一步。

从派出所出来已晚上八点多,外面下雪了,天地间一片苍茫。这样的冰天雪地,这样冰冷的夜晚,父亲可怎么过!按照父亲的性格,他不会有效求助,更不会去哪里讨吃讨住,我的父亲肯定要被冻死的。蹲在空旷的马路边,我放声大哭。

那个白天,我看到了成群的乌鸦,呼啦啦飞起又落下,仿佛在窥探和等待着什么。这种不祥之物,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了,一股悲凉和不祥之感一齐涌向心头。父亲啊,你到底藏在哪里啊,让我们找得如此辛苦!

父亲老实巴交一辈子,最后却给我们出了个天大的难题;父亲寂寂无名一辈子,临终却闹得“满城风雨”,大街小巷都有他走失的海报,整个市区和几十里外的村庄,都知道他走失的消息。父亲也算是有贡献的,许多子女吸取了父亲的教训,给老年的父母佩戴了定位手环。

连续几天来,母亲在家也是备受煎熬,度日如年。老伴生死难料,心疼孩子们在冰天雪地里苦苦寻找。她希望电话响起,又怕电话响。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通过猫眼一看,妈呀,老头子这不回来了吗,黑色的棉袄,带着帽子,母亲还纳闷,走丢好几天,咋还挺精神呢。母亲一把推开门,来人却是二妹夫的大哥,他是来看望母亲的。其实他与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

(二)相见

不知是诚心感动了上帝,还是父亲想我们了,冥冥之中,我们感觉就要与父亲见面了。

出发前,老公悄悄对我说,带个床单吧。母亲递给我一条蓝白相间的粗布床单,我分明看见她的泪在眼里打转。

那方水塘,离父亲画面消失的地方不足一里路,在部队院墙外,大概起到“护城河”的作用,全长不过五十米。河的另一边就是广袤的大地,中间一条土路,仅容一辆车,河沿陡峭,上面长满了蒿草,只有两三处豁口,被垂钓者踏出了缓坡。我们经过了无数次,也凝望了无数次。也曾想,父亲会不会掉到河里,但直觉又不想承认,还给自己找个理由,真要是溺水了,会飘上来。可哪里知道,父亲穿的棉衣棉裤,沉重的吸水量父亲是漂不上来的。

我和老公又在水塘边巡视了许久,晨光初微,波光闪闪,流水无声,一派静好。在水塘下游相对浅显的地方,老公发现了一个黑影,我也看见了。我本能抗拒地对老公说,应该是垃圾袋。这几天,我们寻找了太多的池塘沟渠,发现了太多的生活垃圾袋。真是我想错了,这个远离村庄的地方,哪里会有生活垃圾呢。

我们与父亲第一次近距离地擦肩而过!大概父亲太冷了,他想等太阳出来,好好暖和一下。

忽听弟弟撕心裂肺地一声喊:“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弟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说:“三姐他们找到的,在群里通知了,就是那个水塘,爸爸掉进去了!”弟弟抱着我痛苦地摇晃。

知道父亲凶多吉少,但万万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我们。老公开车带着我和弟弟向出事地点狂奔。

等我们赶到时,父亲已被打捞上岸。我凭生发出了最撕心裂肺地哭喊,真切感受到什么叫痛彻心扉,心如刀绞。又像在做梦,原来好好的父亲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怎么就躺在那里不动了呢。父亲的手被泡得雪白,我攥在手里,冰凉彻骨,摸摸额头也是冰凉的。帽子戴得好好的,只有一双鞋不见了。后来听老人说,父亲是驾鹤西游了,不需要鞋子的。衣兜里,打火机还在,一整盒烟还剩11支。也就是说他这一路上共抽了9支烟。我在想,那9支烟在父亲最无助、最虚弱时给他怎样的感觉和力量呢,但愿在虚无缥缈的梦幻中父亲走进了天堂。那个紫色的海绵垫子也在。父亲面容安详,体态无任何异样,仿佛就是睡着了一样。

从父亲最后一个监控画面到出事的河塘,按他当时的体力,也就一小时左右,我们判断父亲于2023年11月21日(冬月初九)晚9点左右就已离开我们了!这一天,我们定为父亲的忌日,也是从这天起,我们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三)离别

殡仪馆里,人头躜动,哀乐低回。躺在水晶棺里的父亲,身披大衣,头戴礼帽,大概是暖和过来了,面色红润,态度安详,有一种他生前无法比拟的威武和庄严。看着这么多人前来吊唁,电子屏上的父亲,时刻保持微笑,我们每看一眼,都想流泪。

二妹说,让妈来吧,老夫老妻一辈子了,怎么得看看爸爸最后一眼。我们都不同意,父亲走了,以后就她一个人生活了,爸爸在水晶棺的样子会永远定格在她的脑海里,会更加让她伤心。征求了母亲的意见,她说,她不去了。

这个下午,老家来了太多的人,长辈我都认识,一些晚辈,我虽然多年未见,但从父辈遗传的基因里,我还是能准确认出他们。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我怎么也认不出。她说,大姐,我是雨晴啊。我一下眼泪就出来了。她是逝去老姑的女儿,我只在她五六岁时见过一次,如今都结婚成家了。看见她,就想起从小和我感情最好的老姑。过早失去双亲的雨晴却是个内心温暖的人,办完事情后,她还特意去家里看望了母亲。平时联系并不多。

在老家,邻里街坊,是非恩怨,时时流转,但遇到大事,他们会放下所有,骨子里固有的最朴素的情感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人欣慰,温暖,还有满满的感动。

一个女人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头跪倒在父亲的灵前,一声 “大哥啊” 惊天动地,任凭所有人都拉她不起来。这是大姑,一奶同胞。

送三时,天已黑。路边昏暗的灯光把送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落到脸上,冰冷湿润,雪水和着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路。冲天的火光中,一些葬品已于父亲先行而去,双手合十,别无他愿,祈祷那对金童玉女能善待父亲,他是那么老实善良的一个人。

夜深了,长辈们已在楼上的客房睡去,年轻人麻将正酣,热闹是他们的,我们有的是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天渐渐亮了,与父亲最后的告别越来越近了。

挣扎着看了父亲最后一眼,父亲被推进了火化间。等小车再推出来,父亲已是一堆白骨。我们围在小车旁,亲眼看着师傅带着白手套,用镊子,把父亲的骨灰一点一点装进那个精美的盒子里,竟然没有了眼泪。父亲骨质坚硬,且白,装殓师说,老爷子没毛病。是的,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父亲也许会长寿。爷爷奶奶都活到九十多岁瓜熟蒂落,他的身体里也应该有这样的长寿基因。

由于老家路远,加之天寒地冻,我们暂时把父亲的骨灰寄存在殡仪馆,待来年清明择日下葬,让父亲入土为安。

当天夜里,下起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寒气逼人。父亲是爱我们的,如果这时候父亲还没有找到,父亲将被永远冰封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只能等来年春天河面解封,冰雪消融。

那,我们将怎么度过以后的每一天?

(四)思念

据母亲说,出事的前一天傍晚,父亲吃完饭坐在窗前,突然对母亲说:“你看多招笑,那个老鹰一下子就把那个家雀抱走了”。母亲吃惊地望向窗外,天色已晚,哪里能看得见老鹰的影子。

父亲大概是驾鹤西游了,可我们的心真的像被鹰抓般难受,痛彻心扉。

那几天,母亲一直像做梦一样,不相信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总幻想,父亲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出现。客厅里,沙发上,餐桌旁,到处都是父亲的影子。这个冬天,母亲感到前所未有的冷。她每天不停地收拾衣橱,拖地,反反复复,就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冬至的那天,我和母亲包水饺。她调馅儿,我和面,说话聊天,故作轻松。当热腾腾的水饺端上来时,母亲只偿了一个,就哽咽着哭了:“要是你爸还活着该多好,他最爱吃这猪肉酸菜馅儿的水饺”。

我紧紧搂住母亲颤抖的肩膀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悲伤不被允许,快乐还有什么意义。

在家陪伴母亲的日子里,看着她的喜怒哀乐,心里特别踏实。每天陪她出去遛弯,挽着她的胳膊,走在长长的马路上,即使什么都不说,母亲就特别地知足。我不止一次地说,我要是能天天这样陪着你该多好。母亲说,那怎么行,还得回家过日子呢。

临走的那天早上,我浑身无力,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我走后,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我说:妈,以前回家都是高高兴兴的,这次我可怎么走啊。”母亲也哭了,说:“放心走吧,过日子要紧,为了我的四个孩子,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出神地望着窗外,忽然飞来一只不知名的小鸟,落在防护网上,向屋里探头探脑好一会儿,我下意识想,是不是父亲派来的天使,看看我们过得还好吗?我擦干眼泪,微笑着向它摆摆手。

时间过得时快时慢,父亲离开我们已百天。但只要一想起,分分秒秒都有眼泪,可父亲从未在我们的梦里出现过。有时感觉就要看见父亲了,可梦就拐弯了。直到有一天,读到弘一法师的一段话,心中有所释然:

去世的亲人不来梦里,

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修行,

不打扰你,

是他过得很好,

是让你好好活着,

每一次想他的时候,

都是一次重逢。

母亲有时候想父亲了,就到南边小公园,在父亲无数次坐过的椅子上坐坐,好像那儿还有父亲的温度和味道,有时还会和父亲说说悄悄话儿。我们却再也不愿意到那里去,有时从旁边经过,也会想起父亲,心里就会莫名的难受。

二妹曾给我说,姐,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想爸爸,抓心挠肝地想。二妹是我们姊妹四个中最后见爸爸一面的人。就在父亲出事的头天,二妹回家了,给父亲买的羊肉卷,临走时给爸爸打招呼。二妹说,那天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就是有点舍不得爸爸。

对于离家千里的我,也算是幸运的,见父亲最后一面在半月前。在家陪父母接近一个月,我该走了。晚上八点半的火车,习惯早睡早起的父亲,躺下后并没有睡。临走时,我趴在他耳边,像哄小孩似地说:“老爸,在家好好的哈,听老妈的话。”父亲立马探起身,满脸微笑着说:“嗯,我知道。”态度虔诚得像个懂事的孩子。毕竟父亲年龄大了,谁能保证这一次离别不会成为永别呢,心里忌讳,但每次都会忍不住这样想,这次竟一念成真。

我们和父亲的最后一张合影是2023年10月27日。为了庆贺父母搬家,我们姊妹四个聚齐了,二妹提议照个相吧。平时特别不愿意照相的父亲,竟乖乖地,第一个先到沙发上坐好,这很出乎我们的意料。照片上的父亲笑意盈盈,特别满足的样子。

出事前一个月,我还在家里,一天父亲独自遛弯回来,手里竟提着一袋炒花生,一袋毛嗑。母亲惊喜得了不得。说:“你爸今天出息了,咋想起给咱们买东西了。”父亲一般很少花钱,买东西这20元钱已经在他兜里揣半年了。

三妹说,对于父亲以这样的方式离去,我们是有责任的。父亲可能是老年痴呆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也许是吧,父亲本来就少言寡语,不善言辞和交流,近一年来越发不爱说话了,只是我们没太在意而已。

说起父亲的离去,在感到痛苦和惋惜的同时,也劝自己放下。一是父亲已八十高龄,也算是高寿了;再者,父亲一生算是幸福的,年轻时吃过苦,到老了,母亲照顾周到,凡事不用操心,孩子们孝顺,好烟好酒一直没断过,直到他离去,家里还有五箱酒、六条烟,都是孩子们源源不断给买的。在村里,哪个人一时缺烟了,都去找父亲。第三,父亲以这种方式离去,也算善终,没有遭受太多的痛苦。

我总认为,在老天的授意下,不善言辞、老实木讷的父亲把一生的爱浓缩成了最后的行动,以这样的方式离去,是对母亲和我们做儿女最大的照顾。父亲在42岁那年做过一次脑瘤手术后,身体一直很健康,别说打针住院,就连药片都很少吃。他最后的衰老很有可能就是老年痴呆,如果真是那样,那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斯人已去,那方水塘埋葬了父亲最后所有的秘密。父亲为什么滑进了水塘,他是又累又渴,想拘一捧水?抑或,部队的外墙有明亮的灯光,返照在水面上,父亲以为那是一条光明大道,一脚迈了进去?抑或,他就是走在那里晕倒了,不由自主滑了进去?他具体从哪个位置滑下去的?滑下去后进行了怎样的挣扎?所有的这些,随着父亲的离去,成了永远解不开的谜,成了我们内心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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